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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多木木多 18379 字 8小时前

她开始解衣服。

为了藏钱和珠宝,她也是花了功夫的。

她来的时候带着一只皮箱,当时珠宝和钱都藏在夹层里。

这只皮箱也是专为了藏珠宝设计的,夹层全是一排排的暗扣,专用来挂珠宝,珠宝全被固定在夹层里,不会甩脱。珠宝沉,有重量感,皮箱就是里外全皮加纯铜钉,为了掩饰珠宝的重量。

等到了这里,安全了,她不能再每天提着皮箱来回,这会让人更加怀疑皮箱有问题。

她就把珠宝和钱全都藏在了衣服和手提包里。

为此,她选的衣服是能藏下最多东西的。

她脱下的马甲里有内袋。她全都小心的把内袋缝了起来。

苏纯钧伸手一摸,内袋里有珠宝。

她说:“我用针线给钉进去了,不会动。”

除了马夹,裤子的口袋里也里另外衬了一层小口袋,也是用来藏珠宝的。

还有丝绸腰带,里面一圈被她用针线缝进去了两串宝石项链。

皮包是她本来就很喜欢的,特地带上就是看中它可以藏东西。

她把皮包的内衬卸下来,在里面藏了好几个戒指和大宝石吊坠。

皮箱每天就光明正大的摊放在桌上,拉出一块板子,做成了个小桌板,上面还有放墨水和笔的地方,她还真买了墨水瓶和笔放上去,假装就用它来写信了。

而皮箱里面则是钱。

祝玉燕:“这里放的是法郎。美金快花完了,英镑还藏着有两千多,不知够不够买两张票去美国。”

苏纯钧摇头:“我们不去美国,去英国,英国比较好进。”

祝玉燕就把皮靴里藏的英镑拿出来给他,一直在她脚下踩着的。

苏纯钧拿着钱,说:“我们一起去。先去给你换一身衣服,再订制几个行李箱。”

他又问她有没有合适的戒指先拆一个出来。

祝玉燕就从皮包里拆出了一个红宝石戒指。

苏纯钧拿出来在她手上比了比,略大了点,他又用自己的手指试了试,食指正好。

他戴上说:“这样,我们出去就说我向你求婚了,准备带你回家结婚。”

祝玉燕:“那我们算是第一次见面?”

苏纯钧笑着说:“对,我们今天是一见钟情了。”

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就这样出炉了!

一对男女在这里相爱了!他们一见钟情!

苏纯钧带着祝玉燕搬到驿站去了,戒指证明了他是个有钱人,并用这枚戒指向祝玉燕求了婚。

她以为驿站的房间只给有身份证明的人,但事实上是她想错了,只要有钱,就可以在驿站订房间。

苏纯钧马上出去买了四只大行李箱,又大手笔的替祝玉燕订了许多条裙子,还带她去购物,在这个贫瘠的地方买出了豪气。

然后这枚戒指就神秘的消失了。

驿站的人就说他肯定是把这枚戒指给卖了才有钱的。

又过了两天,这枚戒指又出现了,只是上面少了那一颗最大的红宝石。

驿站的人就说,果然是把宝石卖了才有钱的。

祝玉燕成了一个幸运女孩,坐在驿站里吃起了煎培根和炖鸡肉——这里竟然有鸡肉和培根。

还有葡萄酒。

她还有了六双新鞋子,苏纯钧要求皮匠必须加紧制作出来——“不能误了我们的船”。

皮箱倒是现成的,苏纯钧豪掷重金后,又在皮箱上讨价还价——“三折!这么大的皮箱根本没有人买!”

总之,至少他证明了自己的财力。

然后他就开始打听去英国的船或飞机了。

当然,落地才付钱。

所以人人都相信他现在手里是没有钱的,但是可能到英国后就有钱了?

