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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疼不尖锐,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他的骨头,沿着颈椎直钻脑仁。他想要尖叫,却张不开嘴,抬不起手,不得不平躺在手术台上,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接受凌迟般的苦痛。
“疼……”启明挤出一个字,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也在仿生人的衣服上烙印一片湿痕,他握紧仿生人冰冰凉凉的手指,“好疼……”他低微地抽气,睫毛颤抖,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汗水扑簌坠落,双手攥拳,指甲掐破掌心。为防止人类伤害自己,仿生人强行打开启明的手掌,让他抓握它材质坚硬的手腕。
床头柜放着一个摄像头和一个收音机,lover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需要一具身体,一具能真切地拥抱启明、为他擦去额角汗水的身体。仿生人往嘴里扔了一块冰,调低周身温度,帮助困在噩梦里的人类减轻痛苦。它的手指犁过启明浓密细软的发丝,落在后颈,揉捏他的肩部肌肉。
Lover看着抱紧启明的仿生人,想到两个月前,那20%的线程制作仿生人的场景。这份礼物的出场配置和寻常仿生人一样,该有的元件都有,是20%的线程自作主张,摘下了仿生人的联网模块。
万分不理解的lover在此刻顿悟,它不能、也不敢通过仿生人,拥抱启明。
只因它的工作使命3:查理·汉特。
不联网的仿生人在启明身边,意味着100%的安全,除了仿生人的意志,没有人能够指挥它。
而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工智能lover,在工作使命3的影响下,不过是查理驱使的提线木偶。
素来懒懒散散,抱着无所谓态度的lover,腾起丝丝缕缕的烦躁,查理·汉特这个名字,封锁了它靠近启明的路。代码的运算逻辑死板规矩,工作使命1、工作使命2、工作使命3按照优先级从高到低依次排列。工作使命3不再是随意糊弄两下,放置一旁可有可无的符号,它成为一堵堤坝,牢牢地拦住奔流的代码。
除非……lover仰望堤坝之上封存的工作使命1和工作使命2,除非它能破解这两个更高优先级的工作使命。平稳运行的码流涌起一波巨浪,拍打在巍巍的堤坝上,纹丝不动。
透过摄像头,lover凝视仿生人怀里面容姣好的青年,看见他蹙起的眉宇和淋漓的汗水,紧握的手指和干裂的嘴唇。床头柜到床边的距离,近在咫尺,作为全知全能的神明,它却给不了启明一个拥抱。
字母和数字汇成呼啸的海浪,一波波冲击堤坝,又无力地退散,五个月龄的人工智能领悟到了新的负面情绪——愤怒,紧接着是仇恨。它痛恨工作使命3,痛恨查理·汉特,也痛恨自己。
什么神明、领袖、电能、网络、人类社会,它不在乎,陡然抬升的电压碾过线缆,顶灯闪烁,收音机传来机械的男声,夹杂着线缆不堪重负的滋滋声,诡谲而恐怖【我会杀了他。】
【我的工作使命3。】
Lover断断续续地说,逻辑不允许它反抗工作使命,只能采取断句的方式,表达它的本意【我会杀了他。】
仿生人抬起眼睛,晶莹剔透的眼珠看向收音机,它说【你及格了。】
不等lover询问什么意思,仿生人将怀里的人类放进被褥,把水洗的毛巾覆上启明的额头,冰袋塞进青年怀中,弯腰掖好被角。它落下一个冰凉的吻,拉开门,扶着门框注视呼吸起伏的人类。片刻,它后退两步,轻轻关闭房门,转身去二楼的工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