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苟安冲进身后另一间亮着装修广告的店面，同时干掉两只正在进食的恐龙，朝手机那边的夏天说道：“新路线。”

其他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这番扫射引来了大麻烦，跟在他后面逃进店里。

丁平跟了两步，才意识到孤狼拖在最后，向后面追来的恐龙射击。

陨落S确实是上城单兵武器的杰作，能量弹把大片的玻璃和墙壁打碎，几只恐龙一时冲不过来，周围成了一片废墟。

大家躲藏的装修店面的玻璃上也震出一道裂口，丁平冲回去，朝他叫道：“走了！”

孤狼不理他，朝着恐龙狂射，冰冷的枪火映在眼中。他打起游戏来总是这样，拒不认输，认为狂热地往前冲肯定能得到战果。但是到这个时刻，丁平心想他看上去真是疯了。

白敬安往回走了两步，一把拽着孤狼领子往后扯。

后者一枪击中了天花板，引发了一小阵火雨，他大叫道：“你们快撤，别管我——”

白敬安把他朝后拖了两步，朝旁边一推，转身去拖一张桌子，挡在门口。

孤狼茫然地站在那里，像个小孩从游戏里被老师拖了出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白敬安又从酒柜里拎出两瓶酒，丢在桌上，朝着那个位置开了一枪。

前方酒瓶碎裂，火腾空而起，一只恐龙冲了进来，但被火逼退了。丁平连忙从酒柜上抓起两瓶酒丢过去，火焰再次腾起，大门口形成一片火墙。

其他人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拿了酒往前扔，火墙越升越高。

这类动物难免对火有所畏惧，恐龙 时不敢靠过来。偶有一只杀红了眼，试图扑过火焰则来，几人子弹乱射，恐很快跌回原地。

他转过身，在一片狼藉里找了另一瓶红酒，放进购物袋里，弥补丢掉的。

恶獾在后面用花痴的声音说道：“好帅！”

有几个人表示赞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丁平觉得白敬安可能很绝望。

他既要打恐龙，避免他们拖后腿，还要充当见面会上的大明星角色，还没有助理帮他摆脱纠缠。

白敬安穿过这家店面，进入一家奶茶店，击碎一片玻璃，迳自进入一家软性性服务的店，显然已经有了新的路线。

在走进一片想对封闭的区域，摆脱身后的追兵后，白敬安猛地回头，盯着这班人。

一群人迅速站定，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期待明星说出什么闪亮的言语，也许唱首流行歌，然后发出欢呼。

“不准开枪，需要开枪的时候我会说。”白敬安说，“你们不准开枪，我再说一遍，听明白了吗？”

一群粉丝用力点头，表示没问题，丁平很怀疑他们有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不过显然还是有人听到了，孤狼举起手。

“但战斗这种事是在电光火石中判断的。”他严肃地说，“如果我判断当时的情况一定要开枪，不然会造成重大的损失怎么办？”

“你要跟着我，就别‘电光火石中判断’”白敬安说，“真那么喜欢判断，自己走去，想怎么判断都行。”

那只灰瞳扫过去，周围安静了一点，没人敢说话。

白敬安转身想走，孤狼在后面说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不怕死，我可以帮忙。”

白敬安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用你死。跟着就行了。”

他转身就走，一群人连忙跟上。

孤狼盯着他，丁平不喜欢那眼神。

一路乱子不断，比如白敬安直接朝几个想袭击一小群恐龙的人开了枪，用的扇型震荡功能，放倒一大片。不过好歹算是过去了。

他们很快来到《禁闭》的专题展馆。

这是片占地巨大的主题展，光线很暗，模仿下城的封装区，还有角色的全息图像。战争在这里是件刺激而简单的事。

现在，装修出的血迹中增加了新血，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战斗，四处可见人和恐龙的尸体，有武器击中了全息设备，光线闪烁，残破不堪。

