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个洗脑术论文的作者写的时候也用了很多想像的文字,除了那些看起来吓人的图片之外,他并没有很清楚的描述这种技术是怎么洗脑的。这正适合他们俩发挥。
翻译的日子痛苦而枯燥,幸而他们有两个人,还可以互相打趣。
在这篇吓人的论文后面,还有用催眠洗脑的科学新技术,这个倒是没那么残忍,看起来就是让人坐在那里或躺在那里。祝玉燕就平平常常的翻出来了,没有难为。
大多数的论文都是如此,除了特别想吸引人眼球的才会故弄玄虚。
苏纯钧突然从桌前抬起头,对着她说:“哈哈!我也看到一篇假的!”
他兴冲冲的站起来,举着翻开的书给她看,上面写的是:点金术。
就是将其他金属里的元素通过科学的方法和手段变成黄金的元素。
祝玉燕接过来看,发现作者用了很多方法来做这个试验,但这些试验过程他都没有写,他只是写他是如何在自家的仓库里,用滴着水的汽车发动机分离金属元素,并成功用炭和铝成功转化成了黄金。
出版社给他们的要求是每一篇都翻出来,他们好原样出版,要求是一篇都不能少,但是他们并不要求逐字逐句都一样,因为出版社里并没有通晓多种语言的编缉,只要他们交上去的英语稿子能读通,读起来可以让读者相信就行了——重点是后面这句。
所以苏纯钧交上去的稿子其实是没有检查的。
但她交上去的浪漫小说的稿子倒是常常有人检查。
证据就是交科学论文稿子从来没被打回来过,而浪漫小说稿的时候就被打回来过。
苏纯钧遇上这种一看就是瞎扯的论文反而会认认真真的翻得十分的详实,他说“这也叫拖敌人后腿!”,她就哈哈大笑。
假如遇上两人都觉得有可能是真实的科学发现,日后会对中国有用的东西,才会小心翼翼的翻出来,并留一件底稿在手,以备日后查证。
两人这样像蚂蚁搬山似的攒也攒了有快一个书柜了,初时不觉得,现在倒开始发愁要怎么运回国内。
苏纯钧想到了相机,将一页页稿件都拍下来,再将胶卷送回国,当真是方便又省事。
只是现在相机很不容易买到手,要真是按计划行事,又需要大量的胶卷。
两人苦思良久,仍然没有办法。
直到他们去看望施无为、代玉蝉和茱丽小姐的时候才有了办法。
两边虽然是亲人,但是为了安全,并没有住在一起,平时也很少联系,只维持每年圣诞时联系一次,平时只寄一张明信片或寄一封信这样的频率,就像不太联系的亲戚。
十月后,苏纯钧就跟祝玉燕开始计划去看望施无为他们的事。
苏纯钧先寄了一封信去,问候安康,再说一些废话,再商量哪一天去比较方便。
施无为也跟着回信,两边这样往来三四次后,终于商量好了时间,到了那一天,苏纯钧就与祝玉燕带着礼物出发,坐上了火车。
因为这次去的时间比较久,他们还要把家里的马寄放在邮局,请邮局的马夫代为照顾几天。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后,苏纯钧和祝玉燕见到了施无为和代玉蝉。
四人在火车站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简单的拥抱了一下,就赶紧离开了。
这边的火车站有点破旧,车站的流浪汉比较多,垃圾也很多。
施无为和苏纯钧护着两位女士尽快离开,要不是他们同行的有两位男士,看起来也很体面,很年轻,这些流浪汉会上来抢他们的行李然后逃走,他们的行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出了火车站,坐上施无为自家的马车,祝玉燕才拉着代玉蝉的手说:“怎么比上回来的时候还糟?火车站里连警察都没有。”
代玉蝉苦笑着说:“没办法,警察局发不出薪水,警察都不干了。这边离城市太远,镇政府都快空了。”
祝玉燕吓了一跳:“那怎么办?你们村里的治安还好吗?”
代玉蝉连忙安慰她:“我们村里还好,有教堂组织村民一起巡逻。你们那边怎么样?”
祝玉燕:“跟之前一样,因为离伦敦太近,村里能跑的都跑光了。”
代玉蝉担心起来:“那安全吗?现在退伍的人很多,到处都有枪,不会有人抢劫你们吧。”
祝玉燕:“家里有马,它要是听到动静踢腾起来声音可大了,再说家里还有苏老师呢,我也会打枪,不会有事的。”
施无为和苏纯钧在外面驾车,把说话的空间留给那对姐妹。这对异国连襟也有话要讲,也是悄悄话。
施无为:“你那里还有吗?我进城不方便,上回去就没买到。”
苏纯钧:“你写信告诉我之后,我就又去买了五十个,这东西现在不太好买了,橡胶管得越来越严了,幸亏这是高价品,还有工厂不计死活的开单,不然真要买不到了。”
施无为:“橡胶确实是好东西,它能造轮胎,那种运货的大汽车,轮胎都是特制的。中国不知道有没有橡胶树。”
苏纯钧叹气:“不知道。橡胶树现在成了机密,我只知道巴西有,但是找不到更详细的了。燕燕说可以多找找有植物类的图鉴或百科的翻译,说不定能碰到。”
施无为一下子高兴起来:“这倒是个办法!”
