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两个字以后,栾也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点。
杯子里的茶还热着,樊青低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没尝出来什么味道,只是杯子温度透过茶杯薄薄一层瓷胚传递到指间,让他震惊到有些发僵的手稍微舒服了点。
最起码停滞了一会儿的脑子开始重新转动起来了。
但还是没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
樊青不是没见过同性恋,他当向导时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同性情侣一起旅游,也有同性向他婉转的示好。
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也不太在意。
这是别人的事,和他无关。
但栾也就这么说出来的时候,樊青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那个停顿不为别的,纯属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下意识的前一句顺着接了话。
栾也说的有对象是指男朋友。
对方有男朋友。
栾也有男朋友!
樊青飞快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栾也虽然总是扎着头发,但并不显得阴柔,反而因为眉目分明,加上平日里优游不迫的意味,让他看起来落拓俊朗。
这样的人有男朋友。
还就这么说出来了——他怎么就突然说出来了?
哦,因为自己问他发消息的人是不是他女朋友。
我有病吧为什么会问到这个,我们刚才在聊什么来着?
哦,栾也的病。
栾也一直在生病。
想到这儿,樊青的思绪重新开始链接,落到了他认为的这个重点上。
栾也不知道这么点时间樊青头脑风暴了这么多轮。他烟瘾有点犯了,茶机上放着烟和打火机,是他落在这儿的。
他伸手想要去拿,余光瞟到了对面的樊青,两秒后又收回手,转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么多年了,他确实不太知道怎么去概括柏明川的身份。
“债主。”栾也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嗯?”樊青思维又有点断档了。
收到债主的短信心情好像确实会不好。但是什么债就会给你发注意安全,担心出问题还不上钱吗?
还没想明白,对面的栾也说完自己都笑了。
“开玩笑的。”栾也放下杯子。“是我认识了很多年的……”
栾也想了想:“朋友和长辈。”
“我刚出国的时候年纪不算大,语言不通,也没什么朋友。打电话求叫我妈接我回去,她让我坚强点。”
栾也笑笑。
“他是我寄宿家庭的儿子,大我七八岁,那时候刚大学毕业。”
“后来因为一些事,我和我妈挺久不联系了,一直没回国,接着又生病。”
栾也说得不疾不徐,樊青听着心稍微堵了一下。
“我刚才和你说我的病现在好多了是真的。刚开始生病的时候,我状态比现在差……挺多的。不想见任何人,很多事干不了,也不想干。每天都除了睡觉就是吃药,有点……浑浑噩噩。”
栾也看眼樊青:“没想到吧,我在国外也学成语。”
樊青:“……”
他的情绪被栾也搞得忽上忽下,一瞬间觉得对方确实有点大病。
“是他一直在照顾我,帮我处理了很多事,工作,生活,退学,治病之类的。”
“一直到现在,我很多工作——不止工作,所有事情,都是他的人负责。”栾也说。“大大小小的事基本都听他的。”
樊青差不多明白了:“类似经纪人?”
“差不多。”栾也答。
“那你男朋友呢?”樊青忽然问,“你生病了他不陪着你吗?”
“……陪着呢。”
栾也被他问愣了,隔了一会儿才微微笑起来。
“要不是因为他,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哦。”樊青喝了口茶。
“他怎么不帮你处理。”
“……他当时和我一样,也才二十岁。”栾也回答。
樊青想起来了,栾也说他的摄影是男朋友教的。
“那他这次怎么不和你一起来云南?”
这次栾也没回答,他定定望着樊青,片刻后仰头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
“你老问我男朋友干嘛?”栾也笑着看向对方。
“……随便问问。”
樊青又拿起杯子喝了口茶——空的,刚才喝完了。
他镇定自若的把杯子放了回去。
“你经纪人让你注意安全,你为什么……不高兴?”樊青看了他一眼,“他对你不好吗?”
樊青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一是因为这话题跳得随心所欲,显得非常心虚。二是因为说完以后,茶室立刻又安静下来了。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虫一直在叫。一声接着一声,在黑夜里格外响亮。
“挺好的,特别好。”栾也终于开口了。“感觉自己这辈子可能偿还不了那种好。”
“那为什么——”
“你今晚问题有点多。”栾也打断他。
樊青说了一半的话停住了。
栾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看不出来生气。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樊青回过神,后知后觉自己今晚好像确实挺奇怪的。
对着栾也,他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