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71章老郑叔家
郑家是养蜂散户,老郑叔养了三箱,不拿去卖,就留着自家人吃。他好这口,家里小孙女有糖水喝,也从来没闹过。
到郑家的时候,老郑叔正拿着糖葫芦,逗三岁的孙女,承欢膝下乐的不行。
“郑叔,都在家呢?”郑家在山坳坳一处高坡上,院子边上是约一丈高的崖,院子用围墙围着。
张翠兰就站在崖底下喊。
老郑叔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把糖葫芦的尖端折了,交给小孙女,赶紧跑过去开门,道:“是翠兰呐,快进来坐。”
院子里栓了狗,白狗凶悍,嗅到陌生狗的气息,对着大黑小黄一阵狂吠。大黑也不是好好惹的,嘴下背了不少田鼠命,一嗓子吼回去,也不示弱。
白狗仗着在自己家里,来谁都不怕,直到大黑蹬后退冲上来,它终于意识到是个硬茬,呜咽一声缩回窝里。
江云怕大黑伤了人,捏住他的狗嘴,大黑才老实下来。
张翠兰在大黑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低声斥骂:“皮猴子,带着你媳妇出去。”
老郑叔面目和蔼,笑起来很慈祥,摆摆手道:“我家白花也是个老母鸡窝里横的,别担心,都坐下吃口茶。”
说完,他朝后院喊一嗓子:“老婆子,快煮茶水,来客人了。”
张翠兰忙摇手道:“别忙活了郑叔,我们是来看看您和婶儿,顺便上你家买些蜂蜜,这不想趁着桃花集,用蜂蜜做些桃花糕点……”
说是买蜂蜜,也不赶时间。郑家离的远,难得见一次,就坐下来聊会天。
牛婶拎出茶壶,看见小辈眯眼笑,和郑叔一样两鬓花白了,笑起来都和蔼,道:“别的不说,蜂蜜家里有的是。去年新做了蜂桶,不知道哪来的蜂子分家了,跑咱家来落户,割了不少蜜。”
刚过冬没多久,还不到割蜂蜜的时候,郑家的蜂蜜都是去年坛子里封好的。
张翠兰和江云都是第一次见人养蜂,老郑叔见他俩好奇,便带着人去瞧热闹。蜂桶四四方方的,桶正面凿了七八个小孔,只容蜜蜂进出。
现在正值春日花开,是蜜蜂最忙的时候,大多都扇着翅膀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挂满了黄澄澄的花粉。
老郑叔轻微小心掀开一条缝,让江云和张翠兰看。见两人都害怕,他笑了笑道:“不用怕,轻轻的只要不碰,就不会被蜇。家蜂没毒,性子也温顺,就算是被蜇了也只疼一下。”
江云既害怕又好奇,鼓起勇气上前凑热闹,看见蜂桶里倒挂了十片蜂巢,有被蜜蜂吃了一半金黄的,有还没来得及产蜜颜色洁白的。
张翠兰也惊了,笑起来小声道:“这里面还剩不少呢。”
老郑叔把蜂桶关上,不打扰它们做工,招呼张翠兰和江云去院里坐着,道:“再过几月,蜂蜜巢满了,就能割蜜了,割一半留一半,到时候是新鲜的,你们再来拿才好吃哩。”
他说完,旁边的小孙女就握着糖葫芦,咿咿呀呀学语,口齿不流利道:“哄……哄蜜。”一边说一边指着蜂桶。
老郑叔喜爱这个小孙女,马上纠正教她道:“不对,是蜂蜜,来跟爷爷说,蜂——蜜——”
小丫头憋了半晌,最后还是憋出一个“哄蜜”。
张翠兰也乐的不行,逗了逗小丫头,道:“我记得,小名是叫梅梅?”
牛阿奶忙活完,也坐下来闲聊,道:“小名儿梅梅,正是梅花开的时候出生的。这不我家大春和媳妇在镇上做工,一月才回来几次,梅梅就交给我和老伴带。”
梅梅人虽小,却活泼爱笑,时常把老两口逗的直笑。郑大春和媳妇原想把孩子带去镇上,见父母孤零零在家,就没舍得,把孩子留下陪二老。
他和媳妇一有空了就回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回了家才踏实。
牛阿奶说完,拉着江云的手道:“等云哥儿什么时候怀上了,咱梅梅就要当姐姐了。”
话罢,张翠兰捂着嘴巴,没忍住笑了,一脸喜色:“牛婶儿,早怀了,这不穿了宽大的衣衫,就怕勒了肚子。”
牛阿奶也露出惊讶,拉着江云转了一圈,道:“果真是,这就有了?怀像可真不错,走小半个时辰来咱家,也没见不适。”
江云也露出羞意来,被大家的目光看着,没有厌恶没有冷漠,都是实实在在替他高兴,他低头看向肚子,道:“许郎中说,已经有、有两个多月了。”
哥儿比女子显怀慢些,不过仔细瞧,也能瞧出来。
老郑叔和牛阿奶难得这么高兴,道:“没事儿就留下来吃晌午饭,早上老头子去镇上买了猪大骨,说想喝骨头汤,正好你们来了,一起吃热闹热闹。”
原本是来买蜂蜜的,怎么好意思在人家家里吃饭,张翠兰忙摆手道:“别了别了婶儿,来之前家里煮好饭了,连肉都切好了,也是顾小子带回来的猪下水,不吃可浪费了。”
她这么说,牛阿奶也不能强留,和老郑叔带着张翠兰去取蜂蜜。
坝子上,剩江云和梅梅大眼瞪小眼。江云便想到自己以后的娃娃,是不是也这样乖巧。他从荷包里翻出纸包的糖莲子,拆开纸晃了晃,道:“阿嬷给你吃糖糖。”
梅梅爱吃甜的,见了糖莲子知道是吃的,跌跌撞撞跑几步,抱住江云的腿,嘴里还模糊叫着:“糖……糖……阿嬷。”
江云怕糖莲子太大呛着孩,把莲子掰碎了,才喂给梅梅。
最后走的时候,梅梅抱着江云的腿,哭的天都塌了,就是不让江云走。最后还是牛阿奶哄骗梅梅道:“你云阿嬷不走,他去给咱们梅梅买糖了。”
江云上去哄了好一阵子,才把娃娃哄住,和张翠兰抱着一小罐蜂蜜往家去。
过河路过柳家时,江云往柳家看了一眼,大门紧闭悄无声息。上个月柳老爷子要建造学堂,这个月带着柳玉和柳杨氏出去选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呢。
他一个月没见着玉哥儿,玉哥儿也不知道他肚子了揣小宝宝了。
到家的时候,大黑和小黄已经在院子里趴着晒太阳。狗是认路的,玩累了不等主人家,自己就回来了。
张翠兰把蜂蜜罐子放在案板地下阴凉处,这东西不能放在温度高的地方,不然化了容易坏。放在阴凉处,密封好,取的时候不沾水,能放上一年多。
江云去扒拉桃花瓣,发现水已经阴干,他把筐子端进灶房。按照记忆中的做法,把材料都找好。