苏纯钧:“我前段时间刚接到一本翻译稿,还没有翻完,等翻好了再给你。”
施无为:“我也多接一点,看能不能多撞上几个,多翻几次,机会就能多几次。”
到了家以后,施无为带苏纯钧去他的房间洗漱,代玉蝉带着祝玉燕去她的房间。
这对夫妻是难得的分房派。
一开始只是尴尬,施无为不敢冒犯代玉蝉,因为两人在中国时只是订婚,正式结婚是到英国来了之后的事。可是就算是结婚了,施无为和代玉蝉也觉得他们像是无媒苟合,就是缺了拜天地那一环,就是不对。
后来两人渐渐好了,又有苏纯钧和祝玉燕过来了,施无为和代玉蝉终于觉得见了亲人,全了最后一礼,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了,两人的生活习惯又不一样了。
代玉蝉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施无为不爱干净!
而施无为也不是真的不爱干净,他也很愿意改,只是偶尔会犯懒,比如偶尔不洗脚,比如偶尔不换袜子,比如不太爱洗澡。有时他特别疲惫时,代玉蝉不忍心说他,就自己忍着。她忍不了的时候就等半夜自己悄悄去沙发上睡,或是起得特别早。
施无为发现后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就积极的改。
最后就是两人都不舒服,却都是自己忍着,先满足对方的要求。
还是苏纯钧在远方写信劝施无为分房,那边祝玉燕也劝,但成效不大,代玉蝉心里还是有点以夫为天的旧想法的,她不太愿意在夫妻之间强迫施无为去改变自己来适应她。
苏纯钧最终成功了,施无为也鼓起勇气提意分房,这样一来,两人都轻松了,感情反而更好了。浓情蜜意的时候,不管在哪一个人的房间都更添情趣。疲惫的时候也互不打扰。
祝玉燕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来施无为除了偶尔的不爱干净,还有打呼的习惯,代玉蝉已经忍了很久了,一直不敢说,施无为自己也不知道。
祝玉燕:“你这也太难为自己了,怎么什么都不敢说?”
代玉蝉:“夫妻之间互相包容,我不能挑他的不是,何况打呼这件事也不怪他,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挑了他,他不开心,他不开心我又怎么会开心?能改的错处可以说,不能改的就不必说。”
祝玉燕一边觉得她这话有道理,一边又觉得她做不到,这道理听得人不舒服。
祝玉燕:“你这是歪理。我做不到。”
代玉蝉听了发笑:“你以前也是歪理多,我说不过你,终有一天也轮到你说别人是歪理了。”
晚上,祝玉燕跟苏纯钧说话,问他有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好。
祝玉燕:“我要是有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改正。”
苏纯钧吓得搂住她问:“我的太太,你这是怎么了?谁说你什么了?你哪里有不好?是姐姐和姐夫吵架了?”
祝玉燕不能把代玉蝉的私房话说出去,只从自己身上想。
她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不爱做家务、挑剔、平时废话多,还喜欢看不起人?”
苏纯钧肯定的说:“都没有!”
祝玉燕:“你肯定?”
苏纯钧:“我肯定,我发誓!”他举起一只手一本正经的发誓。
祝玉燕这才相信自己没有缺点。
深夜,祝太太要翻身,从侧身转成正睡,她一动,苏纯钧就醒了,扶着她的手帮她躺正,想让她两只手放在下面,不料祝太太就是要放在枕旁,一手握一个小拳头。
苏纯钧见此就侧过来,避免再被打到眼睛。
待到清晨四五点时,祝太太翻身,一拳碰到苏先生的耳朵。
苏先生又醒了,翻过来,见祝太太又睡成了侧身,是个顶顶好的勺子形。他赶紧贴上去,从背后抱紧。
这下可以安心睡到天亮了。
第477章 10月5日
第二天的计划安排得很满。
早上起来后,施无为和代玉蝉的邻居就找借口来拜访了,一个个站在花园栏杆外,一边道“早安”,一边打听家里的客人是不是代玉蝉的妹妹和妹夫。
施无为和代玉蝉就赶紧说是啊是啊。
邻居:是昨天来的吗?我看到马车了。
施无为:是啊是啊,昨天从火车站接回来的。
邻居:祝你们圣诞快乐,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施无为:要先去看望神父。
邻居心满意足的走了,显而易见,一会儿他们会在神父那里“偶遇”不少人。
这就是在一个有神父的村庄的社交需求了。
假如祝玉燕住的村庄里也有一个神父,也有这么多邻居,那社交就是她不能逃避的一件事——除非有非常充足的理由,比如丧夫。
寡妇是公认不必社交的。
倒不如说寡妇如果热爱社交反而会被邻居白眼。
早上四个人匆匆吃过早饭后,换上一件还算体面的衣服——干净整洁没有补丁。
祝玉燕买的假领子派上了用场!
要知道现在根本买不到肥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衬衣洗成白色!
