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定玉 昔年宝冠换冕旒(1 / 2)

玉京城门口

京都繁华, 每天有无数商贾市民进出,守城门的官兵虽然站得腿酸椒麻,但好在秩序井然, 并不费什么心力。

而这五六日却不同,乌泱泱的人车从东边涌来。

玉京城本就有百万之众, 现在又来了数万人,城内街道人满为患不说,连城外的树林子都挤满了人。

不少人是从金京逃来的,他们见识到了火雷的威力, 口耳相传, 传着传着就传成了荣王能调遣雷公电母,将那金京的城墙劈成了两半。

当然,这些传言都是金京城内的暗探放出来的, 他们早就得了长平侯的指令,为荣王登基造势。

“你们是没看到哦,荣王身长八尺有余, 形貌俊逸,我看是神仙托生,那手一挥, 雷电就从天上下来了, 落到金京城里就起了火。淳于将军知道吧, 那可是咱们大燕最年轻的骠骑大将军, 被那雷火劈得面如焦炭, 不成人样了。”一金京老汉坐在地上吹牛磨牙,身边围着沿途逃到玉京的百姓。

他家住金京城西,一听见响动就带着家人逃了,连镇北军都没看到一个, 更不要说看见荣王了。

他不过是为了讨生活,故而说些传奇。

金京百姓朝玉京跑,沿途百姓听闻金京破了,即便叛军还没打过来,他们也跟着跑了。

老汉说完一段,望着叶隙里露出的高大城墙,心中另起一番打算。

金已破,这玉瞧着也会碎,等过几日老伴咳疾好些,他们就往西南逃,逃到蜀地才稳妥。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是一伙兵士,身后插着令旗。

老汉心中一紧,看来前线又出了事。

兵士冲进玉京,直接入了宫城,面见燕帝。

“陛下,曹国公、忠平侯、南康伯和威武将军阵亡,都监陈元宝被俘,龙潭关…只怕保不住了。”

传令兵匍匐在地,不敢见天颜。

六日前,金京城破的消息传入玉京,燕帝当即就派了六名大将率五万兵马进驻龙潭关。没想到不过五日,四名大将就命丧龙潭关。

龙椅上的人似乎没有听到这则惨讯,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但不住敲击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急躁不安。

朱道祥站在旁边,悄悄抹了下眼尾。

福吉和芳园性烈,元宝跟那两个一样,如今被俘,多半活不成了。

皇宫内,人人都喊他一句老祖宗,他也认了不少干儿子干孙子,可亲手调教出来的就这三个。

虽说不是亲子,但在宫里孝顺侍奉了他三十多年,朱道祥早就把他们看成了亲生儿子。

想着等他死了,就把陛下赏赐的宅子钱财都留给他们,办丧礼时有人为他披麻戴孝,逢着年节给他烧烧纸钱,也算父子一场。

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陛下,臣愿率兵前往龙潭关。”陆炼请缨。

燕帝沉沉看了一眼陆炼,摆了摆手。

“陛下,臣愿往龙潭关。”

“陛下,臣亦愿前往龙潭关。”

……

座下武将纷纷请缨,文臣却多不言语,只朝武将投去敬佩目光。

“众卿之忠心,朕已知晓。”燕帝缓缓站起身,“朕,要御驾亲征,守住龙潭关。”

“陛下万万不可!”

一道厉声传来,是萧勉。

“叛军手有利器,不日便会攻下龙潭关。”萧勉跪地,“臣请陛下以社稷为重,暂时出京自保。”

众臣听闻,顿时将矛头指向萧勉,有的说他贪生怕死,有的说他曾为荣王护卫,存了叛主之心。

萧勉咬紧牙关,随那些文臣牙尖嘴利,不像原先那般睚眦必报。

他的命是阿羽换来的,他决不能再任性。

“陛下,荣王手中之利器崩山破石,御驾亲征只会让您深陷囹圄……请您离京入蜀。”萧勉咬牙道。

朝上众臣不同意燕帝离京,说有失天子威严,即便是死,也要与玉京共存亡。

萧勉对这些只会打嘴仗的酸儒忍无可忍,站起身骂道:“既然要与玉京共存亡,那你们为何连夜将家眷送出玉京?心口不一的孬种,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等荣王攻来,头一个投降的就是你们!”

