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碳烧得挺旺,栾也坐在矮凳上,学着其他人把手摊开在火盆上方取暖。
裤腿和鞋子从潮湿逐渐变得干燥,整个人暖烘烘的,很舒服。
刚才老板过来往他们的炭火盆里塞了几个土豆,这时候应该差不多熟了。对面的樊青用拨碳的铁筷子翻了一下,把土豆拨到一边,等不烫了才捡起来其中一个,拍拍灰递给栾也。
栾也接过去慢慢撕开皮,沾了点火盆旁边用小碟子装着的干辣椒面,挺香。
这是樊青找的,牧场旁边的一家小饭店。店面不大,四五张方桌,擦得挺干净的。老板应该也认识樊青,见到樊青进来先和他说了几句话,见他们湿着裤子,又赶紧给他们生了火盆。
菌子已经被老板拎进去了,洗完了探出头说捡的品种太杂,担心炒着吃生熟不一样,问栾也他们要不要干脆杀只鸡烫火锅。
樊青去看栾也,栾也开口:“行。”
“多少钱?”樊青替他问。
“你带来的人,连加工费算你们一斤六十。”老板声音挺大。“我这都是散养的,跑山鸡,和城里那种不一样。”
樊青接着看向栾也,栾也点点头。
“不要太大的。”樊青接着补充,“吃不完。”
老板爽利的应了一声,又问:“其他烫火锅的菜要来几盘吧?”
“你看着上吧。”栾也说,“新鲜点的。”
“四五个就行。”樊青接道。
等老板回了后厨,栾也先笑了。
“挺勤俭持家啊你。”
“你——”樊青没笑。“出来旅游什么都不问啊。”
“嗯。”栾也把最后一口土豆吃完,拍拍手。“容易被宰吗?”
“容易。”樊青抽了两张纸递给他。“你知道今天一起来那家人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樊青和栾也来饭店之前问过那一家三口要不要一起吃饭。对方犹豫着商量了一下,最后婉拒了,说小孩子肠胃不好,不能吃菌子,他们自己找地方吃就行。
“怕我们捡的菌子有毒。”栾也笑笑。“不一起吃挺好,人家还有一小孩呢,万一真出问题挺麻烦的。”
“一半吧。还因为担心向导宰客。”
樊青拨弄了一下碳:“会有向导和饭店老板商量好,带客人吃饭,然后按饭钱拿回扣。”
说完,他抬头观察栾也的表情。
“哦。”栾也一副了然的样子,并不觉得惊讶。望着樊青:“那你今天这顿拿回扣了吗?”
他这话问得太直白,樊青皱起眉,刚想说话,又被栾也打断了。
“我知道没有,下次有机会记得拿。”栾也说,“然后反我一半。”
“……我以前也没拿过。”樊青被他前半句话说愣了,听见后半句又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闲的。”
栾也擦干净手,把纸扔进垃圾桶里:“有点。”
樊青扫他一眼,不说话了。
确保菌子煮熟以后,火锅被老板端了上来。底下烧着碳的铜锅,香气四溢,鸡肉和菌子在锅里翻腾。
栾也先喝了两碗汤,从内到外暖得身心舒畅,又去夹菌子。
菌子全部洗干净切成薄片煮在汤里,栾也认不出来是哪里摘的了。他尝了两片,里面吸了汤汁,很鲜,是自己以前没有吃到过的鲜味。
也可能是因为菌子是自己捡的,有心理加成。
老板选的鸡分量挺有分寸,两个人没剩下多少。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等最后放下筷子,栾也感觉自己有点撑了。
樊青早早已经放下筷子,看栾也吃饱了,问:“怎么样?”
栾也以为他说的是火锅,评价道:“挺好。”
“算有意义吗?”樊青问。
栾也神色一愣,有些意外:“嗯?”
“你担心的能不能找到菌子,找到了会不会做,做了能不能吃……都没发生。你找到了,也吃到了,吃得很饱——算你要的有意义吗?”
栾也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刚才要下山的时候和对方说的话。
对面的樊青说了那么长一段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听起来像是顺口说的,再简单不过的普通询问。
“这也算有意义吗……这也太简单了。”栾也失笑。
“不是两块钱的彩票中了一个亿这种概率的事才叫有意义。”
樊青站起来,看了一眼手机。
“至少上山的时候你不太高兴,但是现在心情挺好的,这也算有意义。”
他没去看栾也,语气很淡:“走吧,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栾也非常安静。
后座的小孩估计是累了,又哭又闹吵了一路。樊青都有点受不了,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栾也。对方闭着眼,肯定没睡着,但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里山路有些难走,有时候会有些颠簸,栾也也没睁开眼。
樊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吃饭的时候那些话有些越界,惹对方不太高兴了。
樊青微微叹了口气,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话多了——以前除了必要的对话或者对方搭话提问,他基本上不怎么和游客主动交流。
可能因为几次接触下来,栾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看起来挺……寂寞,挺无聊,也挺丧的。
加上雪山上的对话和对方手上的疤时不时就会在樊青脑子里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