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亚斯在媒体前的第一次公开亮相,纯属意外。
其引发的可怕连锁反应,我也没有预料。
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装?
但事实上就是。
那天迪亚斯走我身后,纯粹是过去三个月的习惯。
而你若是我,旅途劳累、连续跃迁,身体极度疲劳、魂不守舍(一半飘在西恩,一半飘在蛋崽),连外套都是随便拉了件裹上身,你也会有所疏漏。
迪亚斯是长得很俊,虫群中非常显眼。
但再俊再美,你天天看日日看,连看近一百天,也会免疫,达到一种理性上知道“很美”,感性上毫无波澜的地步。
……所以我经常会忘记他那张脸很突出。
他本虫更是没多少自觉。
同一个道理。
那天夜晚降落时外面乌漆嘛黑,跟在我身后的虫不止他一只,穿得衣服也都差不多。
大家都一身黑,一只只困得要死,哪只虫有闲工夫注意他是不是离我太近、行为举止是否越矩……
除了本职工作就是抠细节搞联想,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从业者,以及缴纳着税款,每天就跟看猴一样看我们的帝国民众。
这事出来后我被老师狠狠骂了一顿。
带了脏字的那种虫身攻击。
只骂了两句,但杀伤力极大。
要知道过去我可是偷藏他的绝版书拿来垫桌角、倒空他酒柜的一排酒全部装上五颜六色的果汁、甚至拍他的丑照做成表情包发给本虫……等一系列恶作剧,都没被虫身攻击过的。
最多就不给我零食吃、禁我的足、将我的星网冲浪时间减为零。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又扯远了。
我一紧张就容易碎碎念,你们见谅。
让我们把时间转回当天晚上,我和老师师生情还没破裂的时候。
那时候我一进宫,就在站成一排、迎接我们回来的虫群最前面,看到了身着黑袍、两个多月没见的老师,还有他旁边的衣着华贵、非常骚包的兄长。
我直直扑进老师怀里,来了个熊抱。
吸够了他身上的乌木玫瑰味,才在他拉扯下不情不愿地抬头:
“老师,我买的那些书,您带过来了吗?给他们都送了吗?”
简直是绝佳好时机。我扫视了一下这群虫,发现要送的对象全都在。
老师要是脸皮薄送不出去,我可以代劳。
这次回来我还准备订购一箱最经典版本的《沟通的艺术》,亲自给他们送到家。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阿尔托利太累了……
阿尔托利想摸鱼。
“什么书?”
老师眯着眼、神情不悦,还没吭声,兄长就好奇地凑过来。
“我这两天帮你看着蛋崽,很辛苦。阿尔也给我送一本呀。”
雌虫脸上的笑容假得我汗毛直立,同时声音温柔得掉我一身鸡皮疙瘩。
这就不高兴了?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
我看了看他,感觉PTSD还没消退,这拥抱……少抱几次也没关系。
为了不再刺激兄长,我放开老师,一一和在场的其他虫打了招呼。
主要是林德元帅、贝卓、哈马迪元帅和阿赛德元帅。
至于在后排的莱伊和科尔,我就当眼神不好没看见。
这些虫里,近期才见过的是时不时就会视频的贝卓,偶尔见过的是林德元帅。
从安息节假期后完全没见过的是哈马迪和阿赛德。
他们两出现在这我一开始还有点奇怪。
但看到阿赛德紧紧抱住迪亚斯,随后拉着雄虫嘘寒问暖、而林德元帅杵在一边的情形,我就明白原因了。
家人的家人,四舍五入也是家人。
而阿赛德来了,哈马迪一般会出现。
这是稳定三角形散架后新形成的组合。
网虫们称之为红蓝组。
我的观点:什么都磕会消化不良。
在我眼角余光处,哈马迪和林德元帅面对面,就是一阵吞噬星空的沉默。
沉默到老师都看不下去了,插进来按上林德元帅的肩,用场面话和哈马迪元帅寒暄了几句。
哈马迪元帅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
网虫们诚不骗我。
衣品发型依旧没得说,单虫随便站站,就是时尚封面。
可惜一双曾经顾盼生飞的明亮双眼像是下起了连月的梅雨,雾蒙蒙地带着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对着林德元帅和老师时尤甚。
偏偏他还要强作欢笑、开着一些和他此刻风格一点都不符合的小玩笑,这谁看了不心碎、谁看了不难过。
……不过某虫有点难过的太过了。
我扭头看向身边的贝卓。
就见他站到这后基本注意力全给了现场最帅雌虫哈马迪,连跟我打招呼都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有古怪。
迎接的虫过完皇族那些传统礼仪,便渐渐散去。
估计知道我不喜欢看到那两只,莱伊和科尔也被虫带走了。
“现在去看蛋崽吗?还是明天?”
