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付东池达成合作之后, 嵇阿青没有吝啬与他分享情报，两人线索交换间，意外地从他这里又获悉一条消息。

付东池：“当初那些紫瞳的人手上拿着的也是幡。”

但是样式与现在的血色招魂幡有区别, 功效似乎也不同，他无法完全确定。

嵇阿青愣了下, 别过凌霄宗宗主离开之后，回程的路上还在想这件事。

这么，这么一来，很有可能两拨邪修并非一开始就是两个阵营的，还有可能本来出自同源, 后续因为什么合作破裂了, 这才变成如今的局面。

只是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会是调查的突破口。

回到万剑林以后, 诸葛越行色匆匆地从药堂出来, 看到嵇阿青之后眼前一亮。她正准备给嵇阿青发消息, 没想到他刚好回来了：“少主，寻到白复他们了。”

嵇阿青本要往议事殿去的脚步一转，立刻赶去药堂。

里面此时已经安置了很多寒山书院的弟子, 状态都不是很好，身上伤痕累累。

记忆中高大健壮的女修白复躺在最外面的床上, 神情灰败，像是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短短一段时间就瘦了很多。

看到嵇阿青之后, 她的眼神一亮, 又慢慢暗下，最后掩面哭泣：“阿青，师父死了，宁载水也死了……还有其他人……”

嵇阿青不语, 安静坐在她的床边，等着对方平静下来。

白复也知道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间，哭了一阵子后收回情绪，只是声音还在颤。她给嵇阿青讲述了他们全力送录十四离开后的事情。

突如其来袭击寒山书院的邪修数量实在太多，远胜于寒山书院弟子的数量。

得知洛戴是叛徒，书院弟子们甚至连震惊都来不及，就发现有不少掌事与他沆瀣一气，少数几个清白的，在后来为了护住弟子不得不引动书院的阵法想与叛徒同归于尽。

但谁能料到阵法也是被做了手脚的。

他们看着倪珂安安静静地站在洛戴身边之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曾经自以为熟悉了解的小伙伴，在刹那间扭曲成他们陌生的模样。

——师长们的牺牲也成了无用功。

眼见着不可能在邪修的围攻下全身而退，不少年龄更长的弟子做出取舍，牺牲自己也要把其余人送出去。

后面就又是一番混战，血腥味蔓延在整个寒山书院，白复都不记得那天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同门为了保护她在自己面前倒下。

直到好不容易护着最后一批弟子离开寒山时，她的手指都还在抖。

手中的灵棍沾满鲜血断成两截，白复满心痛苦，但看着怀抱宁载水尸体的古流，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鲁未留，强行挣脱了洛戴的束缚，顶着所有人愤恨的目光面色惨白：“带着我吧，我可以给你们疗伤，有我在其他邪修追杀时应该也不会下死手。”

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最终没有拒绝鲁未留的跟随，只是在她都确诊宁载水救不回来之后，古流却突然转道，留下一句自便，就和众人分开了。

伤势颇重的白复来不及制止，最后能看见的只有古流的背影。

而在照顾他们一路，确认剩下的人伤势不致命后，鲁未留留下大量丹药，也不见了踪影。

有人猜测她是去找古流了，有人推测是回去找洛戴。

而后就剩下白复带着一帮子伤残躲躲藏藏，不仅要避开邪修，还小心地四处打探古流的行踪。

嵇阿青沉默地听完她的叙述，白复平复下来的情绪在讲述中又开始波动，眼眶很红，素来爽直的面庞满是自责与痛苦。

“抱歉。”半晌，嵇阿青开口。

白复摇头：“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朝夕相处都没能发现洛戴的狼子野心，又怎么可能责怪更早收到戕害，并且早已经不再与寒山书院有牵扯的青年。

嵇阿青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看着其他人。

刚才听白复倾诉的过程中，他就已经数清楚了药堂里还有多少寒山书院的弟子。

——不足二十。

曾经偌大容纳上千人的书院，此时剩下的弟子不足二十。

和其他麻木痛苦的目光对上视线，嵇阿青闭了闭眼，目光环视一圈，在角落的矮塌上看到斜倚着的女修，对方抱着一张残破的琴，眼神木楞。

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嵇阿青听到耿醉开口：“阿珏死了。”

耿醉的声音无比嘶哑，面色堪比白纸，衬得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更加明显，她重复：“阿珏死了，为了救我，死了。”