花掉了整整两百镑后,苏纯钧把祝玉燕包装成了一个有钱的小姐,他当然就是一个有钱的先生。

两人的语言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此时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两人的肤色和长相,这本来是最叫祝玉燕担心的问题,但亲身经历后她发现——其实这反倒不是问题。

黄种人确实是不许入境的——但不包括有钱人。

英国和美国在驱除黄种人上都有一双富贵眼。想偷渡进去的穷人不行,但假如是富人,那倒不是不能商量。

很快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愿意为苏纯钧和祝玉燕解决去英国的问题。

而且他相当贴心,暗示两人假如有身份问题的话,他也可以一并解决。

苏纯钧微笑着说:“我们的身份当然没有问题。我和我的太太都是上等人。”

祝玉燕看一看苏老师的表情,总觉得他的表情是在说“是的,我们有身份问题,就等着你来发现呢”。

这个自动送上门的就是个惯常带人偷渡的人贩子,他还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正宗的英国军官。

不过他不是英国人,他是比利时人。他是在英国大征兵时被迫入伍的,他从比利时到英国留学,大学没毕业就入伍了,然后就跟随军队东征西讨。

但是这位先生对英国没什么忠心,他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到一地之后,就开始走私,不但走私货物,还走私人,但凡是有人想偷渡去英国,他都乐意收点钱然后帮人去英国。

而且他非常诚实,他把自己的姓名、番号都跟苏纯钧交待的一清二楚,明码标价。

这样一搞,就显得苏老师不太诚实了。

不过这个英国大兵竟然因为这样觉得他更加可信了,不但开了高价,还立刻就安排他们上路。

苏老师立刻一口答应了英国大兵的高价船票,跟着就带着祝玉燕和行李一起上了船,两人公然与几个据说是船员家眷的,但一看也是偷渡者的男男女女一起待在船舱里,一路顺顺利利的到了利物浦。

要下船前,这个英国大兵过来问他们要身份证明,因为马上就要到岸了,他们该下船了。

苏老师这才“坦白”:“对不起兄弟,我骗了你,我们没有身份证明。”

英国大兵顿时就露出一副“老子早就知道了”的奸诈笑容,然后稳坐钓鱼台的表示虽然你骗了我,但我是个好人,我还是会把你们放下船的,不过那你就需要掏更多的钱了。

苏老师痛哭流涕,百般哀求也没有用,最终不得不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还有他手上那一枚失去了宝石的戒指。

苏纯钧哭着说:“把它留给我吧,它上面只剩几颗很小的宝石了,不值钱了。”

但除了主石,上面还镶着四颗细小的钻石。

英国大兵觉得这样也能值不少钱了,硬是把它从苏纯钧手上夺走了。

然后他就把他们赶下去了。

直到下了船,祝玉燕都觉得这一切太玄幻了。

虽然她理解这个英国大兵会这么快把他们带出来就是为了从他们手中骗钱,因为人人都认为苏纯钧手里的钱是卖掉戒指上的宝石得来的,而他看起来又特别能花钱,又处在“爱情”之中,头脑不清醒,为了避免他把手里的钱花光,这个英国大兵才会这么急的主动来找他们,并立刻把他们带走——因为慢一步,以苏纯钧的花钱速度,可能很快就会花掉更多了。对英国大兵来说,这就意味着他能赚得钱变少了。

英国大兵是很自信能在最后把他们身上的钱都掏去的。

而卖掉宝石和挥霍后剩下一千八百多镑,这个钱数看起来也很不错,他很满足了。

但其实一千八百多镑的价格很公道,但是公道的价格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很快的买到船票。

对急着想离开夏威夷到英国来的苏纯钧和祝玉燕来说,一千八百镑这个价格都可以说是便宜了。

苏老师就是演了一出戏,利用了那个英国大兵的心理。

——他在当官的时候是不是也常常这么干啊,太熟练了。

第466章 3025

祝玉燕两辈子第一次踏上英国的土地,对这个传说中的英伦绅士之国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想像,但下船后就被码头的脏乱差打败了。

