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样还真像个小酒蒙子。
这顿席面一直吃到午后,夕阳暖辉笼罩着这一方小院。
魏承和罐罐将诸葛夫子师娘送上马车,又将私塾的师兄们送走,再一一谢过忙里忙外的婆娘婶子,把剩下的酒菜分给众人,桌椅碗筷都还了回去……
热闹喧嚣的院子一刹那就变得安静了。
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还有只在后院憋了半天的小狼杏儿。
魏承抬脚将门拴好,回头摸摸罐罐的头:“走,我们去看看夫子师兄们送的礼。”
堂厅桌上摆放了不少木匣子还有一些瓜果鸡蛋和红绸子。
木匣子这类物件是夫子师兄们送来的,瓜果鸡蛋红绸子是村人来送的礼。
魏承先前在屋头忙就是在记着谁人带了什么礼,以后这都是要还的。
“豆苗家送了一筐鸡蛋,一筐胡瓜,还有六十六文红绸子。”
魏承一边记一边念:“罐罐数一数丝瓜筐,绸子里面包了多少铜钱?”
罐罐将那红绸子打开,奶声奶气的数了数道:“总共有八十八个铜钱!”
魏承点了点头,道:“里正伯伯送来一筐丝瓜,一筐鸡蛋,一百文铜钱。”
“乔夫郎送来一对草药枕,并着六十六文铜钱。”
这么一算来,村中的礼他们就收了两筐鸡蛋,五六筐蔬菜,还有四百文铜钱。
里正家给了一份礼,李家三郎和秋哥儿单独出了一份,吴风吴大哥也出了一份。
李三郎和秋哥儿兄弟俩是个讲究人。
再去看私塾师兄们送的便都是一些不错的笔墨纸砚,待打开李行谦的匣子时,罐罐惊奇道:“是银元宝!”
魏承一愣,拿过来一看里面不仅有两支黑竹身的俊秀羊豪还有一枚沉甸甸的银元宝。
约摸也得有十两银子了。
魏承记得李行谦说,这份礼是李老夫人和他一同准备的,请他务必要好好收下,当时他没怎么多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将盒子扣上,道:“明个儿去还给李老夫人,咱们不过是搬个家而已用不上收人家这么贵的礼。”
“好!”
罐罐将师娘走时才交给他们的木匣子抱过来:“哥哥,这是夫子和师娘送给我们的!”
魏承轻轻打开,就见着里面安静的放着两枚红绳小玉观音像。
常言道,男子常戴观音,经商者,为的是祈愿平安;考官者,为的结“官印”,登高望远。
夫子师娘还真是用尽苦心。
罐罐轻轻碰了碰小玉观音:“凉凉的,滑滑的,好漂亮呀。”
魏承一笑:“哥哥给罐罐戴上?”
罐罐看一眼自个儿的花猫脸一样的衣服,皱皱鼻子:“洗完澡澡再戴好吗?”
魏承笑着勾了下他鼻子:“你这小娃,连自个儿都嫌弃。”
晚间烧了一锅热水,兄弟俩都在柴房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回到火炕上,魏承给罐罐穿好干净的里衣,罐罐仰着白净的脸蛋道:“哥哥,现在可以戴小玉观音啦!”
“观音是雅物,睡觉时不能戴,明儿早起哥哥给你戴。”
罐罐乖乖盖好小被子:“好,哥哥不要忘了哦。”
“忘不了。”
魏承轻轻拍拍罐罐的肩膀,轻声道:“睡吧,今儿都玩累了。”
没一会儿就听到罐罐平稳的呼吸声,魏承见此便点上油灯去了书房。
他昨个儿就将自个儿的书放置在身后的书架上,现在看来有几分正经书房的模样了。
将油灯又拨了拨,魏承展开一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几日就算是再累,他都要多读一个时辰的书。
明个儿他就要早起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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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起早在院中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将昨日没有人动过的菜热了下,他便出门上山去打鸡草苜蓿草,家中还有余草,不过早晨的鸡草新鲜水嫩,母鸡多吃这些也可以多下些蛋。
算上昨个儿旁人送的鸡蛋还有他们自个儿攒的鸡蛋,眼下家中已经有了近二百多个鸡蛋。
今儿就要带去镇上都卖了。
这炎炎夏日里存不住蛋,吃不了还容易坏。
他从外头回来时就听到堂屋柴房有动静,推开门一瞧就见着罐罐正在从锅里往外端饭。
他个子圆小都够不到锅台,可还朦胧着睡眼,踮着小脚去够锅里的馒头。
魏承推开门,笑道:“罐罐,你醒了?”
“哥哥!”
罐罐端着馒头跑过来:“罐罐给哥哥端饭呢。”
“别烫着。”
魏承将馒头接过来,他也不拦着罐罐做这些小活,想了想道:“赶明让木匠叔给你做两个小踩凳,成不成?”
“成!”
罐罐揉揉眼睛,露出个笑:“那罐罐就可以,天天给哥哥端饭啦!”
兄弟俩吃完饭后,魏承对罐罐道:“罐罐,去屋头将你的小铜罐拿来。”
“好!”
罐罐将铜罐拿回来,道:“哥哥,给!”
