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文侪的目光忽然被戚檐手中抖动的字条给引了去,他正指著名单其中一行。文侪仔细看去,那名字是“汪婆子”。
这一串名单中也就汪婆子、姚姨、翠妈三位女性,照翠妈的说法,眼下男人都捞尸去了,将汪婆子作为下一个目标再合适不过。
文侪点点头,却见戚檐不知怎么笑得很是高兴。
他追问,戚檐却只笑而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一面拿自个儿的脑袋蹭他,一面喊:“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文侪这下懂了,却假装没懂,抛下戚檐便踩着湿漉漉的石路往另一方向去了。
***
今早出门前,文侪顺口问了翠妈一嘴有关汪婆子的事。彼时翠妈只说汪婆子年纪大了,待事多少有些敏感,还着意叮嘱他俩莫要太刺激她。
翠妈说,那汪婆子原是村里独一的接生婆,近来患了夜盲才没继续干下去。说到这,戚檐打岔说了一嘴,问他们俩也是汪婆子接生的吗?翠妈点了头。
毕竟这是吴琛的阴梦,他们表面上虽说是要查案子,但那也不过一个形式,本质上还是得挖掘出吴琛,也就是戚檐他同“嫌疑人们”之间的关系。
适才采访的姚姨便是个游离于吴琛关系网之外的人物,而汪婆子当下也就勉勉强强攀上个“接生”关系而已。
文侪思索着,怎么这些人会被装进阴梦里呢?
“今儿个怎么总发怔?在想我吗?”戚檐笑了笑。
文侪斜睨戚檐一眼,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索性就闭嘴不说了。可完全不理会当然是不成的,这么几场委托下来,他早把戚檐的行事风格做了个粗略的发展路径总结。
倘若戚檐开始乱说话了,应对方法()
A、理他——戚檐反应:①得到好处便撒娇卖乖;②受了委屈就挤眉弄眼撒泼打滚。
B、不理——戚檐反应:①像过境蝗虫一般纠缠不休;②赌气不理人[极小概率发生事件]
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吊死在这两树上,所以他一般靠着万能答案通关——
C、能动手就不动口。
文侪如常向戚檐展示自个儿蜷起的五指与煞气腾腾的硬拳头,没成想戚檐却笑着攥了他的手腕,而后俯首作势要吻他的手背,吓得文侪猛地将手抽了回去。
“我靠,你刚才要干什么?!”
“自然是倒逼大哥多动动脑筋思考应对我的方法呀?可不能回回都挥舞拳头来吓唬我。”戚檐歪头冲他笑,笑容阳光又无害,“心里头这个角落添上点我,那个犄角旮旯里也加点我,总有一天你会一直想着我。”
文侪说:“换个人说这些话吧,对我没用的。”
戚檐嘟囔:“当然不行,我可专一了。”
文侪瞪他:“我管你……”
“叫声哥哥来听?”戚檐已读乱回。
“滚!”文侪严词拒绝。
文侪忽然在一间带小院的屋前停下步子,原先用来瞪戚檐的怒目蓦地温和起来,他隔着歪七扭八的木栅栏勾唇笑说:“婆婆!我和哥来看您嘞!”
“不要哥,叫哥哥。”戚檐开始挑三拣四。
文侪回首冲他比口型——“闭嘴。”
戚檐笑着耸了耸肩:“看不懂。”
正埋头喂鸡的汪婆子好似有些耳背,文侪走过去,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她才终于斜乜文侪一眼,没好气地“哦”了声,随即将盛剩饭菜的锈铁盆递去文侪手中。
文侪高高兴兴接过去便开始干活,这院里本就没养着几只鸡,散养的野性大,都不怎么怕人,只悠哉游哉大爷似的慢腾腾踱步,其中还有只特别喜欢绕着文侪走。
“唉,那只像我!”戚檐乐开了花,文侪权当没听见。
“没地儿跑了?为啥子来我这老不死的地盘闹?嫌我活得太久,非来折腾我一回不可?”汪婆子在院里一张矮木凳上坐下,说话时眼睛朝地,话却颇不客气。
“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多见外啊!”文侪把倒空的铁盆在汪婆子身侧搁下,眉目温柔得叫戚檐嫉妒,“婆婆,我和哥就是见您在这村里待的时间长了,所以想来向您打听些事儿。”
戚檐原先单以一只手撑在木篱笆上,懒洋洋地从旁观察着那汪婆子的神色,见她弯腰掩嘴咳嗽时,眼底好似闪过几分慌乱,于是也走了过去。
他毫不见外地在汪婆子身侧的石阶上坐下,也不等汪婆子开口便长嘴话起家常:“婆婆,您听说昨儿那二麻子摔死的事了么?”
汪婆子闻言面色登时就变了,她开口便是一副要骂人的姿态,话却像是给嗓子眼堵了,半吞半吐含糊不清:“你、你……他、他他……”
“唉,您甭急!我俩这也是怀疑村里有人搞鬼作怪,这才想着来问问您的看法。毕竟您最是了解村里人,比我俩这屁颠颠溜去外头又灰溜溜滚回来的要明白得多!”戚檐盯着汪婆子浑浊的眼珠子,抿唇笑着。
“麻子……那小孩儿就是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去见阎王爷了……”
命不好,又是这般迷信的说法。
只是昨日被神叨叨的算命老头说命不好的可不单二麻子,还有他俩呢!
文侪看一眼戚檐,笑着凑去汪婆子那儿,压低声问:“您悄悄告诉我俩,这村中有没有坏坯子呢?我俩保准不同旁人说!”
汪婆子没看向愈挨俞近的文侪,眼神一直往戚檐身上瞟。戚檐垂了垂眼,哈哈笑起来,直白道:“婆婆,您怕阿侪啊?”
“阿侪他是坏人吗?”戚檐将脑袋歪了靠在文侪脖子上。
“呸呸呸!别、别乱说话!”汪婆子急赤白脸,“你、你们仨都是好孩子……二麻子他是雨天脚滑了才没的……”
“那谁最是讨人嫌呢?”
“那教书的白眼狼呗!”汪婆子好似翻了个白眼,语气也变得颇鄙夷起来,“早叫你俩少同他一块,那人贼得很!能教啥子书呢,别去偷都算好的了!可他那鸡贼鬼,偷东西不成还要偷人!我呸!”
“偷谁啊?”戚檐问。
“你俩哪能不知道,当然是你们的……”汪婆子忽然磕磕巴巴找补起来,“不是……呃……”
“妈?”文侪略微眯起眼。
“我不知道!”
文侪在同汪婆子周旋时,戚檐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些响动,于是插了一嘴问那汪婆子是否自个儿住。
得到了肯定的回覆后,他冲文侪递了个眼神,便开始沿着紧闭门窗的屋墙走,直绕了一圈才终于停在屋后一扇未阖紧的窗前。
他将眼睛怼着那窄缝往里看,眼前却好似被罩了层迷雾,如何也看不清,于是将身子都粘贴了墙去。
一白一红两抹影子正浮在屋子中央,戚檐无端屏住呼吸,用力眨动眼睛,试图将那俩个东西看得更仔细。
然而这一看却叫他蓦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俩个穿着丧服的死婴,被从梁木上垂下的粗绳吊着脑袋挂着,双足悬空晃晃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