张翠兰也会一些,道:“做糕倒是不难,难的是没模子,做出来就不好看。等顾小子回来,叫他做几个。”
“那多做一些。”说完,江云舀了满满三瓢糯米,和张翠兰端着糯米拿去石磨上磨粉。糯米放一小把进磨眼里,慢慢推动磨子,随着磨盼的摩擦声,细白的粉落进石槽里。
江云拿把小刷子,把糯米粉轻轻扫进葫芦瓢。进灶房把蒸好的薯蓣和黄薯捞进盆里,用勺子碾成泥状。
白色的薯蓣分成两半,加入糯米粉蜂蜜,一半揉入提前捣好的桃花汁,颜色渐渐变的粉红。江云把糕做成三层不同的颜色,桃花薯蓣泥和白薯蓣泥,中间裹着黄薯泥。
压实后,糕上点缀一朵完整的桃花,瞧着颜色雅致好看。
张翠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忙点头,指着糕点嘴里含糊道:“没错,是这个味道,比我做姑娘时吃起来还更好吃呢。”
江云的期待没落空,他自己也捏了一块,入口是软绵清甜的口感,混合桃花、薯蓣、黄薯的味道,一口气能吃好几个。
中午娘俩都没做饭,各自泡一碗温热的蜜水,就着糕点吃完一顿,都心满意足吃的饱饱的。嘴里有了甜滋味,日子也更加松快起来。
就等着顾承武回来做模子,而与此同时,到镇上的顾承武也没闲着。和箭场老板告了半日假,往衙门找到李四。
云水县县令显然不是勤政爱民的,日上三竿了还没到县衙上值,连师爷都没到。李四和手下兄弟就松快了,坐在公衙,商量着晚上去哪家吃酒。
没商量出结果,顾承武便找来。李四也顾不上和下属吃酒,猜出顾承武是为了什么事来。他和顾承武到一家茶馆,坐下点壶粗茶,心照不宣说起事情。
李四捶了一下腿,道:“那江墨进府不光彩,原本连小妾都没抬,只做了通房。前些日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咱县老爷这个公爹哄的一愣一愣的。三言两语,刘桂花和江顺德这俩老货就被放了出来。”
关刘桂花和江顺德,是经他手办的,县太爷自然就知道了,李四猛灌了一口茶,又锤了下桌子:“这几日,县太爷看我都没了好脸色。”
顾承武拧眉,虽猜不出江墨做了什么,但心里也有了对措,道:“连累你了。”
话刚说完,李四就激动起来,道:“顾大哥千万别说这话,我李四半条命都是你救的。要不是你,我恐怕早被当逃兵抓了砍头,哪还有机会回来侍奉老母。那县衙的差事我也不想干了,琢磨着今年底就辞工。”
他自从在县衙涨了月例,给老母亲买的药都是好药,如今老母亲都不怎么咳嗽了,还能每天早上起来做饭,找邻居大娘说笑。
县太爷不是个好官,他也懒得受压迫。
顾承武拿出一两银子,推给李四,道:“还需麻烦你一次,这钱,你拿去请弟兄们吃酒,托他们帮我盯着刘桂花和江顺德,只要不让人逃出城就行。”
李四犹豫片刻,推脱不想收,底下弟兄平时闲着也闲着,一句话的事。但顾承武执意这样做,他也推脱不了,干脆手下,晚上请弟兄们好生吃酒交待。
找完李四,顾承武拿着剩下的银子,找到穷巷黑店的老板娘。这里的老板娘常年和江湖人打交道,心眼最灵活,尤其见了钱,不用顾承武多交代,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回了家,镇上的事情不必告诉江云。那两口子腌臜,没必要让他们脏了夫郎的耳朵。
一回家,江云见了他,脚下步伐快了许多。顾承武怕人摔跤,赶紧把人扶着,不赞同道:“都是要当小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放在以前,顾承武一拧眉头,江云便吓的发抖。如今他非但不怕,还修炼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境界,叫顾承武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夫郎撒娇抱着他,听了半晌才明白,原来是要他做模子,越发像只小狐狸,说话都狡黠的很。
第72章第72章小崽崽动了
软糯甜美的糕点捏一块入口,顾承武嘴上不说什么,手里却又拿起一个。他答应夫郎的请求,还没来得及做模子,手里的桃花糕是随意捏的,样子普通。
上面那朵桃花好看是好看,但又不能吃,顾承武揪下来放在旁子里,一盘子五块,全被他一个人吃了。
江云目睹那朵逐渐凋零的桃花,摘下来放久了不太新鲜,凄凄惨惨被摆在一边。他对桃花没什么想法,只是下意识想拿起来,塞进相公嘴里。
顾承武被塞了一嘴粉红,带着清香微苦的味道。猜想夫郎定然嫌弃自己不懂风情了,连着糕点桃花一起咽下去。
“喝碗水,别噎着,今天和干娘磨的糯米粉剩不少,想吃明天起来又做。”江云从碗柜里拿出碗,在锅里舀半碗热水,兑了蜂蜜喂给顾承武。
他捧着碗将碗沿凑近顾承武嘴边,顾承武眉眼微动,低头就着喝一大口,发觉是甜的,疑惑道:“是蜂蜜?”
江云也馋了,端起碗自喝一口,浅浅抿嘴道:“去郑阿爷家买来的,他家养了不少蜂子。我还瞧了,桶里那么那么多小蜜蜂,还没我指头大呢……”
他越说起越高兴,顾承武也低眉不语,目光凝在夫郎身上,眼眸里都倒映着江云雀跃的身影。
只是话还没说完,江云忽然一顿,惊慌失措弯下腰,捂着肚子愣住。
顾承武忙扶住江云,道:“是不是不舒服?先坐下,我去叫郎中。”
话音刚落,顾承武行动迅速,要去找张翠兰来照顾江云,自己去骑马。没走出一步,又被江云拉住手腕。
江云摇摇头,道:“不、不是,我没有不舒服,是他刚才动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小崽子不是第一次动了,前几夜睡着时,就在肚子里抽了一下。江云起初害怕的很,脸色苍白的不婻風行。白天醒来,他把这件事告诉干娘。
惹的干娘一阵大笑,他才知道这叫胎动。怀了三个月开始,后面会动的更厉害。有那严重的,肚皮上都能看见小娃娃的脚。
除此以外,江云没有别的不舒服,这才放心下来。每次崽崽动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细细琢磨,也觉得神奇的很,肚子里怎么就能长个娃娃呢?