还是假领子好。
她还给代玉蝉夫妻各带了十副,他们夫妻在村子里需要社交的场合更多,需要假领子的时候也更多。
代玉蝉站在镜子前戴好假领,翻着白眼说:“谢天谢地你给我带了这么多,我已经受够那些女人教我怎么洗衣服了。”
祝玉燕:“你就说你根本不洗。”
她在伦敦后期处在社交暴燥期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她不做饭,不做家务,不会洗衣服,对谁都是这么说的。
对,她还不生孩子。
虽然那段时间关于他们夫妻的谣言满天飞,但是这种暴燥社交的方式真的爽!
代玉蝉复杂的说:“有时我真羡慕你的性格。”
祝玉燕:“张妈说大的都你这样,小的都我这样。”
代玉蝉叹了口气:“我好想他们。”
祝玉燕沉默了下来。
姐妹两个手挽手出去,外面先生们也都收拾好了,光鲜整齐,可以见人了。
两对夫妻各自挽着手,优雅的往教堂去。
在穿过田埂的时候看到不少人想赶在他们前面赶到教堂,还有人装模做样的跟他们打招呼。
祝玉燕:“这个村庄真和平。”
施无为就扭过头来说:“假如你搬过来,你也可以体会到这种和平。”
祝玉燕冷哼:“免了。”
她在伦敦体会过了。
写作社交,读作八卦。
听别人的八卦是很不错,但成为八卦中心就不舒服了。
这些人就是想从她和苏纯钧身上体会新的八卦。
这个村庄太平静了,人们之间太熟了。
在她和苏纯钧出现之前,这座村里的八卦中心就是施无为和代玉蝉,还有茱丽小姐。
后来神父出面让大家不要打扰茱丽小姐的平静生活。
于是茱丽小姐逃出生天,施无为和代玉蝉仍在受苦。
代玉蝉跟她的信里写过,说她怀疑过有人藏在她的卧室窗户底下偷听。后来确实抓到了,不过不止抓到过男人偷窥,还抓到过女人偷窥。
这让代玉蝉和施无为十分怀疑社会风气。
后来祝玉燕搬到乡村后也遇上了。
她也开始怀疑了。
再后来偷窥的男人打跑了,可是偷听偷看的邻居却打不走。
施无为和代玉蝉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祝玉燕觉得这从另一边被动促进了这两个社恐走出来,也算是有一点点的好处。
现在施无为和代玉蝉在这边一点都不像外来者了,他们就是两个本地人。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到了教堂后,当然要先听一听神父的布道。
神父见今天的人来得挺多的,就即兴讲了两个圣经上的小故事,没有拖太长时间,然后就宣布进入社交时间了。
他先上前来跟施无为和代玉蝉打招呼,再由施无为和代玉蝉分别向他介绍苏纯钧和祝玉燕,男人介绍男人,女人介绍女人。
再然后,神父从天气和神恩说起,苏纯钧和祝玉燕都表示天气不错,他们正沐浴着神恩,上帝和昨天一样伟大,顺便祝福女王安康。
再再然后,神父关心的询问他们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是不是一如即往的顺利,身体是否健康。
两人都表示工作很顺利,生活很平静,夫妻感情很好,身体都很健康。
神父这就完成了社交指标,说最后一句愿上帝保佑你,愿你们在这里过得愉快。
神父让开后,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的各自走向属于自己的性别。
这里男人和女人是分开社交的。
祝玉燕和代玉蝉手挽手,走向淑女群。
淑女们坐在外面的院子里,有的在说话,有的在做一些针线活,帮教堂做些圣巾之类的。
祝玉燕属于不白干活的那一群,拖着代玉蝉走向说话的人群。
早死早超生,反正都有这一次。
代玉蝉一脸绝望,她已经能预料到会有什么话题了。说真的,自从她到这个村庄来以后,几乎每周都要听一遍,次数多了,连她都有炸掉村庄的冲动,所以也不能怪燕燕脾气不好对不对。
不过幸好上回这些女人见识过了祝玉燕的脾气,见她过来都不是很敢立刻挑起战争。
于是她们先假模假式的说了一段有关天气和上帝的闲话,然后是各家那悲惨的餐桌。不过所有人都在吹牛,不止一个主妇在吹牛自家的餐桌上天天都有一道炖肉,孩子和丈夫都很开心,可事实上是她们能天天吃土豆都算有钱人。
在这里面唯二真的每天能吃到肉的姐妹倒是都不敢吹这个牛。
祝玉燕:“我在家天天吃洋葱炖土豆,偶尔加一根胡萝卜。”
代玉蝉:“我家里连洋葱都没有了,还有盐也几乎快吃完了,糖更是不知道去哪里买。”
祝玉燕真心的说:“我真希望能在食品店里买到糖砖或糖塔。”一个压缩过的糖砖或糖塔能吃很久了,那他们家就能多吃点好吃的菜了。
然后就有人热情的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曾经代玉蝉上过这个当,但当她真的带着施无为提着礼物上门的时候,天知道那一刻有多尴尬。
邻居一家都很尴尬,而代玉蝉更尴尬。她和施无为几乎是扔下礼物就找理由逃走了。
邻居家那空荡荡的餐桌简直像个噩梦。
代玉蝉的善良让她悄悄的给邻居家送了几颗土豆和洋葱。
但在偷窥发生后,她就再也没送过任何东西了。
现在她已经不会上这个当了,所以她和祝玉燕都拒绝了。
在聊完废话后,终于,还是有一个人忍不住提起了“孩子”这个话题。
要知道,假如连城市里的女人都没有避孕的习惯的话,乡村里更不会有避孕这种怪事了。所有的女人都是在结婚后就陷入了怀孕地狱,每个女人都在不停的生孩子,但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活下来,更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健康,流产也很普遍,所以妻子去世也很普遍,每个村子里都有几个鳏夫。
之所以这个村子没有被孩子淹没,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找到妻子。
生产力流失这种事哪个村子都有。哪怕这个村子的人口数多一点,但年轻人还是不够多,整个村子只有不到四个年轻人,到现在没有一个成功结婚了。而上一代的男人又大多数都被征兵征走了,没有几个活着回来。
代玉蝉和施无为是同年龄段里唯一一对夫妻。
所以,他们受到全村的瞩目是多么正常的事。
而这对夫妻在结婚数年后竟然没有孩子又是多么八卦的事——村里的人一直以为是施无为有问题。
等苏纯钧和祝玉燕也来了之后,村民发现他们也没有孩子——有问题的变成了代玉蝉和祝玉燕这对姐妹。
每次见到祝玉燕和苏纯钧,村民都很想知道他们今年有没有孩子。
祝玉燕:“没有。”
村里的淑女们交换着八卦的眼神——果然没有!
