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野终于熬死了上清宗一山的老顽固之后, 他终于肯跟着徐白回到了上清宗了。
彼时,先代掌门伯清已经陨落——他倒也不是经历了什么劫难,纯粹是因无法再次突破境界, 最终寿终正寝。而徐白就是被召回去奔丧的。虽说伯清未能飞升,但他也活了两千余岁,算是喜丧了。
这些年, 徐白跟着薛野东奔西走, 四处搜寻什么“天材地宝”、“灵宠坐骑”, 极少有机会回宗门。即便回去, 也待不了两天便匆匆离开。不过以徐白的修为, 莫说是在上清宗,便是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无人能出其右,所以上清宗对他自然也是听之任之,不好得罪。
至于薛野嘛, 他不愿意回上清宗,纯粹是因为还在生气。
“那冤枉我的老头死了?”薛野听到伯清陨落的消息时,可是差点笑了出来,他幸灾乐祸地说道,“那我可得去看看热闹。”
于是,在阔别四百三十七年又三个月之后, 薛野终于踏上了回上清宗的路。
山依旧是那座山, 巍峨耸立, 云雾缭绕,千百年来未曾改变。然而, 山中的人却早已换了几番。与薛野、徐白同期的那几批弟子, 早已散落在中州各处, 难以寻觅。唯有楚平,依旧憨厚地守在山中,身后领着他的徒子徒孙们,就像领着一群小鸡仔的母鸡似的。楚平却不觉得麻烦,反而还十分高兴地招呼那群愣头青们齐声喊薛野“师伯”。
“不是让你不要喊我师兄吗!”薛野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地对楚平说到。不过,这一回,薛野倒是给了楚平面子,没有当着那群徒子徒孙的面敲楚平的脑壳,只是瞪了他一眼。
面对薛野的脾气,楚平依旧好脾气地憨笑着,他挠了挠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固执地说道:“但你就是我师兄啊。”
他这话说得天真又理所当然,倒是让薛野有些拿他没办法了。薛野有些语塞,也不知该说楚平是傻还是犟。
楚平如今可谓是声名显赫。全仰赖于楚平本人学剑极为刻苦,故而修为精进神速,早已突破至大乘期。更难得的是,他性情温和,待人宽厚,修为大成后便开始广收门徒,倾囊相授,门下弟子遍布天下,可谓桃李满园。加之楚平剑意凌厉,行走四方历练时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名声也随之远扬,赞誉不绝。
自剑圣销声匿迹后,不少人便私下里悄悄称楚平为“小剑圣”。这称号虽然并非是什么正式称谓,却已在江湖中悄然流传,可说是对他剑道造诣与品行的无声认可。
楚平的新名号薛野也是听过的。但薛野原本以为楚平既得了名声,怎么也应该稳重不少。如今再见,薛野实在是难以将人们口中的“小剑圣”与如今这个只会对着自己憨笑的楚平联系到一起。
不过,与楚平憨傻的样子不同,他那群愣头青的徒子徒孙们倒是机灵,有样学样地朝着薛野拜了拜,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洪亮:“薛师伯好。”
拜完了薛野,他们又无师自通地转向徐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语气中带着几分战战兢兢:“师叔祖好。”徐白今非昔比,俨然已经是上清宗的第一人了。
对此,徐白倒是表现得习以为常,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今日的徐白身着一袭素白长袍,衣料如雪般纯净,袖口与衣襟处绣着银线云纹,隐隐泛着微光,仿佛将天上的云霞裁成了衣裳。腰间束着一条玉带,玉质温润,与白衣相映,更显清雅。他低头垂眸,神情淡然,眉目如画,仿佛天上的谪仙,清冷而高不可攀。微风拂过,衣袂轻扬,宛若云中鹤影,令人不敢亵渎。
对此,薛野在心中恶狠狠地怒骂徐白道:“装什么装。”
徐白如此郑重其事,自然是有缘故的——伯清已逝,剑圣仲简前些年在外历练时也遭了重创,修为大损,如今不知隐退到哪个偏僻角落去了。而徐白早在一百年前便已踏入大乘期,俨然成了宗门内修为最高、辈分最尊贵的弟子。
此番回宗,徐白便是上清宗诸般事宜的主心骨,走到哪里都免不了受人围观。
而距离薛野与徐白结契已经过去了四百多年,宗门内有头有脸的弟子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们这位‘师叔祖’在外有个道侣”的传闻,并且“那名道侣似乎还是当年宗门里的叛徒”。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众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所以他们大多数人都以为这些传闻都不过是捕风捉影的谣传罢了。
直到今日,徐白堂而皇之地带着薛野回了上清宗。
不少后于薛野和徐白入门的弟子们可说是哀嚎声一片。
“原来是真的,玄天剑君竟然真的有道侣了。”宗门内一片哗然,弟子们议论纷纷。
而其中更是不乏心碎不已的女弟子,咬碎银牙:“我一直以为玄天剑君是清心寡欲,却没想到他是一颗心早就给了别人。呜呜呜呜,我不活了!”
薛野对这些议论却是毫不在意。他难得回宗,自然想故地重游一番,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打秋风”的天材地宝。毕竟,这些年他东奔西走,穷怕了。不过,薛野只能独自闲逛。他与徐白此番回宗,名义上是为了操办伯清的丧礼。作为上清宗的第一人,徐白是无法得闲的,各种大事都需要他亲自主持和定夺。
好在,有徐白坐镇,无人再敢提起薛野当年的那些黑历史。宗门内的气氛虽有些微妙,但在徐白的威严之下,倒也无人敢造次。薛野乐得清闲,背着手在宗门内四处转悠,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光景。
上清宗的山头在外观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有几座山峰不知何时塌了,数量同以前对不上了。薛野看得心不在焉,只觉得无趣,却不想行至一座小山头时,他竟突然被人喊住了。
“薛野!”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声音洪亮而毫不避讳。薛野抬头望去,只却见三道身影结伴而来,正朝他这边赶来。
薛野先是一愣,随后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起了那三人的面容。片刻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是张山、李思和王武,这三人当年与他一同在宋邈手下当跟班,是大名鼎鼎的“狗腿三人组”。
“哟!张山,李思,王武?!”薛野见了故人,不由得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与调侃,“你们还没死呢?!”
这张、李、王三人当年没少在门中为非作歹,薛野本以为他们早就因为坏事做尽又没本事,被人打死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活到今天。
“嘿嘿。”张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讪笑道,“祸害遗千年嘛。”
薛野闻言,哈哈大笑:“怎么,还在偷鸡摸狗呢?”
“没有没有,”张山连忙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现在坏事做得少了。你是不知道,如今的小辈一个个都是刺头,就算是想偷偷搞点徇私舞弊的营生,也立马就会有五六个新进弟子跳出来大喊‘天道何在’。偶尔还有些天赋异禀的,资质不输当年的徐白……”
说到“徐白”两个字时,张山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还不时用余光偷偷瞥向薛野的脸色。薛野当年与徐白的恩怨,张山也是清楚的,自然明白这话不好说得太直白。
见薛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才接着抱怨道:“唉,难呐……”
薛野见他如此颓唐,忍不住拍了拍张山的肩膀,颇有几分同情地说道:“你们也是越活越憋屈了。”
三人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李思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适时地向薛野询问道:“倒是你,这几百年又跑哪儿去了?我们还以为你被徐白给整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