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没边的。
路池装听不见,闭眼笑道:“不知道诶,我睡着了。”
梁嘉树也笑起来,继续往A大开。
只不过还算好的心情在看见院内密密麻麻的人时,瞬间面无表情。
“粉色的老师!啊啊啊啊粉色头发的老师回来了!”
“路池你好漂亮,你能不能不走,呜呜呜不要走!”
“路老师和我合个影吧,球球了!”
路池却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下车后即便被大片尖叫围绕,也自然无比地笑着挥手。
他挑眉指挥:“大家不要拥挤哦,我不在这边拍照,回艺术院A楼门口拍。你们自觉在那边排好队,好不好?”
“好!!”
众学生被他哄成胚胎,赶紧晕晕乎乎地赶往艺术院听话排队,瞬间就消失无踪。
路池转身,对身后护着自己的黑脸青年笑了下,眨眼:“去忙吧,梁学长,我也要去忙了。”
梁嘉树没说话。
他塞给路池一把遮阳伞,又从包里掏出一盒不知何时买的新防晒霜,野蛮粗暴地打开,小心翼翼地给路池抹。
冰凉膏体覆在皮肤上。
梁嘉树细致妥帖地给他擦好,才将防晒贴和中暑药也装进路池包里,低声叮嘱:“我马上结束,你有什么事立刻打电话给我。注意别中暑。”
二十七岁的路池点头,对二十二岁的梁嘉树忍笑保证:“知道了,一有事就叫你。”
“......他们有过分的合照要求,可以直接拒绝。”
路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连声应:“好,一定拒绝。”
梁嘉树伸手,轻轻擦掉他额间的汗珠,又平静温和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离开。
路池转身,笑吟吟地回了艺术院A楼。
楼下果然已经排起长队。路池上了阶梯一看,排在第一个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顾言言。
第二个则是同样许久未见的梁之羽。
只不过他们脸上都有些擦伤,一看就是互殴过。让路池挺惊讶的是,顾言言现在居然能打过梁之羽了?
主角受曾经可是被攻二按着打的。
顾言言似乎看出路池想法,骄傲挺胸,笑道:“路老师,我报了中华武术班,教我的师傅夸我天生力气大,特别有天赋,能一拳打死一群废物。”
梁之羽脸色难看,冷笑一声:“是啊,你那比猪都难按的力气,谁看了不说一句野蛮?”
“野蛮总比废物好吧?呵呵。”
路池咳嗽一声,打断他们的相互攻击,笑着挑眉:“我记得你们还没毕业吧?你们排队拍什么照?”
“和老师的最后合照。”
顾言言一顿,干脆将手中的向日葵花束递给路池,双眸明亮,充斥少年人的喜欢和执着:“我知道,路老师以后不会回来了。所以想和您拍最后一张合照,可以吗?”
路池对上他的眼睛,笑:“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会有再见面机会的。”
以后会有见面机会吗?
或许吧。
但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他们在命运的安排下相遇,强烈的直觉告诉顾言言和梁之羽,从今以后,这只蝴蝶不会再对他们另眼相待。
他们隐隐明白,路池仿佛已经完成任务,目光的落点不再包括他们,而是只有那一个人。
那个又争又抢,从未退缩的人。
所以,请给个机会,让他们留下短暂只有彼此的瞬间。
路池和他们对视,几秒后,接过花,轻笑歪头:“想要什么姿势?”
“......”
他总是这样。
温柔又疏离,真切又遥远。
顾言言忍下眼底泪意,用力冲乐呵呵的奶奶招手,不再避讳自己出身,笑容灿烂:“奶奶,帮我和路老师合照!”
在顾奶奶身边,笑容浅浅的梁晴牵着梁仪站在阳光下,微笑看着剃着寸头的梁之羽。
而不远处的黑色宾利前,一身宽松西装的梁明珠站在车前,身旁是神情温和的林蓉。她们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神色是罕见的放松。
咔嚓几声。
路池捧着向日葵和顾家二人挨个合影,又接过梁仪递来的冰淇凌,在梁之羽的臭脸下,笑着率先单手抱起她合了张照。
“路池哥哥,以后要来我开的店里吃甜品!”
“好哦!”
A大学生们也纷纷上前和路池拍照。熙熙攘攘间,不知是谁带着哭腔说了句“路池你一定要幸福啊,呜呜呜呜呜带我走吧哇呜呜呜呜呜!!”
学生们顿时大笑起来,气温和汗水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年轻与大胆。这一刻,不是众人的毕业告别,而是他们对路池的一场盛大告别。
路池笑着挑眉,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清晰温柔的男声——
“小池。”
众人一顿。
初夏的暑气包围A大。
明媚灿烂的阳光下,高大青年不知何时换了身衣服,手里捧着束灼灼玫瑰,笑着看向他。
众目睽睽中,他无视周围敌意目光,走到路池面前,单膝跪下。
“......”