张翠兰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长了呗,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总不能长在其他地方吧。
顾承武也顿住,半蹲在江云面前。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上江云的肚子,什么也感受不到,他学着王山那样把耳朵贴上去,更没听见什么。
江云也纳闷呢,歪着头奇怪道:“你一来,他就老实许多了呢。”
肚子不知不觉又大了一圈,江云比刚开始怀的时候小心很多,手下意识就要放在肚子上保护着。有时候炒菜久了,张翠兰也会过来接过铲子。
晚食在锅里煨着,是香甜的花生粥。江云没什么事做,就拿着针线篮子坐在屋檐下,绣绷子夹着布,布面是用炭勾勒出的花样子。
彩线在江云手里上下穿梭,不一会儿的功夫,花样子已经绣出边框。他用牙齿咬断线头,换另一根颜色线,填补花朵的颜色和纹理。
小黄和大黑闹够了,小跑两步在江云腿边趴下,狗脑袋支在前爪上,慢悠悠摇尾巴,惬意的很。
狗狗不比人,怀胎两个月就能生一窝。小黄只怀了一个月,肚子两边就鼓鼓的,跑起步来也比平时慢很多。
他见顾承武在院子里锯木头,犹豫半晌,道:“我、我想给小黄做个窝,它要生了,现在的窝不暖和。”
顾承武顺着夫郎的视线看过去,这个狗窝原本是给大黑一只狗做的。小黄来了之后,窝里明显窄了很多。下个月小崽子一下,就塞不进去了。
他点点头,回应夫郎的话:“等休沐,将狗窝推了,重新垒一个。不是还有许多修补不了的旧衣裳?垫在厚茅草上面,便暖和了。”
顾家现在日子好起来,不说大户人家,至少是富足的。不用像穷苦人家一样,穿满是补丁的衣裳。很多旧衣裳堆在箱子底下,做鞋底子都用不上。
江云顺着他的话点头,继续手上的绣活。
张翠兰从柴房出来,脚步有些匆忙,脸色也忧起来,道:“可惜了,刚才去喂鸡崽,才发现被踩死了一只,救不活了。”
江云放下绣蹦子,也吃了一惊,道:“不是给做了大的圈?”
“那也不成,鸡吃食都是抢着吃的,一哄而上,准得踩着。那鸡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也没生病,估计就是晌午那会儿。”
江云神色心疼,也不想绣花了,扶着肚子走进柴房看鸡。鸡崽巴掌大一个,僵硬倒在地上,眼皮半阖上,早就没了气息。
虽然是他们养的口粮。但这么小一只,乖乖巧巧的,江云怀了孕,更见不得这些。他把死鸡仔拎出来,到野坡上,找了处桃花树下埋了。
顾承武见夫郎忧心,凑上去捏了捏江云的手心,低头道:“别想太多,等做完模子。我再多做几个食槽,槽大了鸡就能散开吃。”
村里别家都是这么做的,他们三个养鸡经验不足,也没想到这一茬,现在有了经验,以后养鸡都不至于被踩死。
江云情绪去的快,埋完鸡就不难过了。伸出脖子看顾承武做的模子,方方的一个,看上去有些丑。
顾承武拿起一个给他比划:“还没雕刻打磨,等锯子锯完,再照着你想要的模样雕。”
江云都设想好了,既然是桃花糕,做的模子最好是花瓣状。若是相公做的快,还能做些其它模样的,留着以后压糕点都成。
木碎屑掉了满地,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只看得清天边最后一点夕阳余晖,转眼间就褪去暮色。傍晚没什么事,一家人都不出门。
江云拿来门闩别在门上,进灶房点了一盏油灯,借着微黄的烛火,从坛子里捞出一把泡豇豆泡萝卜,切成颗粒。
灶膛里烧一把火,油下锅烧热,泡菜略微炒一下。油香味炸出酸辣味,下稀饭最合适。
这半个月都吃的清淡,江云一开始还能吃些鱼肉鸡肉。现在肚子月份渐渐上来,也慢慢闻不得腥味,稍微处理不好就想吐。也只有酸豇豆,越吃越好吃。
前晚上趴在床边,胃里难受的很,睡也睡不着。顾承武便陪他到半夜,往灶房烧了一锅热水,柴火一直燃着,随时给江云舀一碗。
吃晚饭都不急着睡,搬着凳子坐在院里,一家人吹吹风聊聊天。四月的月亮不算太明亮,但也能照出一丝微光,张翠兰捧一把花生瓜果出来,躺在藤椅上,眼睛微微眯着道:“说起来,等再过几个月云哥儿一生,咱得找个喂奶的妇人,可不能饿着小娃娃。”
小哥儿没有奶水,孩子生出来大多都是吃别人的奶,家里穷一点的,最后只能给孩子喂米浆。长大后营养不良,个子还没同龄人高。
顾家不缺请喂奶妇人的钱,就是需要早早准备着。孩子一生下来哇哇大哭,饿了就哭声洪亮,听着都让人心疼。
江云不懂这些,知道干娘是过来人,说什么都听着。晚风轻轻吹过,他睡意上来,靠着椅子眯过去。
张翠兰又和顾承武说了半晌话,什么满月宴、周岁抓周、百家衣,最后也困了,打个哈欠起身把椅子拖回廊下,道:“得睡了,你叫云哥儿回房里去。”
顾承武依旧没打扰江云睡梦,轻手轻脚把人抱回床上,给脱了鞋袜外衣,吹灯后也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睡去。
夜里微风吹了一夜,山间鸟雀偶尔啼鸣叫,小黄甩了一下尾巴,梦里腿蹬了几下,和大黑靠在一起打呼。
天破晓,后院鹅鸭醒了,开始撑长脖子叫唤,声音传到卧房。江云捂着耳朵,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不一会儿,又传来鸡打架争抢草窝下蛋的声音,院子外大概走过一个路人,大黑爬起来叫了两声。最后是张翠兰大声哈欠,开门进灶房的声音。
今天的事情不少,江云没睡懒觉。起床后到院里看阴干的竹笋。竹笋是前几日张翠兰上山掰的,拿回来剥开,切成条用盐水煮,放在箩筐里摊开。
江云醒来才哎呀一声,昨夜忘记收箩筐了,要是下雨淋湿了,可就都白费了。幸亏昨夜只起了风,竹笋阴差阳错被吹干了。
江云伸手摸了摸,晾的差不多。他到灶房翻出麻布袋子,把竹笋干都装进去。顺便看了架子顶层,菌子也晒的差不多。
张翠兰也没闲着,饭煮在锅里。她舀了几瓢糯米,端到石磨旁,自己一个人风风火火就干完了,根本不需要搭把手。
“薯蓣、黄薯我都蒸在中间那口锅里,只需要捏糕团子就行。饭后我去稻田苞谷地走一圈,前几天才拔的草,只怕又长了一些。”
这个月还没给地里浇水施肥,长势稍微慢了一些。张翠兰做农活不耽搁,玉米地就在家不远处。吃完早饭,她舀了两桶农家肥,挑起扁担有节奏摇摇晃晃走在田埂上。
路上碰见徐大娘的男人,笑着点头打招呼:“也去地里?”
