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克斯把你带回克劳德庄园的时候,你站在庄园大门口,明明只是一两个月没回来,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是在冬日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离开庄园的时候临近初春,只是今年的冬日格外的长,一直到四月都还下了一两场小雪。
现在冬冷和春寒都彻底过去了,万物复苏,先前一直被阴霾的天空和窸窸窣窣的大雪覆盖着的,像是一只巨大而压抑的白色鸟笼的庄园也在此时有了生气。
隔着大门往里面望去,是绿油油的草地还有簇拥着各色花卉的花园,还有在中间喷泉之间漂亮的亭子。
不过这些你都是匆匆掠过,你的目光最终停留在的是那棵高大的永生树上,准确来说是那棵树上的一处枝头。
和幻境里不一样,那里早就没了那朵小红花。
它是在你和克劳德初见的第二天消失的。
你不知道那朵小红花到底去哪里了,是枯萎了还是掉落了,后面问了修剪园林的汤姆还有打扫卫生的玛丽,他们都说不知道。
当然你也问了克劳德,他语气毫不在意, “一朵花而已,丢了就丢了。”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着,可还是口是心非的让人给你准备了一束红玫瑰。
想到这里你对克劳德的冷暴力和把你送人的怨气少了几分,心里真切生出了些许想念。
还有一点近乡情怯。
厄克斯并没有跟着你一起过来,而是隐匿了身形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等你。
你猜测他可能是不喜欢和除信徒外的人类有过多接触,又或者是怕麻烦,但无论哪种对你而言都是好事,因为你也不是很希望他在你和克劳德相处的时候当电灯泡。
庄园的大家都认识你,你稍微喊上一声他们看到是你二话没说就把你放进去了。
海莉管家更是在听闻你回来了纡尊降贵亲自来接你,这实在让你受宠若惊。
“海莉管家。”
你条件反射朝着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她亲昵的把你扶起,像个和蔼的长辈那样对你嘘寒问暖。
“这段时间在公爵府过得好吗?习惯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还这么晚?你该提前同我说,我好让人去公爵府接你。”
你被她一连的问题给砸得恍惚,更让你恍惚的是她过分的热情。
在你的记忆里海莉管家可是一个十分不苟言笑的端庄稳重的家仆。
“啊,我,我都好的,伊丽莎白小姐也对我很好,我回来是因为这几日休假,想着回来看看庄园的大家,还有……克劳德少爷。”
你乖顺的一一回答了海莉的话,说到克劳德的时候装作有些害羞的样子。
海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这孩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克劳德少爷。只是你既然舍不得为什么当初还同意跟伊丽莎白小姐走呢,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少爷……算了,不说这些了,总之你回来就好。”
你怕直接说要去见克劳德太生硬,准备再寒暄几句再切入正题,结果海莉比你还要着急,二话不说就那你带到了克劳德房门外。
不光如此还顺势把餐车也推给了你。
“克劳德少爷正好没吃饭,你一并送进去吧。”
撂下这句话后海莉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便离开了。
你一愣,低头看了看餐车,又看了看海莉远去的背影。
不是,你都已经不是庄园的女仆了,为什么还要让你做这种事情?
而且更让你生气的是你自己,在海莉把餐车推过来的时候就这样水灵灵地接过来了。
肌肉记忆害人啊!