路池很想笑,原本疏离的神情却变得很亲昵,声音也好纵容:“梁嘉树,你不是已经求婚成功?”
这又是在跪什么呢?
梁嘉树抬头,英俊眉眼看着他,认真道:“不是求婚,就是又想说爱你了。”
天天说,夜夜说,都不够。
所以买了花,要当众说,大声说。
路池和他对视,笑着伸手,拉起这个每时每刻都接住自己的人,轻轻抱住了他。
“我知道了。”
路池说:“我也爱你。”
他们在阳光下拥抱,暑气升腾出无限爱意。离开时,顾言言和梁之羽盯着路池无名指的钻戒,忽然大喊:“老师,我毕业后也会继续喜欢您的!”
“我会把事业努力做到最好,永远当你的后路!”
而路池笑起来,没有回头。
清瘦高挑的男人单手捧花,冲他们摆手,笑着说:“不管做什么,要好好生活。”
——要好好生活。
这场毕业典礼直到多年后还流传于A大论坛,布满后来者或艳羡或夸张的惊叹。而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路池的面容定格在相片里,永远惊艳着一届又一届学生。
他的动向也被所有学生明里暗里关注,消息不断传回论坛和群里:
听说他变成了自由画家,听说他的作品初次亮相即惊艳全场?
听说他的画作远销海外,听说他被评为近年来最有灵气的新锐艺术家?
听说他临时起意,忽然组起乐队,听说他的首场live嗨翻地下场馆......
原来的[花蝴蝶重度依赖]群变成[蝴蝶精你补药走],又变成[路池画展线下应援],最后变成[永远年轻自由的你]。
A大的学生们一届又一届毕业,在数不清的时间里,他们或许没能学会彻底尊重、平等,但他们学会了等待、和爱。
十年倏忽而过。
顾言言依照路池的话,始终好好生活。他在三十岁生日这天升职,成为A大农林院的副院长。深夜星光点点,他独自在办公室内伏案攥写文稿,周边布满改善农村土地的文件资料。
窗外忽然亮起烟火,似乎是谁在举办庆典。
顾言言被爆/炸声唤醒,起身来到门外,抬头看见熠熠生辉的烟火。
记忆里也有个人如烟火般灿烂,闪闪发光。
顾言言摸了下心脏,半晌,忽然轻笑着闭眼,默念路池的名字。
三十岁生日这天,梁之羽在母亲和妹妹的包围祝福下许愿。
梁仪已经正式接手家族企业,将以往产业方向全部大改,进军食品行业。梁晴被她聘请为专业财务,主管公司大小账目。
而梁之羽拿着钱自行创业,开了一家连锁琴行,生意红火。他听从路池的话,好好生活,以往刺头锐利的眉眼竟也变得平和。
烛光照亮粉色蛋糕,这是梁仪开发的新品。
记忆里也有个人染着粉色头发,轻盈似羽毛,灵动如蝴蝶。
梁之羽回神,笑着默念路池名字,吹灭蜡烛,闭上眼,沉稳得看不出丝毫从前的模样。
......
三十二岁生日这天,梁嘉树久违地梦见了从前。
奇妙的第三角度带他回到十年前,看见从前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年轻冷漠的自己,在偌大冰冷的实验室记录数据,英俊的脸上神情平静。
原来他从前这样死寂?
手机震动。
他面无表情接通,电话那头,梁明珠通知他出去走走。
他应下,漠然来到FOM。有人打开门,电梯上升,再上升。
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推开厚重冰凉的木门。
他遇见生命里的那只蝴蝶。
命运的齿轮在此刻开始转动。
醒时天光大亮。梁嘉树睁开眼,看见梦里的蝴蝶落在自己怀中。
他有一张永远年轻的脸,笑时明艳璀璨,冷时疏离遥远。
而此刻,梁嘉树看见他挑眉,神秘兮兮从身后掏出一块带钻腕表,眉梢眼角溢满得意:“终于醒了——梁嘉树,生日快乐!”
如此生动。
闪闪发光。
梁嘉树看着他,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深深地吻过去。路池很配合,笑着揽过男人,柔软指尖捏住了他后颈。
一个吻结束。
梁嘉树接过腕表,仔细珍惜地看了很久,低声问:“这也是你设计的?”
“嗯,”路池最近涉足设计圈,闻言伸出冷白指尖,兴致勃勃地指给他看:“这是蝴蝶,是我,这是树,是你。”
话音落下。
时间仿佛忽然回到多年前的午后。
他们刚结束一场亲密,坐在热气蒸腾的浴室。梁嘉树拿出一个水晶杯子,面无表情地指着上面的蝴蝶,耐心讲解:“路池,你是蝴蝶,不是青蛙。”
光阴呼啸而过,从不停留。曾经面无表情的青年变为男人,英俊的面容彻底褪去青涩,变得成熟冷冽。
而路池依旧年轻,停留在二十七岁,眉眼永远生动美丽。
时间对他太过宽容,世界对他太过偏爱。面前的蝴蝶时时刻刻提醒着梁嘉树,他并不属于这里。
梁嘉树看着他,半晌,笑着戴上腕表,轻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路池也笑着看着他,在男人起身想帮自己拿衣服时,忽然伸手,猝不及防将人拽到面前。
砰的闷响。
梁嘉树一顿,顺从躺回原处,漆黑眼瞳和路池对视:“怎么了?”