一个淑女抹着泪:“上帝会保佑你的,我相信只要你诚心祷告,他会赐给你一个孩子的。”
祝玉燕:“谢谢,我就不麻烦上帝了。”
另一个淑女:“我相信你们的生活会变得艰难,但只要你忍耐,就一定会得到回报的。”
祝玉燕:“我丈夫不会因为没有孩子而揍我,谢谢。”
代玉蝉一直紧紧拉住她的手,生怕她像去年一样开喷。
祝玉燕也远比去年更沉稳,她忍到了最后。
另一边也差不多。
施无为体会过很多次了,现在看苏纯钧的遭遇难免有点同情之色。
苏纯钧微笑着说:“我用不着考虑继承人的问题,我决定在死前把赚的钱全花光,一毛也不留下来,谁也别想得到我的遗产。”
比起村民们,每年都来两三次,每次都带许多礼物的苏纯钧与祝玉燕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小钱的。
还曾有人想给苏纯钧介绍情妇。
苏纯钧:“如果我真的需要,我也不会选择您的女儿,先生,她看起来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第478章 10月6日
她的家里终日烧着壁炉,哪怕是夏天也是如此。
她现在叫茱丽,不姓“金”。她也没有别的姓氏,只是借用了公爵夫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母:P。
她在这里隐居已经五年了。
漫长的五年。
她竟然还活着?
这实在叫她惊讶无比。
她本以为当她踏上英国的土地后,最多再活半年就会死。
但是她的生命出乎意料的漫长。
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活着。
还没有要死的样子。
壁炉燃烧着,屋里是木头的味道,还有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响。
她记得还住在城堡里的时候也是终年烧着壁炉,因为不烧壁炉的话就太阴凉了。
夫人说那样对女人不好,女人应该生活在温暖的地方。
夫人很喜欢温暖的法国,她说她们曾经一起去法国南部待过一个夏天。
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过她愿意去想像那会是多好的一个夏天。
时间变得没有意义。
她不再记得日期,只有天黑与天亮才能让她明白时间的流动。
不过前几天,玉蝉小姐带着信过来,说玉燕小姐马上就要来过圣诞节了。
她每年都来。
这也是她每年过年时最喜欢的。
玉燕小姐来的时候,她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给她看。
她很愿意让玉燕小姐高兴一下,因为她高兴的时候,她就会觉得——啊,我也应该高兴。
她已经很少能体会到高兴这种情绪了。
窗外静悄悄的,邻居们很少到这边来。
神父让邻居们不要来打扰她,邻居们就把她当成了生着重病的人,他们嫌晦气,就会躲着她的家。
这样正好,她也不想跟这些人交流,曝露在他们的目光中总让她想起不好的记忆。
她明显的感觉到,她与其他的人不一样。
像是两个不同的种类。
就像驴和马,虽然长得很像,但一看就不一样。
她就像一匹不会说话的马。
门被敲响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才听到人声和脚步声向这边来。
“茱丽小姐,你在吗?是我啊。”
茱丽立刻站起来,却忘了答话,她快步穿过客厅和门厅,打开了大门,并准备好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的嘴巴发僵,忘了怎么说话。
当茱丽小姐撞入眼帘时,祝玉燕撑住微笑,上前轻轻拥抱了她。
因为茱丽小姐变得更瘦了,也更衰老了,她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身形瘦削,头发稀疏,丝丝白发掺杂在其间,脸上已经能看到皱纹。
要不是代玉蝉写信告诉她,让她有了准备,她一定会吓一跳的。
但是现在对茱丽小姐最好的,就是不要去提醒她。
跟以前一样就可以。
祝玉燕笑嘻嘻的说:“我要烦死教堂的人了。茱丽好久不见呀,上回见面是在三月份,我听玉蝉说你病了一次,是着凉了吗?”