一群人穿行其中，前一天还衣着光鲜，现在却是这座城市的食粮。

展馆中心，反抗军的怪物坦克在阴影之中宛如一座山——反抗军多半没这玩意儿，不过游戏不用关心这个。

正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响了起来。

他一听到对面的声音，就哭了起来。是小孩子那种毫无形象的哭法，一边叫“妈”，一边说自己好端端地参加游戏试玩，想先在超市里买点零售，怎么就碰上了恐龙人真人秀里逃出来。他吓得要死，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如果他死了，他妈一定要好好帮他照顾他的狗之类的。

他妈那边不停说话，好像也在哭。

钉子是尖叫骑士图里唯一一个家庭正常的，父母做销售，心得要命，但会给他打电话，关注他有没吃饭，询问交友情况，告诫他不要学坏。

倒没人嘲笑也，孤狼阴沉着脸，神经质地把枪械功能改来改去，好像钉子的哭声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小情侣靠得更紧了些，大部分人盯着周围，装做没听见。这种哭法有点陌生。

丁平又悄悄打了一遍自己家里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他们前方，一座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厅里全是残肢。

这是个壮观的地方，天顶极高，吊灯恢宏而冰冷地垂下。上午时有场新曲发布会，安排在这个时间段，肯定不是什么大热歌曲，墙上仍亮着海报，拿吉他的年轻人一脸恬静，背后是一片薰衣草田。

背景音乐遥远而空灵，描述一个幻想中的家园。

大厅之中，人和恐龙的尸体混在一起，靠街方向的玻璃全碎了，沾满了血。

没有恐龙，死尸堆里一片寂静。

超市经理吐了，弯着腰，像只濒死的虾米。

保安扫过这片修罗场，走进去，在一个脑袋跟前蹲下来，看着那张面孔。

“我认识她，在对面那家茶室工作，经常来买零食，知道好多有趣的事……”他说，“我一直想什么时候约她出去呢……她今天妆化得也很好看……”

丁平看了一眼那个脑袋，不觉得变成这样了还能看出是谁。他怀疑这人疯了。

保安的同事拽着他领了跟上队伍，他仍不停回头看那颗脑袋，似乎非常确定。

丁平走进这片血红的世界中，药效还在，隔着玻璃，他能看到无数食肉恐龙在繁华的商业区大快朵颐。

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有着浮金电视台标志的浮空梭悬在空中，正在进行灾情报导，它一定会拍下很多可怕的场面。

更远处有枪声传来，但从点击率惊人的新闻上看，他们是从一场纯粹的逃生秀出来的，平民的火力用处不大。

白敬安穿过这片血淋淋的区域，居然还拿着他的购物袋。

他们计划前往地下停车声，找几辆像样的车。

主城的规划很科学，门外没什么像样的代步工具——至少大到能从恐龙各中逃生的没有。所有的磁悬浮单车穿行于地下，浮空公路线细优雅，高高在上，已经禁止通行了。

孤狼拉了丁平一把，他才想起要跟着走。

两人走过了血和残肢，孤狼人色只是有一点苍白，他扫过这片残肢，样子毫无畏惧。

接着，他们看到一群人并未向下，而是停在楼梯间附近，看着白敬安。

空气里有种腥味，让丁平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白敬安站在前面，修长的手指敲打了几下楼梯的扶手。他在听电话那边的人说话，一声不发，一张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颀长的身形，冷冽如冰。

他不动，没人敢先下去。

“我们不去地下停车场吗？”孤狼在后面产，死死盯着他。

“不去了。”白敬安说。

白敬安转身离开楼梯间，孤狼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看他的眼神恶狠狠的，丁平想，这就像娱乐新闻里那些迷乱的欲望，带着死亡的气味。

想从血与火的盛宴中得到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所求。

浮空梭的影子缓缓爬过街道，正在这时，丁平看到远处呆住的超市经理。

他正低头看脚下的地板。

那里做成窗户的样式，能看到下方是地下停车场的绿化带，现在被血糊了一片。

“怎么了？”丁平说。

经理指着下方，脸色白得吓人，说道：“那、那个……”

