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虔2024年6月27日书,渭止老城时睹梅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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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王虔,生于1973年凛冬。
生前在房地产业打拚。
我自杀于2002年。
临死前在跳河和自焚两个选择间纠结了许久,最后定了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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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家三口,本来是正常、和谐的一家子。
爸说我长得像妈,妈说我长得像爸。
大家都说这样很好,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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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憎恶着六岁的某个夏夜。
那夜没有恼人的蚊虫声,惊跑它们的是妈的歇斯底里与爸打砸家具的声音。
他们争吵的内容很简单,单是那夜爸能不能出门。
爸吼道——她回来了,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啊!
又问妈有没有良心,是不是人。
妈也吼,她说——那女人在娘家有吃有住,你心焦什么?
还说,别以为她不知道爸心底那些龌龊心思。
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女人”和“孩子”是谁,只知道那夜爸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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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后来便很少回家,回来时,每每瞅见我便要抄起棍子揍。
哪怕我仅仅是缩在角落里,怯怯地冲他露了个笑。
我哭得嗓子哑,爸仍旧狠狠一棍子敲下来,说要怪就怪你妈,你长得太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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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开始喝酒,酒一下肚便像换了个人。
她的长指甲抓破了我的脸蛋,瘦骨使劲磨着我被爸打出来的淤青。
有时,她会忽然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什么那么像爸,为什么那么像那个出轨的狗东西。
我翻着眼,露出大片眼白,像是那些搁在岸边的死鱼的白肚皮。
我没开口问她什么是出轨。
却有了恨,我恨出轨的人和害人出轨的人。
我恨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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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离婚打了官司,因为谁都不想要我。
由于妈没有积蓄,法院将我判给了爸。
那天,爸又对我笑了,他给我买了个绑着冲天辫的木偶玩,说要带我回新家。
路上他说腿疼,拿从凉鞋里冒出的一根脚趾顶了顶那冰冷的铁轨,说——坐下来歇歇吧。
我坐下来,他却没坐。
他说他要去拿钱,没钱买不了新房子。他还说,外边坏人多,我千万坐安稳了。
后来我再没看到他,倒听到了火车轰隆轰隆的声响。
轰隆轰隆——
是妈把攒了几天的衣服浸去盆里又拎出来。
是爸拿吹火筒吹着竈台底的柴屑与一星红。
我站起身,避开了,手中木偶却给疾驰而过的火车碾了个稀巴烂。
就像自从那夏夜后,我耳里的轰隆声都成了棍棒砸落时的闷声,与酒瓶撩过耳畔时的响。
***
小舅尤朔在隧道里找着了近乎被冻死的我,我哆哆嗦嗦地跟他说,爸迷路了,忘了来接我。
小舅很冷漠,说他不是迷路了,是不要我了。
我问什么是“不要我”。
小舅二话没说,扇了我一巴掌。
而后他恶狠狠拿袖子把自己的眼泪一抹,说,你爸妈不要你了。如果不理解“不要你”的意思,你就想,是舅的一百个耳刮子那么疼。
一个都那么疼,一百个我可能会死。
我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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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都和外公外婆他们住。
在那儿,我认识了个与我一般大的小孩,叫许绊。
听说也是个被爸妈丢掉的孩子。
我性子差,容易嫉妒人,可许绊就很好,我们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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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我八岁,在村里上小学二年级。
某日,外婆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我妈给我生了个弟弟。
叫什么呢?姓韩,单名缜。
韩缜,韩缜。
我同舅舅学了他的名字,然后写去纸上,打了个大红叉,在一旁写的字是“去死”。
还给小绊看,说我要打那韩缜一百个耳刮子。
因为妈不要我,却要了他。
小绊见状将那纸撕碎扔掉,说,你还是继续诅咒那个出轨女人和他的儿子吧。
我说好吧,毕竟那俩才是罪魁祸首。
小绊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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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班里转来个女同学,是城里来的。
名字很书卷气,叫“秦章”。
从前小绊和我总是争着班里第一的位置,只要是我俩,谁拿第一都没关系。
可是秦章一来,我俩再登不上那位子。
更叫我心情差的是,小绊总扯着我的衣袖,偷偷看秦章。
他说秦章读书真是厉害,我爸还活着的时候也像她那样爱看书。
这种时候我往往会甩袖挣开他的手,说,她才不厉害呢!