三个女人走进屋,壁炉在客厅烘出一股热浪。
幸好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祝玉燕脱下外套,只穿一件衬衣。她提着的提包里是特意带来的礼物。
祝玉燕兴冲冲的打开提包:“我希望它没有碎得太厉害。这是我买的饼干,在意大利餐馆买的,现在城里开门的餐馆不太多了。”
她当然不止买了饼干,还有果仁面包,因为做得非常干,所以很耐放,她尽量多买了一些,一半送给代玉蝉和施无为,一半送给茱丽。
还有巧克力、奶糖、七彩的果汁硬糖,这都是她在城里打包带回来的,花了大价钱。
她一样样往外掏。
“还有茶叶。还有香水……我看看还有什么,我买得太多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桌上和沙发上很快摆满了一个个礼物。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我的作品。全是我今年翻译的小说。”祝玉燕嘿嘿笑着,把这个礼物放在最后说。
代玉蝉大叫一声:“天啊,你又把这个拿来了!”
代玉蝉气得站起来在屋里转圈。
在祝玉燕和苏纯钧没来之前,施无为和她翻译小说只翻译一些普通的作品,小说中还是以侦探小说为主,这只是为了赚钱,两人也很认真,她还会翻一些童话,只收很少的钱。
结果等这对小夫妻来了之后,竟然开始接色*小说的翻译!两人翻得又快又好,很快就成了出版社的王牌武器!
要知道,虽然现在并不禁止□□的出版和售卖,但社会风气还是十分保守的,□□一旦被人发现,不管是阅读还是收藏,都会引来恶评。
——当然,擅长翻译此类小说也不会显得人品高尚!
施无为辛辛苦苦经营了数年的笔名就此沦落了!
读者们还纷纷写信给出版社,有调侃开玩笑的,也有说自己很失望的。
最后还是出版社公开声称这个笔名背后是一个翻译公司,手下有数名技艺高超的译者,这才算解了他们的围。
代玉蝉一向管不住自家二小姐,以前就管不住,现在她都结婚了,丈夫都不在意,她再越过丈夫对燕燕指责德行,也显得过于小题大作,只好算了。
但是燕燕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把翻译过的色*小说收藏起来,还送给了她和茱丽!
她看倒无所谓——当然她会背着施无为看的。
可是怎么能当成礼物送给茱丽小姐呢!
这哪是正经的礼物呢!
太羞耻了!
可燕燕不亦乐乎,她总觉得这样能让茱丽小姐开放一点心灵,不然她每天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也没有人跟她说话,她会慢慢僵化的。
代玉蝉之前翻过的侦探小说她也买了下来送给了茱丽小姐,用的理由就是“这是玉蝉的作品,送你赏玩”。
赠友人之书,这是很正常的朋友交际。大概出于这个原因,茱丽小姐真的阅读了她们送过去的作品。
这也让代玉蝉不再发愁跟茱丽小姐之间的话题,至少小说会是个好话题。
——她曾经还用过村里的八卦当话题,真希望茱丽小姐别嫌她太烦人。
于是,三个朋友时隔数月再见,所做的就是围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看小说。
茱丽倒觉得这没什么,她对小*书接受良好,在她第一次听祝玉燕说她是如何翻译小*书的,还有出版社要求把英国的翻成法语,把法语的翻成英语,简直就是在给她送钱!
她在心里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虽然她没见过哪位夫人或小姐翻译这个来赚钱,但是这才说明二小姐的不同啊。
她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
人人都以为她做的事出格,可是她正是喜欢这样的二小姐!
二小姐也并不是个莽撞的人,她对她讲了许多这些小说里女主角的选择和想法,一些她会反对,但更多的她则是会赞成。
“女人并非男人的附庸,这些小说里的女人中有不少都在做出自己的选择,虽然我不认同她们的一些选择,但会做出不同选择本来就是一种进步了。”
她说的对。
她想。
看个小*书,三个读者连着眼点都不同。
边看边聊的时候,代玉蝉一个劲的说:“丈夫都有情妇,妻子也外遇,这些人都不尊重婚姻!”
