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饶了一命的修士连连应是，又感激嵇阿青没有搜刮走他们的宝贝，再次痛哭流涕一番后逃也似的散开。

黑蛇也被放走了，惊喜地捧着护心鳞以及可以操纵自己的笛子溜走，临行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嵇阿青此刻正侧身对着他，挺拔的身躯笔直。

而那个让他惊恐畏惧的神龙完全没有了之前毁天灭地般的气势，正大龙依人地靠在青年怀里，神情有些无措又小心地去觑对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讨好。

面色不虞的青年没有推开男人的脑袋，绷着脸似乎在训斥什么。

“……”

深觉神龙族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有些崩坏，黑蛇想再听听他们的对话，却冷不丁地对上神龙对视过来，暗藏杀机的竖瞳。

怎么还是两面派啊！

登时什么八卦也不敢听了，黑蛇化成原形溜得飞快。

将敢对自己伴侣献殷勤的丑蛇赶走，这才满意几分，苍明下巴抵在嵇阿青锁骨，犄角在青年颈边蹭了蹭。

感觉有些痒，嵇阿青拍了拍乱动的男人，继续对苍明刚才不听话暴露身份的行为进行训斥。

眼见傻龙无比乖巧，连连点头，嵇阿青神情又缓和几分。

他叹了口气，心知都是那些有心人的错误。

毕竟这傻龙这么赤诚无辜，能有什么问题呢。

略有些心软，嵇阿青便没拒绝苍明的索求，亲了亲对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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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仆后继的追杀者源源不断，再加上苍明也暴露了身份，嵇阿青不得不又换了一身行头，连带要求苍明也必须改头换面。

犄角被收回，摸了摸自己用草药汁染成的黑色头发，苍明金红色的竖瞳也被乔装成人族修士的模样。

他还佩戴了一张两人随便买的造型丑陋的面具。

“这样不好看。”苍明拿着破镜照了又照，觉得非常古怪。

“好看的。”嵇阿青穿着一剑湖蓝色劲装，染成银色的头发高高束起，脸上的面具是如出一辙的丑。

他捏着苍明下巴端详片刻，在男人露出来委屈巴巴的眼神后颇为好笑地摩挲他的耳后：“你怎么样都好看。”

“是吗？”苍明又高兴起来，美滋滋地去牵嵇阿青的手。

乔装改扮后的两人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面对周围对于“嵇阿青极阴体质”以及“聚火寺至宝出现在嵇阿青手中颇有蹊跷”等议论淡定自若。

在嵇阿青的带领下，两人还去茶楼坐了坐。

举起手中的茶杯慢慢啜饮，嵇阿青另一只手把玩苍明的长发。

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将“万剑林灭门惨案”又翻出来述评，台下听客眼睛瞪大耳朵竖直，时不时交头接耳，因为嵇阿青的现身而对此更多几分关注。

嵇阿青对此早已习惯，在逃命的那几年里他已经听过很多，此时见怪不怪。

甚至给他一块木头，他也能上去讲解一番。

但是苍明却无法习惯，见神龙掩藏不住怒气，嵇阿青捏了捏他的手指，轻柔的力道将男人安抚下来。

又听了一阵，见台上的话仍旧没什么新意，底下看客也嘘声阵阵。

嵇阿青放下茶杯准备起身离开，突然听到新的内容。

被听众奚落的说书人正涨红了脸，一拍桌案，语气激动：“嫌我没有新鲜事？这便有个各位绝不知道的消息！”

心中有预感对方会说什么，嵇阿青停下脚步，便听到台上男人声音兴奋：“恐怕诸位有所不知，那跟在嵇阿青身边的异族修士，不是别的，正是神龙！”

全场哗然，有人不信：“神龙不是不能轻易踏足中陆么？你说这话可有凭证？”

说书人摇头：“证据我可不能给您瞧，但我敢以道心发誓，确保所言非虚。”

底下的议论瞬间更加热切起来，很多听客立刻叫好续座，给说书人赏了灵石，要他继续讲。

说书人卖了半晌关子，被劝了又劝，这才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得意开口：“就说这神龙啊，可浑身上下都是宝……”

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接下来的话语也不必再听，嵇阿青略皱着眉，随着狂热的人群再一同坐了片刻，然后才与苍明离开。

“阿青。”苍明跟着嵇阿青一路回了客栈，对上嵇阿青隐藏忧虑的目光，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控制好情绪泄露身份。

嵇阿青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通过什么推断出苍明的身份，并且刻意派人前来试探，还不惜用上狂澜剑，但既然已经有了揣测，那暴露也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了。

他伸手覆上苍明的眼睛。

纵然知道这特殊的易容药物对于神龙来说不会造成太大损伤，但是使人不得不与自己一起东躲西藏掩藏自己，让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猜出嵇阿青在想什么，苍明摇了摇头：“只要与你在一起，这些都不算什么。”

更何况伴侣还因为他新鲜的打扮夸过好看。

神龙贴着掌心卖乖，嵇阿青笑了笑，忧虑散去一些，道：“想不想换个更简便的易容方法？”

