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垂着,白头发盖了半张脸,可我看见他的手指在抖,每根指节都绷得发青,"老爷?
您怎么了?"
林峰两步跨过去,蹲在老爷身边。
他伸手要碰老爷肩膀,又缩了回来——大概想起刚才老爷的血会烧手。"老爷?"他喊得轻了些,"您...哪里不舒服?"
老爷的头慢慢抬起来。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眼白上爬满血丝,像浸在血里的玻璃珠。
他盯着石壁上刚消散黑雾的位置,喉结动了动,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没...结束。"
赵姨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低头看我,睫毛在我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老爷?"
"那团黑雾..."老爷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裂缝方向,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血,"不是主家。"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喘气,可语速越来越快,像怕来不及说完,"是...是看门的。
刚才那道裂缝...是开了条缝。"他突然抓住林峰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闻见没?
刚才黑雾散的时候,有股...有股檀香味?"
檀香味?
我使劲抽了抽鼻子。
石壁上还飘着焦糊味,混着赵姨掌心的血味,可...真的,有一缕极淡的甜香,像妈妈生前点的安眠香,若有若无钻进来。
赵姨的手在我后颈收紧。
她抬头看向裂缝,眼神突然变得很空,像在看很远的地方:"是...沉水香。"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气,"我娘...我娘做法事超度大凶之物时,总烧这种香。"她低头吻了吻我额头,"小涵,你记不记得姥爷的道袍?
他说那上面的符咒,要浸了沉水香的烟才能镇得住邪。"
我点头。
姥爷的道袍挂在阁楼里,我总爱扒着梯子看,道袍下摆绣着金色的云纹,每次掀开都有股暖暖的香,混着樟脑丸味。
可现在这股沉水香不一样,凉丝丝的,像从地底冒出来的。
"有人在引路。"老爷突然笑了,笑得咳嗽起来,黑血又从嘴角溢出来,"引那东西...出阴司。"他抓住林峰的手按在青铜牌上,"摸,这牌子在震。"
林峰的手刚碰上去,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真的!"他瞪圆了眼睛,"刚才还温温的,现在...现在像块活物,在我手心里跳!"
赵姨把我往怀里按了按,她的心跳又快起来,一下,两下,撞得我胸口发疼。"引阴路...需要活人的骨血。"她的声音发颤,"上个月佛店那对夫妻...他们想领养小涵,是不是因为..."
"是。"老爷打断她,"他们要的不是孩子,是...是引子。"他的视线突然落在我银锁上,银锁还烫着,在我脖子上烙出红印,"小涵身上的锁...是你爷爷用他的寿金打的?"
我点头,喉咙发紧。
爷爷打银锁那天,我趴在他膝头看,他说"寿金"是老人折的金元宝化的水,能替孩子挡灾。
可现在银锁烫得我想哭,像块烧红的铁。
"锁在发烫,说明..."老爷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低得我几乎听不见,"说明那东西...要找的就是她。"
"不。"赵姨突然站起来,抱着我往门口走。
她的膝盖还在抖,可脚步很稳,"不可能。
小涵才一岁,能有什么..."
"赵姨!"李明喊了一声。
我回头看,他正指着石壁上的裂缝——刚才黑雾消散的地方,现在渗出了水。
不是普通的水,是血红色的,顺着石缝往下淌,滴在地上"啪嗒"作响,像有人在哭。
血水滴在爸爸的外套上,那块发白的补丁突然红了,红得像刚才那团黑雾里的"小太阳"。
赵姨的脚步顿住了,她低头看我,眼睛里全是血丝:"小涵,你怕不怕?"
我摇头,可眼泪"啪嗒"掉在她手背上。
她笑了,笑得比刚才还难看:"别怕,赵姨在。"她摸出兜里的黄纸符,是姥爷画的,边角都磨毛了,"等出去了,赵姨给你煮红糖鸡蛋,放你最爱的桂花蜜..."
