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回去后, 程瑜把录音发给父亲，询问他的意见。对于文郁说的那两点，其实不算难办, id卡签发下来后，不管他以前如何，不管他的个人档案是否真实，反正已经是联邦的合法公民了，管理起来也更方便。

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计划之一, 既然对方提出来了，那为何不顺水推舟, 做个人情呢？

至于他要留的在K12星么，那也没有什么困难的。灭星计划原本是自由党推动的议案，元帅一直不同意，但是连年来对K12星不计成本的支援重建计划失败, 呼吁止损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而且随着元帅的身体越来越差, 也没办法再投入更多的精力了。

但程怀均是他的心腹, 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K12星不仅是他母亲的故乡，是他从小长大、一步一步爬到权利最高峰的地方，而且还是K星域与其他星域交界的地带, 有着重要的地理位置。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 元帅和他都不想放弃。

既然文郁提到了想留在K12星，那就随他的意愿吧。到时候万一文郁的事情暴露出来, 他们还能以此为由头光明正大地派兵驻守, 想必自由党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K12星还在联邦版图内的时候, 在这里驻军的基本都是安德鲁一派, 元帅有心推动改革也无能为力。

从前, 元帅的精神力是世上少有的3S级别，在他的巅峰时期，他可以同时操控三架机甲，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三十年前，元帅从一个小兵小卒一路过关升级到了大将，战功赫赫，将同期高等军官出身的安德鲁秒杀得渣渣都不剩，选举时他的票数更是倍杀，赌.博.机构都不愿意开注，因为毫无悬念。

不过自从元帅病了之后，安德鲁瓜分了他的大部分权利，军部的重要部门里都换上了他的心腹，像斯图亚特就是走运的一员。再加上程怀均早年打仗时落下了病根，现在也已经无法在上战场了，放眼望去，安德鲁这样的货色也能算是‘可用之材’了。

也真是可悲可叹。

不过只要元帅痊愈，安德鲁就不可能再这样嚣张。

所以对于文郁的要求，他们可以在底线范围内做最大的容忍让步。只要元帅能好起来，那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更何况，以程怀均对元帅的了解，倘若他知道了，也肯定会同意的。

话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询问：“小瑜，你能确定确实有效吗？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他和元帅是朋友，但更是君臣，这些年元帅经历了太多太多次失望，如果程瑜治愈了，但是对元帅来说没有用，或是太迟了，他无法想象那会是多大的打击。

程瑜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我可以确定。这么多年来元帅一直用强刺激性的药物去促进神经元的再生，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是也有好处，中枢还没有完全坏死。马希尔医生负责过元帅的病情，我和他商讨过，我们一致认为，确实有恢复的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马希尔医生就是程瑜从A1星带来的那位随行医生，程瑜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正站在视频光幕的边缘，闻言，他不急不缓地走上前，道：“成功率再大的手术，在推出手术室之前，都保留着失败的可能性。我们给的建议是可以一试，而且越快越好。”

如果元帅有其他考虑的因素，也可以再派两三个精神力残损症的患者到K12星来，实验一下是否会治愈。不过，其实早在那批白菜被查出异样的时候，他们就试探性地给其他患者服用过，反馈都是可以舒缓疼痛。

如果是普通人，马希尔会建议他搏一搏，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当然，如果患者是元帅，那这些话他就不会说了。

只是程瑜现在都是每天痛一两次的状态，元帅病得比他更久，状态可想而知了。所以马希尔才会说那句，越快越好。

程怀均听完，默默了良久。

“我知道了。”

他沉沉地道，“我会尽最大努力劝服元帅的。”

程怀均扫了他们一眼，就挂了电话。后面半句话他没说，但程瑜明白父亲的意思是要他搞定文郁。别回头元帅好不容易御驾亲征了，然后大家一起被拒之门外。

那就真成傻逼了。

打完这通电话，程瑜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

今天碰面之后，文郁依旧没有给他留联系方式。程瑜想要找他，要么是去空间站，要么是通过罗纳德。现在他应该不在文郁的白名单里，要是再贸贸然跑过去，说不定又是吃一枪子弹炸地皮。

为了安全起见，他先给罗纳德打了个电话。

可惜，对方没有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女人接了电话，程瑜这才知道罗纳德今晚去喝酒了，按他的尿性，估计要第二天下午才能回来，女人说如果着急，可以帮他带个话。

