第188章(2 / 2)

但现在让他最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在分化期时,疯症已经进化到随时爆发的恐怖程度了;

可从他这次醒来、到跟他们说完这些话的时间里,疯症好像并没有要发作的预兆。

“……你们究竟为什么要在门外跟我讲话?”

尼禄终于有空问出这个问题。

话音落下,门内门外一片沉默。

“小殿下,”

白狼骑的声音有点艰涩,

“秘书官大人给伊娃小姐留下了一些仪器,您可以……自行做些检测……”

虽然前半生颠沛流离,但从没在白狼口中听过“自行”这两个字的尼禄,沉默了。

“……自行?”

尼禄小声说,

“你终于厌烦当我的白狼,所以才将我丢给伊娃和米弥尔?”

“——众神在上不是的小殿下我绝不会这样想!!”

要不是叶斯廷和海德里希死死拽住白狼骑的披风,没人怀疑骑士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然后在床边咣咣磕爆狼头。

尼禄皱着眉,低头看看伊娃递过来的仪器架。

伊娃想把腺体识别器递给他,但尼禄却直接忽略了她的手,拿下仪器架上的脑波扫描仪。

他现在没有系统,只能靠自己搞清楚疯症的发展程度了。

扫描仪一寸寸扫过他的大脑,读出长长的脑波图。

在看到脑波图时,尼禄刚刚才平复下来的心脏,蓦地又疯狂跳动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确认检测结果,并再次对自己进行扫描。

第二次扫描,脑波图显示的结果,依旧是平稳的。

虽然比正常人的波幅要大,但跟分化期狂躁不堪的脑波曲线相比,已经好上太多太多了。

……什么意思?

尼禄发现自己醒来后,脑子就一直跟不上变化的现实。

他的指尖微微发着抖,在伊娃和米弥尔困惑的目光中,再次扫描自己的大脑。

还是同样的结果。

波幅略大,但已经趋于平稳。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又开始不自觉用指节摩挲下唇,把娇嫩饱满的唇瓣,完全磨得通红。

……那个曾经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横亘在他与理想中间的最大的敌人;

那个笼罩在他的生命中,笼罩在整个卡厄西斯家族头顶的最浓重的阴影——

就这么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地。

鸣金收兵了。

“……我需要更多不同种类的脑波检测仪。”

尼禄低声说,声音有些抖。

“任何产星,任何精度都可以,越多越好。阿列克谢,请帮我找来。”

白狼骑看不到检测结果,虽然很困惑,但还是立刻应下:

“遵命,陛下。”

伊娃在旁边拿着腺体识别器,举得手臂都酸了,但见尼禄一直神色凝重,硬是一声也不敢吭。

米弥尔见状,悄悄把腺体识别器拿过来,在床边单膝下跪,朝尼禄行了标准的骑士礼,然后将腺体识别器双手奉上。

尼禄这时才注意到他俩,轻声说了句抱歉。

他一手接过腺体识别器,一手还紧紧攥着脑波检测仪,就像害怕检测结果会自己长腿跑了似的。

在打开前,他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米弥尔。

尼禄微微一笑:“你变化很大,米弥尔。我很惊喜。”

他还记得,从前的米弥尔是个菟丝花般的Omega,眼中似乎只有侍寝攀附一条路可走。

但现在,他已经是个身姿挺拔、眼神坚定的骑士了,显然在镜泉宫的修炼大有成果。

少年Omega本来正笔挺地跪着,听尼禄这样说,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根,又显出几分从前的扭捏样子。

他嗫嚅着说:

“陛下的教诲……我一直谨记在心。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能放弃与命运相搏。拥有自己的实力前,决不向任何人透支依赖……”

