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千刀万剐(已修,建议重看) ……(2 / 2)

他想知道,究竟是何缘由,让这个男人十年困顿,孤身去琼州赴死。

“沈相请说。”

沈听澜抬头,见江枕玉那双清浅淡漠的眼眸,露出浅淡的杀意。

视线在他脖颈处扫过时,只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沈听澜却轻笑一声,道:“大梁立国之前,陛下孤身一人前往清澜行宫,了解了一些关于裴相的旧事。小殿下可知道旧都的大火因何而起?”

应青炀在燕州府因此狠狠吃了苦头,怎会不知,他早在心里算清了来龙去脉,“裴相设计,想要借此营救当年的先太子应九霄。但不知为何,两人都没能活着走出旧都。”

沈听澜点头,“陛下本就没有登基称帝的打算,他自琼州起兵,是为了完成裴相的遗志,许天下海晏河清——这个遗愿,是由徐将军转达,而非裴相亲口所说。”

“但直到清澜行宫一行,陛下才知道其中原委。”

应青炀顿时恍然,怪不得,江枕玉说他与裴相相处的时间不多,他甚至没来得及看穿兄长掩盖在假面下的真实模样。

“可应九霄已死,大应皇室几乎找不到一个活人,山河一统,除了陛下,大梁军中无人能担此重任。”

江枕玉被所谓的裴相遗志托着,一路踩着尸山血海走到那天,才终于发现自己早已辜负了兄长生前所愿。

“景和二年,陛下于徐将军在旧都竹林密谈,以大梁江山为要挟,请陛下立徐家幼子为少帝。所谓……青云直上。”

这个“请”字,沈听澜说得冷嘲热讽,不带一丝温情。

徐将军手下那一小撮军队,无法撼动大梁军的根基,但若是再度掀起战火,也只是平添伤亡。

江枕玉本就无异于帝王之位,自然也无所谓少帝之名,无所谓他身死之后是谁继位。

“竹林密谈之后,徐将军自缢身亡,臣被点去教导少帝,辅佐少帝成才,起码也要做个守成之君。”

沈听澜说着便又想起去岁年末,江枕玉安排好一切,孤身前往琼州。

那是沈听澜的一次豪赌。

“陛下,臣想过许多次,只退让一步,就一步,如果陛下技高一筹,我便愿赌服输辅佐朽木,如果是臣略胜一招,便要抗旨不遵,欺君罔上。”

他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江枕玉会活着从琼州回来。

如今看来,他赌赢了。

应青炀第一次看到把欺君之罪挂在嘴边的人,他忍不住侧眸去看江枕玉的表情。

男人却好似司空见惯,“谢蕴替你担了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枕玉不想再听,他牵起应青炀的手向外走去,只叮嘱道:“孤在姑苏还有要事,少帝禁足期间,沈相监国。”

“陛下,臣以为,若要封王,‘辰’字最佳。”沈听澜俯首拜别。

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崔家内院,还带走了一部分羽林卫。

可惜有一个人没走。

谢蕴手里拎着一截铁链,缓步上前,在沈听澜面前蹲下,“你还有闲心想那些有的没的?”

铁链被粗暴地缠在手腕上,沈听澜仿若未觉,他眼底遮掩住的疑惑终于在此时显露出来。

他并不在意腕间的冷意和疼痛,只是忽然开口问谢蕴:“你不觉得他的长相眼熟吗?”

谢蕴五大三粗的,还在研究铁链怎么绑,便随口回答:“眼熟,长得像应九霄。”

“叔侄之间,长相会这般相似?听那老太监说的话,小殿下身份有异。怪不得陛下会回心转意。”沈听澜仿佛想通了什么关窍,又问:“应九霄难不成有留下血脉?”

谢蕴不耐烦地回答:“老子怎么知道那些破事。”

沈听澜“啧”了一声,有些不满意谢蕴屡次打断他的思路,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谢蕴抓着铁链拽起了身。

“做什么?”

