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旁边的胖胖中年妇女小声说道:“背书呢,我这几天都听见了,有时候是公式,有时候是课文。”
啧啧,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惨的身世,爹妈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该学习的年纪让人出来打工。
主任皱起眉,走过去敲敲许亚男的台面。
许亚男下意识的就把腿往里抽了一下,仿佛在藏什么。
主任咳嗽了一下:“站起来。”
许亚男默默放下手里的工具。
主任从许亚男的流水线下找到了课本,哗啦啦的翻动:“你要读书就去学校读,拿书本来这儿干什么?”
许亚男不说话,倒是对面的胖女人连珠炮一样说起来:“老董,不要那么苛刻嘛,她看就看,又没耽搁你的活。”
老董:“你知道啥?她这书本要是掉进去,咱们不就废了一锅的料吗?”
胖女人:“哎呦,多大点事,掉进去再捡起来,本来咱们这东西也没多干净……”
“……你闭嘴吧你。”
许亚男不说话,可她一身的破衣服,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老董到最后也只是说不准拿到台面上看,然后就起身离开。
老董一走,胖女人就在对面喊许亚男。
“哎,那谁,小麻杆!”
许亚男跟对方对上眼睛。
胖女人大声说道:“你想看就看,老董要是来,我指定叫你。”
许亚男不知道以什么来回答,只能含糊的说了一声谢谢。
胖女人嘻嘻哈哈的跟旁边的女人聊天:“我就说老董这人,插个鸡毛就当令箭。以前都在这上面干,他还一边抽烟一边干呢,现在当了主任了,倒是会摆威风了哦。”
老董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传来:“宋翠凤!少说话多干活吧你!”
胖女人和身边的几个村民哈哈哈哈笑起来。
……
许亚男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起床之后,她会去水房,这个叫厂区的地方里,水房是彻夜亮着灯的,许亚男就会带着书,就着水房的灯看书背书。
七点钟,附近的村民都来上工了,许亚男会回到宿舍,说是宿舍,跟窝棚也差不多,脏乱差,连架子床也没有,只有一个瘸着腿的破床,住在这里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家里儿子赌的输个底掉,每天都在抱怨自己命苦的女人。一个是被男人家暴打出来的中年女人。
刚开始,许亚男默默听着两人的交谈,后来,她已经学会了屏蔽所有声音。
读书,读书,往死里读书。
趁着早上,另外两人都起来收拾的时候,许亚男就会趴在床上做会儿题,然后决定今天带什么书去上工。
在上工过程中,就是一边工作一边看书。
下午七八点下工,许亚男会接着去水房再看一会儿书。
规律的生活到了冬天,许亚男没有可以御寒的衣物。
早上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水房读书,许亚男心想,要不要花五十块买一件棉衣呢?
她不敢。
工资要全部存起来,明年如果考上大学,学费还不知道要多少。
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许亚男撑了三天,最后一天她在买棉衣和买棉被的中间犹豫。
宋翠凤在下班之后叫住她。
“小麻杆,我今天去弹棉花,你去不去?”
许亚男刚想说自己不去。
宋翠凤已经拉上她:“我家的棉花被子太厚了,总是翘边,我打算把十斤被子改六斤,走走走,跟我一块。”
宋翠凤确实改了被子,但留下来的棉花,全都给了许亚男。
“老金,你这儿之前扔的散碎布头呢?”
镇上弹棉花的老金指指角落:“那呢。”
宋翠凤从里面挑挑拣拣,找出来几块大的布头,旁边就是一台缝纫机,宋翠凤轻轻巧巧几下,一个简陋的棉衣就做好了。
“别嫌破。”
许亚男不适应这样的温暖,却被宋翠凤用棉衣裹住身子。
“傻孩子,真准备冻死啊?”
许亚男僵硬了身体,宋翠凤利索的抱起自己家的被子,招呼她走。
“小麻杆,你明年考试是吧?一定得好好考。”
弹棉花的老金:“这就是你说的在厂里看书的那个啊?哎哎哎,我这儿还有个手套,两双,各自都丢了一只,你不嫌弃吧?”
一只毛手套,一只皮手套,两只都是左手的手套递到了许亚男手里。
“好好考啊。”
许亚男说不出话。
每当这时候,她都憎恨自己。
恨自己笨口,恨自己不懂得拒绝,恨……
恨明明已经心凉,却总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帮助就想哭。
“好好考啊。”
许亚男:“好。”
次年六月,许亚男坐在了高考的考场里。
卫校在七月突然接到了成绩单。
校长赶往学校,整个人呆呆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
“许亚男,高考成绩多少?”
“……她考了五百六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