我讨厌小绊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别的东西,那感觉就像是那个夏夜我爸夺门而出一般。
我为此怨恨,还愤怒。
于是我玩命了学,不要命似地和秦章争。
后来我总和她轮着坐那第一的位子,我也越来越骄傲。
我认定不论是爸,还是妈,不要我,都是蠢!
***
1987年,我和小绊十四了。
他长得越来越白净好看,但没什么女孩子喜欢他,可能是小绊他的行为举止太斯文,有些娘娘腔。
那年夏天,村里来了个无差别纵火的疯子。
他在被警察抓起来前,放的最后一把火,是在一个小仓库里,里头锁着我和小绊。
我给火吓懵了,坐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小绊却没放弃呼喊,一直救命救命喊个没完没了。
我给他泼冷水说,没用的,大家都在村头搓麻将,我们今天得死在这里了。
我还骂脏话,说我恨死了。
恨死什么?小绊问。
我说恨死我没能给那女人和他儿子还有韩缜各一百巴掌。
小绊不吭声好一会儿,忽而把脸怼上来,说——
阿虔,来,你扇我吧,解解恨。
我一把将他推开,说发什么疯。
小绊往后一摔,躺上了稻壳堆,说,你现在不恨我,以后也别恨我。
我给他翻白眼,我们今儿就要死在这里,说什么以后?
那话似乎应验了。
一厚草垫被烧着了,砰地向我砸来。
小绊挺身帮我挡了。
他的半张脸给火燎黑,都是血。
我脑袋嗡嗡。
小绊没哭,我却哭了。
大人来了。
我们没死,烧伤却从小绊的脖子爬到脸颊,毁了一张秀气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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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绊毁容后,变得不再好看,但我还是总盯着他看。
为什么?
因为逗着好玩,我喜欢他察觉后,吓一跳似的,匆忙躲开视线的模样。
可很快我便发现,我不是喜欢逗他,我是喜欢他。
乡下日子就像循环,往前挪几日和往后挪几日,发生的事、要干的事,都没什么区别。
我还是照常和小绊一起上下学,傍晚在田野里瞎跑,夜里躺在虫鸣嘈杂的野地数星子,或是捉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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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某个仲夏夜,我犯傻了,我同小绊说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小绊先是问我要是他不答应怎么办。
我说我给自己一百巴掌,然后去死。
我很后悔说出这话。
因为后来小绊答应了我的告白,而我不能确认那究竟是因为我的威胁,还是他的真心。
***
1991年,我十八,和小绊在一起三年了。
舅舅和小绊他小姨杨敛在一块儿喝酒,他俩喝高了,便口无遮拦。
小绊照顾着那俩酒鬼,我则在一旁抹桌子,收拾碗筷。
不曾想竟会从杨敛口中听到我爸的名字。
她说要不是那狗东西同我大姊私奔了,阿虔、小绊,你家我家,会过得这么苦么?