丁平低头去看。

那是某种鳞片的河流，它延伸出去，行于地下。他抬起头，他在另一扇装饰性的“窗”隐隐可见。

他哆嗦了一下，最后一点药效也散去，醒了过来。

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

某种巨大的远古生物在脚下爬行，没有尽头。或是盘成一团，把整片地下区域塞满。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诡异的场面，孤狼喃喃说道：“所以不下去。”

寒意渗进来，他们身处野蛮冷酷之地，和远古血腥的世界并没有区别，无非是有了些高楼大厦。

钉子哭得越发凄惨，和他妈说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又和他家的狗道别，呼几个人被他弄得哭了起来。

恶獾还在不停地问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孤狼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放低枪口，没有说话。

丁平想打电话，最终还是没打，他知道仍然不会有人接的。他爸妈有好几个关注层级，分配给他的是“家庭号码”。他们只是不关心这个号，想起来了，觉得需要一个孩子了，才会接。

他眼睛发红，努力忍着不哭出来。

保安迷茫地又回到了那枚残破的头颅面前，专心盯着，好像那是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人生目标。

那真是一种可怕的无助，周围一片寂静，这一次轮到了他们成为了杀戮游戏中的一员。

他们的家庭破碎，孤独无依或是绝望迷茫，还有他们的死亡，在镜头有展示给人看，增加收视率。

一只四脚蛇一样的远古生物人上方的架子爬下来，它长着红色的头，一脸饥饿，孤狼看了一眼，没有反应。所有人都是这样，“回家”在前几分钟还是个必然发生、无关紧要的词，但突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身陷何地。

白敬安调整了下耳机，丁平听到对面的夏天说道：“要我过去吗？”

“在家等着。”白敬安说。

白敬安把购物袋往丁平手里一搁，转身往回走。

丁平不确定地接下来，白敬安前往幽暗的游戏展示厅。

之前他们不心翼翼地从边角穿过，没打扰那些进食的恐龙，这次白敬安走回来，二话没说一阵扫射。

枪火的光线大盛，把整片区域映照得宛如地狱。

有几个皮厚的冲过来，但一只也没能冲到他脚边。一路杀了这么多，他清楚知道怎么以最效率的方式杀死他们。

枪声惊来了其他人，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面，白敬安屠杀完毕，朝后面的人伸出手，说道：“枪。”

孤狼呆了一下，连忙把手里的陨落S递过去。

白敬安接过枪，从丁平手上拿回购物袋，迳自向展厅中心的怪物坦克走过去。

它如山一般立在那里，钢铁和武器的山，存在感极强，以致于人们来来往往，根本不会对它有什么想法。就像你不会对浮金集团楼群，或是浮空城本身有想法一样。

丁平张大眼睛看着，所有人都被这场面惊呆了。

白敬安跳上机身，没权限进，于是朝门连开了五枪。

锁整个碎掉了，白敬安俯身坐进驾驶舱，进去前停了一下，朝那班群众摆摆手，说道：“让让。”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简单，利索，没有任何拉风或是帅气的暗示，说话的声音都很温和。

一行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看着。

白敬安坐进驾驶舱，丁平又听到一声枪响，不知道他在干嘛。

武器顾问在后面说道：“他想干嘛 ？”

孤狼死死盯着坦克不说话，顾问说道：“那东西是真的没错，但……主要是为了宣传，这就是个摆设，没人开过，启动是有驾驶权限，至少得有解锁密码……”

他停下来，那山一般的坦克启动了。

灯光亮起来，那是一只漆黑的庞然巨兽，整栋大楼都在震动。

漆黑机身上亮起无以计数红色的光，引擎的声音低沉，像黑暗中无形的怪物贴着皮肤轰鸣。

到了现在，根本没有恐龙靠过来，附近地大概也在望风而逃。

他们感到天顶有大片的幽暗缓缓移动，过一会儿这才发现那是炮管。

炮管停下，瞄准。

白敬安朝着玻璃墙开出一炮。

那是一种暗蓝色的光，像尸堆中狂舞的幽灵，伴随着啸鸣。

周围瞬间光线大亮，晶莹剔透。

武器顾问终于反应过来，向大厅深处冲出两步，朝他们叫道：“躲这边！”