尼禄挑了下唇,落在米弥尔眼中,还是曾经耀眼高贵的模样。

他差点脱口说现在要他侍寝也完全没问题,但想到尼禄马上就要面对的现实,他的心又慢慢提了起来。

门外的Alpha们也突然沉默下来。

自旧联邦战乱,Omega地位骤降,AO间的地位差距便越来越大。

期间,皇室也曾有君后做过努力,但每次都会随着政局动荡而无疾而终。

在大部分星域,“你一定会诞下Omega崽子”这句话,甚至被人们视作最恶毒的诅咒。

尽管因为良好的教育,Alpha们不会对Omega存有偏见,但他们依然害怕会在如此高傲的君主脸上,看见哪怕一丝失落、甚至屈辱的表情。

“……陛下,”

海德里希甚至不能忍住焦虑,出声打断他,

“您在猩红的肩甲上巡视时,是否能想起,当时附近是否有什么异状?”

尼禄表情微沉。

他当然记得那个时间点,就是主系统降下“随机惩罚”的时刻。

海德里希既然这样问,就说明“惩罚”的确已经到来了,这个世界必然发生了某种重大异变。

尼禄再次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外形上的异常。

随后,拿着腺体识别器,伸出舌尖,将探头对准舌下的腺体,轻轻按了下按钮。

“滴”的一声。

机械音:“腺体识别:Omega。等级:S级。”

尼禄呆了一下。

“嗯?”

他又测了一次。

“腺体识别:Omega。等级:S级。”

尼禄问叶斯廷:“这个腺体识别器的准确率是多少?”

“……没有,陛下。”

叶斯廷微微攥紧拳头,轻声回答,

“在提供给您以前,我已经对它进行过全面检查,并对在场所有人都做过测试。它的准确率是100%……”

尼禄:“哦。”

他第三次识别腺体。

依旧是S级Omega。

尼禄:“这意味着,我现在从一个原生Alpha异变成了Omega,是吗?”

“……恐怕是这样的,小殿下。”

白狼骑紧张地抠着门板,他害怕尼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怕尼禄会因此而痛苦,狼头恨不得扎到门板另一头。

“狼骑已经在现场勘察,希望找出原因……”

尼禄:“嗯。”

卧室内外一片沉默。

每个人都在那方狭小的光屏里,焦灼地观察着尼禄的表情。

不过,尼禄面上的神情,比起震惊或屈辱,倒更像是在凝神深思着什么。

随后,他就将腺体识别器放到了一边去,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脑波检测仪。

他跟光屏中的男人们面面相觑着,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下文,不由挑起眉:

“还有呢?”

海德里希罕见地结巴起来:“还、还有……?”

“在那之后,帝国还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尼禄紧紧盯着他们的表情,眼神非常冷。

“王虫应该没有复活,是吗?帝国取得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没有发生什么机械降神的变故,或者遭到另一波虫群突然进攻吧?”

他接连提出了许多假设,均得到否认的回答。

在确认过帝国的胜利,的确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时,众人只见尼禄慢慢放松肩膀,朝后靠进床头的软垫里。

“……那就再好不过了。”

自夺回帝位以来,银发皇帝首次舒展眉眼,露出了完全放松的、饱含欣喜意味的笑容。

他轻声喃喃着没人听得懂的话,素来冷戾如电的红眸,竟弯成了漂亮的月牙。

但倘若仔细观察,少年雪白的眼睫,是微微湿润的。

“我做到了。这一切……这么多年,终于能有一件事顺心遂愿。我做到了。”

少年皇帝毫无保留的快乐笑容,把所有人都看得愣住了。

但短短几秒,尼禄就敛起笑容,又恢复往日冷淡模样。

他说:“向我汇报。”

……谁都没能料到这副情景。

在尼禄突然分化成Omega以后,帝国元帅、战时宰相、大学士和狼骑之首,共同聚集在卧室外的走廊上,隔着一道用来防止信息素传递的门,跟正处于Omega易感期的、甚至脸颊依然潮红的君主汇报工作。

持续两周的虫群清扫工作,其实也已经到了尾声,帝国80%以上的宙域,已进入半迎敌半善后的状态。

因为圣子昏迷,导致剩下的虫群不受控制,但因为规模已经大幅缩小,而不足为惧。

海德里希在赶来寝宫前,本就已经及时调整过舰队编阵,将剩下的虫群清扫干净,也只是时间问题。

“等一下。”尼禄打断,抬起红眸,“圣洛斐斯昏迷?”