手里的碗砸在地上,裂痕爬满,碎开。
我在小绊的注视下拾起一块碎瓷片,指向几步外的小绊。
我逼问他,他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答,我一开始就知道。阿虔,你把碎片放下。
我向后跌了几步,因为觉得荒唐。
于是我咒骂他,不停地咒骂他,我恨他骗了我,我还问他,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对他死心塌地的模样,就像我爸对你妈,可笑至极。
小绊哭着否认,可我叫怒火冲昏头,抖着手拿碎片割了腕。
后边的混乱我记不清,再后来眼前一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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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时,我躺在村里小诊所的床上,一旁坐着眼睛哭肿的小绊。
他一见我睁眼,便抓来我的手继续哭。
“阿虔,我们分手吧,我绝对走远远的,再不碍眼。你扇我巴掌解恨也行,别再害自个儿了。”
他烧伤的疤痕在灯光下照着,有的是西瓜红,有的是发白的粉红。
我觉得很漂亮。
我只问他,是因为可怜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小绊摇头,又点头,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想吧。
我最终还是没能和小绊分手,我可能疯了。
他也没离开我,哪怕我曾经当着他面诅咒他。
第二天我拉着小绊跑去找土地公,在神像前祈祷,祈祷诅咒都反弹。
那些坏话,谁说出口的,就让谁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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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或许还是有点灵。
我没能考上心仪已久的大学,秦章倒是考上了。
但是没关系,我和小绊去了同一所。
我们的人生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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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大年初二,母亲十年来头一回回娘家,带着她的掌上明珠——韩缜。
她回来前一夜,我照常钻进小绊的被窝,一边帮他把手捂暖,一边得意地描述我的报仇计画。
我说我要故意亲切地对待她,可我就是不喊她一声“妈”,让她既委屈又伤心。
就是那样,让她既心酸又后悔。
可是第二天,她来了,视线始终追着那不成气候的11岁的韩缜。
她的眼里根本没有我。
或许是因为我考上的大学还不错,那小孩儿倒是对我很是崇拜,也不认生,跟在我后头问东问西。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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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暑假期间,在大学因学业而昏头转向的我和小绊一块儿回了家。
我们放纵地在田间奔跑,又在各种隐秘之地停下,亲吻彼此。
村民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道我二人的关系,唯有一次我不过笑着捧住小绊的脸儿,额角便因一块飞来的碎砖流了血。
我痛苦地捂住冒血的头,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是爸。
我听不清他说话,欣喜催使我像狗一样冲他匍匐去。
可还不到一分钟,我便清醒过来,也终于听清他的暴喝。
“畜生崽子……本来就生得贱,还他妈喜欢男的!当时火车怎么没压死你,竟然让你活下来丢我的脸!”
那人说着又蹲身去拾碎瓦来砸我,我是那时候才确定他当年是真想叫火车轧死我。
我猛然阖了眼,却见小绊冲上前去,抬臂替我拦下了那一击。
血从他的肘上往下流,可是爸他没有屈服意思,只又抓了砖头拍来。
他让小绊滚,还说他今儿非打死我不可。
小绊一声不吭,同样抓了红砖上前,他并不为自个儿的伤口呻吟,他只是为我哭着——
那是你儿子,不是畜生!
我爸嗓门大,吼着更是吓人。小绊却毫不顾他的喊叫,一次又一次地落下砖块。
血肉飞溅,我看着小绊,像在瞻仰神明。
我因头晕而短暂地阖上眼的片刻,我爸的声音彻底消失于空气中。
再睁眼,只看到执砖跌坐在地的小绊,和面前一个脑袋都快烂掉的人。
死人。
小绊杀人了,杀了我爸。
听到我的呼唤,他像是一只受惊的鹿,抖了抖才湿着眼回头。
我惊喜地问——“死了?!”
他绝望地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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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我爸埋进林子里,这回,魂不守舍的人儿成了小绊。
夜里,满身伤痕的我俩又抱去一块,未经缝合的伤口被闷进被缛里,血和热都困在了里头。可小绊的身子冰冰凉凉,叫我如何也捂不暖。
我搂着他倒是睡得很安心,伤口当然痛,可不爱我的爸死了,我不仅报了仇,我也确认了小绊的爱。
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天夜里我实在兴奋,我同小绊说,我们以后挣大钱,一起买一栋楼。
我问他要买多高的楼。
他把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嗓音有些哑,说——
“六层吧。”
***
第二天早上,刺目的阳光差些照坏我的眼。
我看到眼里满是血丝的舅舅,攥着窗帘,说,小绊杀了你爸,自首了。
很快,法院判决便下来了。
小绊被判作防卫过当致人死亡,要关三年,退学通知很快也送来了。
杨姐哭得很惨,她说小绊的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我不以为意,我只同她比了个口型,我说我爱小绊,我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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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1994年,我大学毕业了。
我和秦章进了同一家房地产公司,可是起薪和岗位已有了级别差别。
或许是因为我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小绊,小绊离开后,再没什么能令我分心,我只能将所有精力往工作上投,几年过去,已能和秦章平起平坐。
可我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思念小绊。
我想他,好想他。