码头紧临着的贫民区更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能力。

她看着幕天席地睡觉的人,总怀疑他们是尸体……

然后当真在紧靠着码头的下水道河岸边上看到了尸体,跟垃圾一起在污水里浮浮沉沉。

扑鼻而来的垃圾臭让她目瞪口呆。

她和苏纯钧坐着马车前往火车站,他们要搭火车去找施无为和杨玉蝉。

他们没有再停一天休整一下。

祝玉燕到了英国后,满心都是想尽快见到杨玉蝉。

麻烦的是他们并不知道施无为和杨玉蝉的具体地址。

自从把他们送上船之后,两边就再也没有通过消息了。

苏纯钧:“无为他们应该是写过信的,但是当时日本人已经控制了码头,可能就是因此我们才没收到他们的信。”

这是最有可能的。

他们只能先找到乔治中学,再找施无为。

幸好乔治中学还比较好找,它就在英国西北部,距离利物浦并不算太远,坐火车可以直接过去,它就是火车途经的其中一个站点。

马车一路走过,在经过贫民区的时候,一直有乞丐跟着车乞讨,他们跟在车后,不停的说:“好心的小姐,施舍点吧,施舍点吧。”

只要巡警看到就会过来驱赶他们,马车车夫也会用鞭子去抽打他们,并会把车赶得更快。

有身手灵活的乞丐会伸长手来抓车里的人。

幸好车门车窗都从里面上锁了,但也有人被乞丐抓走手中的包或帽子。

苏纯钧让她坐在里侧,他坐在外侧,一直握紧手上的枪。

同车的其他人也在不停的催促马车车夫快点走。

这一辆马车拉着八个人,女士只有两个,剩下的全是男士。

祝玉燕和苏纯钧的穿着打扮很体面,并没有引来旁人的侧目,或是举报,遇上巡警时,骑着马的巡警也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而叫祝玉燕惊讶的是,扒车和追车的乞丐倒几乎全是白人。

码头那里还有不少黑奴——是的,黑奴。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黑奴。她还以为英国已经废除奴隶制了,而美国要再过二十年才会彻底在全国范围内废除奴隶制。现在看起来,英国此时也并没有完全废除奴隶。

码头有工作的是黑奴,城里行乞的是白人。

这可真是奇怪的现象。

到了火车站,苏纯钧拿美金买下了一间上等车厢——这是祝玉燕手上最后剩下的美金,英镑已经花光了。

接下来只能用法郎了。

有穿着西装戴白手套的侍者把他们的行李送进车厢,车厢里有一间洗手间,一间浴室,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仆人房。

进了车厢后,苏纯钧先请侍者送餐厅的菜单和最近的报纸来。

苏纯钧:“把最近一周的报纸都送过来。”

然后塞给了侍者一张一美金的小费。

祝玉燕看他花钱如流水,觉得他这副贵公子的派头真的端得很稳。

好处是从下船直到现在,不管是租马车还是买火车票,都没有人问他们要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

不过英国似乎有一个并非明文的规定,就是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绅士(有钱有地位),只看他的外表和谈吐就能分辨清楚。

哪怕他们看起来就是黄种人,但不知是不是英国人也不是真的能分辨出来,还是他们不在乎。

侍者很快送来了报纸。

祝玉燕也点好了下午茶。他们在船上几乎只吃土豆,下了船以后还什么都没有吃过。眼下这顿下午茶是他们唯一能吃的了。

下午茶出乎意料之外的丰富。

祝玉燕还以为这里也只有土豆,没想到火车餐厅的下午茶竟然蛋糕、饼干、松饼、三明治、派、奶油全都有。

看来英国并不缺面粉啊。

饮料也有茶和咖啡,还有牛奶。糖也给了一罐。

他们把下午茶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交换去洗澡,再交换看报纸,并预订好了晚餐。

晚上八点,祝玉燕和苏纯钧各自穿上最好的衣服,她还戴了一条蓝宝石项链,相携着一起走进餐厅。

火车上的餐厅就像任何一个高级餐馆一样。只有十六个座位,由上等车厢的旅馆优点预定。天鹅绒的高级沙发,铺着白色餐巾的桌子,在餐车的中后部竟然还设了一个小小的表演台,有三个表演者在上面演奏。

