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外交部的斡旋下, 关于东瀛方面要求即刻遣返宫田野的要求一直被一拖再拖。直到宫田家答应归还窃取的几件文物,这事才又被提上日程。
姜斯初听这事时还挺高兴,在电话里连连道贺:“那太好了, 这事还挺顺利的。”
沈笏却没意想中的欣喜:“宫田族长说要亲自来华夏运送这些文物, 宫田家的后辈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 怎么会对一个没有阴阳师能力的重孙这么重视。我总觉得不大对。”
“他不都一百二十多岁了吗?居然还能长途跋涉。”姜斯奇怪, “这老头身体真好。”
想了想,他放下笔,“我能再见见宫田野吗?”
沈笏自然是答应, 给了他地址,让姜斯自己开车过来。
打开定位看了眼, 姜斯发觉这是在榕城的某个开发新区, 地理位置还挺偏, 估计也是为了保密才把人转移到了这边。
开车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地方。这里是新开发的工区, 听说几家大型的互联网公司打算入驻,只是目前看来还没完全建成。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沿着马路走着, 而姜斯定位的正前方正是一栋毫不起眼的居民区。
保安连登记都没让他登记, 扫了一眼便把人放了进去。
姜斯停车下来后, 四下打量, 对沈笏选得地方极为不解。
就这里有什么保密的作用?
他正打电话要人来接他,远远地就看见个年轻小伙冲他直挥手。姜斯愣了愣, 收起手机走过去, “你是沈笏的徒弟吧。”
“是我。”年轻小伙热情招呼, “姜先生, 好久不见。我师傅让我来带你过去。我姓张,您叫我三风就行。”
“咳咳——”姜斯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不可置信看向他:“你叫什么?。”
居然敢跟道教祖师爷撞名, 他要是没记错,沈笏就是武当派的,天天拎把武当逍遥扇当武器。
“你师傅平时都怎么叫你?”姜斯好奇,按沈笏那性格,估计也叫不出这个徒弟大名,叫了就会感觉在冒犯祖师爷。
张三风毫不迟疑,“叫我三子啊。我家里排行第三,才叫三风。我大哥叫大山,二姐叫二雨,小妹叫四雪。”
“......”姜斯冲他竖起拇指,“好名字。”
姜斯总算见到比他的名字更敷衍的了,不禁有些同情,换了话题。
“你们怎么会把宫田野带到这里来?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姜斯看了一圈,后不靠山,前不临水,风水也就这样。甚至入住率不高,看着也没什么人气。
“哦,这是榕城的天师协会分部在这里,我们总不能一直把人留在警察局吧,还是放在这合适。”张三风竖了两根手指,“最关键的是,这里房价便宜啊,一平才这个数。”
“八万?”
“八千!”张三风道:“这还是赶上房价高的时候买的,这两年跌了不少,听说这边的价格都跌到六千了。”
姜斯更加纳闷了,“那为什么要放在居民区?这边人来人往多不方便。”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好吧,是为了蹭个买房补贴,降低点经费。”张三风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协会就是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完全入不敷出,还得给我们发工资,又不让我们接私活,有点钱还都用到了研究上。能给点钱买房都不错了。”
真是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姜斯也是服气了。
关押宫田野的地方在最深出的一栋毫不起眼的楼房里,这边都是几十层的高层建筑,光是电梯都运行了一分钟左右才到。进了门,姜斯发觉里面倒是别有洞天。
一层两户的楼房被同时买下,将隔断墙打通,改造成天师协会的办公地点。
推门进去,有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正边追剧边吃薯片,看着屏幕乐呵呵大笑。见有人进来,下意识先把薯片藏了起来,做出正色看去。
“这谁啊?”小姑娘转脸过来,脸上画着浓浓烟熏妆,唇瓣上还打了唇钉,亮晶晶一个,还挺好看。
“这是我师傅的朋友,姜先生。”张三风没好气道:“我才离开一小会,你居然就开始偷吃零食了。”
“那咋了。零食不就是让吃的。”小姑娘抽张纸把手指擦干净,好奇凑上前,上下打量这个面生又好看的男人,“你也是道士?”
“我不是。”姜斯笑着否认。
“啧,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身上的香火味隔了几十米都能闻到,还说不是道士。”
张三风道:“哈,姜先生还真不是道士。他是开纸扎店的,身上有香火味再正常不过了。”
“好吧。”小姑娘伸出手,“罗杀女,我的名字。”
听清楚后,姜斯表情空白一瞬,“罗杀女?”
今天都遇到的什么奇怪的名字,这居然也是人名?
大概是他的情绪过于外露,罗杀女一眼就看出他大概是误会了,斜睨姜斯一眼,两手合十,掐出一个手诀。
乌黑的长发瞬间变白,年轻貌美的皮囊从脖子处分割,脖子以上的皮肤变得枯瘦无比,好似百年的树皮一样坑坑洼洼。
她的食指张开,皮肤竟是如水融化,露出底下白森森的头骨。一颗惨白的头骨架在正常人的脖颈上,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眶和姜斯对视。
忽地,她裂开嘴笑了笑。
姜斯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她再次恢复成方才烟熏妆小姑娘的模样,“你是——”
“她是罗刹女。自己给自己搞了个名字叫罗杀女,还觉得很霸气。”张三风嘲笑道:“结果每个人知道她名字后都得先误会一场,她挨个给人变原型,让人去看。也真是不嫌麻烦。”
“哼,死道士。”罗杀女懒得搭理他,一把将张三风挤开,亲热地挽上姜斯胳膊:“我就喜欢不是道士的男人,道士有什么好的,天天念经打坐,死板的要命。”
她努力睁大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扑闪不停。看在姜斯眼中,她那双黝黑到没有一丝光亮的瞳仁越来越大,隐隐有金光浮动。
“小哥哥,你姓姜是吧?我好喜欢你啊!”