“是啊,昨夜吹风倒了不少,得去扶起来。”
乡里乡亲平时都忙,见了面顶多说两句,又各自忙活去。张翠兰在地里浇肥,江云在家里捏糕,日子过的很快。
第73章第73章野葱炒腊肉
桃花集的前一天,柳家人回来了,建造私塾传的沸沸扬扬,村里人都抻长了脖子,明里暗里打听私塾地址,当然离青苗村越近越好,以后家里的娃娃,也能送去学几个字,不要求考科举,认了字也不容易被骗。
江云撑着肚子,在院里给鸡鸭崽围圈。他肚子渐渐有了弧度,不算明显,宽大的衣裳一穿,看不出来是怀了。
趁着今天日头好,江云把家里多余的篱笆拿出来,放在院子外的草地上,围成一圈用麻绳捆住,这样放在地上不容易倒下。
鸡鸭长的快,买回来没多久,原先的绒毛已经褪去,身上长出褐色的羽毛,体格也大了一圈。已经可以在地上叨虫子吃了。
篱笆照样围成三个圈,鸭崽单独放,爱打架的鸡也单独隔开。他怕鸡鸭崽饿着,往槽里添了些水和玉米面。
大黑带着小黄趴在鸡鸭圈旁边,江云进院子忙活的时候,它俩就守着,怕手脚不干净的贼人顺走一个。
张翠兰往地里浇肥去了,江云独自在家,做一些打扫院子的轻巧活。院墙根,杂草顺着石缝长出来,草根被挤的变形。江云喜欢整洁,见到有草的地方,顺手拔下来。
要到晌午的时候,江云到灶房,拖了个凳子放在梁下,踩着凳子小心翼翼爬上去取腊肉。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房梁有风,最适合挂腊肉,村里家家户户都这样做。
后院小菜不少,青笋种了两排,荠菜占地最多,绿油油的,适合拔了做酸菜。
江云手腕挎着篮子,看了一圈,没有中意的。忽然余光闯进一抹绿,那是乡野间独有的野菜,叫野葱,长的更像韭菜。
后院不多,他把钥匙装进荷包里,又把鸡圈挪进院子。关了门,叫上大黑小黄往野坡上去,村里就数这片草地野葱最多。
这会儿村民都在田间锄地,野坡上没什么人,只零零星星放了几头牛,甩着尾巴低头吃草,鲜草脆嫩带水,牛低头一啃哐哐嚼。
大黑小黄在草地里撒欢,咬了不少野花,糟蹋的一地都是。最后想跳进泥坑里打滚,被江云眼疾手快揪住后脖子皮扯回来。
“上月才给洗了澡,回来被相公发现,仔细你们挨一顿。”江云威胁,也不知道它俩听不听的懂,还吐舌头摇尾巴呢。
自从许郎中来把脉后,两条狗每月都要被顾承武拎去洗澡,就怕不干净,影响江云和肚子里的宝宝。
大黑小黄安分了,江云放心,挎着竹篮弯腰,遇到草深的地方,就用镰刀轻轻拨开。
根本不需要找,新鲜的野葱遍地都是,和杂草长在一起,丛生的茂密。江云用刀尖刨开土,刨土的时候小心谨慎。
野葱隐藏在土壤里的葱头脆弱,也是最好吃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能挖断了。
终于刨开土,带着泥拔起来,江云甩了甩泥土和水,扔进篮子里。坡上还有不少老猪鼻孔草,到了这个时节,已经长出白色的小花,叶子也长成一大片。
吃肯定是吃不动了,江云仍然挖了一些。猪鼻孔草拿回去洗了晒干,当茶叶一样泡水喝,对身体可好了。
野葱挖了不少,等竹篮堆满,江云叫上两条狗回家去。
离晌午饭还早,江云绕路到自家旱田里去。张翠兰这几天把草拔完,剩下就是提着粪桶浇粪。苞谷苗刚种下的时候才手掌长,现在已经到江云腰间了。
见云哥儿突然来了,张翠兰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坐在锄头上喘口气歇息,道:“等多攒些钱,再买几亩地,季秋一到还能种麦子,来年吃软和的白面。”
江云也有些心动,添补一句:“那、那再来一亩,种高粱,好吃呢,”都是粮食。
娘俩对视一眼,忽然都笑起来,乐的不行。张翠兰浇完最后几排苞谷,把桶绳挂在扁担两边抗在肩上,和江云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过河回家去。
越到夏天越没胃口,早上剩了半锅红薯稀饭,中午热了热能吃一顿。江云烧半锅开水,兑了些冷水,把腊肉放进去洗。
腊肉表面是熏制时染上的柴灰,也只有热水才洗的干净。去年过年买的猪好,肥肉都拿来炼油,剩下的五花肥瘦分层均匀,薄薄切一片晶莹透明,瘦肉部分也被熏的微红。
锅里无需倒油,切片的生腊肉直接下锅,翻炒片刻,肉油都被煎出来冒泡。这时候下一把切好的野葱,葱香中和了腊肉的咸味,是最下饭的一道菜。
炒完菜,还觉得有些热,快入夏了,明天就可以换上轻薄的长衫。和张翠兰说了一声,张翠兰做农活也热,拿着抹布把院里的石桌石凳擦干净,一家人又搬回院子里吃饭。
桌子旁就是桃花树,花被摘了一半,剩一半新鲜的,留着明日桃花集摘下来。
张翠兰看一眼树,道:“明天武小子休沐,正好一起去,叫他推上板车,咱一家人也凑凑热闹去。不是说还有很多秀才举子,我还没见过那么多读书人呢。”
张翠兰越说越兴起,想起她年轻那会儿,一番感慨:“做姑娘的时候天天想嫁个读书人,就觉得脸白净好看,说话也斯斯文文的。最后啊,还是嫁了我家男人。”
江云认真听着,见干娘顾着说话,没怎么吃菜,他夹了一块肉放在干娘碗里。道:“好,那、那一起去。”
晌午饭吃的饱足,张翠兰干了半天体力活,一海碗红薯稀饭呼哧呼哧喝完,盘子里的野葱被挑干净,只剩半盘腊肉。
大黑小黄在旁边直流口水,用眼神可怜巴巴祈求江云,看地江云于心不忍。瞧了一眼灶房里洗碗的干娘,拿筷子偷偷夹几片,放在地上。
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小声道:“嘘,偷偷吃。”
家里倒是不缺肉,只是张翠兰没舍得给狗天天吃肉,顾承武每次给两条狗喂肉的时候,张翠兰的心疼都在眼里了,只是没说什么。
吃完,江云把菜端进灶房橱柜里放着,张翠兰道:“等会儿去你徐婶子家,找她借鞋样子,干娘再给你多做几双鞋,之前的鞋样子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找了一天都没找到。”