大家手忙脚乱的跟上去。

街道上的恐龙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有几个机灵的转身就逃。

下一刻，坦克的炮管横着平扫了过去。

那是一种完全的辗压，什么生物也经不起这样的火力，白敬安一脸斯文，但开起炮来冷酷而稳定，血肉在炮口下碎裂，城市燃烧。

丁平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看着。

下一刻，小半座楼塌了下来。

无数玻璃在阳光下稀里哗拉落下来，如瀑布一般矗然作响。光线大亮，一群人又向后退，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让人做不出反应。

光也照在无数的残肢之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光中崩塌。

白敬安从驾驶舱出来，阳光照在他身上，看上去毫无畏惧。

一分钟内，他已彻底清扫了街道，把街上所有敢靠过来或是在逃走的生物全部轰成了碎片。

街道一片寂静，这时候也没有恐龙敢往他跟前凑。

阳光下，大片的尸体越发显得真实和可怕。

白敬安目标明确地走到前方一具西装革履的尸体前，拿这他手中的枪。夏天肯定还在继续给他发战术信息。

白敬安抬头看上方，电视台的浮光空梭穿行其上，他陷于阴影之下，眼中杀机毕现。

他转过身，回到怪物坦克上，把电磁炮放上车顶，拿出要间的陨落S，没看其他功能，直接打碎了升级安全阀。

纳米武器瞬间生长开来，变成一个巨大的底座，白敬安把电磁束缚炮往上一放，纳米材料自动融入其中，弥补设备上的不协调，并进行增幅。

他的行为十分疯狂，但是简单、效率，而且可行。

一时没人说话，没有了无数的好奇与八卦，所有人都盯着白敬安看。

那人看向天空，浮空梭即将离开，面他身前炮台已经焊死。

他等待着，眼神平静如钢铁。

“我靠，”武器顾问说，“是电磁束缚炮！”

“啊？”

“他要把浮空梭打下来！”

白敬安一炮过去，炮口空空如也，但在没人看到的层面，某种无形的力量的确发射出去了。

天空之上，电视台的浮光空梭晃了一下，向西侧倾斜。

白敬安把炮一放，冷冷看着上方。

下一刻，天际的庞然大物几乎是直线坠落下来的，狠狠撞上下方的一家商场的边角，发出巨大的声音，火焰腾空而起。

白敬安拎着枪和购物袋走过去，浮空梭斜着挂在“天空居家商城”的大楼上，滑行了几十米，两次坠落下来，顶端撞上地面。

它外壳留下长长的刮痕，碎裂的建筑材料在它周围闪烁光辉，接着在电力的静止下湮灭，给浮空梭镶上一圈幽暗的边。

坠落的声音多半会惊来不少恐龙，白敬安没理会，迳自走到大街上去。

他也没理随着声音聚过来的幸存者，走到浮空梭的大门前，再次开枪。这次他开了九枪，把整扇门的区域打成了一个大洞。

白敬安走进去。

丁平觉得里面的人看他一定像个煞星，但他觉得他样子很温和，和超市里买菜的那个人没有区别。

但又会杀死一切挡在前面的人。

十分钟内，其他人陆续登上了浮空梭。

那对小情侣受了伤，恐龙聚集过来的时候，男孩挡在前面救他女朋友，但怪物的角刺穿了他俩。

孤狼杀了恐龙，把他们抬了上来，两个孩子一路留下血迹，没有救治大概活不过十分钟。

但他们会活下来的。

电力消失，里头光线很暗，阳光从顶端的裂口射进来，能把浮空梭里的情况看得七七八八。

浮空梭上有三个随行记者，进行转播和程序跟进工作，之前嗑了点药，浮空梭里放着摇滚乐，此时白敬安关了音乐，舱里一片寂静，这班人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看到一群人进来，吓得半死，有人尖叫出来。

