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1 / 2)

“真、真的只是丢垃圾!!”

顾大姨的瞳子晃得像是竹篾团箕里正筛的玉米粒。

戚檐见状却仅仅耸了耸肩:“我没问啊。”

黄复摁了摁顾大姨的肩,拨开她上前一步:“你小子不才吃饭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少爷又起疹子了,”戚檐说,“我下来找俞大夫。”

顾大姨本就慌神,这一听更是吓得腿软,她忙不叠尖声叫起来:“俞啊,小俞!阿宣他又犯病了,你快上楼看看他!”

***

注射器的活塞被向前缓慢地推动,扎入文侪血管中的粗针头不知往他体内注射进了什么药物。

戚檐抱臂坐在床头,紧盯着那身穿白大褂的俞均,面上不信任神色压根藏不住。

“小戚,为何这般盯着我?”俞均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笑得有些苦,他叹着气收了注射器,而后扶文侪坐起来。

戚檐不回答,那善解人意的大夫倒也没逼着他开口,只将五片药倒入文侪的手心,又将水杯递过去,说:“小宣,把药吃了吧,这疹子……没关系的……好好治就会好的。”

文侪把药一股脑抛进嘴中,囫囵咽下去,猝不及防被卡了喉咙。戚檐赶忙起身帮他顺背,然他又猛灌了几口水才终于把东西咽了下去。

“急什么?咱们不差这点时间……”戚檐将指插入文侪发间捋了捋,转而问俞均,“少爷吃的这是什么药?二号?”

“嗯,二号特效药,原来你也知道啊?”

俞均淡淡一笑,倒没在那药物话题上继续,他取下口罩,至窗边扯开了窗帘,叫外头一点微光漏进屋中:“小戚啊,你也帮哥劝劝小宣,他太犟了,即便是怕得要死也不会说出口的,你说这瘟疫本来就是个瘆人事,怕就直说怕嘛,又何必扯谎说不但不怕,反倒乐在其中?你听听这像话吗?”

这话不长,却叫戚檐很糊涂——什么叫周宣说他乐在其中?

究竟是俞均疯了还是周宣疯了?

这满屋的人都因那瘟疫而惶惶不可终日,那么不管那瘟疫指代的是流行病还是什么其他的,至少很显然的是,那玩意儿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戚檐忽然想起文侪热情招呼那些个流浪者入屋的场景——所以究竟是文侪想要请那些极有可能感染瘟疫的人入屋,还是他心底那周宣在暗中作祟呢?

他看向瘫坐在床的文侪,可那人这会儿很是沉默,显然没好好听俞均说话。戚檐于是走过去甩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少爷,您听见没?大夫叫您甭犟呢!”

文侪没回答,面色却显而易见地难看起来,戚檐觉得不对劲,可又凑近,一股浓香登时涌了过来,文侪遽然捂了嘴。

——花又落了满床。

文侪一面呕花,一面疼得浑身痉挛,泪失禁一般叫哗啦啦的泪水将面庞反覆洗了数次。

戚檐没办法,只能一面喊俞均,一面把文侪抱住替他拍背顺气,然而那“见死不救”的大夫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纷飞大雪,任由戚檐怎么喊也不知回头。

“靠!他妈的快治病啊!你没看见他都吐成啥样了吗?!”戚檐忍无可忍,便轻轻放下文侪,旋即冲去拽了俞均的领子,“你不是医生吗?!”

“小戚,很抱歉,但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治得了的。我不觉着吐花是病,所以我治不了。非要治的话,得去找一个将吐花当病的大夫才对。”

俞均从戚檐手里挣脱,伸手拢了拢白大褂:“你俩都别害怕,这瘟疫……迟早会结束的。这寒冬腊月,撞见些牛鬼蛇神多难熬啊?你们若不愿碰上吃小孩的魑魅魍魉,夜里就早点睡,也别碰些脏东西,听话些,即便是叫鬼压了床,也别嚷嚷,对鬼神要有敬意才行啊……”

哦,终于疯了。

那信奉科学真理的医生也终于走上了唯心主义的路子。

戚檐瞪了他一眼,又把虚弱的文侪抱进了怀里。

待俞均回头时,戚檐已经同文侪一块儿缩去被窝里了。

可俞均却是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又说:“别怕,真怕就该好好依赖大人们啊,你顾大姨和周四爷可都心焦如焚,战战兢兢瞧着你的眼色呢!再不成,你再同你平叔好好谈谈呗?”

俞均很快便出去了,戚檐见文侪朦朦胧胧喊着渴,够到杯子却发现水已经在刚才灌药时候喝光了,于是也不顾地板凉,赤足跑到了外头那小客厅打水。

二层没点灯,有些地儿暗得看不清路。戚檐倒也没大惊小怪,他隐约记得平大厨曾提过这么一嘴,说是风雪愈来愈大,只怕大家夥是要被困在这儿了,当下物资紧张,能省点便尽量省着点用。

将要绕过拐角时,他听见了未阖紧房门的屋内有一男一女两人窸窸簌簌的谈话声,他是没有丁点听人墙角的兴致,可不听白不听,若是遗漏了重要线索不值当。

他于是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倚着墙面,只听——

“你实话告、告诉我,那些人里头是不是已经有人起疹子了?!”顾大姨的尖调绕了几个弯。

“嘘嘘嘘——小点声小点声!我也还不大肯定嘛!”周四爷“咣”地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总之你不也早知道他们有病的嘛!只不过没起疹子就还没那么严重罢啦……”

“可咱也万不可能扔下阿宣跑啊!这像话吗!?”

“谁说要扔下他啦?我不光不会扔下他,哪怕他染了瘟疫快病死了,就算是要我倾家荡产,我也非从阎王爷手底下把他救回来不可!”

“……”

后边俩人的谈话便叫人听不清了,戚檐摇了摇脑袋回了屋子。

一进门他就听见文侪好似在说什么,原以为是在自言自语推测谜题,然而走至床头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他梦中呓语。

真可爱。

在说什么呢?

戚檐放下水杯,把耳朵贴近文侪的唇,仔细听着那微弱的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