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菲的住址在一栋老旧的长租公寓,年代比滨大的教师公寓还要久远。
楼下的信箱塞满无人认领的账单,楼道里偶尔有野猫窜过,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楼梯间堆满外卖盒,散发着馊味,声控灯早已失灵,墙角爬满了霉斑。
“301的租户好像是有几天没回来了。”管理员在前面领路,每爬一级台阶,手中的钥匙串都叮当作响。
一股冷风从破碎的楼道窗户吹进来,把一张废旧报纸吹到了管理员脚下,他抱怨了一句租户就爱囤破烂,许培随意瞥了一眼,报纸的日期已是十年前。
“到了。”管理员翻找出301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老式公寓的房间没有布局可讲,沙发、书柜、床全在一个空间里。朱明菲对居住环境的要求明显不高,漆黑的地毯,水槽里未清洗的碗,满出来的垃圾筐……与其说这是她家,不如说是她落脚的地方,屋子里连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
“警官,这个租户是出事了吗?”管理员问。
贺亦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走到窗边看了看楼下:“你这里有监控吧。”
“有!早几年装上了。”管理员吹嘘道,“你别看我们这儿环境不行,但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朱明菲是自己拖着行李箱离开的。
监控画面里,她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在公寓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径直上了机场高速。但中途在一个出口突然离开,拐进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小路,再出来时又变回了空车状态。
自那之后,朱明菲便没了踪影。
陈臻已经找过出租车司机,司机说朱明菲原本是要去机场,但半路发现后面有车跟踪,便要求他改道。问是什么车在跟踪,他只记得是一辆黑色商务车。
陈臻在监控里发现的确有这样一辆商务车,跟着出租车来到了那条小路。几个男人在附近寻找了几圈,应是没找到朱明菲,又乘车离开了。
那条小路在一个农贸市场附近,朱明菲多半是混入了密集的人群中。但无论陈臻在附近的监控里怎么找,都无法找到拎箱子的中年女人。
朱明菲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至于公寓这边的监控,贺亦巡和许培正在用32倍速确认。
加快了时间,荒凉的公寓也有了人气。楼道上时不时就会有人经过,捡破烂的、送外卖的最多,除此以外便是出入的租户。
三楼只住了十户人不到,走廊的情况一眼就能看到头。两天的监控需要一小时左右看完,而直到监控里出现贺亦巡和许培的身影,朱明菲都没有再回过公寓。
她好像真就人间蒸发了。
不过贺亦巡和许培还是看出了一些名堂来。
找管理员要来公寓的建筑图,又拿上301的钥匙,两人重新回到了朱明菲的屋子里。
原本想在沙发上坐下,但看着扶手上的袜子,贺亦巡打消了念头,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玩头脑风暴吗?”他问许培。
贺警官最喜欢做的事——案情分析会。
别名,头脑风暴游戏。
许培早已驾轻就熟:“你先来。”
“朱明菲是一个独立撰稿人,主要报道社会新闻,曾因非法入侵进过两次看守所,是个胆子很大,执着于报道真相的人。她没有自己的工作室,应该是居家办公。但这间房子只有餐桌,没有书桌,很奇怪。”
“确实。”许培点了点头,“餐桌姑且可以用来使用笔记本电脑,但她的工作不止是撰写文字,还要使用相机,甚至乔装跟踪等等,这样的环境是不够办公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也很奇怪。”贺亦巡说。
“你是说她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现有人跟踪就改了道。”许培说。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因为有人跟踪就改变行程吗?”贺亦巡问。
“其他情况下有可能会,但去机场一定不会。”许培说,“按理来说,机场是很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遭遇不测。并且坐上飞机后就可以去另一座城市,跟踪的人更找不到,为什么要改变行程?”
“所以,”贺亦巡说,“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其他城市,只是想给跟踪者营造她准备跑路的假象。”
“而且她让司机停车的位置刚好是没有监控且人员密集的地方,这也太巧了,我更倾向于她是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你注意到她的行李箱了吗?”贺亦巡问。
“行李箱怎么了?”许培还真没注意。
“一开始看到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我第一反应是她放箱子里带走了。但看了她下楼的监控,我发现这个箱子很轻,轻得接近于空箱子,所以电脑和相机之类的东西应该没有在里面。”
“这更说明她带箱子去机场就是个幌子。”许培说。
“那么问题来了,她的办公设备到底在哪儿。”贺亦巡说,“找到她的工作室,就能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许培问:“你注意到监控里那个人了吗?”
贺亦巡挑眉:“你也注意到了。”
自从朱明菲失踪后,她隔壁302的住户突然经常出门活动。
再结合管理员提供的建筑图——
这栋公寓几十年前是一栋酒店,以前的酒店流行两间房打通,形成一间套房,所以301和302中间原本是有一扇门的。
后来改做长租公寓后,套房中间的门都被封死了。但后砌的门若要和整面墙一起挂网、刷腻子,翻修成本会很高,老板只是用砖和水泥堵好了门洞,贴了一层墙纸,因此想要重新把门打通并不困难。
两人的指尖不约而同地按在图纸上302的位置。
“朱记者。”贺亦巡叫道,“你在听吧。”
贴着墙的衣柜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柜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从挂着的衣服中冒出头来,朝两人招了招手:“来我这边。”
两人对看了一眼,是朱明菲没错。
和出门时成熟的打扮不同,她梳着丸子头,穿着卫衣和工装裤,若不是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很难看出她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