祝玉燕万分庆幸苏纯钧给她新做的裙子和皮鞋,这些花掉的钱没有浪费。

他们入座后,侍者就上来小声的介绍主厨以及今天的菜色,还有询问他们预定的菜要不要改。

侍者:“有新鲜的牡蛎。”

祝玉燕旁若无人的说:“不,我一直觉得牡蛎有土腥味,我还是吃鸡肉就好。”

苏纯钧笑着看她:“当然,你说的都对,亲爱的。”

自从重逢后,苏老师就老是这么对她,好像她突然又变成了那个不讲理又任性的小女孩,需要他让着哄着。

她觉得他只是还没有回过来神,所以才对她这样。可能这一次的分别让他忘了她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可以独立做许多大事了。

他们享受了晚餐,其间一直用英语说话。

他还企图在餐桌上开展法语教学,这有利于他们的人设塑造。

祝玉燕也跟着配合,把已经许久没有熟悉过的法语再捡起来,一字一句的跟他在餐桌上玩。

他们从八点吃到了十一点,吃了十五道菜,最后还欣赏了两首曲子。

第二天上午就有同样是上等车厢的客人来拜访他们了。

这说明昨天晚上在餐车的亮相非常成功。

苏纯钧趁机把他们的人设故事再一次拿出来讲。

他们是来寻找当年私奔离家的姐姐和未来的姐夫的。

这是一个丑闻,所以就不要介意他们不肯说得太清楚自己姓什么,家乡在哪里了。

苏纯钧是妹夫,来找姐姐的是祝玉燕,她当年无法帮助自己的姐姐,在结婚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最后她爱的男人不忍见她一直思念姐姐,就带她来找人了。

而当年骗她姐姐私奔的是一个贵族家里的小儿子。

他生活在外面,十分的没有规矩——私生子。

姐姐温柔善良,就这么被他骗了。

苏纯钧:“我们只知道那个男人应该受到了他亲戚的资助,在乔治中学上学。他叫德黑兰。”

谎言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的,祝玉燕现在也能把这一段说辞说得滚瓜烂熟。

很快,这段故事就流传在了火车上。

然后他们很快就得到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

乔治中学应该已经被征用了,它现在应该是一座用来培养士兵的军营了。

而学校里的男学生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全都就近入伍参军了。

苏纯钧:“……”

祝玉燕:“……”

这可真是想不到了。

第467章 3026

施无为挽着代玉蝉,参加主日祭典。

他拄着一只手杖,一瘸一拐的,代玉蝉挽着他的手,戴着面纱,垂着头。

他们跟在人群后,慢慢穿过田野,走进教堂。

这里是乡下的一处很普通的乡村。全村只有一个面包房,一间教堂,没有裁缝店,家家户户的女人们都很擅长针线活,年轻的女孩子们喜欢去镇上买丝带与帽子。

席卷全球的战争,在这座村子里,就变成了全村没有年轻男人,村里只有须发皆白的老头子。

所以当施无为带着代玉蝉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好奇极了,纷纷来打听他们从哪里来。

施无为是被抬下马车的。

当听说他是因为在军营训练的时候,被炮声吓得从单杠上摔下来而摔断了脚,又在医院里看到了被训练的枪崩掉了半张脸的士兵,吓得晕了过去,醒过来后,他就不会走了,医生断定他是一个极为胆小的人,受了心理创伤,不适合进军队服役。