兄长笑着问我,伸手替我捋平一缕乱飞的额发:“时间也不早了……我感觉你更需一场深度睡眠。”
“逗我就这么好玩?”
我翻着白眼。不明白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再说一遍是哪种心理:“换成哥哥你,睡觉比看崽重要?”
奥兰陛下:“觉不睡就少,过去了永远也补不回。蛋,不看也不会跑。”
我:……
我转向在场其他虫,主要目标对象是哈马迪、阿赛德和林德等虫。
“想去的可以一起去。要是累了直接离开也没关系。”
他们比我提前半天至一天到的皇宫,已经等了大半天。
再加上白天繁忙的日程安排和工作,让国家肱股之臣因为我996,我可过意不去。
我的好意元帅们都没GET到。
阿赛德:“好多年都没亲眼见到虫蛋了。上一次还是迪亚……”(自动消音)
哈马迪:“我就想看看真蛋是不是和媒体照片长得一样。”(十分真诚,应该就是纯好奇)
林德:“……”(不说话,但抬腿就要跟上来)
于是一行八只虫,浩浩荡荡地在接近淩晨时分,进入到了虫帝陛下的寝宫。
哥哥,把蛋崽放在自己卧室……
而他的寝宫,硬装是传统皇族奢靡华贵的建筑风格。
软装是奥兰陛下最近几年上头的性冷淡审美。
两者组合起来,形成了一股十分华丽又冷冰冰的诡异风格,很有点哥特黑暗风。乍一看还以为来到了吸血鬼巢xue。
蛋崽被放在一个全透明特殊玻璃大盒内。
盒子塞在一个防弹防冲击的复合金属箱里。
箱子……
被奥兰陛下从床底下拉了出来。
众人:“……”
这就是帮我看着蛋崽吗?!!
你怎么不说你干脆“睡”到蛋崽上去了!!
我怒视兄长,气势汹汹地从他手里抢过那个箱子,抱住那个玻璃盒……
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太沉了!看着轻飘飘的玻璃怎么可以这么沉?!
我只能任其溜回箱子内。
“防偷的。”兄长挑起嘴角,戏谑一笑,“亲生雄父也防。”
他走过来,将玻璃盒重新调转了个面,按上我的肩:“低头。”
一道光波从玻璃上扫射而出,核对我的虹膜。滴滴几声,光波消失,玻璃也瞬间打开,露出里面的银色虫蛋。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跟着停止。
心却怦怦怦跳着,声音大到我怀疑是不是哪里广播没关的地步。
虫蛋……那只无数次孕育……也无数次流产……夭折……破碎的……虫蛋。
几十个画面在我脑中重叠交叉,让我眼前倏地一晃。
我膝盖忽然一软,没有前进,反而后退半步,栽坐到了兄长那张特大号床铺的边缘。
是老师将蛋崽从盒子里小心取出、抱起,然后将他送到我的怀里。
第一感觉是热。
虫蛋……居然是热的。
那么多时间线里,虫蛋我没摸过几次,而现在指尖传回的感觉,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
不是常见壳类的硬冷,而是软热。彷佛外壳也是一层柔软的皮肤组织。
第二感觉是滑。
那些金色绿色交叉的虫纹根本没有凸起或者凹陷,全都完全融入虫蛋银色的外壳之中。
第三感觉在动。
一跳一跳,稳定规律,像呼吸、似脉搏,我愣愣地数了半晌,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律动,是幼崽从里到外在进行精神力的接触试探!
