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冷。
冷到汗毛立起,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涌现。
紧接着,过度揉搓和摩擦,让皮肤表面渐渐发红发烫,直到破损,伴随着阵阵刺痛,浮现细小的出血点,最后变得麻木。
关掉水龙头,已经分不清那红褐色的血污,到底是被洗掉,还是被皮肤下新鲜的红痕掩盖。
周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根部已经长出一截黑茬的枯黄头发,满是血丝的眼睛,连续熬夜两三天也不及现在严重的青黑眼圈。
这是全然陌生的,连他自己也没看过的他。
不等他对此产生任何感想,病房传来一声碰到什么东西的细响。
周令立刻开门出去。
不到一分钟之前,还安静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坐在床边,用刚缝过针的手,用力撕扯另一只手背上的针。
“别动!”周令冲上去,下意识去抓林余的手,碰倒纱布又猛地弹开,最后只能虚拢住林余的胳膊,将他的两只手挡开:“林余哥,别扯了!”
林余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不管不顾地挣扎。
“冷静一点,”周令用身体阻挡林余伤害自己:“林余哥,冷静一点,伤口会裂开的,不要这样了,听话,求你……”
眼见着纱布上已经开始渗血,周令忽然喘不上气,大脑变得一片空白,除了用手,用胸膛,用嘴巴,用任何可以做得到的方式去阻止林余,他什么也顾不上。
周围的一切又变得那么不真实。k卡z足y牙
他再次听见那种兽类濒死的惊叫。
明明都已经抓在手上,怎么还是不停在失去呢?
要怎么做,才能把他留下来……
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周令好像回到了看着祖母死去的那个傍晚。
那个时候,他跪在祖母的床前,握着她干燥的手,只是不停地哭。
此刻,他又听见了当时的哭声。
就连眼泪从眼眶落下,砸到手背上的触感,也都一一重现。
但又不一样。
他握住的不是祖母的手,而是林余的膝盖。
不知何时,林余停止了挣扎,安静地坐在床边,而他跪在林余的腿边,仍在不停地哭。
“对不起……”
周令哽咽着,艰难地,混乱地说着话。
“求你,别这样。”
“别离开我。”
“对不起,林余哥。”
“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离不开你。”
“我喜欢你啊。”
“我很后悔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特别特别后悔。”
“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你不要原谅我,你惩罚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你别丢下我……”
“我爱你。”
告白淹没在抽噎声里。
周令将脸埋在林余的膝头,上身赤裸着,结实地肩背像孩童一样蜷缩。
十几年过去,在林余单薄的怀里,他再次变成了只会哭的孩子。
但他毕竟不再是当初的孩子。
崩溃之后,他更快地平息了情绪。
林余还需要他照顾,他不能让软弱持续太久。
他抬起头,抹了把被泪水湿透的脸,仰头看着林余,勉强露出笑容,鼻音很重地说:“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失控,但我说的都是真话。”
林余没有看周令。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窗台,看着空荡荡的天空。
但至少,他不再继续伤害自己。
周令自己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眼药瓶,哑声劝道:“林余哥,你先乖乖躺下好不好?药快打完了,我按铃叫医生过来拔针。”
林余不回答,但周令扶他肩膀的时候,他也没反抗,顺从地躺回床上。
周令按了铃,不敢再离开林余半步,只就着之前没用完的湿巾,胡乱擦了把脸。
护士进来时,看见他赤裸的上身和狼狈的脸色,明显滞了一瞬,但也没多说什么,熟练地做好自己的事,在委婉征求周令的意见后,给他送了一件病号服。
一直到护士离开,周令套上病号服,别扭地系着腰侧的带子时,始终沉默着躺在床上的林余才了开口。
他用一种像是十分困惑和不解,又夹杂着些许疲惫和不耐烦的语气说:“这一次,你又要和他们玩什么游戏呢?”
“期限又是多久?”
“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