“够、够了干娘,我鞋还多着呢。”去年冬天,干娘就给做了两双。
“这哪够,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鞋底要做的格外厚软,走路才舒坦,之前的鞋是用武小子旧衣裳做的,不如新鞋踏实。”
江云想一想觉得有道理,可做鞋辛苦,他不想干娘累着。打算自己多也做些荷包手帕给干娘用。
饭后没什么事,江云把椅子拖到树下。一手撑着肚子,一手扶把手。大黑和小黄也跑来用鼻子帮忙推,机灵的很,一看就知道平时的肉没白喂。
暖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江云把小毯子盖在胸口,躺在摇椅上阖眼睡过去。嫁进顾家后,再没做过噩梦,白天夜里睡觉都是香甜的。
尤其揣了崽崽,更加嗜睡,再一睁眼,感觉睡了一年似的。有时候下午睡醒,睁开眼旁边没人,房间幽暗空荡,江云也一阵空落落难过。
从那以后,他很少在房间里睡午觉,除非顾承武在身边。
只是这次醒来不一样,江云眼睛上方蒙住一只手,手是柔软纤细的,既不是张翠兰也不是相公。
他心跳了一下,以为是陌生人,但是大黑小黄都没叫唤。江云疑惑扒开那双手,回头一看,竟然是快两个月不见的柳玉。
“你、你终于回来了!”江云既惊讶又惊喜,扶着把手连忙站起来。
柳玉笑嘻嘻收回手,没等江云站起来,把人按在椅子上,自己很不见外搬来凳子,坐在江云面前道:“你快别折腾,都是有宝宝的人了,我自己坐过来。”
江云见了柳玉,笑一直没停,道:“你都知道了。”
“想不知道也难,我和阿娘爷爷刚进村,就听村口婶子们说你怀了。我们一家人都高兴呢,这不回家安置完,我没歇息便赶过来。”
说完,他拆开带来的包袱,道:“我娘让我拿来的,专给你做衣裳穿。”
江云一看,竟然是崭新的半匹缎子,而且不是普通的素缎,上面用银线绣了花样,比棉布素缎都贵。
他赶紧把包袱推回去,道:“这、这我不能要,太贵重了,家里衣服够穿了。”
柳玉把包袱放在他手上,道:“收下吧,我爷爷阿娘都喜欢你呢。怀宝宝是大事,这半匹缎子拿来做寝衣,夜里睡觉穿轻快凉爽,不用遭那么多罪。”
天气连续热起来,江云这几天确实睡不好。拿了缎子过意不去,忽然想起新做的桃花糕,正放在水缸里冰着,他赶忙去取了十个,用油纸包起来,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你拿回去给婶子和柳爷爷。”
柳玉一看是吃的,还做的那么精致,没忍住嘴馋,想拆开油纸啃一口。
江云拍拍他的手,笑起来道:“别急,还做了不少,你今天在这里吃个够。等明日桃花集,这些都带上拿去卖。”
柳家刚回青苗村不久,还不知道最近几年兴起的桃花集。听江云描述,柳玉只知道是人多又热闹的地方,周边还有上百亩盛开的桃花林,和江云约着明日一起去。
傍晚日暮余晖沉在天边,青苗村和背后连绵远山,都在绚烂的晚霞下染上一层金黄。老农扛着锄头走在田野间,倦怠的鸟儿挥翅归巢。
趁着夜里温度降下之前,江云往锅里添半锅热水。村里多的是四五天才洗一次头发的人,还没走进就能闻到臭味。
江云不喜欢那样,每隔两日便要烧热水洗干净。勤快一些,用火烘热的帕子擦干净,一身清爽才觉得舒服。
马蹄声嗒嗒嗒,慢悠悠进了院子。顾承武看了一圈,夫郎正在灶房烧火。他眉眼浮笑,翻身下马,把小枣红关进马厩,往石槽里添上草料后,径直大步跨进灶房。
江云正在灶台前舀水,被悄无声息从背后抱住,熟悉的皂荚气息笼罩,高大的身躯让人踏实。
顾承武捏了捏江云白皙圆润的鼻尖,道:“烧热水做什么?”
江云从缸里舀冷水兑了,道:“趁着暖和,想洗头发。你洗不洗。我再往锅里添些水,就着柴火烧一锅。”
顾承武接过江云手上的葫芦瓢,道:“我来吧,你去院子坐着,等我添完水给你洗。”
肚子大了不敢趴太久,江云犹豫一下,乖乖坐到院里去。当初建院的时候,留了一条沟渠排水。江云把竹椅搬到沟渠边,竹椅放平趟上去。
顾承武坐在旁边,用手试了试水温,拿瓢往江云头顶慢慢倒,动作轻柔地像是在给瓷娃娃洗头一样。
温热的水顺着头皮流进头发,江云顿时觉得舒坦放松,任由顾承武打了皂荚给他按摩搓洗。浑身松懈下来,江云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晃脚,揪着手指玩。
见夫郎无聊,顾承武在头顶道:“今日托了镇上的兄弟打听,杏林医馆有一位黄郎中,是一位女郎中,专给妇人小哥儿看病接生。我想好了,等你肚子月份大些,带你到医馆旁租个院子,找黄郎中来接生。”
江云微微抬起头,等顾承武给他擦头发,听完还在想,道:“太、太费钱了,在村里也行。”
顾承武这次态度坚决不容拒绝:“村里路途遥远,最近的接生婆也在二十里外。精通妇人夫郎生子的郎中更少之又少,为了你和孩子,这件事说定了。”
很多请不起稳婆的人家,生孩子只能自己生,多的是没经验胎死腹中的,运气差的大人小孩都保不住。顾承武不容意外发生,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四处打听。
江云听完顾承武的话,坐在灶台前一边烘头发一边想。其实他也怕,虽然没亲眼见过生孩子,也听过不少,生的时候都惨叫不止。
晚饭的时候,顾承武把这件事情提出来,张翠兰没意见。租几个月院子又花不了多少钱,她和顾小子手上都有足够的钱,总不会委屈云哥儿。
她也是过来人,年轻的时候生儿子差点血崩,要不是及时找大夫来,还有没有现在的日子都不知道。
第74章第74章醋意很大
“云哥儿,快别睡,听话该起来了。大集一里外有座老爷庙,听说香火灵着,咱也去拜拜。去晚了人一多,排都排不上。”
张翠兰第一次催江云起床,昨天去找徐大娘借鞋样子就听说了,老爷庙供的是观音菩萨,每天都有不少人,就连镇上的老爷夫人们,有时候也会赶路过来。
那附近除了一百亩桃花林,还有一座秦员外家的庄子。秦员外好善,过路渴了的行人,都能讨杯水喝。不少文人雅士,也是冲着那位秦员外来的。
热闹自不必说,江云勉强睁开眼,被窝柔软根本起不来。