我小心翼翼释出精神力,朝蛋壳贴了上去。
——你好呀,蛋崽。
——我是你的雄父,阿尔托利。
精神力传递着友善和温暖的情绪。
——雄、雄父?
壳内那股小小的淡绿色精神力绕着我的精神力飞了一圈,缩回蛋壳中心。
同时因为曾经在胚胎时期接触过,还残存这一点熟悉感,蛋崽等了一会,又忍耐不住地分出一小缕朝我贴过来。
——嗯。雄父。
——之前也有自称“雌父”。你们是同夥??
——他去哪里了?
蛋崽好奇、疑惑,最后的疑问忐忑不安,同时传来浓郁的思念。
蛋崽在想西恩了。
——我们是你的家人。
——他有事暂时离开一会。很快就会回来。
——我也很想他。
精神力将我的思念同步传递出去,蛋崽受到共感,绿色的细线在我的精神力触角上缠得更紧。
那股规律的脉动慢慢弱了下来,吓得我抬眼就找老师求助。
老师淡淡说:“他困了。”
“雌父不在身边,又一直在路上,估计撑着没敢睡。”
“噢……”
一呼一吸间,那股绿色的精神力慢慢消散,融回蛋壳中心。
我低头,将蛋崽抱得更紧,掌心紧贴在那软滑温热的蛋壳上,具现化出一股精神力,穿过蛋壳包在内核外围,让它们变成网状的那种薄膜。
提供给蛋崽安全感的同时,也能短时间感知他的状况。
做完这一切,我才呼出一口气。
再一抬头,忽然发现现场数只虫,各个眼眸波动,视线紧紧缠在蛋崽身上。
老师:“比阿尔托利在蛋里时乖巧多了。”
林德:“……”
兄长:“哈哈我喜欢活泼一点的。”
迪亚斯:“……还不错。”
贝卓:“蛋崽好可爱!”
哈马迪:“真漂亮啊……好羡慕……好想要一只。”
阿赛德:“殿下,蛋壳其实硬度很大,很坚固的。你不用那么小心。”
生养过的长辈意见可以听。
作为新手雄父,我抱着蛋崽起身,只恨自己没有一个大兜,可以把他直接装进去:
“孵化要一周到半月吧。那我带他回去了?”
“嗯。”兄长回道。
“你房间所有用具都准备好了。最近没有什么事,就别外出了,好好陪着蛋崽。”
“老师,圣廷虫才济济,没什么急事也别找阿尔了。他要休产假。”
我用星星眼看向此刻无比高大的雌虫,顿时为自己刚才没有拥抱兄长的行为内疚不已。
看看!这才是亲兄弟!!
“……贝卓,阿尔托利手头那些事,你先接一下。”
“最近我们都会在宫里,你有什么不会、搞不明白的,直接来问我就行。”
老师沉吟半晌,点头同意。
感天谢地!!