程瑜婉拒了，哪怕只是请罗纳德帮忙约个时间，并不会透露其他，但要交托给一个陌生人他也不放心。只说罗纳德如果回来了，请她提醒回个电话。

挂了之后，程瑜忽然又有种莫名的不安。

大概是春夏交替引发的心慌，又或者是，事情没有尘埃落定，所以总是悬着心。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等不到明天下午了，明天一早他就去空间站，找文郁再谈一次。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沉。

另一边，空间站的某间房里还亮着灯，江隋州把耳机摘下，垂着眼靠在转椅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文郁已经睡了一觉起来了，他现在的作息都是十点睡六点起，非常规律，只是偶尔会起夜喝口水。

路过书房的时候，门缝里微微透出光亮，他就知道有个人还没去睡。文郁推开门，原本以为对方是在忙着工作，没想到江隋州就搁那儿坐着，桌子也空空如也。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他看了眼时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江隋州沉默了片刻，把文件全部删掉，就算恢复也找不出一点痕迹。

“看了些资料，刚结束。”

他关掉光脑，站起身，“走吧。”

·

程瑜万万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上，程夫人过来把他推醒，朦朦胧胧间看到她严肃的神情，顿时瞌睡全无。

詹一尘打来了电话。

冥冥中，和几个月前他打给詹一尘的那次相比，竟是角色互换了过来。

程瑜草草披上外套，也没来得及洗脸梳头，匆匆把通讯器接了过来。按下接听键的刹那，一串微乱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伴随着皮鞋与石子路摩擦的沙沙声。

他看了眼时间，这个点，詹一尘应该在上班。

然而他却在户外疾走赶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同时用低沉的嗓音道：“我刚刚得知的消息，斯图亚特突然从B6星回来了，但是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他连家都没回，转头人就已经消失了，出入境也没有他的记录。”

斯图亚特在一个月前被外派到B6星执行任务，按理说应该七月初的时候才会回来，但是眼下才六月，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他紧急返回、谁都查不到他的踪迹？

程瑜微微皱起眉。

“这事确实很可疑，但是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他是到K12星来的。”他道，“詹哥，或许是你太敏感了。”

斯图亚特外调是安德鲁将军对他办事不利还丢脸的惩罚，但毕竟是自己亲近的人，平日里也是一把好用的刀，安德鲁气头过了，又把人调回来也是很正常的。只不过被人知道了，又要议论一阵，倒不如秘密遣返。

“不，没有这么简单。”詹一尘摇了摇头，呼吸急促，“你不知道，我和斯图亚特交手过太多次了，也了解安德鲁的脾气。上次的事之所以闹出那么大的丑闻，也是因为斯图亚特升得太快，得意忘形的缘故，安德鲁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把他外放出去磋磨磋磨心态。熬鹰最重要的就是时间，要是消消气就把人放回来，那所谓的磋磨不就是白费了吗？不，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猎犬犯了错，就应该罚，而且要罚得他记住错误，永不再犯。但是现在，被关禁闭的猎犬突然被秘密召了回来，詹一尘思来想去，觉得只剩下一种可能。

安德鲁说不定已经知道，K12星隐藏的秘密了。

“我已经托人去查安德鲁和斯图亚特名下私人星船的飞行动向，但是还需要一段时间。”詹一尘快速地道，“或许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吧，但这一仗迟早要来，就当是提前演习了，你赶紧去通知文老板，凡事小心为上。一旦确认斯图亚特是飞往K12星的，我就有理由和程将军申请113军队的调令了。”

113是程怀均一手培养、由詹一尘带领的军.团，也曾经是元帅手底下最勇猛衷心的护卫军，不过自从詹一尘被强行调到机要部门之后，113归给了安德鲁，又被打压许久，不再有当年的风采了。

现在就是把113从安德鲁手中夺走的最好时机。

程瑜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结束后，他立刻打电话给父亲，程怀均没有接，程瑜又打给了父亲的秘书，得知程将军已经亲自去伊斯贝尔宫见元帅了。两方元.首知道了，那就不可逆转了。

挂了电话，他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真的像詹一尘预料的那样，斯图亚特察觉到了文郁的存在，那么此次过来他要做的就只有杀了文郁。不管是否成功，这场争夺之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此刻，不再单单是程瑜和文郁的矛盾，已经转换成了两方势力的比拼，胜者为王败者为尘，他们已经和文郁绑在同一条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