祝玉燕只管哈哈笑:“这个丈夫一出场我就知道他不行,他只会在餐桌上大声讲话,对着妻子儿女指挥来指挥去——肯定平时大家都不理他。”
茱丽:“这个太太倒是很擅长家居摆设,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
一个小时后,代玉蝉就先回去了,她要回去做饭。
祝玉燕:“有无为和纯钧呢,他们俩个就够了,你回去干什么?别去了。”
代玉蝉很正经:“我是主人,怎么能让纯钧做饭?你跟茱丽小姐好好聊一聊,一会儿一起去家里吃饭。”
说完就匆匆走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祝玉燕的目光轻轻跳过茱丽,环视她的客厅,微笑着说:“你收集了新的摆设,挺好看的。”
茱丽:“你寄过来的几个镶着瓷画的像框我都收到了,都没有坏。”
祝玉燕舒了口气:“太好了,我寄的时候就怕会寄坏。”
要不是有茱丽在,她都不知道英国公爵这样的贵族之家不是喜欢黄金或其他的贵重之物,而是喜欢瓷。
不是指中国来的瓷器,当然他们也喜欢。
而是指英国人自己制的,把瓷放进任何一样家居摆设里的行为。
任何一样,家居摆设里,都可能有瓷。
她第一次来就发现茱丽这里的瓷器摆件特别多。
比如瓷娃娃,摆在柜子上的漂亮的淑女、天使像、圣母像,或是放在庭园里用来吓走田鼠或狐狸的瓷制小矮人、瓷制大公鸡。
铜或珐琅背面镶瓷画的小镜子。镶瓷把手的小扇子、小梳子,镶瓷面的首饰盒,等等。
茱丽说以前公爵夫人还有一个镶着瓷面的床头架。
“因为瓷器光滑细腻,像女人的肌肤。”茱丽说。
祝玉燕以前也听说过英国人很喜欢中国的瓷器,但她没想到是这么喜欢的,她以前一直以为就是喜欢餐具或茶具,没想到是全方位的喜欢。
瓷的肖像画也很普遍——这是在她在茱丽家见识过世面之后,再到外面就能认出一些据说来历很大的二手货了,情人的肖像画什么的,藏在怀表的背面什么的。
仔细一想也很正常,外国的油画工作室就是这样流水线生产作品的,瓷画也很适合流水线生产的方式,只要把握住了烧制,怪不得会这么容易流行起来。
她偶尔在伦敦见到类似的东西,都会买来送给茱丽,也送了几件给代玉蝉,她自己家也摆过几件。
这种脆弱易碎的精致摆设很符合他们给自己捏的人设。
第479章 10月7日
茱丽突然很想告诉她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后,她知道她应该开心,但是她好像找不到开心的地方了,可是她知道,她告诉别人后,别人会替她开心的,这就等于她也开心了。
她没有告诉代玉蝉,因为她想第一个告诉祝玉燕,她想让二小姐来替她开心,二小姐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妹妹,她知道她所有的事,她要是开心了,她也一定会开心的。
她说:“一年前,有人找到了我。”
祝玉燕愣了一下。因为一年前的事,她一直没有说,为什么现在说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祝玉燕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用眼神温柔的看着茱丽小姐,等她继续往下说。
茱丽咽了口口水,在心底把这番话整理了许多遍。
“有一个律师和神父一起来找我。”
贝塔里·约翰是个遗产律师。他不算很有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律师,替一些大律师做一些边边角角的工作,比较寻找债权人或遗产继承人,或是保存一些继承文件,等待着某一天可以把它宣读给正式的继承人。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的工作,另外还需要他格外长寿。
他曾经接待过一位绅士,这位绅士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关于一份遗产继承。
“那是我的母亲,几年前她去世了,我在她离开后找到了她的一封信,还有一些东西,我觉得这应该算是一份遗嘱了。”
这位绅士把这封信交给了贝塔里·约翰。
信是写给一个小女孩的。
绅士说:“据说是我母亲的养女,一位来自中国的贵族少女,我的父亲曾在中国皇帝那里担任过官职,我母亲当时也在中国,可能是那时收养的女孩子吧。”
信里是那位可敬的夫人对这个小女孩的一些怀念和赠言,里面确实提到了一些东西,说这些东西全都应该归于这个小女孩所有。
绅士说:“现在我要带着我的家人搬走了,我想在我临走前,为这些东西找到它们的主人。”
这等于是一个无限期的任务,而且很可能永远也无法完成——除非贝塔里未来会去中国。但谁说得准呢?
贝塔里收了这位绅士二十英镑的保管费,并签订合同,约定会寻找这位女士并交还遗物。
这位绅士在把东西都送给贝塔里后就安心的带着家人坐上了轮船前往前世界。这些事从此就与他无关了。假如日后贝塔里再跟他联系,也仅仅只是通知他需要再交二十年的保管费,或是已经成功找到遗产继承人了。
贝塔里万万没想到这个好消息在五年后就来到了。
有曼彻斯特的乡下,有一个神父给另一个神父写信,询问一个教友的事,关于她的名字,以及她的父母,受洗神父等等,他说他的教区来了一位女士,据她所称,她是信仰天主教的,但她是个黄种人,还是中国人,神父虽然觉得她言之凿凿,很像真的,但他还是需要再确认一下这位女士不是个骗子。
很快这位神父就收到了回信,回信告知了他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并且有一位曾经在教堂见过这位女士的教友愿意赶来确认,所幸一切都圆满无缺,这位女士并不是一个骗子。
幸运的贝塔里因为给这位女士受洗的教堂写过一封信询问受洗的神父是否有这位女士的消息,所以这位记性颇好的神父也给贝塔里写了一封信,告知他在曼彻斯特可能就有他要找的人。
贝塔里在一年后才空出时间来,前往曼彻斯特,见到了他的委托人。为了表明身份,他还特意带来了神父的亲笔信。
茱丽轻声说:“那是我的受洗神父。”
祝玉燕已经听呆了。教堂做为一个社交场合,它的圈子真的出人意料的小。而且居然很管用。
茱丽站起来,牵着祝玉燕的手走到另一个房间。
这些东西从收到的那一刻起就放在这里,还没有拆开。
祝玉燕跟着她走进来,看着茱丽像是打开一个尘封多年的宝物盒那样。
她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
她把放在桌上的一卷长长的卷筒拿起来,解开上面的绳子,把里面的画倒出来。
原来那是放画的。
她把画展开,并不大,是两幅肖像画。
祝玉燕走过去看。
画收藏得还不错,颜色仍然很鲜明。
一幅是个小姑娘,一看就是茱丽。她看起来比较现在要小得多,神情带着一点胆怯。
她穿着层层叠叠的真丝裙子,缀满蕾丝,她的头发微卷,扎着两只蝴蝶结。
她站在椅子边,像一个大号的洋娃娃。可爱又漂亮。
茱丽:“这张是我五六岁的时候画的。夫人说这个时期的小姑娘都需要一幅肖像画用来交朋友,也可以留做纪念。”
另一张要大一些,茱丽在里面看起来要瘦了一点,她穿着一身更漂亮的长裙,站在树蓠旁,戴着一顶蕾丝帽子,手中握着一只小皮鞭。
茱丽:“这一张……是我回国前一年的夏天,我们去庄园度假,我拍了一张照片,夫人让画家替我画成肖像画,夫人说画像才能永久保存。她说像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要开始结交一些更好一点的朋友了,我猜她指的是相亲。”
祝玉燕点点头,心里有一点点震惊,因为画像中的茱丽看起来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已经需要画相亲的肖像画了?