先前海莉还在的时候还好,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莫名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这两个月里克劳德有没有想你,还是还在生你弃他而去的气,又或者他已经不在意你,快要把你给忘了。
最后是第一种情况,第二种你也能勉强接受,反正别是第三种,你实在不想在继和洛迦达成因爱生恨剧本,在泽西尔那里翻车,加上意外得罪塞勒斯特之后,又在克劳德这里回到起点。
你深呼吸了好几次,调整好情绪后抬手敲门。
等了两息,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
你心轻颤了下,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你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猫猫探头般往里面看去。
金发少年穿着单薄的白色丝绸睡衣,脸如玉胜雪,漂亮精致得一如既往。
大约是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他的目光从窗外看过来,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眸猝不及防与你对上。
“克劳德少爷,是我。”
你尴尬的从门后面走了出来,原以为少年在看到你的时候会感到意外,但他平静得好像早就料到你的到来。
克劳德一瞬不移注视着你,许久,他轻声道:“过来。”
语气自然得似乎你从没有离开过一般。
你有些错愕克劳德的淡然,看到他催促的眼神,你提着裙子三两步噔噔噔小跑过去,站在了他的床边。
你再次怯怯地唤:“少爷。”
和以前你在他面前表现得温顺乖巧不同,这一次你没装,你是真的因为少年的反常态度搞得有些没底。
不应该啊,按照你对克劳德的了解,他就算希望你回来,可看到你后也会傲娇的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还会阴阳怪气你几句,说什么不是选择跟伊丽莎白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之类的酸话。
而不是这样的……无事发生。
克劳德自然看出了你的忐忑,他想起先前你在“厄克斯”面前时候还义愤填膺数落着他的错处的娇纵,又对比你现在怂的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不是你自己主动回来的吗,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太晚了点?”
他微抬了下下巴,示意你坐他旁边。
你不自在地坐在床边,刚坐下,克劳德猝不及防伸手将你圈在怀里,少年的手臂纤细却不羸弱,力道也出奇的大,这种感觉让你想起了厄克斯用蛇尾圈住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禁锢的强势。
熟悉的紫罗兰的香气在他冰冷的体温中显得更加馥郁,如缎子般的金发的垂落在你面颊,冰冰凉凉的,和外面春意盎然的画面格格不入,一下子将你再次拉回了几个月前的冬天。
“为什么回来?”
耳畔的声线很沉也很轻,是只有你能听到的,近似气音。
他突然发难地质问反而让你松了口气,心里生出一种“这才对嘛”的安心感。
你其实完全可以像之前同厄克斯说是因为想念,这种甜言蜜语你一向是信手拈来,只是这回你不知怎么没说出口。
可能是太久没跟他虚以委蛇了,嘴都变生疏了,你这样想。
“……最近休假,回家途中正好路过,想着顺便来看看庄园的大家。海莉管家看到我了见你依旧不怎么吃东西,拜托我来劝劝你。”
你说到这里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他们还以为之前每次我侍奉你的时候你都乖乖吃饭了,其实是你把我当成垃圾桶全都让我帮你解决了。”
克劳德没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回答,还被你埋怨了一番冷哼道:“说得你好像多不情愿似的,也不知道每次是谁吃得干净得盘子都能反光。”
你一噎,正要反驳,他的手轻轻掐上了你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你有点怕痒,想把他的手给推开,下一秒他低声喃喃了句。
“瘦了。”
你一下子停下了动作,也不知怎么,也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温情得让你鼻子泛酸。
克劳德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陈述事实。
先前时候你在他身上他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区别来,毕竟他的真身太过庞大,你和他比较起来实在太过娇小。
如今他用了这副人类的躯壳来丈量,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你这段时间消瘦了许多。
克劳德皱了皱眉,“你在公爵府工作很累吗?还是……”
他想问还是在神殿那里受到了洛迦的刁难,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在神殿的事情克劳德是在幻境中从阿洛口中得知的,现实中的他根本不知道。
克劳德及时止住了话头,余光瞥向一旁的餐车。
“正好有食物,你先吃点吧……?!”