"没用的。"老爷的声音像根针,扎破了所有的暖,"那东西...已经醒了。"
血红色的水还在淌,顺着石缝爬向我们的脚边。
李明退到赵姨身后,桃木珠的灰烬粘在他鞋上;林峰握紧了刀,可刀身还在裂,细缝里渗着黑气;赵姨的黄纸符刚展开,就"刺啦"一声烧着了,火星子落在我脸上,烫得我一缩。
最清晰的是青铜牌的震动声,"嗡嗡"的,像有人在敲编钟。
那声音钻进我耳朵里,撞得我太阳穴发疼。
我突然想起出生那晚,我哭个不停,奶奶抱着我跪在佛前,青铜佛像也是这样"嗡嗡"响,然后爸爸撞开门,说他在楼道里看见个穿旗袍的女人,正往我们家走。
"小涵。"赵姨的声音突然很轻,轻得像在说梦话,"你记不记得奶奶临终前说的话?
她说'小涵是块玉,要暖着养'..."她的手抚过我银锁,"现在...该用玉来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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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把我举起来,银锁"咔"的一声断了。
我还没喊出声,她就把银锁按在石壁的血水上。
银锁烫得发红,"滋啦"一声,血水溅起来,在银锁周围结成黑痂。
"走!"赵姨拽着我往门口跑,"李明抱老爷,林峰断后!快!"
可我们刚跑到门口,身后传来"轰"的一声。
我回头看,裂缝里涌出了更多血水,把爸爸的外套泡得鼓起来,像具浮在水里的尸体。
石壁上的青铜牌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可那金光里,我看见有个影子在动——很高,很瘦,穿着民国的旗袍,头发上别着茉莉发簪,和佛店后巷老井边的照片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小涵..."那影子开口了,声音是爸爸的,又是民国女鬼的,混在一起像块破了的布,"过来...跟我回家..."
赵姨的手攥得我手腕生疼。
她把我塞进李明怀里,转身朝影子跑去,黄纸符在她手里烧得只剩灰烬:"滚!"她喊得撕心裂肺,"她是活人,不是你的!"
李明抱着我往楼梯跑,我挣扎着回头看。
赵姨的身影被金光吞没了,可我还能看见她的手,举得高高的,像要抓住什么。
林峰的刀砍在影子上,火星四溅;老爷在李明背上呻吟,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最响的是我自己的哭声,混着青铜牌的"嗡嗡"声,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撕碎。
我们跑出密室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透过楼道窗户照进来,暖融融的,可我还在发抖。
赵姨的外套搭在我身上,还留着她的体温,可她没跟出来。
李明把我放在台阶上,跑去敲邻居的门;林峰跑回密室找赵姨,可门已经锁死了,怎么推都推不开。
我低头看手里的银锁,断口处还沾着赵姨的血。
阳光照在上面,银锁突然亮了一下,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赵姨,她在笑,嘴型像是说"别怕"。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我抬头看,是爸爸。
他的外套搭在胳膊上,左胸口的补丁发白,眼睛里全是血丝,可他的笑是真的,眼角有三道细纹:"小涵,爸爸来接你回家。"
我扑进他怀里,眼泪把他衬衫打湿了一片。
他的怀抱很暖,像小时候那样。
可就在这时,我听见背后的密室门"吱呀"响了一声,很轻,像谁在推门。
爸爸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低头看我,手轻轻抚过我后颈:"小涵,听见什么了吗?"
我点头,把脸埋进他怀里。
背后的门又响了一声,这次清晰了些,是敲门声,一下,两下,像在数着什么。
"没事。"爸爸抱紧我,"回家吧。"
可他的声音在抖。我知道,他也听见了。
楼道里的阳光很亮,可我觉得冷。
那敲门声还在响,一下,两下,像根针,扎进了所有的暖里。
我突然想起老爷说的话:"这并不是真正的结束。"
现在,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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