顾承武瞧夫郎一副懒猫儿的模样,不觉得江云惫懒,只觉得跟个小动物一样乖巧。他从衣柜里翻出江云的天青色衣裳,这件是崭新的,颜色雅致不俗,最衬夫郎白皙的肤色。
江云被顾承武从被窝里掏出来,又被恶趣味捏了捏鼻子,彻底清醒。
看见相公手里的新衣,他头发凌乱歪着头,道:“不要这件,这件是新的,我想留着过节穿,”说完,他睡眼惺忪打个哈欠,又要眯着的模样。
顾承武不让人继续睡了,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吻了吻江云额头,道:“今日也算好日子,我的夫郎就算嫁了人,也要打扮的漂漂亮亮,不比别的女子哥儿差。”
话完,他给江云穿上衣裳,江云很是顺从地抬起手。穿好衣裳后,江云把脖子上露出来的红色平安符塞进衣服里。
洗碗时脱下的镯子放在一旁,顾承武没忘记,也给江云套在手腕上。银色的镯圈和松鼠吊坠碰出叮当响。
江云模样好,之前在江家被苛待,不被允许打扮,才显得灰扑扑一般。现在好好养了一年,完全能看出清丽的面容。
顾承武摸了摸夫郎耳垂,再好看的首饰,戴在夫郎身上,也只是锦上添花。
“好了没有,我倒了一盆子热水,都出来洗洗吃饭,”张翠兰在催了,眼看着天色不早。他们家如今虽然有了马和板车,但也不能去太晚。
“就来”,顾承武应一声,被江云拉住整理领口,才出卧房。
早上吃的搅面疙瘩,新鲜的春菜切碎,和泡菜丁下油锅炒,加水煮开后放入面疙瘩。这是张翠兰的做法,不如江云做的精致。
但一大早空着肚子起来,吃什么都是香的。江云怀了身子饿的快,从原本的小碗变成中碗,吃完也没打饱嗝。
今天的重头戏是桃花糕,江云从树上摘下新鲜的桃花,交给顾承武去井边清洗。他往灶房取出一百五十个,桃花糕做的是巴掌大的,小孩子也能几口吃完。
江云又清点油纸,一片油纸能包五个桃花糕,大概能卖出三十份。因为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江云做的不多。就算卖不出,也能分给左邻右舍。
定价是昨夜一家人商量好的,桃花糕除了薯婻風蓣和蜂蜜,其它材料都是自家的。因此只定了三文钱一个,要是有人只买一个也能卖。
出门的时候,张翠兰和顾承武把桃花糕装在板车上。大黑小黄也想跟着,但是今天大集人多,不适合带狗,只能把他俩关在屋里。
刚关上门,张翠兰一拍腿,道:“家里去年不是还剩一些香烛,我给带上。那大集上的香烛都可贵了,没必要花那个钱,能不花就不花。”
江云平时也不是乱花钱的,自然认可干娘的话,和顾承武在外等着。原本是想和玉哥儿同路,但是昨夜玉哥儿跑来说,他娘也想跟着一起,柳老爷子则是去见见那些读书人。一家人单独请了辆牛车。
今天出村的人不少,只要家里没事的,都去凑热闹。待字闺中的姑娘哥儿也打扮的漂亮,挽着手往桃花集去,就盼着能觅得如意郎君。
板车放上东西,顾承武在前面驱马,江云不适合走长路,坐在板车上垫了厚实的垫子。小枣红走的慢,一点没被颠着。
马的拉力有限,坐不下第三人。张翠兰自发走路,和徐大娘边走边说笑。若是碰上熟悉的人,也会凑到一起摆谈,队伍逐渐壮大。
一家人先往庙里去,观音庙外摆了不少卖香烛供果的摊子。张翠兰一文没花,都是从自家拿的,种类比卖的更丰富,要是菩萨吃高兴了,一定保佑他们云哥儿平安顺利生产。
顾承武扶江云跪在蒲团上,江云没拜过,不知道规矩,只跟着相公干娘学习。旁边的灰衣和尚在引导流程,拜完赶紧下一个。
一家人拜完菩萨,去大集的时候,百亩桃林里已经堆满不少人,一眼望不到尽头。因为是乡野村落间自发组织的,没有场地限制,随便摆在哪里都行,满树的花瓣被风一吹落下,碾在土地,来年又是好肥料。
江云学别人,也找到一处桃花树下,摆上桌子和点心。桌子边挂上木牌,上面是顾承武昨夜刻的字:“三文一个”。
帮忙摆好摊,柳家正赶上。江云见到严肃的柳老爷子无端紧张,下意识站起来。今天柳老爷子穿的整洁朴素,见到江云脸色微微缓下,摆摆手道:“无妨,你身子要紧,坐下罢。”
柳夫人也不爱华丽,随意穿了一件,和张翠兰笑着打招呼寒暄,又握住江云的手看他肚子,道:“瞧着就是有福气,可比我怀玉儿时消停不少。你是不知道玉儿,在肚子里比出来还顽皮,折腾的我整宿睡不着……”
和江云说起柳玉,柳夫人也难得敞开胸怀。刚来村里的时候,她总害怕柳玉被带坏,后来连柳老爷子也看中江云。柳夫人持怀疑的态度,如今相处下来才知道,顾家都是实诚人,能不放心吗。
柳玉被他娘说起糗事,立马就急,忙捂着他娘的嘴,道:“不是说前面有读书人举办的曲水流觞?您和爷爷带着张婶子快去凑凑热闹,摊子留给我和云哥儿就成。”
柳老爷子在读书人中颇有地位,这次举办的“曲水流觞”,也是因为他要来。柳夫人和张翠兰也没见过,打算去瞧热闹。
顾承武刚来,被村长家请过去帮忙。周芝芝害喜厉害,王山在家里陪着。只有老婆子和老大王江媳妇一起来,没几个青壮劳动力,才找了顾承武。
江云怀了身子,不适合凑热闹。柳玉更不爱那些文邹邹的,不如卖东西有意思。
刚摆摊,没什么人来。江云把从家里带的针线篮放在膝盖上,垂眸认真绣花,时不时教柳玉几朵新花样。
风吹一阵,花瓣落下,掉在江云鬓间,他抬手拂去花瓣,便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女娃看过来,拉着她娘的手,嚷嚷着要吃糕点。
小女孩大约是哪家的小姐,穿戴模样都精致,长相乖巧甜美。见着好看的年轻阿嬷,眼睛都直了,说是要吃糕,实则是想凑上去看人。
她娘拗不过,招来身后丫鬟拿上钱袋,道:“小哥儿,你家糕多钱?”
第一单开张,江云盈着笑,指着牌子给介绍,道:“婶婶,三文一个,都是自家粮食做的,小娃娃吃也正合适。”
他现在说话逐渐流利,胆子也不似之前小,自己一个人能慢慢应付,何况柳玉还在旁边。
小女娃扯了扯她娘的袖子,然后呆呆看着江云。她娘没办法,道:“给我装十个,带上。”
江云自己也怀着,见了小娃娃喜欢的很,给装了十一个,弯腰平视小姑娘道:“你长的真好看,阿嬷再多送你一个可好?”
