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我去公司忙点公事，”孟青言看着他，月光照在他漆黑的眉眼间，连他平时总是略显冷淡的眼眸都被染了几分温柔，“早上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不用，”白优说，着急回家，“家里魏叔会送我。”

孟青言便笑了一下，抬手很认真地抚过他的发梢。

“我头发还很乱吗？”白优瞬间紧张，生怕被人发现刚刚的那场荒唐，“能看出来刚刚鬼混过吗？”

“有点。”孟青言压住心底情绪，很认真地说，不出意料地看到白优往自己这边凑了过来。

那张漂亮的，还染着一点淡淡粉调的脸一点点靠近，最后彻底占据了孟青言的整个视野。

万家灯火和温柔的月光全部退潮，孟青言的世界重新变得单纯甜蜜。

“帮我整理下。”白优命令他，顺便不客气地扣锅，“都怪你。”

“好。”孟青言抬手，不介意他的无礼取闹，只指腹抚过柔软的发丝时，忍不住再次垂首，在白优额角落下一个吻去。

有点痒，额角和发际都是。

白优笑着推开他，不忘攻击一把。

“二十一岁真的很容易发情啊，”他笑着跳下车，又弯腰冲他道，“孟青言同学。”

大门打开，那道挺拔的身影由活泼小跑，再一点点慢慢放缓脚步，重新变得端庄稳重，最后一弯，消失在路口处。

孟青言垂眼，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

次日上午，是白优和方知的对手戏。

这是两人在虚伪的你来我往后，第一次爆发激烈的争吵。

方知身上明明有很浓烈的书卷气，可一入戏就像是立刻换了一个人般，气势强势，爆发力惊人。

他一步步逼近沈念，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威严。

“再怎么强，”他说，一字一顿，甚至都不用刻意抬高声音，那压力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我也是你老子。”

白优自幼就没有父亲。

或许极小极小的时候，也也曾有过短暂的好奇与羡慕，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只他一个人没有。

但六岁那晚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与母亲曾经的遭遇后，关于父亲，他便再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只是每年金来过生，金宝宝定下的蛋糕上必然会用各种食材做出“爸爸”两个字来。

“爸爸生日快乐。”

“爸爸长命百岁。”

“爸爸要暴富哦。”

“我最爱的爸爸……”

虽然生命中缺失这样的角色，但“爸爸”这两个字，他又并不陌生。

而在那一天，看着这两个字，他心底也同样会感觉到温柔与喜悦。

因为他敬爱金来。

可是，沈君华却极微妙地和他生命中缺失的那个人有了几分重合。

这一刻，即便那气势极其骇人，可沈念脚下却分毫未动，身姿依然挺拔如松。

曾经无数次，白优想过。

如果有一天让他再遇到那人的话，他一定会挥起拳头来，让他体会到曾经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和绝望。

而这一刻，那种情绪自然而然地对抗在了沈君华身上。

虽然沈念并不会挥起拳头来，可他眼底的凉薄与讽意却比尖刀还要锋锐。

“那又怎样？”他说，冷酷且强势地逼近一步，试图颠覆父权。

“OK。”周廉抬手叫停。

几乎是瞬间，方知面上属于沈君华的表情和情绪尽数褪去，他微微笑了起来。

可白优原本如钉子般坚定的身形却不自觉极轻地颤抖了起来。

那种被常年压制到心底最深处，就连自己都以为早就不在意的情绪，在这一刻毫不留情地疯狂反扑。

让这一镜成为了最顺利，也最丝滑的一条。

耳畔传来导演的称赞声，但却很是模糊。

白优垂低眼睛，感觉到方知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有情绪就发泄出来，”方知温柔地说，“别憋着。”

白优没说话，随方知一起往前，两人坐在了二楼小客厅的窗边。

窗外阳光正自灿烂。

楼下院子里，樱花树上已经鼓起粉嫩的花苞，花坛里，牡丹玉盘一般的花朵上，有蝴蝶在蹁跹……

连空气中都是春天独有的生机勃勃。

白优缓缓将手伸出去，看阳光一点点染透自己洁白的手掌。

小楼下，大门口，阳光像是水波般忽然轻轻荡了一下，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白优眼底。

孟青言回来了。

不知他的感觉怎会如此敏锐，阳光下，他的脚步缓缓顿住，随后慢慢抬起眼来。

隔着很遥远的距离，他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很快，那双漆黑的桃花眼中便浮起浅淡的笑意来，孟青言抬手，像是指尖与白优伸出窗外的指尖相接，又像是，他们在空中悄悄握住了手一般。

没忍住，白优噗嗤笑了一声，满心晦暗尽数褪尽。

这一刻，阳光终于一点一点，透过指尖，直直照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