路池看着他,挑眉:“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梁嘉树倏然沉默,几秒后,开口:“我昨晚梦见了你。”
路池:“梦见了什么?”
“梦见我们的初遇。”
话音落下。
路池瞬间哦了声,好笑道:“梁嘉树,你怎么老是想东想西啊?”
他们已经相爱十年,彼此都太过了解熟悉。路池很容易就看出梁嘉树刚才失控的原因。
已经十年了。
他从当初的学生,变成嘉树医药的创始人,拉起的融资几乎快能和梁明珠叫板,身上出现真正掌权人的气场与威严。
但一旦事关路池,梁嘉树就无法从容半分。
男人盯着他,片刻,很紧地抓住路池指尖,脸上依旧在笑:“嗯,对不起。”
“只要有关于你,我就控制不住想东想西。”
遇见路池那年,梁嘉树比路池小五岁。过生日这年,梁嘉树比路池大五岁。
这怎么能让他不发疯?
路池看着他,眨眼:“比如?”
梁嘉树:“比如,我偶尔在想,你会不会把我当成他们。”
——他们。
路池对梁嘉树逐渐复苏的记忆不抱意外。
他嗯了声,依旧温和:“你觉得我有把你当成他们吗?”
梁嘉树一顿,盯着面前漂亮的男人。
寂静的空气中,他忽然低头,万分珍重地吻住路池眉眼。
“就是因为没有......”
头顶声音嘶哑,似乎无声自嘲笑了下,抱紧怀里的人:“我才替你觉得不值得。”
——嘉树医药近年忽然开始朝基因学研究,可再怎么样,梁嘉树也没办法永远年轻。
他替路池不值,却舍不得让对方找更年轻的人。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梁嘉树一边窃喜卑劣地满足,一边痛苦沉默地亏欠。
不过路池如果真找了,那个人估计活不过当晚,且死法会究极凄惨。
路池被高大男人抱住,很放松地听。
听完他了然,霎有其事地点头:“所以这就是我昨天出差回来,你忽然提早解散会议,回家迫不及待kou/醒我、拉着我做的原因?”
“......”
梁嘉树沉默,干巴巴道:“也不全是。”
至少他在这方面随着年纪增长,对路池没有平和,反而越来越强烈。
地上散落一地的东西就是证明。
路池忍笑,支着头看他,半晌,忽然问:“你会觉得三十岁以后的我很老吗?”
“当然不会,”梁嘉树立刻条件反射否认,紧紧皱眉:“不要这么想自己,小池,你的魅力不在皮囊,而是灵魂的......”
话说到一半。
他倏然卡住。
路池起身,伸手轻飘飘点了下男人喉结,挑眉轻笑:“生日快乐,嘉树。”
“我去洗澡——还有,我看见你昨晚订的帕劳套房了。”
“水床上做,哇哦,梁总,你私底下玩很大嘛。”
明明一点也不落伍。
蝴蝶笑吟吟的调侃消失在浴室,哗啦水声响起,时间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午后。
梁嘉树沉默许久,起身,故意站在门口听他洗。路池出来时被这人吓一跳,挑眉拧他:“梁嘉树,你幼不幼稚?”
说完,他又立刻跳到对方背上,笑着指挥爱人前进:“蛋糕在餐厅,我们吃完就出发去帕劳!”
于是坐上飞机,前往海岛度假。
抵达沙滩时晚霞正浓,因为是过生日,岛上管家特意准备了生日皇冠和蛋糕。路池忍笑靠在一旁,等着看他戴上。
梁嘉树挥退工作人员,转身,将那个闪亮皇冠戴在路池头上。
男人没有拒绝,低头等他戴好,然后笑吟吟抬眸,问他:“怎么样?”
梁嘉树看着他,几秒后,笑着说:“很漂亮。”
——十年转瞬而过。听起来漫长,梁嘉树却觉得遇见路池还在昨日,对方永远美丽,定格在他们初遇的那个瞬间。
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好爱好爱这个人。
四目相对。
他看着路池,声音很轻:“小池,你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请你与我过完这一生。好吗?”
霞光笼罩,真爱短暂如露水,他却偏要做捧花的人,留下对方露水般的永恒爱意。
而路池点头,再一次笑着伸手,第无数次答应他:“好。”
“我们度过这一生。”
——这个有你的、漫长的、很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