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死了。

无法阻止的, 在保安们还在为是否上前而踟蹰时，毫无反抗意志的她就死在了那把沾满血污的水果刀下。

那把曾被她紧紧握着挥砍，杀死了她丈夫的水果刀最后定格在她的心脏, 深深插入进去，仅剩下没被血肉包裹的刀柄立在那里。

她的眼珠在临死前清明了几息, 但微弱的呼吸已让她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她只是一直绝望的，死寂地看着另一个自己，沉默的咽了气。

繁华喧嚣的商业街, 在此刻寂静无比。所有人都僵硬注视着这一幕，看着上一个杀人凶手被另一人杀死，那位与前者相貌一模一样的红卷发女性崩溃跪倒在地, 打结的长发遮挡住她的表情。她疯狂哭嚎着, 撕扯着自己黏腻发臭的头发, 手里还攥着那把水果刀。

警铃从远处响起, 呼啸环绕着来临，唤醒了众人的身体 ，保安们深吸一口气, 趁那女人沉浸在崩溃时一脚把人踹到在地, 夺过刀抛到一边后，便一拥而上将人按倒在地。

先是激烈的抗拒，女人撕咬抓挠着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东西，但在数人的努力下，她最终还是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被脸着地死死按着不留余力。

她安静下来，用那只浑浊的眼斜斜望着天。病号服松松垮垮罩在她身上, 上面沾着的血浆让她看着像一个逃出精神病院的杀人狂。

“真可怕……是从精神病院……”

有人站在远处小声说，语气后怕。

“是吧……她和那个女人长得那么像, 会不会是双胞胎？感觉这一家人精神都有问题，那个男的也是……”

有人捂着嘴猜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绝对是今日……不，明日后日这一个星期的超大头条了……我这里可是一手消息视频呢……”

有人躲到了角落，如获至宝捧着手机。

……

“我想起来了。”

倏然，叶云禾轻声说道。

“我在第一个空间时，在平板里看到了这样一条新闻——”

“商业街突发杀人案件，一女子手持水果刀残杀丈夫，后被另一个人夺刀杀害，现场惨不忍睹。目前还未得知后者与女人的关系，凶手已被警方逮捕，疑似患有精神疾病。”

“而新闻里的配图，就是刚才那一幕。”

肢体残破的男人，面目模糊的女人，和跪坐在地崩溃哭嚎的女人。这张甚至都没有打码的血腥图就这样赤裸裸嵌在了文字的中间，就像是副本有意为之的恶劣。

告诉她：你一直找寻的东西，其实一开始就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更为重要的，是随着这幅画面从而浮现的，来自于现实中的回忆。

叶云禾攥紧了金属栏杆，眉眼沉郁：“我依稀记得，在大约半年前，有一则情杀相关的新闻也曾在网络上引起了骚动，但那时我们还处于训练阶段，对智能产品和当时的网络热点并不关注。因此，我只在睡前随意刷手机时记下了一部分。”

“果然也是这样么。”

林穆玉对这则新闻并没有印象，那段时间是训练最狠的阶段：“小叶，你还能想起多少？”

“讲的是一位患有精神疾病的女性，因丈夫的蒙骗和不忠导致当街持刀行凶，最后丈夫死去，她也被关进了精神病院。”记忆浮现的很清晰，叶云禾甚至都能回想起自己睡前的动作，“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挺久之后，女人最后在精神病院自杀了，因为死亡的方式很惨烈，那个男的又实在恶心，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她是在浴室，一头撞到镜子上死去的。”

“……”

四人陷入沉默。

副本里的主线和NPC究竟来源于哪，其实很早就有人揭晓过。

他们皆来自于现实。

因此，他们拥有和普通NPC截然不同的生动，拥有着独立清晰的生命线，因为他们本就拥有灵魂。现实中死去的肉身使灵魂无处可去，最后被束缚于黑雾之中，囿于副本无法逃脱。

马戏团副本中的红桃和魔术师，尚且年幼的妮娜和贪婪的团长，三人组曾着重搜寻过有关“马戏团”的词条，最后在一个老人的口中得知了“妮娜马戏团”真正的名号，那些早已在时间洪流中消逝的人被黑雾重新提取，剥夺了他们的名字将他们改造为或重或轻的角色，从此上演其生前的戏码。

为什么不能对NPC产生多余的感情？

教导三人的教官曾告诉他们，这世上唯一能拯救NPC的方法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清理副本，将困囿那些灵魂的黑雾彻底消灭，那才是真正的解脱。你所产生感情的不过是被控制的木偶，在副本操控下，尽管他多良善，最终都会被侵蚀成畸形，对你们不留余地。

马戏团是这样，怨气凝聚的“山神”也是这样。

真正的敌人藏在黑雾深处，享受着人类自相残杀的惨剧，操控着痛苦的灵魂向他们的同类举起利刃，在结局后飘飘然离去，前往下一个剧场。

那才是最可恨的。

“所以，现实被更改了。”祈珩指尖一顿，注视着底下的眼微微偏移，落到那些洒落的残破镜片上，“小叶所说的，镜面上的裂痕实际上是女人一头撞上去后留下的痕迹，但副本更改了她死去的剧情，让她穿梭到了另一个时间线。”

“由此，循环诞生。她的灵魂被困在了这个无止尽的‘8’中，一遍又一遍的杀死自己，再被自己杀死。”

直到她仍有纯白的灵魂被循环彻底污染，堕为彻底的畸形，失去仅剩的自我，最后和副本共存共灭，再也不得解脱。

这也是为什么，副本会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升阶的原因。

“这是第几次循环了？”

司与安咬牙问道。

“第六次吧，或者第七次，这不是副本最常用的手段吗。”祈珩嗤笑一声。

“也许一开始的循环不是两小时，但那么几天过去，快要升到S阶的副本肯定不会那么好心。况且，那个女人的灵魂也快不行了，异化的能量在她身上很强烈。”

“所以第八次就是她被异化成功的时间了。”叶云禾将金属栏杆掐的往里陷去，皮笑肉不笑，“真是贯穿始终的数字，这么自信，是觉得我们没法阻止吗？”

林穆玉轻笑一声，温和目光有所变化：“我们当然可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