“是,陛下。”

海德里希低声说。因为善后工作全是他一个人担下来的,他一边汇报,还一边冷冷睨着另外两个男人,

“鉴于此前有士兵在看到他时发疯,我指派机器人军团将圣子殿下送回圣宫,并用医疗机器人和医疗舱看护。圣宫周围的布防也已完成了,但陛下,看到那个状态下的圣子殿下的,并不止有士兵,还有许多平民,在战后工作中,对宗教舆论的控制,或许会是最棘手的一项。”

“圣洛斐斯昏迷前后,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尼禄问,

“他是因为失血过多,或体力不支昏迷的吗?”

海德里希:“医疗机器人还在排查原因,陛下。”

“至于异状,”

虽然不知道尼禄为什么一直在执着“异常状况”,但叶斯廷也开始从各领星中的战况报告中快速筛查。

“圣子殿下昏迷后,被控制的虫群骤然失控,许多领星指挥官措手不及,导致部分领星出现了受灾状况。其中,德尔斐星系的圣殿区域,受损非常严重。圣殿完全坍塌,奥林匹斯圣山也在舰队和虫群的交火中,几乎被夷为平地。”

尼禄垂下眼睫,微微皱了皱眉。

圣山深处藏有“圣殿工程”的秘密,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圣山被夷平,就意味着那些秘密,很可能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是只有德尔斐圣殿受损最严重,”

他缓声问,

“还是其他星系,也都有同样状况?”

“其他星系也有,陛下。从战况录像来看,基本都是虫群突然脱离控制,舰队反应不及导致的。”

叶斯廷边思考边回答,

“德尔斐星系的战斗录像也是一样。我之所以提及圣殿,只是因为它跟圣子殿下的强关联性。以及如元帅阁下所说,战后的帝国宗教界将再次迎来震荡,可能会很棘手。”

他又向最高议会的成员们了解了其他情况,包括避难人员回归、战后物资紧缺问题。

在刚刚醒来时,他靠着用疯症锻炼出来的意志力,强行镇压易感期的生理状况,使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

但随着时间推移,加上确定帝国战胜的结局已不会再扭转,他起初紧绷的神经,也开始逐渐放松。

尼禄一开始只觉得身上的睡袍有些粗糙,把他本来就嫩的部位,摩擦得火烧火燎的。

他只能不断调整坐姿,避免触碰到布料。

但仔细一看,睡袍又是他未分化前爱穿的那件,材质和面料都特别舒适,理应不存在摩擦的问题。

他起初还能忍耐,但这种情况却随着心情放松,而渐渐愈演愈烈。

连伊娃都敏锐地觉察到他小动作增多,不由低声提醒:

“陛下,您现在处于易感期。或许暂时放下公务,在5-7天内安静休养会好些……”

尼禄浏览着光屏:

“无碍,我在分化期也一样工作。而且——5到7天?帝国刚刚经历了一场特级入侵战争,我不能7天都放着它不……”

他回答的时候,身体还在难耐地调整坐姿,却一时不慎,让被子的尖角戳到了胸口。

……少年冷淡的尾音,一下子变了个调。

正冷静汇报工作的海德里希,也突然噤声。

尼禄雪白的脖颈透红。

他急促喘息一声,将布料尽量拉远胸口,同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似乎根本没搞懂刚刚强烈的刺激感是什么,又从何而来。

“……陛下,那个……Omega的身体跟、跟Alpha会很不一样……”

米弥尔欲哭无泪,尽量以最隐晦的方式劝说,

“我、我觉得,您或许很需要花些时间来适应……”

门外的走廊里。

三座雕塑僵立着,一片死寂。

良久,才不知从哪座雕塑的方向,传来一声很响的吞咽口水声。

加涅:……他耳朵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