罗杀女声音越来越低沉,深棕色的唇瓣一张一合,不像是在说话,反倒像是在念经。
手腕的紫檀珠猛地炙热无比,将思绪瞬间拉回。姜斯清醒过来,一把将人推开,冷声问道:“你居然对我用幻术?”
“开个玩笑而已了。”罗杀女笑意盈盈,对他这身皮囊越看越喜欢,“真是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你想杀我。”姜斯没忽略她眼中兴味盎然的杀意,往旁边的张三风看了一眼,“是你的想法,还是你们一起的?沈笏知道吗?”
“嗯?什么啊?”张三风茫然,“不是,怎么就杀人了,罗杀女你别闹了,姜先生是有正事的。”
“不着急。”罗杀女抹了把嘴唇上有些干裂的口红,可惜地看着指腹上那抹深棕色,“你这副皮囊挺好看的,要不借我穿穿?”
张三风恍然醒悟,忙挡在姜斯面前,警告她:“你别胡来,我师傅一会就回来了。你敢动他,我师傅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话罢,他悄悄告诉姜斯,“罗刹特别喜欢好看的人,见了就忍不住夺过来。”
罗刹出自佛教记载,据传是梵天脚底出生,以恶鬼为食。罗刹分男女,男丑女美,罗刹女长相尤其魅人,同样喜好美人,食人血肉,套人皮囊出行。不过据《法华经》记载,罗刹女经受佛教点化,成为佛教的守护神。
看来如今罗刹女也被天师协会招安了。
但本质上,依旧是亦正亦邪,罗刹女杀人的事情从古至今一直屡见不鲜。
“沈笏啊......”罗杀女嗤笑,“他可打不过我。”
“我靠,你吃薯片不得了,吃什么人啊。”张三风说着,就往身旁的桃木剑伸出手,打算先找个武器防身试试。
不料罗杀女似乎打定主意夺取姜斯的皮囊,凌空冲着两人伸手勾来。
千分之一秒的速度,木剑被人踢向空中。罗杀女手碰桃木剑立刻被灼伤,打断了攻势。
姜斯手握剑柄稍一用力,调转桃木剑的方向,朝着罗杀女直愣愣掷去。剑尖擦着罗杀女的脸,嗖地直入她身后的墙壁上,“叮啷”一声落地。
虽然没伤到罗杀女,却也把她的几缕头发斩断。黑发轻飘飘落到了地面上。
“我靠。”张三风被这变故弄得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往前看还是往后看。
“你居然会打架。”
“废话,我没有自保能力怎么活这么多年的。”姜斯看向罗杀女,“我只是不修道术而已,没说我不会其他的。”
罗杀女侧目瞥了眼地上的剑,忽地掩唇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嘛,不要放心上。我都吃素几百年了,怎么会杀人呢。”
她翻身跳到沙发上盘腿坐下,捧起薯片漫不经心道:“不是说要见宫田野吗?他就在里面呆着呢。”
“我就说嘛,大家都是同事,怎么会有同事吃同事呢。”张三风松了口气,拍了拍姜斯肩膀,“走,去看看宫田野。”
姜斯多打量罗杀女几眼,看她确实把注意放在了视频上才放了心。跟着张三风往里走了几步,推开一扇门走进去。
房间的窗户被封了严严实实,只有灯光亮着。里面没有床和桌子,更没有任何尖锐的物品。一张宽大的地毯铺于地面,上面放了套被子和枕头。靠墙的角落,宫田野倚着墙壁似乎在睡觉。
“宫田野。”张三风沉声叫他,“你看看谁来了。”
宫田野用东瀛语骂了一句,转头看来,见到姜斯的下一秒竟兀自笑了起来,操着一口的汉语:“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见我了。”
姜斯也不恼,示意张三风先出去,自己要单独聊会。
张三风犹豫,“你一个人可以吗?”
“喏,那不是有摄像头吗?”姜斯笑了下,“放心。”
张三风这才出去。姜斯等门关上,提步慢悠悠走过去,也不管自己穿着鞋子踩了人家的床。
“混蛋,你还穿着鞋呢!”
姜斯充耳不闻,蹲下身看清了宫田野脸上的青色胡茬,“先说个好消息,你快出去了。”
宫田野愤怒的表情立时松开,还有些疑惑,“你说真的?”
“真的,估计沈笏一会也会来告诉你。恭喜啊,你的太爷爷亲自来华夏接你。”姜斯微笑,“没想到你还挺受家族重视的。”
“不用你多说。我的家人都很好。”宫田野反驳道:“你就是为了说这个?”
“还有一件事,我来问问你见过这个东西吗?”姜斯拿出手机,将一张照片点开放大,举至他面前。
半张放大的人脸和一团黑漆漆的房间。宫田野只能看出来这些。
“这什么东西?”宫田野疑惑,“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
姜斯看了一眼,指向角落里的红衣倒吊人,它看起来是个人,可是脖子扭曲,双臂反手拧着向上,像是被一个东西吊在半空一般。
宫田野半眯着眼睛,认真去看,依旧问道:“这什么东西?是个鬼?”
“你不认识?”
“我为什么要认识。”
“这是平川春原搞出来的箱子新娘剧本杀的一张玩家照片,里面出现了这个东西。”
听到熟悉的名字,宫田野倏然睁大眼睛,看着姜斯:“你怎么知道平川的?”
“你猜。”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宫田野皱眉,“就算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姜斯沉吟,“他一个外国人想把这东西偷渡入境可不简单,是你帮他布下的幻术吧。你用人俑灵,迷惑了海关的眼睛,把几个装着尸骸的箱子运进来。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他给你多少钱?还是说,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