我终于可以从长达三个多月的“报复”中歇一口气。
……不对,我要感谢我崽。
……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过上了久违的吃吃睡睡玩玩的猪圈生活。
老师和林德元帅,还有贝卓,都住到了我少年时期的宫殿中。
为了方便处理工作和帮助新手雄父带崽,我们几个的房间是紧挨着的。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隔三差五就狂拍老师房间的门,为蛋崽一些我从没见过的症状大呼小叫、急得双眼冒火。
然后被老师两三分钟打发。
在我送给他《沟通的艺术》时,他返还了我一沓《虫崽养育指南》《手柄手教你如何安抚虫崽》《虫崽孵化全过程记录》等育儿类实体书。
我怀疑他早有准备。
极度J人,可以理解。
这十来天我唯一干的正事,除了带崽,就是和老师转给我的治疗契约上那些国防部、内政部以及军团大佬们见面。
契约需要当面签署确认。
这是契约完成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确保契约完全自愿的必要过程。
二十五只虫,我分了一周才见完、谈完。
除了少数几只,其他虫坐下来,茶还没喝完一杯,就要和我谈契约级别变更的事。
我提供给这些大佬的,全是D(仅手部等有限肢体接触)E(仅言语引导)类契约。
以前双A虽然少,但最少也有七八只。
其他多为B(不到最后一步什么都行)C(拥抱、亲吻)类。DE在他们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为了让我改变主意,他们恩威并施。
有许以重利的,有语带威胁的,有说了一大串有的没的听得我都快睡着的,还有当场给我跪下就要强x我的……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统统用一次“试用治疗”让他们闭嘴。
掐住他们的手腕,分出一股小小精神力,沿着他们精神海绕一圈,他们就安静乖顺下来。
“什么级别的契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您签契约的是谁。”
我收回精神力,看大佬们怔愕、惊讶、发呆、迷茫、陶醉(?),淡淡说道。
“我是有雌君的虫。除了他,我不会碰任何雌虫。您要觉得我在骗您,离开这后,您可以去向其他阁下们打听,看看有没有例外。”
“放心,您什么都没失去,也不会失去。一切会比之前更好。”
“因为,帝国将迎来新的时代。”
权力场上的虫,争权夺利惯了,最害怕变化。
尤其是这些握着帝国命脉的超级大佬们。
唯恐新分到的蛋糕变小了,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恨不得直接冲到厨子面前,把厨子先绑回自己家。
新厨子给他们说:别急。都管够。不信,来你自己低头看。
一虫一只空碗。
厨子今天起只卖蛋糕香气!
既然是虫虫都能闻的香气,有什么好抢的!
一百多岁的雌虫,每只表情都很精彩。
只有哈马迪,非常平静到甚至有几分淡漠。
想起安息节那日这虫问老师是否对他有一点喜欢,而老师将新契约甩他脸上的场景,我就再次开始同情。
纯纯旁观者视角来看,哈马迪是最大受害者。
他有错。有很多错。
但最大的错,就是太像只本土雌虫,从始至终就没想过一对一的关系是会存在的。
他“失恋”这段日子以来,星网把他的个虫感情史都八烂了。
连他十几岁时,拉过哪只雄虫的手都抠了出来,有名有姓还附带那只雄虫现在的照片。
(……所谓初恋还是让他死在记忆里吧。捂眼睛。)
大概是年轻时受过好几次非常严重的情伤,从那以后,哈马迪就变身成了彻底的感官动物,不相信那些洗脑小说和爱情电影了。
从他对老师和林德元帅的实际付出和相处细节来看,我觉得他对林德元帅执念更深。
那是集合了亲情、友情、以及独一无二存在的无法界定的复杂感情。
其实,但凡林德元帅不是林德元帅,而是其他任何一只雌虫。
哈马迪都会快乐、顺利地过完这一生。他的三虫行梦想都可达成。
雄虫是另个世界的生物。追求、得到、做ai,有崽,就圆满交卷。
至于心灵知己、生活搭子,陪着你喝酒醉吐、共享你所有喜怒哀乐的,还得是同性。
但林德元帅就是林德元帅,相信纯爱的超级战士,对上老师这个强取豪夺的老闷骚。
林德元帅对老师的坚定选择,和老师因林德断臂、退休而融化的自我限制,打碎了哈马迪此前建构起的漂亮肥皂泡。
作为一手戳破他肥皂泡的幕后黑手,我决定补偿他。
“元帅……您的精神域状况,老师之前已经给我细细交待过了。”
“综合考虑,我向您推荐贝卓主教。”
“贝卓?”哈马迪眼眸满是迷惑,神情有些懵:“怎么突然提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