其实对这个真的不太在意，但嵇阿青的眸光温柔，苍明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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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泼洒在连绵群山间，高大的山门巍峨耸立，朱红色的漆在岁月侵蚀下斑驳陆离。宝殿庄严肃穆，飞檐斗拱上雕刻着的佛像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似是俯瞰着世间万物。

两道身影如鬼魅穿梭在佛寺的阴影中，向着寺内禁地潜行。

但说是潜行，在嵇阿青的有意为之下，两人实际上也没有太过掩藏气息。

在他们终于要转过小径，踏入禁地之前，一阵低沉的钟声打破宁静。

刹那间，四周涌出无数光头和尚。

他们身着红褐色袈裟，肌肉鼓起，面色端肃地凝望两位不速之客。

“道友留步。”为首的是个陌生面孔，但看其他人唯首是瞻的模样大概地位不低。

不是熟人，嵇阿青微微皱眉：“虚灵方丈与一念呢？”

“师父与一念师兄在闭关。”见嵇阿青态度不算强硬，定山合掌低眉，同样和善。

在嵇阿青闯入之后他们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有感于对方维护并帮助聚火寺洗脱污名的行为，他们便只是静观其变。

只是此刻看对方要闯进禁地，这才现身阻拦。

“何时可以出关？”

“定山不知。”定山摇摇头，“若道友有要事，定山可在师父与师兄出关后代为转达。”

“那便抱歉了。”嵇阿青的需求迫切，哪有时间等待他们出关。

没再废话，他直接调动灵气就要往里冲。

而苍明已经暴露身份，也不再藏着掖着，化作龙形载着嵇阿青。

一人一龙的气息强大，充盈的灵气蔓延在整座古刹。

定山叹了口气，率领弟子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瞬间，整座寺庙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只见地面上符文闪烁，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一座气势恢宏的铜人阵缓缓浮现。

这些铜人缭绕着灿金符文，古朴字符闪烁间隐隐有梵音传出，为铜人注入无尽的力量。

嵇阿青闯入的脚步被铜人挡住。

站在神龙之首，他仰头看去，一座座铜人高数十丈有余，手中握着巨大的禅杖，杖身上同样刻满了梵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铜人飞速掠动，苍明带着嵇阿青在其间灵活穿梭，躲避攻击的同时嵇阿青释放出一道道剑影。

只是剑影劈砍在特制的铜人身上时，却仿佛刺在了一块坚硬的铁板上，只发出“铛铛”的声响，溅起一串火花，铜人却毫发无损。

这些铜人似乎拥有着某种灵性，变换的位置下泛起金光，形成阵法。

每当嵇阿青攻击其中一个铜人时，周围的铜人便会迅速围拢过来，用禅杖将他们的攻击挡下。

操纵铜人阵的弟子就站在不远处，口中大喝，犹如洪钟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他们双拳紧握，拳风呼啸，每一拳都带着千钧之力。

随着他们的动作，铜人便打出相同招式，每一击都有堪比合体期的力量，嵇阿青手中的狂澜剑都被密密麻麻砸下的拳力震得嗡鸣，被迫后退了几步。

但他很快便稳住了身形，反手一挥无相禅棍，在铜人阵在感知到熟悉气息出现停滞的瞬间，他精准地找到交错衔接的空位，将灵气注入狂澜剑。

下一瞬间，长剑贯空，银色剑气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将距离最近的铜人劈砍出一个豁口。

不远处，一名牵引铜人阵的聚火寺弟子口中猛然吐出鲜血。

看着在重重铜人中穿梭的两道身影，定山眼中闪过惊诧。

高挑的青年笔直立于金红色的龙身上，湖蓝色劲装包裹着他清瘦的身躯，银发在夜风中肆意飞舞，那张狰狞的面具在月光下更添几分诡异。

铜人阵是虚灵方丈闭关前启动的护宗大阵，虽然他们修为不算顶尖，但全力施展下也能阻拦住合体修士，没想到嵇阿青竟然能够破阵。

对方的实力竟然已经强大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他的思绪电转，惊疑不定间见嵇阿青又一道攻击落下。

有弟子连忙侧身躲避，剑气擦着他的衣角而过，将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知道大概率拦不下他们了，定山心下发沉，但仍旧没有松懈，将所有力量都调动起来。

其余弟子与他同步施法，手中光明闪烁，灵气流四溢，一道道金光注入铜人之中，竭力抵挡步步紧逼的外来者。

眼见他们面色变得惨白，嵇阿青手中的狂澜剑停顿片刻。

他倒是也没有想到只这一击就能破阵。

青年心中犹疑，甚至有些怀疑对放在故意降低他的警惕心，想要请君入瓮。

因为心中的揣测，嵇阿青眸中思绪纷纷，却忘了这些时日苍明一直勤勤恳恳，给予了他多少灌溉。

伴随着疑虑，嵇阿青气沉丹田，体内的灵力瞬间爆发，一股强大的气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剑影层层交叠，经年未见的狂澜剑在他手中迸发默契，如臂指使，发挥出巨大的威力，银辉甚至?*? 压下聚火寺弟子竭力凝聚的金光，将整片天地都贯穿。