不过公爵夫人应该只是为了让茱丽开心,茱丽不是公爵的孩子,不会有人来向她求婚的,但如果茱丽的朋友们都有这样的画像,她没有,她可能就会察觉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公爵夫人是为了体贴她才安排画像的。
茱丽发现自己能想起来的越来越多了,她甚至都能想起得她穿着这一身衣服在拍完照后,带着狗和仆人,在草地上疯狂跑,摔跤、滚下山坡也疯狂大笑的样子。
她滚得一身都是草屑,连头发里都是,第二天起床后还能在枕头上发现草屑。
除了这两张肖像画,还有一些玩具。茱丽一个个拿起来,都给祝玉燕讲一讲这是什么,她还从里面找到好几个不是她的玩具,应该是城堡里其他孩子的,不知为什么都送过来了。
茱丽:“可能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的。”
祝玉燕:“城堡里有很多孩子吗?”
茱丽:“总有亲戚来来去去,常有人在城堡里住上几年或十几年,夫人从来不会赶走他们,她对他们都很好,对我也很好。”
祝玉燕点点头。
茱丽自己去打开了话匣子,她说:“当时公爵做错了事,犯了大错。夫人跟公爵有儿子,但是当时他们都不敢提继承爵位的事,担心会因此记恨那个男孩。夫人只能离开,那个男孩被亲戚照看着进了公学,我坐上了回国的轮船。”
“大家都很害怕,很多朋友都离开了,城堡里变得空荡荡的,仆人也很不安。夫人将朋友一一送走,她给每一个人都送了很多礼物和钱,她是一个大方的女主人。”茱丽,“但我知道她很紧张很害怕,她会抱着我哭。”
祝玉燕握住她的手。
茱丽静静的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她了。”
现在回忆渐渐复苏了。
第480章 10月8日
祝玉燕和苏纯钧每年圣诞节都会在这里停留上一到两周,这是来亲戚家做客能停留的最长时间了,现在家家都不太富裕,不是能长时间招待亲戚的时候。最多两周,他们就必须要告辞了。
不过这段时间也并不轻松。
四个人一起也就是劳动力多了一点。
他们每次见面都必须要更新一下各自的翻译目录,做出一份全整的目录来,还有就是整理被他们收藏的书刊和手稿,在被没收打字机后,他们的工作变得更困难了。
施无为:“每回都买一本样书是最容易的办法。”
代玉蝉摇头:“但是,有些书根本不在这附近发售,我们每回都要跑很远去买。出版社有的会送样书,有的却不送,特别是太专业的学术书籍,收集太多的话,我们可能会被注意到,那就不好了。”
祝玉燕:“我们现在用的理由就是身为作者想收藏自己的作品,这是最有用的。”
代玉蝉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她把一份书单给祝玉燕:“这都是我们没有拿到样书的,你去城里的时候找找看吧。”
祝玉燕接过书单,见上面已经标注了哪几本书联络过出版社。既然联络过出版社仍没有消息,就说明这些书不会进大众书店,而可能是专供图书馆或大学之类的专业图书馆,不会对外销售,那出版数量就会相当少,事后再想找到书的可能就更低了。
代玉蝉:“这几本没有找到的,我们都留了底。但是全都是手抄本,这个保存起来相当不容易。”
祝玉燕说:“我和苏老师商量过,我们想买一个相机,把书能拍下来,这样用胶卷收藏的话,体积和空间都会小很多。”
代玉蝉一听就高兴极了:“太好了!这是个好办法!”