岂料小姑娘刷一下脸红,躲在她娘身后去了,偷偷瞧着江云。
她娘打量江云,心道是个实诚和善的人,把女儿从背后拉出来,教训道:“娘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小姑娘还不好意思,略微向前一步,道:“谢谢阿嬷。”
等那对母女走后,江云才笑意盈盈摸上肚子,想着他的娃娃是不是也这么乖巧。
开张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半个时辰的时间,桃花糕已经卖出一半,江云和柳玉笑嘻嘻坐在摊子后面,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着,大约卖了二百一十文。
对于家中的存余来说,不算什么,但也是一笔进项,二百一十文够一家人吃好久的盐了。
不远处的桃花林,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花下饮茶,瞧着面容俊雅姿态翩然,吸引不少姑娘哥儿,躲在树后红了脸,偷偷观看。互相推搡着,拉着手故意从他们面前路过,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再满脸羞意跑开。
书生们自然注意不到,他俩的目光正看着对面卖桃花糕的小哥儿。
其中一人惬意饮茶,忽然想起一句诗,慢悠悠道:“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旁边好友无奈摇头,又来了又来了,道:“魏兄,这已经是今日第二十回了,是个好看的姑娘哥儿,你都要吟诗一遍,小心被人家打出去。”
姓魏的书生摇摇头,不赞同他这话,道:“你不懂,这一个不一样。”
刚说完,他便摇着折扇起身,朝对面摊子走过去。好友哎呀一声,来不及阻止,怕人真被打一顿,赶紧跟上去,大好日子别出什么事。
江云正包完一袋,交给摊前的客人,瞧见又来一位年轻书生,以为是买糕的,眼角浅浅笑起,道:“你、你要几个?”
话说完,书生却是一动不动盯着他看,呆住了似的。江云心一跳,有些害怕。立马听见对面痴痴脱口而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江云听不懂,但这样的神色让他隐约察觉出什么,后退一步害怕躲在柳玉身后。
他没听懂,柳玉却听懂了,见云哥儿被吓到,赶紧站起来把江云护在身后,叉腰怒喝:“瞎了你的眼,也不看看谁是谁!”
姓魏的书生被呵斥,吓了一跳,啧,好凶悍的哥儿。他正要解释,背后忽然一阵凉飕飕。
顾承武忙完,不放心夫郎独自一人出摊,和村长交代几句赶过来。却看见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书生,对着他家夫郎吟桃夭。
“我家夫郎身子重,受不得惊吓,你不是爱吟诗?坐在这里吟个够,让我听听。”顾承武嘴角噙起一抹笑,眼底却凝起一潭寒意。
姓魏的书生腿脚发软,艰难吞下口水,被当头一棒打醒了,折扇也不摇了,收起扇子悻悻行礼,道:“是、是在下冒犯了。”
他好友也赶来,一看就知道魏兄又闯祸了,对着江云拂礼抱歉,道:“我替魏兄道歉,他没有恶意,只是散漫惯了,不知道你已成亲。”
江云见相公呷醋,也大约猜出刚才那句诗的含义,依旧躲在柳玉身后,摇摇头小声道:“无妨,你们走吧。”
好友拉起姓魏的就要跑,又被顾承武笑着拦下,道:“两位,来都来了,不如买些我夫郎做的桃花糕带回去?”
俩书生对视一眼,梗着脖子掉头走回摊前。柳玉也不手软,谁叫他们刚才吓到云哥儿了,全装上!
剩下三十块,柳玉装了六个纸包,砰一下砸到两人手上,道:“给钱!”
江云掰起手指数一数,道“嗯……一共三十个,给九十文就成。”
两人颤颤巍巍掏出钱袋子,付了钱跑了,比掉头的兔子跑的还快。柳玉没忍住笑了,道:“还是男人呢,真怂。”
顾承武扶着江云坐下,温声道:“方才被吓着,有没有不适?”
江云摇摇头,糕点全部卖完,他正高兴着,道:“没、没有,你看,今天一上午就赚了四百四十七文呢。”他把钱袋子打开,里面都是用麻绳串好的。
顾承武揉一揉江云头,道:“辛苦了,我把摊收好,带你去逛一逛。”
不少人扛着锅,在林子卖吃食,混沌面条饼子不少,江云饿了,什么都想啃一口。刚咬完一口鲜肉饼,又想吃糖葫芦,还没吃一半,最后盯上大骨汤混沌。
顾承武扛着大包小包,一边付钱,一边还要留心夫郎的安全,忙的很。
张翠兰和柳夫人徐大娘四处逛,打着盹听了半晌斗诗,最后也吃的肚子发胀。黄昏时候,人渐渐变少,摆摊人赚的盆满钵版,忙碌一天心满意足准备回家。
江云和顾承武也正把东西往车上放,视野里忽然跑来一个姑娘,是上午开张时小女孩家的丫鬟。
“小郎君稍等,你家桃花糕可还有?”小丫鬟气喘吁吁,忙不迭叫住人。
江云顿了一下,面有歉色回复:“已经、已经卖完了。”
丫鬟失落一下,继续道:“我家小姐带回去和兄弟姊妹们分着吃,三两下便不剩了,一整天都惦记着。夫人托我来问,若是没有,我家可否预定?”
听完,江云有些雀跃,连连点头:“自然可以,只是做糕费功夫,你家想要多少?”
一听可以订,丫鬟松口气,道:“夫人说端阳要到了,想着过节那日给家中下人长工送礼,小郎君的糕便宜又好吃,思来想去最合适。我家府上并外面庄子上的,一共二百五十三人,小郎君照着每人十块做就行。“
江云懵了,掰起手指头数半晌,最后还是顾承武提醒他,一共是两千五百三十块。别说是江云,就连张翠兰也吓到了,道:“一下子要这么多?”
小丫鬟点头一笑,道:“不着急,离端阳还有一月呢,过节前两日送来便成。”
两千五百三十块,单算包装的时间,也得不少天。江云惦记肚子里的宝宝,又舍不得这么大一笔从天而降的生意,纠结不下。
顾承武出主意道:“这有什么,请村里的婶子们来帮忙,干娘也能做,你在旁边指挥就成。”
江云恍然大悟,真是怀了身子,人也跟着傻了。以前家里也请人帮忙过,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和丫鬟达成共识后,一家人才知道,订糕的人家就是附近大庄子的东家,秦员外家。听说他们家女眷夫郎,随随便便一件首饰,就值好几两呢。
第75章第75章孩子被卖了
五月底。
青苗村,顾家。青石院外,空地上来了不少妇人夫郎,三两成□□头接耳。
“你也是来给顾家做工的?”
“可不,今天来不是做工,难不成是来串门子的?”
“他婶子,顾家给多少一天?”
