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几个小时过去,因肆虐的暴风雪而整日阴沉沉的天彻底暗下来了。将文侪送回屋后,戚檐便自顾自在宅门外赌气似的蹲守。
已忘了过去了多久,戚檐再次听见文侪的声音,猜他当下身子应该好多了,这才拍了拍冻僵的腿起身入屋。
他谁都没等到,平大厨死了,医生与流民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檐当然不清楚他们的消失喻示着什么,但他铁了心要在晚饭后去顾大姨那里死缠烂打,好问清楚那些流民和瘟疫究竟是怎么回事。
晚饭越来越难吃,顾大姨心不在焉的神态直接交代了饭菜里咸得众人嗓子疼的盐的来由。
戚檐忽然觉得哪怕他在顾大姨房里撒泼打滚,那精神状态堪忧的大姨也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眼下最要紧的依旧是查明“瘟疫”究竟指什么,它一定是造成周宣之死的主要原因。但由于瘟疫是这场阴梦的主要背景,因而有关的线索几乎找不到。
戚檐随意扒拉了几口白米饭,放下碗筷,正寻思要先上楼碰碰运气时,周四爷拎着他屋里的煤油灯站在楼梯上宣布了荒唐的新家规——
“都说那瘟疫最容易缠上体质弱的人,咱们为了提高免疫力,从今晚开始都要早睡,大家夥吃完饭就都麻溜地回屋去!大夫以前说过的,减少直接接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瘟疫的传播。”
“……”
大家都在同张桌子上吃饭,也没特地备几双公筷,要互相传染早传染了,这会儿还避个什么劲?
戚檐不理解,于是厚着脸皮抱住了那伤口极快治愈后,仍不大精神的文侪。
他其实很想若考拉挂树一般挂在文侪身上,但是考虑到他自个儿的体型有些大,怕文侪受不住。
所以他希望文侪来日能那样挂在他身上。
他受得住。
他一面思索问题一面圈着文侪,在发觉文侪已从虚弱状态进入暴怒状态之际,文侪已经狠狠拧了他大腿一把。
戚檐疼得龇牙咧嘴,他看着文侪压下的眉头,又禁不住痴笑起来。
好吧,一碰就炸毛,果然还是像猫。
这也没什么不好。
“我喜欢你。”戚檐说。
文侪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唬住了,他怔了怔,旋即着急忙慌朝四面看,见压根没人往这边看,这才松了一口气。
“靠……你又耍什么把戏?”
“怕你忘了,提醒下你。”戚檐歪头冲他笑得很天真,而后便被周四爷推着回房了。
文侪磨磨蹭蹭咀嚼着饭菜,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戚檐锲而不舍是好事,但千不该万不该把这招用在他身上。
那显而易见的是在强人所难。
姑且不论他自个儿的性向,那小子单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无缘无故对兄弟起歹念是个多荒唐的事,日久生情在他俩之间绝无可能奏效。
他回应不了戚檐,也没法说服自己。
所以戚檐快放弃吧。
在感情事上跌倒也不算什么丢脸事儿。
文侪往四面瞧了瞧,没瞅着周四爷,便准备上楼绕到杂物室去好好翻找一通,毕竟今夜李策与戚檐同住,那人应是很难有机会出来翻找线索的。
没成想他才刚踩上楼梯就被周四爷逮住拎回了房。
说来也怪,他这几乎睡了一整天的,脑袋一挨到床,周四爷门都没出他就昏睡过去了。
***
文侪的窗外有只极活泼的麻雀,总在树梢上叽叽喳喳欢歌。
他抚摸着麻雀柔顺的羽毛,指尖沿着两翼的方向前后滑动。
他感受到了麻雀两翼的微微搧动,他想,那孩子一定很想飞。
他会满足它的一切要求。
因为他深爱着它,而自由最是不可或缺。
所以他推开了窗,将捧在手心的麻雀放飞了。
飞吧——飞吧——
“砰!!!”
忽来的冷风吹醒了文侪,他浑身上下冷得像是在雪中冻了一整夜似的。他抱臂搓了搓,这才看向四周,紧接着瞋目结舌——他正置身于二楼的露台。
他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古怪的梦。
一刹之间,他那冻得僵硬的五指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
他扶住露台的石雕栏杆,低下头去。
他看见了——
雪地里的一大摊朝四面漫开的殷红。
他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