祝玉燕摇摇头:“但是,相机还好说,大量的胶卷可没那么容易找到。现在这些东西都挺麻烦的,就算不是军用物资,大量购买使用的话,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代玉蝉愣了一下,“原来如此,是啊,有什么好理由呢……”
四个人都承认用相机和胶卷收藏转移图书资料非常有用,但是如何安全合理的拿到相机和大量的胶卷也确实是个难题,难到他们四个人的脑袋加起来都想不到。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妨碍四个脑袋趁着在一起的功夫加紧赶工,多赶出些稿子来。
慢慢的,因为家里空间太小,祝玉燕就在问过茱丽之后,带着代玉蝉暂时挪到了茱丽家工作。
茱丽家的家具少,搬东西十分的方便。
茱丽没有反对,倒不如说她有些渴望。
她无法主动去靠近祝玉燕和代玉蝉,也无法主动的去做一些事,但是她却希望有人能主动的到她面前来。
当然,如果对方太主动,她也会紧张。
不过玉燕和玉蝉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们从来都不会靠得太近,总是恰到好处。
就像现在,客厅和餐厅里摆满了两人的文稿和书藉,还有字典,以及一些找来的参考资料。祝玉燕和代玉蝉一人占着一张桌子和一条沙发,一边翻译一边对话。
听起来荒唐又可笑。
祝玉燕:“她走近卧室,只穿着一件纱裙,将刀紧紧握在手中,背在身后。她想,假如今天他发现了她的秘密,为了保护她的爱人,她将不得不将这把刀刺进他的胸膛!好帅啊!”
代玉蝉:“他们悄悄的藏在餐桌下,不叫沙发那边的人听到声音,甜蜜的靠在一起,一只手伸出来,解开了衣扣——什么餐桌能藏下两个大男人!这不合理!”
祝玉燕:“你不要考虑合不合理。”
代玉蝉:“他们的桌子只够五六个人坐,怎么可能让两个大男人躺在下面?”
祝玉燕:“可能他们贴得紧。”
代玉蝉:“……”
茱丽就在一旁发笑。
祝玉燕看到她笑,拉她过来一起翻这一段:“你看,这位夫人爱上了她的好朋友,但是她的丈夫发现了这件事,她的丈夫就去威胁她的好朋友,想占她朋友的便宜,这位夫人就打算亲手杀了丈夫来保护她的好朋友。”
茱丽:“那这位夫人后来杀了她的丈夫了吗?”
祝玉燕翻到结尾看了一眼:“她丈夫坐马车翻车自己摔死了。”
茱丽:“那还好。”
代玉蝉赶紧说:“茱丽你不要听她说,她的嘴里没有一句正经事。”
茱丽就笑着说:“玉蝉你不要着急嘛,燕燕只是跟我聊一聊小说的事,我觉得在这部小说里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
祝玉燕:“对嘛,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代玉蝉语重心长:“但是这些爱情都背叛了婚姻,这是不对的。”
祝玉燕点点头:“这倒是。我看过的女人爱上女人的小说,大多都是已经结了婚的夫人与夫人之间的爱情,只有很少几本是在写没有结婚的女学生之间的爱情。男同的话倒是只有一半是结了婚的。不过这跟现在男女结婚年龄不相衬有关,现在女孩子的结婚年龄有的太小了,很多都是十四五就结婚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呢。等她们明白爱情是什么的时候,都已经身处在婚姻之中了。小说里这一点还是比较写实的。”
茱丽:“是的,英国的女孩子很早就开始相亲了,十岁就结婚是很常见的,十六七被认为是最适合结婚的年纪,十八以后就有些迟了。”
代玉蝉叹了口气:“希望以后女人能获得结婚的自由。可以自己选择结婚对象,而不是被安排结婚。”
祝玉燕:“一定会的。毫无疑问。”
茱丽微笑起来。
慢慢的,她可以帮着祝玉燕翻两段,或是帮着代玉蝉翻两段。三个人总比两个人翻得快,而且茱丽的英文和法文水平比她们俩都更优秀,翻出来的句子更加优美动人。
而且她可能自如的添字或减字,在祝玉燕告诉她需要翻到多少字多少页之后,她都能达到。
祝玉燕笑眯眯的装订:“太好了,这样交上去肯定不会被打回来。有时翻太多还要删掉一些,还不能让情节不连贯,实在太麻烦。”
她把装订好的稿子放进箱子里,舒了一大口气。然后就开始收拾桌子和沙发上散乱的书籍资料。
茱丽摇着扇子,三人都只穿短袖的睡裙,乍一看还是很有格调的。
茱丽:“上回我听你说,你想要用很多的胶卷是吗?”
祝玉燕:“对,我们至少需要几百卷胶卷,上千卷也有可能,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茱丽:“其实我一直想重新学习绘画。”
祝玉燕:“那很好啊,我可以进城帮你买画具,你需要什么,你可以给我一个清单。”
茱丽:“学绘画的话,我会需要一个相机和大量的胶卷。”
祝玉燕和代玉蝉一起看她。
茱丽:“这很正常,现在不是以前只能靠画家的眼睛去捕捉光线和图像了,用相机将想要的东西拍下来再画,也是一种技巧的学习,事后也可以做为参考。”
祝玉燕:“可是,这样……”太麻烦你了。
她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祝玉燕:“谢谢!你帮了大忙!”
茱丽微笑着说:“只是一点小事,我很愿意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