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因为我是我(2 / 2)

记者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现场忽然就安静下来。

正在这时,后方的虫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只身着白色西装的金发雄虫从自动分开的虫群中走出,步伐稳健,神情从容。

他手捧一束白粉相间的花束。

白色是盛开的白玫瑰,花瓣饱满如雪。粉色是芍药,柔美优雅。

间或点缀淡紫色的满天星和绿色枝叶,精致美丽,又不失大气。

比花束更美的是这只雄虫的模样。

他长得与教宗塞尔苏斯和林德元帅极为相似,肤色白皙透亮,金发蓬松柔顺,尤其那双眼,居然是一紫一金的异瞳!

紫色如同夜空,温柔神秘;金色仿似剑锋,冷厉坚韧。

两种色彩在光线下交织,形成一种矛盾却又极具吸引力的美感,让虫在刹那间忘了呼吸。

雄虫大步走到教宗和元帅面前,递出手中的花束,声音清冷、坚定:

“雌父、雄父,恭喜你们。”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快门声。

记者们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是那只沸沸扬扬闹了四个多月也不见真身的成年虫崽?!!

怎么不是那个名单上的任何一只?!!

可为什么,这张脸如此眼熟??

在哪里看到过……在哪里看到过……

记者们绞尽脑汁,疯狂在记忆中搜索。而有些聪明地,已经开始用刚才拍下的照片,在网络上匹配搜索……

教宗塞尔苏斯和林德元帅一起抱住面前这只雄虫。

镁光灯再次疯狂闪烁,试图捕捉这爆炸性的一幕。

很快,三只虫结束拥抱。

雄虫站到两虫身边,面对镜头,神情坦然、气度沉着冷静。

“你们好,我是迪亚斯·罗森克洛伊。因为种种原因,很抱歉现在才站出来。”

“稍后会举办官方发布会,就我的身份做相关说明。请大家届时挪步……”

记者们终于回过神来,问题如潮水般涌来,现场嘈杂到极点。

迪亚斯说完这句,和教宗塞尔苏斯、林德元帅在护卫的护送下,一同离开现场。

迪亚斯·罗森克洛伊的出现,解答了一个问题,却又留下更多谜团和猜测。

这三只虫,注定会成为帝国接下来数周甚至数月的新闻头条……

……

“哇哦!迪亚斯真酷!”

贝卓坐在地毯上,一边摆弄满地的零碎小物件,一边看着那张超大显示屏上金发雄虫的高清美颜,忍不住赞叹。

“之前觉得他和蛋崽一起公开身份是个好时机。但没想到,圣座和元帅注册的时机其实更好诶!”

“这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啊不对,一家四口首次同框吧?”

贝卓碎碎念道,将目光从显示屏上移到脚边的物件,拿起一个眯眼仔细打量,又将其扔进旁边的一个小框里。

“这个设计图和实物怎么差这么多!是不是工艺选得不对……阿尔托利,你来看看……”

“阿尔托利?”

“阿尔托利?”

一只手在我眼前拚命摇晃,也不知晃了多久,我才猛地惊醒,抬头:“贝卓,怎么了?”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贝卓蹙着眉,嘟着嘴,摆弄着手里又一个金属币。

那是早上才刚刚送来的样品,上面印着蛋崽的名字,是皇室准备最近印发的一套为了庆祝蛋崽出生的纪念星币。

“你最近天天魂不守舍,想什么呢?该不是又和少将吵架了?我早上看见他了,感觉不像啊。”

“没有的事……”

我尴尬地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强行转移话题:“你手上这个看起来不错诶……”

果然,一听我说这个,贝卓的注意力马上就跳了过去。

“你喜欢这种?等等,有好几个这种风格的设计……我觉得也不错……我们来挑一挑?”

贝卓自告奋勇地参与进了蛋崽一系列纪念商品的发售工作,每天热情满满,各种会议连轴开,也不觉得累。

那种快乐如此的简单明媚,彷佛能驱散我心中的潮湿和阴冷。

等我有意识时,我才发现自己在找着各种藉口,来和贝卓见面相处。

蛋崽差不多被我全扔给了西恩带。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

我本以为如此可以换来他的满意和两虫关系的好转,但似乎哪里又出了点问题,他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每日忙完圣廷的工作(是的,你没看错。我又主动要回了一部分)回到寝宫,他总是阴沉着脸,问他哪里不高兴,他又否认。

哪怕到了面对面一起吃饭时间,他眼底的那股不耐和不爽也没有消散,只会变本加厉。

当然,我们还睡一张床,还是那个我抱蛋崽他抱我的姿势。

但曾经和呼吸一样自然、想要与他亲昵的本能,却彷佛突然消失了,若是强行驱使,也往往半途而废,让我、让他都很尴尬。

“……阿尔,哪天,重新标记我一次吧。”

西恩蜷在我的脖颈处,一边喂蛋崽吃奶,一边哑声说道。

他那双湿漉漉的绿眸难得柔软,变得无比脆弱和无助,向我无声地祈求。

“……好。”

我答应了。

可哪天,过了很多天,还是哪天。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疑问一旦发芽,就再也难以拔除。

哪怕我收到了兄长那张照片,也在黑暗中无数次抚摸雌虫的躯体,和记忆中的一一对比,可疑虑始终挥散不去。

蒂利亚那句“假的就是假的”时不时就如幽灵一样,在我眼前晃过。

这只虫,真的是我的西恩吗?