但我还得再往上走一点,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买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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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小绊出狱了,我欢天喜地将他从乡下接到城里住。
可是小绊一言一行都变得很拘谨,走进我的租屋时,眼神总是闪躲着,像是进了陌生人的家。
不该是这样的,我的小绊处事利落又大方,人见人爱,不该是这般瑟缩又忸怩的模样。
小绊变了。
从上到下。
他的视线时常在自己和我之间来回,起初我以为他在对比我二人的身材变化,后来发现,他仅仅是在看自个儿陈旧朴素的旧衣服与我崭新的西服。
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变得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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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他变得更是奇怪,人也变得尖锐。
比如他会拿碗来喝水,不用拖把拖地,反而拿旧衣服来洗地。
我同他说咱们现在什么都有了,没必要过得那么穷酸气儿。
小绊却忽而用一个我难以理解的眼神瞟过来,他说——
阿虔,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年了。
我忙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我刚刚说的话伤到他了吗?我们好好……
“聊”字没脱口,一个工作电话打来,我们一日的聊天又终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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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小绊的敏感与神经质是由于经济压力造成的。
于是我给小绊一张挂在我名下的卡,说我每月都会往里打钱,这是我们一家的生活用卡。
我说我会多打很多钱,他想买什么都可以。
他没有表现出我期待的欣喜,只问我说可以把他之前的存款也打进这里吗。
我说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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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希望看到小绊做出改变,故而每月打钱时都忍不住看看他有没有花钱。
可是答案无疑是否定的,那里边的钱几乎没动。
然而某日,我惊奇发现里边的钱几乎空了。
我忍了几天,希望他能告诉我钱的去向,可是他只字不提。
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他把钱花哪儿了。
小绊默了许久,才答说他自己花掉了。
牛头不对马嘴。我火气上来了,我不气他花钱,哪怕是他花钱大手大脚也成啊!
可他什么都不说算什么?担心我骂他么?!
我是他爱人啊!我担心他受了骗,或者被人当刀使!
我忍不住又沉声问了一遍,问他钱去哪儿了。
小绊只是看着我,问我觉得他是小偷吗?
我着急解释时,工作电话又响了。
第二天小绊同我说,让我别着急,钱他很快就会还我,他还问我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说不了,有饭局,还说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再说,我现在赶着上班,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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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又那样过去了。
1997年年初,我处在预备升职期,是最容易被上级挑刺儿的时期。
那期间,几月没和我吵架的小绊同我提出了分手,说他打算在打工地附近租个房子,尽早搬出去。
我只觉遭了晴天霹雳。
我哀求他,让他别走,我走。
还说,我不答应,我绝对不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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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由于商业区房价忒高,我同一个叫做朱廉的男人合租了。
那人在戏院工作,专门给人上妆的,故而总忍不住琢磨别人的样貌。不过也因行业原因,见过不少同性情侣,因此我也放心地将自己的取向告诉了他。
我们睡的床是双层铁架床,一回我夜里实在太想念小绊,便拿他的照片来睹物思人。
谁料一个不慎,照片掉去下铺。
我让朱廉帮我捡,谁料那男人在摸着照片时先惊叫一声,说:“天呐,这张脸……”
他没把话说完,可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说:“抱歉啊,我很少见烧伤的人——他是你谁呢?难不成是你恋人吗?”
我犹豫了,而后讪讪一笑,说——
“他是我以前村里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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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居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半,那期间我升职了,工作慢慢地多起来,也慢慢地很少记起小绊。
但我觉得,是时候和小绊谈一谈了。
1998年7月22日,我将小绊约去河边谈天。
我西装革履,着意打扮了一番,小绊却仍穿着他从村里带出来的旧衣裳。
我皱了皱眉,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他吵架。
我们在河边走,吹着风,聊从前。聊到最后,我说我们还是重新同居吧,我总是把室友叫成“小绊”,怪不好意思的。
小绊只是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说——阿虔,我们分手吧。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变得四分五裂。
为什么?!
我嘶吼着起身,竟一个不小心踏进湿泥里,径直往河里栽。
正是涨水时期,河水将不通水性的我往深处卷。
小绊又像之前被困在起火的仓库那般嘶喊起来。
救命——
他喊着,继而纵身入水。
阖眼前,我看到他向不断吞水的我游来。
我的英雄,我的神明,怎会抛弃我呢?
***
睁眼时,我已在医院里,身边没有小绊。
临出院时,那些个好心的大夫才告诉我,将我救上岸的那人,给激流卷跑了。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