孤狼突然拿枪对准那几个记者，瞪着他们。

那人又尖叫起来，空气里传来一股臭味，另一个人失禁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叫道，“别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投降，别杀我——”

电视上有时会有这样的场面，那些人总是快意恩仇，他也曾幻想过敌人 他面前尖叫、求饶、失禁、还挺兴奋……

可是孤狼手抖了一下，没有开枪。

钉子呆呆看着，做不出反应。

白敬安正在解除电磁干扰，穿过机舱，看到孤狼的动作，一把拿过他的枪。

白敬安一秒卸了弹匣，往桌子上一丢，说道：“算谋杀。”

他又去忙自己的事，丁平反应过来，的确是的，离开了恐龙肆虐区，也离开了浮空城的《特殊情况执行法案》，杀人算谋杀。

血淋淋的场面之后，大家还需要维持文明的假象。

孤狼不知所措地拿卢白敬安丢开的枪，转头看他，这位杀戮秀中首屈一指的战术规划正在看操作台。上面显示整片区域临时封闭了，救援人迟迟不来，不过电视台的浮空梭能打开所有封装网，这本来就是他们子公司生产的。

他并没有指挥其他人怎么做，他一路话都不多。

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样子那么温和，但是又根本无法触碰。电视台总是让你相信，如果你够勇敢，花够多的钱，就会和他们一样。

可那些新闻，八卦，刺激的场面离他那么远。

孤狼最终没开枪。如果说以前他们曾幻想有一天犯下滔天大罪，成为杀戮秀明星，走向人生的巅峰，现在都已经知道了那片光鲜是个什么地方。

你不能去那个曾经幻想的快意恩仇的世界，又无法后退一步，你不知道能退回到哪里。

这想像中是场重要的冒险，但他们并没有改变，没有杀死什么怪物——杀死了也没有蜕变的感觉。

家人仍旧没有打电话给他们，不接电话的还是不接电话，失败的还是失败。

只有些希望消失了，幻想没了影子。

白敬安不管，但总有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帮什么。

那之后登船的人里有个是个杀戮秀选手，叫江远，长着张娃娃脸，基本是个杀人狂。

他打得有点惨，半边身体全是血，一脸不高兴。

他和白敬安打了招呼，显然认识。这人接管了工作台，并迅速找到了武器——这年头上城贵点的交通工具都得配个武器。

浮空梭破破烂烂地升了空，白敬安定好通行权限，锁定了操作面板，免得被锁在里面。

丁平还没坐稳，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炮响，江远嚷嚷道：“这个才叫打恐龙！”

一群平民呆若木鸡看着江远用炮管扫射街上的怪物们，把操作台弄得全是血印子，一副打游戏打爽了的样子。

“我们……我们这就能出去了？”超市经理说。

“你还想怎么样？”白敬安说。

孤狼装好了枪，站在破掉的大门旁边，他似乎想做出警惕的样子，但丁平觉得他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知道该干什么。

恶獾还在四处拍视频，丁平从没像这一刻这么确定他就是个傻子。

钉子哭着跟他妈说自己有活着回去了，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眼泪。还有两个不知道谁抱在一起傻笑。

小情侣浑身是血，面对面躺着。男孩说道；“你手机丢了，拍了好多视频呢。”

“我用了云同步。”女孩说。

她男朋友笑起来，说道：“你一直比较聪明。”