你原本才憋着的那点儿酸涩情绪,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再忍不住,你转过身来猛地一把抱住了他。
克劳德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身子一僵,呼吸都停滞了瞬。
自从给你种下烙印后他的身体不再是如何也捂不热的冰块,作为供奉者的你是他的的取暖工具。
这也是为什么他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你睡觉。
你是温暖的,香甜的,柔软的,是克劳德在终焉混沌中从没有体会过的一种奇妙体验。
这让他有些食髓知味的痴迷。
但你和他之间更多的是他在向你索取,在克劳德看来这无非就是信徒对神明的供奉般理所当然,因此他需要你的时候就会主动拥抱你,像蛇一样缠绕着你,汲取着你的温暖。
你的意愿和感受于他而言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就像刚才,他想要拥抱你所以就抱了。
以至于克劳德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中。
可现在你主动抱住了他,回应了他,克劳德僵硬的似冬眠一般的身体开始变得不一样,冰冷的血液开始流动,变得灼热,沸腾,最后全部涌到了心头。
心脏在剧烈跳动着,“砰”,“砰”,“砰”。
克劳德第一次这样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升空的烟花,一下子冲击到了最高处然后炸开。
他的头皮也像是似又电流窜上,刹那炸开。
克劳德抱着你的手收得更紧,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要抱住你,抓住你了。
是因为思念。
你说的想他或许只是随口敷衍,但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你。
克劳德将脸埋在你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舌尖在唇齿轻弹了两下,是你的名字。
“莉莉。”
他没有说想念,可你的名字就是想念。
你听出来了,先前没有说出口的甜言蜜语这次顺利说出来了。
或许不是哄人的话,你不知道,但你此时想说一点让他高兴的话。
“克劳德少爷,我好想你,我刚才是骗你的,我不是顺路才回来的,也不是海莉管家拜托我才来的,我只是想你了,我想见你,我想要回到你身边。”
你声音有点哽咽,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大约是一向自诩攻略达人接二连三翻了车,或是利用不成反被利用,又或是好心救人却被误会,恩将仇报。
本来也没什么的,在现实世界里你还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双亲过世,在那些牛鬼蛇神的亲戚觊觎你的遗产的时候你不也是挺过来了吗?
你以为你会像是以往那样调整好情绪重新再出发的,偏偏克劳德要来那么一句,偏偏他不生气你的离开,偏偏他是真的关心你真的想念你。
你心里坚不可摧的墙出现了一道裂痕,墙对面湍急的水流溢出,等你发现的时候你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你半真半假表达着自己的想念,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含糊又强烈,克劳德觉察到你这次并不是真的在顺着他所想说着讨人欢喜的话,尤其是在感觉到脖颈湿热的液体落下的时候。
他神情微沉,等到你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才捧着你的脸问:“为什么难过?”
是因为洛迦吗?
因为他想要杀她?可那不应该是害怕和憎恶吗,为什么要难过?
克劳德心情没由来的烦躁,指腹擦试着你眼角的泪水,看着你发红的眼睛语气更冷。
“告诉我莉莉,谁让你这么难过?”
你被他阴鸷的神情给吓得止住了眼泪,他这语气杀气腾腾,好像只要你说出名字他就会去帮你结果了对方。
你是个有点极端的性子,有什么事要么一直憋着心里,憋着憋着就忘了,就过了,可一旦没憋住发泄出来了,心头的郁气也如云烟消散。
你内耗能消化,外耗更能消化。
刚才那么哭了下,你也就没多难受了。
你看着克劳德这样严肃,怕他刨根问底,毕竟洛迦的事情你不能说,泽西尔的事情你也不能说。
尽管他们都是你的攻略对象,可和神明相比,克劳德还是太过弱小,寻常人他或许能帮你出气教训下,这两个告诉了他也无济于事,只是徒增烦恼。
更何况……也是你自己先对他们存了利用和欺骗,被反噬了也是你棋差一招,你不是输不起的人,更何况现在才哪儿到哪儿,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真要报复也是你亲手报复才解气。
于是你故作轻松,破涕为笑道:“没有,没有谁欺负我,伊丽莎白小姐对我很好。”
见克劳德不相信,你蹭着他的掌心,用湿漉漉的眼睛依恋地看着他,“克劳德少爷你有没有听过东方的一句话,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瘦了是因为我离开少爷茶饭不思才瘦的。”
“还有我哭也不是难过,人不是只有难过了才会哭,高兴了也会哭啊,我这是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
“对啊,因为再次回到你的身边再次见到你,这难道不是一件让人高兴得落泪的事情吗?”
你知道克劳德对于感情的理解十分浅薄,果不其然,在你这番解释下他眼眸闪烁,变得半信半疑。
最终他看到你亮晶晶的只专注注视着他的眼睛,唇角很轻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是吗,我也……”
克劳德顿了顿,不甚流畅地说出了后半句。
“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