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鄞曾经打听过闻息迟和沈惊春的过往, 闻息迟并没有和人详细谈论过去的爱好,但他也并非全然未提及过去。
顾颜鄞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作出了斩钉截铁的结论——他彻底没救了。
顾颜鄞认为闻息迟是对沈惊春一见钟情,然后成为了她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但事实并非如此。
初见沈惊春的那天, 闻息迟像往日一样受到了宗门弟子的欺辱。
“杂种!”
“哈哈哈哈,瞧他那狼狈样, 像狗一样。”
“狗还知道反抗呢!我看他连狗都不如!”
肆意的笑声像是鞭炮在他耳边炸开,恶意的目光围绕着倒在地上的人。
闻息迟的发带被拽落, 黑发散乱却遮不住他的丰神俊朗, 一身白衣被血染红,多处沾上肮脏的脚印, 他的嘴角也流着血, 脸色却自始至终毫无波澜,无神漠然的目光好比一滩死水, 令人毛骨悚然。
围攻他的几人莫名惧怕, 却用嘲笑伪装自己。
“没劲。”一人撇了撇嘴,“这人是没有情绪的吗?一点反应都没有。”
“算了,和面瘫玩也没意思。”一人摆了摆手,“大发慈悲”地带领众人离开。
闻息迟的手撑在地上, 强撑着想要站起, 但他的膝盖也受了伤,刚站起又跌倒在地, 垂落的黑发将半张脸掩盖, 看不清是何表情。
“你为什么不反抗?”
闻息迟抬起头,脸上斑驳的血迹干涸, 唇边鲜血滴落进土中, 在竹林中看见方才说话的人。
此时背光,影子遮住了她的声影, 她向前迈了几步,竹影褪去,面容显露了出来。
闻息迟与沈惊春产生交流便是从那天开始,没有什么英雄救美,称得上是十分平淡的初见。
甚至,闻息迟对她并没有好印象。
事实上,闻息迟对这个宗门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好印象,那些人对于他来说,无非是差和更差这两种区别。
沈惊春歪头看着地上的闻息迟,她问这话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单纯的好奇。
像个天真到残忍的孩童。
闻息迟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勉强站了起来,身体微微摇晃。
“你听不见我说话吗?还是说不会说话?”沈惊春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或者两者都是?”
闻息迟大概是嫌她烦了,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声音暗哑:“你有什么事?”
“原来你会说话。”沈惊春笑了,她脚步轻快地走到了闻息迟的身边,“没什么事,只是看到你被欺负,作为同门关心关心你。”
“我被打的时候你也在。”闻息迟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沈惊春真的关心他,她当时不会束手旁观。
即便被揭穿谎言,沈惊春也并没有露出羞恼或是尴尬的表情,她只是感到了些许惊讶,毕竟在场的其他弟子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唯独他发现了自己。
沈惊春挑了挑眉,她问:“你是在怪我吗?”
“没有。”闻息迟面无表情地回答,虽然语气毫无起伏,但总给人嘲讽的感觉。
沈惊春不怒反笑,她似乎觉得他十分有趣,笑眯眯地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要反抗?”沈惊春视线对上闻息迟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空洞,没有一点情绪,“反抗只能激起下一轮的打骂,忍了就不会再被打。”
沈惊春看着他无波无澜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要小心哦,一味的忍让可能会堕魔。”
令她意外的是闻息迟的回答。
“我本来就是魔。”他补充道,“半魔。”
“你是闻息迟?”沈惊春有些惊讶,她早听说过扶奚长老收了一个半魔弟子,按入宗的时间来算,闻息迟还是自己的师哥,只是沈惊春从未有机会遇见他,“扶奚长老性情古怪,怎么会收你为徒?”
闻息迟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不好奇我的名字吗?”沈惊春笑嘻嘻地问。
闻息迟神色淡淡的,沈惊春总觉得这人就算是死了,也还是一个表情:“我知道。”
闻息迟曾经远远见过这个人,他听见其他弟子们叫她沈惊春。
“沈惊春”这个名字闻息迟经常听到,他们二人在沧浪宗可以说都是有名的存在,闻息迟听过关于她的不少传言。
闻息迟和沈惊春其实有很多相似点,比如他们二人都不受沧浪宗弟子的喜爱。
沧浪宗作为修仙界第一大宗,收的弟子大多是修仙世家的天之骄子,少部分是极具仙骨的凡人。
独独沈惊春和闻息迟不是,他们是唯二的由峰主亲自带回的弟子,一个是被人厌恶的人魔混血,另一个是满身煞气的流民。
因此,许多弟子都对他们不满。
可是和闻息迟的忍让不同,沈惊春选择了反抗,而她的师尊也给予了无条件的关爱和保护。
这是两人最大的不同。
闻息迟不明白沈惊春为何对自己有浓厚的兴趣,他只觉得厌烦,希望她快点离开。
他的愿望很快应验了,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沈惊春。”
那是一个长相矜贵的男子,眉眼间和沈惊春莫名有几分相似,他站在竹林中,遥遥看着她,目光冰冷:“师尊找你。”
“我还有事。”沈惊春热情地向闻息迟挥手告别,对闻息迟的冷漠丝毫不在意,“先走了。”
闻息迟一言不发,他看着沈惊春跑向那个男人,男人尽管面色不耐,却仍旧等到她跑到了自己身边才走。
闻息迟的听觉很好,他听见沈惊春旁边的男人对她说了一句。
“以后不要和他接触,师尊不会想要你和这种人打交道。”
这种人?闻息迟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刚好,他也不想和这群高高在上的人有更多的交集。
沈惊春没有回答,她转头回看,却发现闻息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草地上斑驳的血渍。
闻息迟本以为和沈惊春不会再有交集,但当晚他就再见到了她,他正在房中给手臂上药,却听见木窗被人打开,紧接着是沈惊春的声音。
“你对自己的伤也太不上心了吧?”
他转过头去,看到沈惊春跨坐在窗上笑看着自己。
闻息迟紧绷着脸,他没有理她,偏过头继续给自己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