如果不是,如果解释他的外表、记忆、性格和那些不为虫知的小癖好?

如果是,又如何解释他那一丝丝的不对劲和我始终在叫嚣的直觉?

我知道如此怀疑西恩的自己,真的丑陋、卑贱、见不得光。

他为了遵守与我的约定,九死一生,历经那么多痛苦,却咬牙挺了下来,好不容易回到这里,我却用这些小事来折磨他。

一些伤疤、一些记忆、一个标记孔……

我到底爱的是那种绝对的安全感、掌控感、以及雌虫的无条件臣服,还是他这只虫本身?

我对他的不信任,西恩很快就察了。

他不再向我恳求、不再逮着机会就诱惑我……一开始只是这方面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很快,就转变成我们连日常的亲吻和拥抱,都少了起来。

这些变化,仅有我和他知道。

有其他虫在场时,我们依旧表现得无比甜蜜,默契地开着玩笑、互相调侃揶揄,可等其他虫一离开,我和他之间,就只余下了沉默。

就连小小的蛋崽也发现了。

他窝在西恩怀里时,就非要让我也坐过去。

我抱着他时,又要找西恩,不能容忍一刻雌虫的消失。

他彷佛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让我们消除隔阂,变成一开始的样子。

但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做不到。

最近这几日,我赖在贝卓这里不走的次数太多,让这只雄虫也发现了点苗头。

“阿尔托利,嘴巴甜一点,态度软一点,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你之前不是常说吗?再大的矛盾,痛痛快快做一场就解决了!不要这么愁眉苦脸。”

“实在不行,你试试写信?要手写那种。我感觉少将阁下很吃这套……”

贝卓总是见缝插针地给我出着主意。

我总是笑着答应,又在转过身后,就忘在脑后。

今天,我回到寝宫时,又过了晚饭时间。

大厅里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

西恩坐在空荡荡的餐厅,修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孤寂。他的侧脸冷峻如刀削,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丝疲惫。

我心口一痛,不忍再看,将视线转到桌上。

粗略扫去,长桌上摆满了一盘又一盘的食物,都是西恩亲手做的我爱吃的。

蛋崽似乎刚刚吃饱,蜷缩在旁边的宝宝窝里,咬着奶嘴香甜入睡。

“我在贝卓那里吃过了。没什么事,你也早点吃,然后去休息吧。”

“带了蛋崽一天,你应该也很累了。”

我对西恩说道,走到宝宝窝边,摸摸蛋崽柔软的脸蛋,又揉揉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长得很快,最早的胎毛已经掉了,现在新长出来的又粗又硬,看来以后完全不用担心秃顶问题。

我刻意不去看雌虫的表情。

哪怕此刻内心的愧疚和自责绞缠在我的心头,也控制着不去看。

“阿尔。”

西恩声音低沉而克制。

他推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没有如往常一样径直离开。而是来到我的身后。

“我们要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吧。”我假笑起来,“我……今天忙了一天,也很累了。我要去洗个澡。”

西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很快被他压下。

我最看不得这个。

转身就欲从现场逃离,却被雌虫从背后一把按住肩膀。

彷佛一座山压倒了我的肩上,我一步也挪动不了。

“……你不想谈,那也行。”

雌虫的声音泛出一种苦涩的味道:“……你去找蒂利亚吧。”

“拿上你之前在德罗萨找到的音乐盒,再去找一次他。”

“借用他的力量,自己亲眼去看……”

“等你找完他,我相信,你会愿意和我谈的。”

雌虫的语气平静,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却掩不住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的肌肉微微一僵,咬牙挣扎,终于抬起头。

西恩就站在我的眼前,挺拔强健的身躯一如既往,此时此刻,却有一种即将破碎的脆弱。

他望过来的眼神中藏着太多的情绪——不甘、委屈、甚至是哀求,但很快,那些涌动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抑在那张冷峻的面孔下。

“去吧,阿尔托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说完这一句,他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转身抱起蛋崽,向二楼走去。

一瞬间,强烈的羞愧袭上我的心头,又一次、再一次……不,应该说每一次,他都是更勇敢的那一只。

我拿着那只破旧的音乐盒,去关押蒂利亚的临时监狱,找到了那只自诩为救世主的疯子。

一个多月的监禁,好吃好喝的供着,让他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圣廷其实对他的命毫无兴趣。

他看起来比上次我来时,正常了很多。剪了头发,刮了胡子,肢体动作也不再诡异,反而坐在那间囚室里,认真看着一本书。

我将那只音乐盒丢到他的面前。

“你……一直在找这个吧。拿去。”

蒂利亚愣愣地看着那个东西,书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很快,他像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朝桌上扑去,将那个音乐盒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不停地翻转、查看。

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等他结束。

过了十几分钟。蒂利亚似乎想起了现场还有另一只虫。

他将音乐盒重新放回盒子内,又将盒子拿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藏起,再次来到我面前。

“你想让我做什么?”