谢蕴对他呲出一口森森白牙:“哦。陛下说了,回金陵前,你得给我当牛做马。”

沈听澜:“……”你给我等着。等回金陵就把你这牲口剁了喂狗。

*

院外,江枕玉牵着应青炀一路离开崔家大宅,上了回宅邸的马车。

应青炀一上车就把腿横在身边的位置上,不允许江枕玉坐过来。

于是穿着一身玄色龙袍的男人只能察言观色,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承受小殿下愤怒的眼神。

应青炀迟来的怒火把脸都憋红了。

“太上皇?”

“皇亲国戚?”

“得罪了仇家逃亡到琼州?”

“裴晏!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江枕玉第一次在应青炀口中听到自己的假名,听得他心口泛痛。

“阳阳……别这样叫我。”

男人胡乱摘下冠冕,脱下龙袍,长发如瀑般垂落,衣衫被他扯得略显凌乱。

他抬眸,从一旁的木匣里取出一枚木簪,塞进雕刻木簪的主人手里。

意思不言而喻。

应青炀作势便要把簪子扔了,回身一想都是自己废了功夫的,凭什么辜负他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劈手把簪子抢过来,“少来!你一句解释都不说,还要劳烦沈相,现在又装什么委屈!”

江枕玉叹息一声,“如果没有沈听澜横插一杠,等到了金陵,我会把一切和盘托出。”

应青炀忽然站起身,马车穹顶不高,他一脚踩在江枕玉身边,抓住男人的衣领附身低头,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应青炀眼中显出冷漠的审视,“我就知道,沈相的话不对劲。所谓清澜行宫以及立少帝的旧事,沈相也并不完全了解。”

“你对裴相的评价不算多好,也并不认可裴相的理念,怎么会为了所谓的裴相遗志,便作茧自缚这么多年?”

“你早就觉得我身份有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觉得我和应九霄有关,才会陪我这么久,才会愿意陪我下江南?”

“你又和应九霄有什么关系?”

“裴晏,你到底是真心待我,还是为了给死于火海的人赎罪?”

四目相对,激烈的情绪在漫长的沉默中缓慢冷却,怒火和爱意一同消退。

应青炀知道,自己话中尽是激将之意,他一定要这个男人坦诚地向他倾诉真心,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做出安排。

上位者做久了,江枕玉早就习惯了在任何事上掌握主导权,这一路走来,看似迁就,实则应青炀像是被放飞的风筝,线的另一端一直在江枕玉手中。

引线缠绕在手腕,深入进皮肉,扎进骨骼,再难分割,说不清谁在被束缚。

而如今,独裁和专制都随着那身龙袍重新装备上身。

简直能把人逼疯。

短暂的对视之后,不知道是谁先动作,两具身体猛然相互靠近,肢体不管不顾得碰撞在一起,好像骨血都能借此交融。

粗暴的动作把马车里的摆件全部扫落,被弃之不顾的冠冕也“咚”的一声摔落在地。

这大概是第一次,应青炀全程在亲昵中占据主导。

应青炀按住江枕玉的肩膀,男人后背撞在车板上,少年人的双腿紧跟着压了上去,一只手扼住江枕玉的脖颈,指骨探到下颚使力,逼迫人张开嘴。

他像是怒不可遏的小兽,撕咬着男人的下唇,沉重的呼吸声不是情至深处的欢愉,而是悲戚。

江枕玉也只是抬手,他轻抚着应青炀的后腰和脖颈。

应青炀尝到了浓重的血味,涌进鼻腔,呛得他眼中一片水雾。

泪水砸落在江枕玉的皮肤上。

应青炀稍稍退开,昏暗的马车里,骄阳一般活着的少年郎,第一次显露出苦痛的一面。

江枕玉心尖一颤,他倾身上前,将爱人的眼泪缓慢地舔吻干净。

江枕玉的确早已习惯大包大揽,把一切可能横生枝节的事态都扼杀在萌芽间。

但他已做好准备,亲手将此生唯一的胆怯剖开,展露在爱人面前。

江枕玉脸颊贴着应青炀温暖的颈窝,却仍然觉得体温仿佛在缓慢流失,他嘶哑着声音开口:“阳阳,复明那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才会是那个合该被千刀万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