“昨儿才说的,叫你不认真听,说是给五十文一天。”
乖乖,打听工钱的钱婶子内心咂舌,五十文,都赶得上镇子做工的男人了,她心思一转,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让给旁人。
“五十文也不多嘛,听说要做几千块,可不得把人累死,这个时节,谁家还没个农活。为了五十文,放下家里的活不干,才亏得很。”
她一说,人群中好几个人琢磨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只有葛夫郎听了,眼皮子一翻,看不上钱婆子那种小便宜的人,道:“你这么说,别是想把咱大家伙诓走,再把自家女儿哥儿塞进来占便宜吧。”
见心思被戳破,钱婆子脸面挂不住,心虚发誓,“我要是这么想,就叫我家地今年遭水淹!”说完,到底是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呸,你发誓也撇不清,淹淹淹,最好都淹死了!”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这时候顾家人起床,江云和张翠兰来开门。见外面都是人,张翠兰扭头道:“要不还是娘来,你身子重,可别被冲撞了。”
江云深吸一口气,看见人多还是害怕,他也不能一直缩在家人后面。江云摇摇头,道:“没关系干娘,我能做好。”
拗不过,张翠兰搬来凳子让他坐下,顾承武从房里搬来桌案,笔墨纸摆在上面。
江云还是有些没底,看一眼顾承武,顾承武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鼓励他:“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只管放心大胆做。”
有这句话,江云忽然不紧张了,手扶着腰,对人群道:“大家都站成一排,招工的事昨日在村口已经说过,只招五个人,每人一天五十文工钱。做吃食不比别的,要不能偷懒,身上干净的……”
他一口气说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磕磕巴巴畏缩不前的小哥儿。连外面的婶子夫郎都暗自琢磨,云哥儿如今气度大变样了。
闹事的人都安静下来,尤其钱婆子,生怕被顾家撵走。余光瞥见一个瘦巴巴柴杆子,不是剩子家的夫郎树哥儿,还能是谁?看着就干瘪没力气,根本比不上她。
没把树哥儿放在眼里,钱婆子又盯上别的比她更有竞争力的,满脑子把人比下去。
江云从第一个人开始问起,诸如家里有多少田地人口要照顾,平时生活习惯如何,会不会做饭等等。到树哥儿的时候,江云顿了一下,树哥儿他相处过,是知道的,爱干净也不惹是非。
“我把你名字先记上,若是商量好了,再通知你,”江云从顾承武手里接过纸笔,歪歪扭扭写了个树字。
虽然写的不好看,但好歹是会写了。他每日不断识字看书,如今已经会写好几百个常用字。
树哥儿看在心里,羡慕也都压在心里,他是过苦日子的,别说是写字了,这辈子连纸都没见过几次。
树哥儿后面就是钱婆子,还没等树哥儿走,她就急急忙忙挤上去,道:“那瘦柴杆子不行,我就不一样了,家里老人都有人照顾,有的是时间呢。”
她力气大,树哥儿差点被挤的摔在地上,剩子家在村里没什么话语权,树哥儿看了一眼凶恶的钱婆子,咬着唇不敢说话。
直到江云投来安抚的目光,才叫他放心不少。
江云看一眼钱婆子,道:“婶子您抬起手,我瞧一瞧。”
钱婆子纳闷,招工就招工,瞧人家手做什么?她不明白,但还是照做,只见这双手粗糙,看上去没脏污,实际上指甲缝里都藏着污泥。
江云摇摇头,看一眼后面的队伍,道:“您先回,等我和相公干娘商量好了,再告知您。”
钱婆子自打被看了手,心里就不稳,有些不耐烦,把手撑在桌子上,道:“还商量什么商量,我瞧着后面的人都别招了,我家姑娘哥儿都不少,你想用捡着我家的用不就成了?都是年轻的,不比后面那些老货强?”
她声音越说越大,后面的人立马不乐意了,撸起袖子骂起来:“说什么呢老脏婆,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副臭模样,半个月都不洗一回澡的人,叫花子都比你干净。”
“就是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两个哥儿女儿,别怕是叫来勾搭谁的吧?”
钱婆子家里有一个小哥儿和一个姑娘,十九了还没说上亲事,就是因为名声太差,没人上门提亲。
场面吵的不行,顾承武见夫郎脸色不太好,忙上去走到江云背后,让江云靠在他身上休息,低头轻声道:“吓着你了?我现在就将那老婆子打出去。”
顾承武说话从不虚晃一枪,江云知道他是来真的,立马把人拉住,“无妨,这点小事,我能处理。”
江云不是从前那个没有依靠的哥儿了,现在他有顾家,做什么都有底气。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群,江云镇定道:“谁来都是一样的,在我这里过了话留下名字,大家伙都回去等消息。若是哪位婶子阿嬷对我提的条件有意见,我们不强留。”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足够有穿透力,叫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不似村里泼妇骂架的嗓门,也没带一个脏字。说话时春风拂面一样温和,但隐含着威胁和讲道理,叫人不敢反驳。
钱婆子吃了堵,不敢在江云面前“乱跳”了,瞪了一眼骂架的妇人,扭着腰走了。
人群的最末尾,一个小哥儿始终低着头,半掉下来的头发遮住额头上的伤疤。他看一眼前面的江云,灰蒙蒙死寂的眼里重现燃起一点光。
去年他嫉妒,因为相中的夫家被横插一脚,他把怨气撒在江云身上,后来吃了报应,日子过的度日如年,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耳朵边只有婆婆和男人的打骂。
他嫁的不是个人,就是个畜牲,喝了酒回来,有兴致就把他拖到床上发泄,和青楼的小倌没什么两样。没兴致便是拳头巴掌,要是敢哭出来,那一夜都不能进院子睡,只能睡野地里。
折腾一上午,江云饿了,等人越来越少,偷偷朝顾承武耍赖撒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的。
顾承武哪能不了解自己夫郎,今日威风一上午,也该好好犒劳,转身从灶房拿出零嘴,各种都装一些在盘子里,放在夫郎面前。
江云喜滋滋含一颗糖莲子,抬头叫下一个人,却发现是吴水。再次见面,吴水几乎像变了一个人,瘦的不成样子,手背上的肉贴着骨头,见了他碗里的糖莲子,饿的下意识咽口水。
江云有些不知所措,愣愣道:“水哥儿,你、你也来做工吗?”
吴水不敢抬头看江云,把下巴埋进胸膛里,半晌,才硬着头皮点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嘴巴像是被缝住一样。
江云反应过来,之前隐约听说吴水生了,算起来孩子应该没几个月,怎么会有时间跑来做工,话得问清楚,江云道:“那你孩子怎么办?”
听到孩子,吴水眼里闪过一丝活气,瞬间又灰暗下去,道:“没孩子,被卖了。”
江云震惊了,拿笔的手顿住,墨水滴在纸上,晕染了原本的字。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觉得心里跟堵住似的,难受的很。
卧房里,顾承武怕夫郎吹风着凉,翻出小毯子。往外一看,夫郎的背影僵滞,似乎不太舒服。
顾承武走出去,发现来的人是吴水,脸色立马沉下来,把手搭在江云腰上护着,道:“你来做什么?”
吴水看见顾承武,吓的脸色一变,掉头就要离开,又被江云叫住。
“你等等,我把你名字也记下,若可以,到时叫你来。”江云道。
吴水脚步停下,手紧紧攥住,指甲陷阱肉里也不觉得疼,沉默良久道:“谢谢。”说完,他拖着虚弱的背影缓缓离开。
忙活一上午,江云有些困倦,顾承武把躺椅搬到院里,陪江云说说话。江云手搭在顾承武手上,眯眼打哈欠,话音软糯:“今天,怎么又不去箭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