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2 / 2)

文侪发觉自己好似变得很小,视野变得极矮。

也正因此,他能更清晰地看见铁轨上的情况。

铁轨上正躺着一个男孩,男孩瞧见了将来的火车,可他像是被冷风冻住了,一动不动。

文侪忽然心急如焚起来,扯着嗓子喊他。

风声太大,火车呼啸的声音也太响,连他自个儿都不知自己究竟喊出了什么。

呜呜呜——

他没能分清火车的鸣笛声与男孩的哭声。

只知道火车从那男孩身上碾过去了。

“哥?”戚檐晃了晃发怔的文侪,将他手中极小的铁轨模型抢了去,“你怎么了?”

文侪忽然醒神,勉力冷静下来,把手覆在喉结上缓了一阵。

也没多说,只扯着戚檐的衣袖往楼梯间走:“东西翻得差不多了,耗着也办不成事,走,去找朱大师收租去。”

***

朱大师的画室照旧杂乱不堪,成品和半成品都胡乱堆在一旁,每走几步便能踩着个干硬的颜料块。

那人平日里不清理,这会儿瞅见那颜料给文侪踩碎了,却又拿鼻孔哼了声:“有些人呀那可不算是丑了,是眼睛不是拿来看东西的!人好好一块颜料,说踩碎就踩碎了!若是漂亮的人踩了,那也就罢了,偏偏是你这……”

朱大师可这“止”的位置也不大对,因为他后边要说的话已是明晃晃的了——左右不过骂文侪丑。

文侪也纳闷,这朱大师怎么总抓着人长相不放呢?

他想想,目前给那大师骂过丑的有小白和他,而他这已是被大师骂的第二回了。

至于给他夸过的,仅有那月老庙的美人沈道爷。

朱大师对于外貌的执着出现在王虔的阴梦里,是因这是朱大师个人鲜明的性格特质呢,还是因为这一点对于王虔来说,影响不小呢?

“那颜料不是你洒去地上的嘛!”戚檐抱着臂,“找什么茬呢?”

“谁、谁说是我洒的了?”朱大师“啪”地将画笔拍去桌上,粘稠的颜料在笔尖凝了个珠子,他强词夺理,“我那是有意为之,以后要用时,只消拿小刀刮一刮,拿湿笔蘸一蘸……”

“我是来收租的。”戚檐歪头一笑,“别的事咱就说到这儿吧。”

朱大师啧了声,去开抽屉的锁,嘟囔道:“分明租屋子时说好的要分我住顶层,谁料竟给我分了个总泡水的底层!”

“住的低,收的钱也少,你这不也占了点便宜的么?”戚檐没好气。

朱大师给他戳了心,撇嘴不再讨论此事,磨磨唧唧将钞票往桌上放下,却是忙不叠催起戚檐找钱。

没多久,外头来了两三个工人。他们将烂苹果一箱箱地往里搬,朱大师小跑着过去,将那木板盖子一掀——酸臭刺鼻要人命。

那些个苹果都烂了,发霉长毛的也不少,那朱大师瞧一眼,却是竖起个大拇指:“好!今儿这几箱,成色绝顶好!”

“品味真棒!”戚檐夸得颇真情实感。

文侪见那人陶醉地抚摸着那堆烂苹果,知道他这会儿没工夫把心思往他俩身上放,便忙拉着戚檐翻起朱大师屋里东西:“抽屉那儿放了钱,位置敏感。你是房东,蹲去那儿翻抽屉他也说不了你什么,这柜子我来看。”

也不不等戚檐回覆,他已踱去了柜子那儿。

那是一个长方塑料展示柜,从上至下一共五个格子,由于每一个格子皆不开口,类似于全密闭空间,故而文侪仅能隔着透明塑料瞧里头东西。

这便纯纯是观察分析式线索了,同周宣案子里的那些个玻璃展柜没太大差别。

格子上有红颜料写的编号,是阿拉伯数字的一至五。

【格子一:一栋房子模型。】

【格子二:一张以成千上百张人脸为元素的方形油画。】

【格子三:一张牵着手的双人老照片,其中一人是戚檐模样,嘴巴上画了个黑叉,另一方的脑袋则被撕毁。】

【格子四:一张裱起来的美人画。】

见格子五不大能看清,文侪俯下身去,发觉上边尽是水珠子。他赶时间,囫囵拿袖子擦了

【格子五:一个捂着脸哭泣的白瓷小人儿,眼睛给横向画了好几笔黑。】

文侪正琢磨,肩膀给戚檐一掰,连连退了几步:“干什么?”

戚檐从桌底搬出台有着金黄大喇叭的留声机,说:“抽屉里有张老唱片,我想放来听听,就是不知会不会惊动那家夥……”

他看向那兴奋难忍,冲烂果举起画笔的朱大师。

“怕他来?”文侪轻笑一声,“那便提前跟他说声呗!”

戚檐心领神会,喊道:“唉!大师,您这儿还有留声机呢?!阔啊!我玩玩哈!”

那朱大师闻声身子一顿,适才还傲慢地昂着脑袋,这会儿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似的,急急跪下来,抖声说:“房东啊,您就当我一时犯错,饶了小人这回吧!”

戚檐不以为意,只嚓地放下了唱针。

时有卡壳的小曲儿便从中晃了出来——

【春天来呐,燕双飞。】

【野火烧啊,不可归。】

【有朋来呀,欢开宴。】

【调羹动哇,饮人汤。】

往后尽是重复的词,戚檐将唱针一挑,看向那朱大师,说:“这里边成了汤底的‘人’是谁呢?”

朱大师不能应上来话,急得大汗直流。那些汗液洗过他的五官,五官便似画上去似的融了开。

嘴巴渐渐地成了面皮上的一小块红,他更是说不了话,片刻后他便成了一张摊开于地面上的蠕动的皮。

“不是、不是我的错……”那薄皮发出嗡嗡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