“……更多的真相。”我看向他,语气淡淡。

“我无法相信你说的话。因为语言是一张精密的网,既能编织出华丽的表象,也能巧妙地排列组合,传递出截然不同的含义。”

“展示给我看。”

蒂利亚被我的话怔住,目光凝聚到我脸上,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我。

我任他打量。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蔓上一丝微笑:“那你来看吧。”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而我所有的意识,忽然就从身体上抽离,于几个眨眼间,变成无数细小的分子,散布在整间囚室。

‘这是……怎么回事……’

话落,眼前的场景倏地消散,变成一块块碎掉的拼图。拼图块哗啦啦地倾倒而下,露出纯黑的底边。

隐约之中,我感到自己在扩张、不断地扩张,向着房间之外、花园、湖水、天空、大气层……

很快就来到辽阔冷寂的宇宙。

‘自己看吧。’

一句低叹,我的脚下忽然出现那只巨大的青色眼睛。普兰巴图的螺旋星云,那颗垂死的星系。

我从高空摔下,意识不断地分散、分散、再分散……

尔后重聚。

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它的身体如同流动的金属,表面反射着熔岩的光芒,时而凝聚成锋利的尖刺,时而化作柔软的触手,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著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缓缓从岩浆中升起,如同一条巨大的银蛇,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威胁。

怪物怒吼着朝我扑来,大张的巨大口器,无数细密尖利的牙齿,以及黑漆漆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在他背后,狂风呼啸,漫天的灰烬和火星铺卷而来,天空被岩浆的赤红色染得如同地狱般可怖。

强烈的罡风中,我几乎站不稳,只能疯狂拍打着身后的翅膀,和那无穷无尽的引力做抵抗。

身上的战甲已经残破不堪,无数伤口齐齐嘶喊,流下不知多少液体。

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脖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干裂粉碎成无数齑粉。

“少将!小心!”

“少将!!”

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我跪倒在地,脑袋和身体同时被无形的锁链绞缠捆绑,本能的恐惧从四肢百骸侵蚀漫上,将我困缚于地。

那是源自本能的颤栗,彷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某种超越自然法则的存在。

恐惧无边无际,无情的汹涌而止,让我感到无尽的空虚和寒冷。

不。不。不。

我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倒下!!

水银怪物突然加速,身体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直扑而来。

我猛地睁眼,从地上一跃而起,举起手中的电磁波枪,瞄准、射击!

……

射击、躲避、回击、射击、躲避……

不知重复了几百几千次。

无济于事。

电磁脉冲只是能稍稍克制皇后的进攻,却无法阻止。每一次能量冲击,都如同刺入水中,再大的波动,也最终会恢复平静。

下属们的嘶喊砍杀声被风中吞没。

很快,他们的身影也一只一只消失。然后,终于轮到了我。

“来吧……”

我低声喃喃,直到自己已无退路。背后的翅膀再次展开,最后一次振翅高飞!

……

疯狂晃动的视野里,逐渐被银色的液体淹没。

耳边只剩下岩浆沸腾的声音和风声的呼啸。

身体一点点被吞噬,意识也开始模糊。最后的念头,是一个名字和一个词组。

阿尔托利……阿尔托利……

复苏之石……复苏之石……

水银怪物重新凝聚成形,缓缓沉入岩浆中,彷佛从未出现过。

一切似乎恢复如初。

火红色的岩浆如同沸腾的血液,炽热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际。喷薄的热气将空气扭曲,彷佛连时间都在这里被灼烧得失去了意义。

然而下一瞬,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某一点触发、横扫而出!

炽热的岩浆骤然凝固,流动的熔岩河转眼便成漆黑的岩石。

大地不再颤动,岩浆的咆哮声戛然而止。灼烫的温度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和死寂的寒意!

无声无息间,不断冷化的黑色岩石堆砌成一座座沉默的墓碑,直指灰暗的天空。

只留下地表上一点点零星的火苗,闪烁着微弱的光泽,彷佛这颗星球灭亡前的最后挣扎。

“阿尔托利,你说过,你爱我,只是因为我是我……”

“那么,来找我吧。”

“我在这里等你。”

……

我睁开眼,意识在那一瞬集中、回归。

“看到你想看的了吗?”

蒂利亚笑问。

我没有回答,在下一刻转身离开,冲出房间。

去找西恩,应他要求,和他谈谈。

黑暗彻底降临。寝殿内,黑发雌虫听到脚步声,抬头向我看来。

“阿尔托利……我……”

干涩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再次垂眸,只是沉默着拉过了我的手。

“进入我的精神域。你就会明白了……”

雌虫的手抖得很厉害,我有些猜想,却仍不敢肯定:“医生说现在不能……”

“听我的,没关系。”

雌虫扯起唇角,突然快速说了一声:“阿尔,我爱你……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话落,西恩分出一股精神力,卷上我微微释出的精神力触角,向他精神域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