铜人阵在这股气浪的冲击下，甚至出现摇摇欲坠倾倒的迹象。

眼见铜人阵的铜人即将倒下，聚火寺弟子纷纷脸色大变，攻势也为之一滞。

正当他们咬紧牙关，想要启用秘法孤注一掷的瞬间，温和声音从禁地中响起：“诸位师弟，退下吧。”

“是。”定山舒了口气，带领诸位弟子退下。

想要见的人出现了。

本来也没想置这些弟子于死地，嵇阿青收回攻势，扩散的恢弘剑气隐在他身侧，将他与苍明护住。

回身望去，他就看见佛子一念与方丈虚灵出现，飞身而来。

一念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好了很多，但方丈灵虚却气色不佳，面色有些苍白。

其余弟子离开，被关闭的铜人阵重新隐没底下，此地便只剩下他们四人。

对上嵇阿青打量的目光，一念不闪不避，态度冷硬：“两位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夜闯聚火寺禁地的嵇阿青自知理亏，言简意赅：“我要千面。”

在一念皱眉之前他又举起手中的棍子，补充：“用无相禅棍和你们换。”

“千面”是聚火寺的宝物，取自“佛有千象，千面一心”之意。

嵇阿青与苍明说的更简便的方法就是这个，只要佩戴了“千面”就可以随意变换容貌。除非对方修为更加高深，否则不会被揭穿。

目光落在嵇阿青手里的无相禅棍上，一念眼中闪过波动，而后侧眸看向身侧的年轻男人。

方丈虚灵身披一袭月白色僧袍，手腕上佩戴金圈，衣袂随风轻扬，衣角绣着的金色莲花暗纹于微光中闪烁。

只是尽管面庞清俊，眼眸明亮也掩盖不下他身上的病气，在与嵇阿青对视后苦笑着摇头：“非是我们无意，而是千面与无相禅棍一般，已经在数年前遗失。”

嵇阿青愣住，虚灵轻叹一口气，手中出现一个血红色的留影石。

等他施展灵气将留影石的画面放映出来，嵇阿青这才看清那红色并非来源于石头本身，而是影像太过血腥惨烈。

红色的血液几乎将整个古刹血洗，每一处都是躺倒的聚火寺弟子尸体。

死状凄惨可怖，被吸干浑身血液，眼神空洞。

一念皱着眉，将虚灵手中的石头接过来，手中灵气轻柔，推着对方偏过头不去看画面中的情景。

知晓弟子体贴，虚灵没有拒绝。

但就算不去看留影石，那一日的画面也早已铭刻在他脑海中，自虐般一遍遍浮现。

一念沉声解释：“万剑林覆灭那日，我们本欲调派人手前去援助，哪知才要集结弟子，就被数名闯进来的邪修包围。”

邪修闯入聚火寺，仿佛早就清楚其中部署，精准地避开了所有的护宗大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虐杀根本来不及抵抗的聚火寺弟子，诸位长老也死伤惨重。

为了抵挡邪修，方丈虚灵消耗大量心头血护卫弟子，修为也跌落了好几个境界。

却没想到局势即将稳定下来以后，又有一路敌人在叛徒的带领下重伤一念，抢走了聚火寺至宝——无相禅棍与千面。

若不是有数名弟子拼死援救，他们差点连一念佩戴的，仅剩的“乾坤圈”也要抢走了。

此次袭击只发生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聚火寺根本来不及向其他宗门求援。

而后由于大伤元气，担心会引来心怀不轨之人，他们便不曾声张，只密而不发暗中进行调查。

在此期间，其余长老闭关养伤，方丈虚灵重伤沉睡，唯一剩下的乾坤圈留下护体。

一念带着剩余弟子撑起聚火寺，收拾残局。

但连日忙碌奔波之下，他身上的伤势也迟迟未能得到疗愈，导致落下沉疴。

听完佛子的叙述，看过留影石画面的嵇阿青眉头紧锁。

聚火寺将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就连录事者也只知道皮毛，并不清楚他们真正遭遇了什么。

一念：“所以这交易恐怕是做不成了。”

聚火寺看似强大，实际上已经外强中干，依靠药物苦苦支撑。

甚至因为药台的药越来越贵，都快要捉襟见肘。

这也是为什么知道无相禅棍的下落以后，一念立刻联系了华樊楼，想要对方替自己与嵇阿青引荐一番。

两名聚火寺修士并肩而立，师徒二人如出一辙内敛沉静的眼眸看着嵇阿青，面露歉意与遗憾。

嵇阿青却沉思片刻，忽而舒展，笑了笑：“谁说这交易做不成？”

将手中的无相禅棍丢进一念怀里，而后一挥手，“哗啦啦”的灵石堆叠，聚积成小山。

他在两人怔愣之时勾唇，眼尾上扬：“恐怕这下才是真正的勠力同心，合力对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