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珩进去做手术了。
做手术的时候,他总觉得汤郁宁的情况并不是很好,所以有些担心。
本来有些害怕做手术,但纪珩反而因为担心汤郁宁的情况而没有想太多,手心里的冷汗都是因为汤郁宁而出的。
“放松眼睛……”医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可能会有些疼,但一定不要眨眼睛。”
纪珩轻轻点了点头。
一场手术下来,纪珩的后背都快被汗湿透了。
结束手术以后,医生用眼罩把纪珩的眼睛蒙住了,说三天不能见光,之后也要多加静养,第七天可能开始可以看见东西,到时候也要回来复诊。
纪珩戴着眼罩走出了手术室。
他摸索着走到长椅旁边,不知道汤郁宁还在不在,一时间有些犹豫。
但下一刻,纪珩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
那只手太冷,冷得纪珩的身子微微一颤。
汤郁宁一把将纪珩抱进怀里,声音很低,“看得见了吗?”
纪珩道:“我……我现在还看不见,我还戴着眼罩呢,医生说要七天后……”
“七天啊。”汤郁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沙哑,“那你不能第一眼就看见我了。”
纪珩抓着汤郁宁的手,“你怎么了?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汤郁宁没有说话。
他抱着纪珩,像是睡着了一样,呼吸渐渐弱了。
纪珩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重,最后汤郁宁抱着纪珩的手彻底垂了下去以后,纪珩整个人的脑袋都嗡了一下。
他慌了,蹲下身,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紧紧抱着汤郁宁,喊道:“医生!医生!”
纪珩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他又想起医生的嘱咐,不能流眼泪,所以拼命忍着,抱着汤郁宁的身体。
很快有人过来了。
汤郁宁被人抬走了。
纪珩的身子在发抖,踉踉跄跄地跟着人往前走。
汤郁宁被人抬进了手术室。
没过多久,有医生出来,跟纪珩说:“对不起,病人这个情况可能要转院,我们这边……这个情况很危险。”
纪珩冰凉的手拿着汤郁宁的手机,“那、那麻烦你可以帮我找一下这个通讯录上面一个叫汤亦麟的人吗?拜托你了。”
医生拿过纪珩的手机,但是又道:“这个手机……有密码锁。”
纪珩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从医生手里接过那个手机,但他的手指刚碰到密码锁下面的指纹按钮,手机就“咔擦”一声打开了。
医生“哎”了一声,“开了。”
他帮纪珩从通讯录里找到了汤亦麟这个名字。
拨通了电话,纪珩接过手机,呼吸很急促地等待着。
第一次没打通。
第二次也没通。
第三次终于打通了,那边汤亦麟似乎在跟人玩,声音特别吵:“喂?哥,怎么了。”
“二少爷,”纪珩的声音带着轻颤,“大少爷出事了,你能不能让人帮忙把他转院回去,回你们的市医院,我这边小县城不行……”
汤亦麟在那边寂静了一瞬。
下一刻,他似乎跑出了包厢,抓着手机,“什么?我哥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啊纪珩?我哥不是去找你了吗?”
纪珩闭了闭眼。
他把事情跟汤亦麟讲清楚了。
汤亦麟明白过来以后,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纪珩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他先跟着医生去了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眼前一片漆黑,掌心贴着冰冷的玻璃,但纪珩似乎能够想象汤郁宁躺在里面的样子。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汤郁宁进医院。
只要汤郁宁太过劳累,甚至是没睡好,都有可能引发心脏的疾病。
纪珩当时还很小,并不知道汤郁宁的这个进医院和别人的进医院是不一样的。
后来纪珩趴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外,看着躺在里面的汤郁宁,脸上戴着呼吸面罩,手上扎着针,还有一些管子……
似乎也是那一刻开始,纪珩觉得他很害怕死亡。
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汤郁宁的死亡。
纪珩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小草,但汤郁宁恰恰相反,是脆弱至极的漂亮花朵。
所以纪珩后来拼了命地保护汤郁宁,把汤郁宁藏着护着,用自己全身心去守着,也算是好好地守了很多年。
这是这么久以来,纪珩再一次见到汤郁宁这样失去意识。
他很恐惧。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喜欢汤郁宁了,要让汤郁宁走,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刻,纪珩不可能不害怕。
他的眼睛还没有恢复……
纪珩不想自己第一眼,
汤亦麟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在电话里说:“我让人开直升机过去了,你别担心,我算了一下,一小时能到,你让我哥再撑一下。”
挂了电话以后,纪珩才怔怔地扶着玻璃。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汤亦麟打电话过来,告诉纪珩现在可以把汤郁宁送到医院的楼顶来。
医生和护士都去忙了。
纪珩没有上楼顶。
他怔怔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听着医生护士们推着担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纪珩靠着墙壁,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隐约听见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纪珩想,在这个小小的县医院里,无论是医疗设备还是别的什么,都根本没有办法救到汤郁宁。而他和汤郁宁之间,就像是这个小小的县医院和高级的市医院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汤郁宁应该拥有最高贵最光辉的人生,而纪珩不一样,他原本就生的泥潭里,就算拼了命去爬,也爬不上去。
纪珩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帮到汤郁宁。
汤郁宁自降身份陪纪珩到这里的这些天,纪珩恍惚觉得他跟汤郁宁之间好像离得近了。在汤郁宁跟他说,他一直喜欢着他的时候,纪珩觉得他好像能够和汤郁宁在一起的。
他心软了很多次,也流过很多眼泪。
差点以为自己就要重蹈覆辙了。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纪珩慢慢地把脸埋在膝盖里。
……
在休养的这七天里,纪珩不怎么出门,因为医生说要好好休养,不能见光。
第三天的时候,纪珩自己去医院拆了眼罩。
他依然看不见东西,平时也尽量闭着眼,少见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纪珩没有接到汤郁宁的电话,因为他看不见,也知道现在汤郁宁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可能汤家老爷子也在,所以纪珩更不敢打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