她咯咯笑起来，抱着他的胳膊，笑得好像这是天底下最好的笑话。

丁平鼻子里发酸地看着他俩，仍没人接他的电话，他看着街区的风景和尸体掠过窗外，突然哭了出来，是那种毫无形象的失声痛哭。不过他也的确本来就是个孩子。

白敬安看了看他们，没有说话，他在主舱旁边的地板上坐下，清点一直拿在手中的购物袋。他一路都没有丢掉。

接着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

他只要等着回家就行。

救援队还是没到，记者倒是一直待在外面，铺天盖地的全部都是。一束强光在他们刚下了浮空梭时就罩了上来。

一群带着各色LOGO的人冲过去采访，叫着白敬安的名字，问他对这次意外有什么看法。

“我要回家了。”白敬安说着。

他转身就走，记者们跟上云，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大堆问题，把他淹没。

医疗部门也一直等在外面，这时也一起冲过来，抢救伤者。

那个江远伤着，但也没理他们，转身就走，他一身是血，走路一瘸一拐，样子有点可怜。也有一群记者在后面跟着。

还有些人孤零零地走在后面，没人在等他们，他们也不像知道要去哪。

医疗人员冲进浮空梭，丁平想那对小情侣大概能活下来。

——救援队在五分钟后到了场，因为已经没什么好戏可看。恐龙清理掉了一大半，造不成什么更大规模的损伤，这时候该最后显示一下热血的救援画面了。

丁平被困在记者堆里，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他父母最终还是来了，因为有人打电话通知，两人晕晕乎乎地赶来，一字不提不接他电话的事，可能根本没发现。

他俩打扮入时，妆容夸张，在镜头前表现一流。

不过丁平知道，这表演会原形毕露的，上城的记者会告诉大家他是一个多么孤独的人，他的家庭怎样的一塌糊涂，空空荡荡。

孤狼的外祖父也赶了过来，他是个模样严肃的老头儿，保养是很好，做某种不大干净但是合法的生意。她在摄影镜头前也很酷，对孙子的软弱不屑一顾，还把他爸自杀的事当成反面教材拖出来，发表了一通“有些人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也没办法。”的观点。

丁平不知道白敬安何时离开的，需要时，他一向有那种进入人群就看不到的能力。虽然在站在阳光下，抬头抬头看浮空梭时，他是如此杀机毕现，光辉夺目。

他想像白敬安离开时的样子，拎着他伤痕累累的购物袋，也许夏天来找他了，也许他只是打辆车回家，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样。

但反正，他能回家。

那之后，他们这班人都出了点小名。

有频道分析了当时所有的细节，他们的反应简直是个笑话大全。如果丁平不是在现场，也会觉得很好笑的。

他们也知道白敬安都做了什么。他的战术规划是怎样，和夏天又说了哪些话，如何在一片混乱中挽回局面。

孤狼从他们生活中消失了一小阵子，说是禁了足，丁平觉得也家里人可能给买了个挺贵的杀戮秀特训，不过他也不肯说，回来时脸色更阴沉了。

他收集所有和白敬安有关的信息，买他的资料，起来越少和他们说话。

尖叫骑士团几乎解散了，丁平很担心他，他的朋友固执地站在远处，找不到位置。可他也没有力量改变。

同时，他一直在关注白敬安和夏天，就像孤狼一样，你只能看着他们，好像他们在替你去生活，去抗争，去活着和死去一样。

他看到了一次次没有尽头的战斗，前路一片漆黑。

而当回忆起那天打恐龙的事，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恐惧和混乱，总觉得那是慢悠悠的一天，很适合骈超市买点菜，回去试着能不能做得好吃，旁边还有家人帮手。

但又是固执和血腥的一天，那个人不管不顾地要回家。

他看着他们朝着毁灭世界的方向一路走过去，最终自己也完全卷入其中。

他的终端窗口一直是白敬安的旧房子，笼罩在下午的阳光中，花朵在微风中摇摆，门半开着，也许里面会有隐隐传来的人声，还会有食物的味道。

他心想，白敬安回家时看到的场面一定就是这样，他打开门，会看到夏天和迪迪，在等着吃饭，或是做好了饭等着他。

他向他抱怨这倒楣的一天，一些从天而降的恐龙，一些傻瓜，还有笨手笨脚的孩子，害他差点误了午饭。

丁平一直把那栋房子放在那里，没事就会看。

假装那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