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倒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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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姐……”文侪呢喃着,“立碑人多为近亲,杨姐会是小白的什么人呢……”
他伸手抚过那泥泞又冰冷的碑文,一股突如其来的酸胀感仿若被气筒打入了他的心穴,他心底一霎闷得慌。
可他的原主不是戚檐的恩人么,关小白什么事?
哦,荀北说过的——他俩、戚檐以及小白都是同龄人。
都是朋友吗?
都是竹马吗?
他把头摇了摇。
不对,他家里没有一点有关另外三人的线索。
他该是游离于那一关系网之外。
正寻思着,忽见坡底闪了极小一个橘点。
——有人叼着烟上坡来了。
文侪拿脚将足边土一拨,将那石碑遮掩了个大概,也不管来者是人是鬼,先抓起一把土,藏在身后,笑道:“晚好啊!”
“晚好个屁,大半夜的不睡还搁这儿同我说晚好……”
来人嘟囔着走近,文侪偷摸着将手电筒往上打了打,这才认出走来的是那颇具艺术家气质的朱大师。
“您怎么来了?”
“你管得着么你就问!”朱大师烦躁地搔了搔脑后打结的长发,死活捋不开,手索性就卡在后颈处同文侪说话。
他冲文侪脚边扬了扬下巴:“你来看望那丑玩意儿干嘛?”
“丑?”文侪也不再将沾满湿泥的手背去身后,说,“小白丑吗?”
“不丑吗?”朱大师反问他,语气冲得很,“照我看,他连沈道爷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死人门前骂死人,这朱大师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文侪讪讪一笑:“死者为大 ,沈道爷生得好看谁不知道?好端端的拿他俩作比较干什么……”
“难不成把他和你这个也长得丑的比?”朱大师剜他一眼。
山坡上刮起了风,风中湿气重,过身时人就像洗了回澡,衣服都被润得近乎贴去了身上。
这是恼了?
文侪仍端着一副温和神情,说:“不提这茬了……您眼下怎么会来这坡上?”
“我来给他挖出来。”朱大师说着挥了挥手上的铁锹。
“挖小白?”文侪诧异道,“为了什么?”
“不总说‘不见不念’的么!我给那死人挖出来换个地儿,省得房东总往这儿跑,一天到晚耷拉着个脑袋过来,烦!”朱大师理直气壮地说。
“毕竟是爱人嘛!”
“不是死了嘛!”朱大师不以为意地说,“死人都闭嘴阖眼啥也不想了,他还在那挂念什么呢?闲得慌儿!”
“快走快走!”
文侪给那人拱开,只得往外走几步,再回头时,分明手电筒没往那处照,却能清楚地瞧见那人将铁锹插进土里,弓了腰。
铁戳着石板,铿的一响。
***
文侪下楼,回了负一层,原是想问问那蒋工当初用广播喊他是什么个意思,谁料那人的店门紧锁,那人应是睡了。
已是第五日了,他顾不着考虑扰民与否,直把门敲得哐哐响,见老半天还是没人应,这才回了自个儿那屋。
怎料他屋内一片混乱,遭了贼似的。
他警惕地环视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又将屋中摆设仔仔细细瞧了一遍。
屋里没什么能藏人的地儿,要说的话,只剩了床底。
垂在床两侧的薄被随风而轻飘着。
他吞咽一口唾沫,这才小心跪身下去,看向床底。
——空空如也。
他喘了口气。
不曾想方抬头便与床上那遽然坐起的巨猿四目相对。
文侪大气不敢喘,缓慢地起身,尽己所能保持平和,谁料那野兽忽而张开血口冲他大吼一声。
巨响惊了风。
他再没犹豫,掀了桌椅往身前挡,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那巨猿的鼻息似乎始终贴着他的颈子走,粗掌旁的黑毛又似乎搔到了他的后颈,文侪背上爬满鸡皮疙瘩,默念着——
“大不了就是一死,大不了就是一死……”
心跳稳了些,可他也实在不想再开拓一个被野兽撕碎的死法,只得玩命地往前奔。
那电梯有灵,在他挨近时唰地开了门,文侪近乎是把自个儿甩进去的。而后脚一横,抵住墙,身子前倾,疯狂地摁起了关门按钮。
那巨猿卯足劲冲来,在即将探进脑袋时,那电梯门唰地一关。
文侪匆忙摁了个五楼,理由是五楼高,且那儿的庙墙矮,可容他翻进去躲那猿猴。
然而,倏忽间,一阵恶寒噌地将他紧紧包裹在内。
他怎么忘了,这电梯只容人下,不容人上。
叮——
电梯门敞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