她无声地落泪，静默着，但是情绪浓烈到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她的痛苦。

药堂里来帮忙疗伤的聚火寺弟子急忙来安抚她的情绪，手心贴着对方的脊背轻缓拍抚，金色的灵气涌动，口中诵着清心咒。

只是这无济于事，随着她的哭泣，不少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弟子再一次陷入逃亡时的场景，历历在目的尸体横陈，伴随着噩梦似的法器撕裂血肉的声音，最后只余一双双不甘又满含歉意的眼。

那些眼睛的主人倒在地上，倒映着的不是澄澈的天空，而是同门嗜血的笑容和溅射的血液。

哽咽的声音在药堂中蔓延，嵇阿青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蜷缩的指节泛白，而后被一双粗糙温热的手掌包裹，掰开他用力到几乎嵌入血肉的指尖。

“……”

离开药堂之后嵇阿青回到议事殿继续翻看消息，期间药堂管事来了一趟，送了碗药：“聚火寺弟子给的方子，能安魂。”

寒山弟子全都沉溺于往事哭得厉害，管事便要了这个方子给大家熬了汤，而后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方子起作用，现在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听苍明说嵇阿青也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之后，管事便给他送来一碗。

嵇阿青接过碗，摩挲边缘半晌，最后在对方和神龙殷切的目光中没有拒绝，一饮而尽。

但是这汤似乎对于他没有效果。

等待了片刻也没有困意，嵇阿青摇摇头谢过好意，继续汇总消息，拆解线索。

管事叹一口气，拿着空碗离开了，苍明眉头紧缩，忧心忡忡却又没有打扰嵇阿青，只是兀自把嵇阿青的座位打理得更加舒适，就连夜时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也被他想方设法地弄成更加柔和不刺眼的光线。

在又连续几日的忙碌后呼出一口气，嵇阿青看着自己圈出来的几个邪修可能藏身的位置，将地点发给其他人再做探查。

终于隐约有了线索的苗头，嵇阿青松懈片刻，疲惫感油然而生。

苍明始终观察着青年的状态，看嵇阿青放下勾画的草纸之后，立刻迎了过来，将人搂进怀里，捂热的指尖揉着嵇阿青的太阳穴，帮对方进行舒缓。

胀痛的部位感受到暖意，嵇阿青眯了眯眼，手指微微蜷缩，抵在苍明的肩头，把脸埋进了男人的颈窝。

苍明便将嵇阿青托起来，自己坐着椅子，而后让青年面向自己坐上大腿。

熟悉的流火毯被裹在背后，神龙的手掌一下下按着后颈，声音低缓：“休息一会儿？”

本来只是想稍微放松下，但是神龙温暖的怀抱的确带来了困意，嵇阿青窝在他怀里点点头，连日紧绷的情绪在明确知晓安全且温暖的怀抱里得到舒缓，他抬头贴了贴苍明的下巴，而后思绪渐沉。

感受到怀里的消瘦身躯陷入沉寂，苍明轻抚着嵇阿青的长发，伴随着青年有规律的轻缓呼吸声，几日里焦急的情绪这才缓和几分。

片刻后，他下巴抵着伴侣的脑袋，闭上眼睛假寐，陪着对方陷入放松。

嵇阿青这一觉没有睡很久，只是两个时辰他就醒来了，看着苍明随着一起张开的眼睛，亲了亲他的唇瓣。

他这两个时辰休息得很好，疲乏一扫而空，只是眼中还泛着些血丝。

苍明担心他坐久了不舒服，帮他揉揉手腕和肩颈，而后被青年拿着茶碗递到嘴边。看着神龙愣神的模样，嵇阿青无奈地笑笑：“喝点水。”

这傻龙总是这样，只顾着他，却浑然忘记要照顾自己，定时定点给嵇阿青喂食，自己却囫囵地吃青年吃剩的东西。

嵇阿青怎么劝都没用，看着苍明干燥起皮的嘴唇，伸手抚了抚：“嘴巴太干了。”

苍明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水，嵇阿青很耐心得帮他扶着碗，等茶水浸润了男人的唇瓣，重新变得有光泽后，仰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简短的吻。

一吻毕，嵇阿青拍了拍神龙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神龙依依不舍，追过来又抵着嵇阿青的唇瓣吮吸了好几下，还充满怨念地咬了咬，这才放人。

顶着神龙留下的“惩罚”，嵇阿青舔了舔有点泛腾的下唇，斜睨了苍明一眼，又翻阅起消息爆满的传讯符。

得了嵇阿青给出的固定范围，一念等人探查的消息很快，此时陆续给他回讯。

嵇阿青看着看着，眼前蓦然一亮，就看见华樊楼最新发来的消息上赫然写着：“无尽海，确现仪鹿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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