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四更天的梆子声还未散尽，玉阶下的露水已映出东方一抹蟹壳青。

十二重宫阙次第燃起琉璃灯，将雕花窗棂上的缠枝牡丹纹拓在青砖地上。

春风挟着御河畔的辛夷花香掠过重檐，惊醒了檐角鎏金铃铛的轻吟。

东宫寝殿内，沉水香的白雾在蟠龙柱间游走。

穆清渊站在半人高的铜镜前，指尖拂过孔雀蓝织金锦袍的云雷纹滚边。

晨光透过茜纱窗棂落在他侧脸，将玉冠下的几缕碎发染成琥珀色。

镜中倒映着身后鎏金博山炉袅袅升起的烟痕，恍若他此刻难以捉摸的眉眼。

"

孤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玄衣劲装的侍卫单膝点地，金丝护腕与青玉地砖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阿荆从怀中捧出紫檀木匣时，袖口暗绣的龙鳞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匣盖开启的瞬间，鸽卵大的夜明珠晕开一汪月华。

穆清渊的喉结微微滚动。

他伸手时，广袖带起一阵龙脑香气，指尖却在触及明珠前蓦地顿住。

"

殿下，"

阿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卯时三刻该去太液池迎花了。

"

铜漏滴答声里，一片带着晨露的玉兰花瓣飘落窗台。

穆清渊倏然收拢五指，夜明珠被他攥在掌心，凉意顺着血脉直抵心口。

镜中倒影终于完整——金线绣制的四爪蟒纹在肩头张牙舞爪，而他的瞳孔深处，却晃动着与这煌煌宫阙格格不入的温柔波光。

片刻。

他猛地扣上檀木匣，鎏金蟠龙钮在他掌心烙出红痕。

"

走吧"

*

御花园。

太液池畔的九曲回廊缀满绢制芍药，金丝花蕊随着朱漆栏杆蜿蜒成河。

汉白玉台基上，十二张紫檀嵌螺钿圈椅铺着孔雀翎织锦。

皇后腕间的翡翠念珠撞在鎏金椅臂上，激起清越声响。

她抬手扶了扶累丝金凤衔东珠步摇，凤尾垂下的流苏扫过眼尾朱砂痣。

"

今朝花神诞辰，诸位妹妹可愿为百花添些才艺？"

淑妃缠着金缕披帛的指尖骤然收紧。

德妃鬓边的点翠蝴蝶簪翅微微发颤。

贤妃膝头的泥金芍药团扇却晃也不晃，只将倒映着满园姚黄魏紫的扇面转向下首贵女。

兰仪姝目光聚焦于一身粉衣曲裾的姜婉身上。

她低着头，双手微微交叠，青丝如瀑，垂在肩头，发间一朵小巧的玉兰花簪，为她增添了几分清雅。

“姜姑娘可要表演才艺？”

兰仪姝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探究，目光如钩，似要从姜婉身上勾出些什么来。

众人纷纷附和，目光灼灼，带着几分好奇。

姜婉抬起头，眼眸如秋水般澄澈，微微一笑。

她起身，走向亭中的空地，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听闻，太子殿下此次回宫还从大颂带回了女子……想不到如此美貌……”

贤妃娘娘大量了姜婉一眼，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酸意，目光却紧紧盯着姜婉。

姜婉微微一怔，随即淡然一笑，仿佛未听到这话语中的暗刺。

她轻启朱唇，声音如黄莺出谷：“民女虽不才，但愿以一曲《春江花月夜》献丑，望娘娘们见谅。”

她从侍女手中接过琵琶，轻轻拨动琴弦，清脆的音符如泉水般流淌而出，瞬间弥漫在花园中。

众人皆被这乐声吸引，目光不离姜婉纤细的手指，只见她在琴弦上轻拢慢捻。

随着乐声渐起，姜婉轻启歌喉，声音婉转悠扬。

兰仪姝的神色微微一变，她本以为姜婉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却未料到她竟有如此才情。

她紧紧盯着姜婉，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贤妃娘娘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本想借机为难姜婉，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出色。

她轻轻拍了拍手，笑道：“好一个姜婉，果然是人如其名，婉约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