众臣闻言,顿时噤若寒蝉。

燕帝静静看着座下的文臣武将,挥了挥手,说等晚间再议,只留下了崔弦黄群。

三人到了天熙台,朱道祥守在楼下,不许任何人打扰。

“老祖宗,干爹只怕不行了,您节哀。”吴宝驹拄着拐棍慢慢挪到朱道祥身边。

他虽然只比陈元宝小七岁,但为了往上爬,认了陈元宝为干爹。

朱道祥见吴宝驹来了,赶紧让小中官将他扶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你腿脚不方便,走这么远来做甚,回去歇着吧。”

朱道祥看着吴宝驹,心中泛起悲凉,派去禁军的太监不是死就是伤残,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守这玉京城。

吴宝驹坐到大石上,陪着朱道祥说话解闷。

吴宝驹看着自己的腿,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他的右腿是自己弄折的,还好自己在路上狠下了心,总算留住了这条命。

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他才不想命丧敌军,也正是因为这条废腿,他说自己冒死才逃出来传递消息,陛下念他忠心,给他升了官职,现在连老祖宗都时常派人来瞧他的腿。

如今闫太监、张太监和干爹都死了,他是老祖宗跟前的第一人,也许他以后也能跟老祖宗一样得个爵位。

过了个把时辰,崔弦和黄群才从天熙台出来。

等出了宫门,两人上了一辆马车。

“君和,我们也该早做打算。”

黄群眼皮一跳:“什么打算?”

“青竹的家眷已经随郑家嫡系去了宜州,明日桢儿会离开玉京避难,让嫂嫂和小侄儿跟桢儿一起走。”

“抱琴,你这是……”

崔弦浅笑道:“你我陪着陛下已是尽忠,情况紧急,莫再犹豫。”

耳边是车轮滚动声,黄群陷入沉思,思忖半晌后道:“好,那我的家眷便拜托宁王殿下了。”

崔弦点了点头,两人去了官署,为燕帝起草诏令。

待崔黄二人走后,朱道祥爬到天熙台三层,见燕帝背手远眺,不敢出声打扰,静悄悄地提来茶壶,给空掉的茶盏添上新茶。

“朱道祥,你那拂尘剑有大半年没磨了,趁现在空闲,好生磨一磨。”

朱道祥的手一顿,“陛下,您是打算……”

“我倒是错看了七郎,原以为他率性不拘,没想到是个两张皮。”燕帝幽幽叹道,“许是从泓儿死的那一刻,七郎便记恨上了我。”

“陛下……”朱道祥紧紧握住拂尘,他的拂尘手柄里是一把剑,他就是用这柄剑杀了太子梁漱。

燕帝转过身,对朱道祥笑道:“既然七郎想当皇帝,那就让他当,太上皇还逍遥自在些,你说是不是?”

朱道祥抿紧了唇,笑着回了两句,心道这宫里又要见血了。

攻下金京,城内没有逃走的官吏向梁俨俯首称臣。

镇北军进了城没有奸淫掳掠,反倒帮金京城的百姓修筑房屋,此举让金京城内的等死的百姓瞠目结舌。

临时上任的金京刺史见荣王没有开金京银库,也没有放纵手下,更没有耽于享乐,并且向金京百姓下了陈情书,荣王这一系列举动把他吓了一跳又一跳。

这真的是叛军吗?

刺史心道既然荣王占了金京,不如就提议荣王在金京称帝,他给荣王个梯子,到时候等荣王攻下玉京,他也能有个拥戴之功。

此提议一出,镇北军里的一些将领十分支持。

殿下在此登基,便会在此封侯功赏,他们跟着殿下也就图个封妻荫子。

沈凤翥听完刚要出言反对,没想到梁俨先行否决了这个提议。

“称帝之事不急,等我们攻破玉京再议不迟。”

众将见梁俨开了口便不说话了。

到了玉京再论功行赏也不迟,不过早几天晚几天的事儿,反正殿下赏罚分明,该得的军功赏赐不会短了他们。

夜间熄了灯,沈凤翥窝在梁俨怀里,“阿俨,刘刺史撺掇的那股劲儿我听了都想黄袍加身,你倒是沉得住气。”

梁俨轻笑两声,将人搂得更紧了些,“刘刺史的嘴确实厉害,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不过我想着这人呐不能松弦,松了弦再提劲又费时又费力,倒不如一鼓作气攻下玉京,等尘埃落定再让将士们好生松快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