魏承将里面的银子一股脑倒了出来,银子碰撞的声响尤为清脆。
盖房没花上六十两,但乔迁宴买肉买鸡买佐料和酒菜,买招客人的果脯糕点,再加上请兰婶子做饭给吴风赏钱这些林林总总并在一处还真花光了六十两。
眼下礼钱收了四百文,鸡蛋二百多个,也能卖上六百文,这就是一两银子了。
这一两银子够他和罐罐这几个月买肉了,家里的菜现在不愁吃,上完私塾回来许是还要继续做菜干,不然吃不了就浪费了。
笔墨纸砚这次师兄们又送了许多,这么一看还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现在要紧的就是应付马上要来临的夏税然后再养些家畜。
罐罐小手点了点银子,欢呼一声:“哥哥,我们有好多钱钱哦!”
“对啊,能给你买好多肉肉吃。”
魏承将银钱收拢在罐里,道:“里正伯伯的十两银子咱们今儿下学就给他送去,李师兄的十两银子等会儿上私塾就送。”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李行谦今儿却没来私塾。
问过孙览师兄后,他笑道:“他昨个儿吃得太多,在你那头吃完回去又吃了些他兄长带回来的南边腊肉,这下可好晚间就闹了肚子,郎中给他看过之后便道他吃得太多太杂,想来这段日子有名堂不来上学了。”
魏承笑道:“这个李师兄是真的爱吃。”
想当初与他们结识就是要请他们去酒楼。
今儿,魏承破天荒被夫子留堂了。
他背书识字一流,书法刻苦练习,定会小有成就,不过因着启蒙太晚,书读得不够多,有些典故理解还是有些不专。
饶是天生我材,也需严师引导。
诸葛夫子便让他先送罐罐去陈老童生那儿,然后再回来继续读书,魏承只得照办。
小罐罐最怕的人就是夫子,虽然不舍哥哥可也只能委委屈屈的收拾书箱。
“罐罐。”诸葛夫子道。
罐罐小手一顿,乖乖道:“夫子。”
此时书堂也只剩下他们三人。
诸葛夫子看一眼他兄弟俩脖子上的红线,尽量放缓声音道:“小观音像可喜欢?”
罐罐也不怕了,露出个大大的笑:“喜欢!”
“凉凉的好漂亮,而且罐罐和哥哥戴的一模一样,罐罐可喜欢呢!”
诸葛夫子点头道:“那便成。”
“这两枚玉佩,我和你师娘早在寒山寺寻师傅开了光,你二人好生戴着,定会佑你们日后平安顺遂。”
魏承颔首:“让夫子师废心了。”
“那,罐罐可以在这儿陪哥哥吗?”
罐罐小手搭在诸葛夫子的书桌上,小猫儿撒娇一样:“夫子最好啦!”
“不成。”
罐罐小脸上的软肉耷拉下来。
诸葛夫子淡笑道:“时光不待人,夫子如今授你兄长的于你来说太过深奥,最为重要的是你不喜,而陈老先生授你的,却是你极其有天赋又喜爱学的,你兄弟二人因着盖房也落下太多,再过几日夏税还要休田假,你们如今年岁小能多学些,总是好的。”
罐罐这回听懂了,他点头道:“罐罐,知道了。”
从私塾离开后兄弟二人照常去了陈老童生院处。
因着陈老童生腿脚还未好利索,魏承便没让陈老童生颠簸去乡野吃席面,陈老童生说着还要给他们银钱,也被他兄弟二人拒了去。都已经吃吃喝喝拿拿陈老爷子那些好东西,他们可没有那么贪得无厌。
魏承蹲下来摸摸罐罐的头:“等会儿哥哥就来找你,你就在陈老爷子家好生学着,莫要乱跑。”
“好!”
罐罐摸摸魏承的头:“哥哥也要乖乖读书,不要和旁人出去玩,不带罐罐哦。”
魏承笑道:“你这小娃,原是怕我出去玩耍不带你,放心吧,在这儿乖乖等哥哥。”
罐罐背着小书箱乖乖走进了那方小矮院子,又冲魏承摇摇手。
魏承一笑,瞧着罐罐圆小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今儿可就要带罐罐去医馆瞧瞧。
为什么这娃只变圆,不长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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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陈老童生考过罐罐一些珠算口诀后,点头道:“你小娃话说不清楚,口诀却记得极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是背了许久?”
“罐罐没有背哦。”
“哥哥给罐罐讲过之后,罐罐就这样,拿着算盘打呀打。”罐罐小手快速拨动算盘,歪歪头,“然后罐罐就会啦!”
陈老童生稍稍惊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有些人还真是天赋异禀。
他笑着感慨:“不错不错。”
罐罐欣喜道:“那罐罐可以,去走商了吗?”
“会打算盘就能走商了?”
陈老童生摇头笑道:“想要走商,你要学得可就多了呢。”
“罐罐还要学什么呢?”罐罐抬着小脸不解。
“要想走商,不仅要学会珠算辨银,还要识五谷,辨菜子,出行,兴贩,行路行船,开张吉日也要会。”
说话间,忽然就听到院门一动,一声粗狂的笑声也随之传来:“陈老爷子,你今儿可在,可有时间为我算个吉日,何时出镖?”
那人很快走到他爷俩跟前,就见他胡子缠脸,个子高大魁梧,像座巍峨小山。
小团子罐罐都看愣了。
天怎么都黑啦?
陈老童生看看震金镖局的镖头,又看一眼小罐罐,想到什么笑道:“成是成,不过你要答应我老爷子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