因为这个丢脸的理由,他得已从军队退伍,不得不带着未婚妻到乡下小镇来生活。

全村都把“德黑兰先生”当笑话看。

但相处久了就发现这一对未婚夫妻都是非常好的人。他们从不说人闲话,温柔又热心,愿意帮助别人,对主也很虔诚。

大家才对这对未婚夫妻改观。

参加完祭典后,施无为和代玉蝉又帮着主祭打扫了祭台,清扫了教堂,还答应帮忙做六十张茶巾,用来在下周日的时候做圣餐用。

回家以后,代玉蝉就去找一找家里存的旧衣服中有没有足够的布用来做茶巾。

“断了腿不能走的”施无为抢在她前面去翻旧衣,说:“我来做茶巾,你去翻译吧。”

他们俩现在的收入来源大半都是翻译书本信件,然后给出版社交稿。这是他们身在乡村唯一能找到的远距离工作。

在这样不足二十户的小乡村里,除了种地,根本没有别的工作可以做。

就连面包店都只能开一家的地方,什么商业行为都做不大。

翻译工作是由施无为出面找的,他的学生身份还是很好用的,拿着学生证很轻易就能找到出版社愿意给他工作。

翻译的事代玉蝉也可以做,所以他都是一个接单两人干活,做得又快又好,出版社非常喜欢他这个翻译作者。

他的腿伤当然是假的。

不过一开始,他是真的从单杠上摔下来了,因为军营的训练太厉害,而他对替英国打仗实在没什么兴趣,从被绑进军营后,他就一直想离开,挨打挨骂挨罚都无法让他振作起来,一受伤就立刻躲进医院去了。

像他这样在军营训练中受了伤的人在医院里有很多,那个在射击训练中被哑弹崩掉半张脸的小伙子更倒霉,他的一只眼睛被崩瞎了,眼球都被摘了。

他比施无为更早退伍,退伍证明上也是医生写的“不适合参军”,连残疾原因都没有写,当然抚恤更是不可能。

那还是正经的英国人,小伙子都是这个下场,更坚定了施无为要退伍的决心。

施无为第一次大量行贿,就是在此时开的窍——他给那个替小伙子开证明让他退伍的医生送了钱!足足两百镑!

医生看在两百镑的份上,也替他写了一份证明,让他从军营中脱了身。

他的入伍就很儿戏,退伍也很儿戏。

当时他是跟全校男生一起被叫去进行征兵体检,体检完但凡是合格的人都直接入伍了。

这让施无为措手不及!他以为至少还会有一个征求同意的书面文件之类的程序,结果这边体检完,拿着表出去,表上交一看合格,就拉上车了,然后就直接拉到军营了,大门一关就谁都不让走了。

当时他想,英国用这种方式征兵应该是很缺士兵了。

报纸和电台上也确实一直都在号召大家为英国而战,为国王而战,把整个英国的气氛都搞得像是要马上去打仗。

除了学校,民间也有大量的宣传,引发了许许多多的奇特现象。

比如据说女人穿的丝袜用的是尼龙,而现在尼龙可以用来制作飞行员的降落伞,本来是号召英国女人都不要穿丝袜了,但竟然发生了女人都捐出自己的丝袜和胸罩的活动。

施无为看到报纸的时候都觉得这也太……不像样了吧。

还有因为英国的许多工厂都停工了,因为男性工人都入伍了,所以号召女性进入工厂,报道中就变成了大批的女性主动走进工厂工作,一放工,工厂里出来的全是卷着头发的女人。

他一看到这个新闻就立刻赶回家,他提心代玉蝉被忽悠着跑去工厂工作,结果还真的有人去游说代玉蝉让她一起去。

来叫她的人是女子互助会的,全是女人。本来是一个看起来很友好很普通的女性团体,但因为当时的风气,她们做的事越来越奇怪了。

以前英国女人以长发为美,现在因为肥皂缺乏,又开始号召女人不留长发,全都剪成短发。她们就来拉着代玉蝉一起去剪头发,为了节省肥皂。

以前在学校里也有女生一起剪头发的事,当时代玉蝉就见过祝玉燕是怎么反驳她们的,现在当然不可能跟着英国女人一起去剪自己的头发,再说她的头发本来就不长。

代玉蝉一开始觉得这些英国的女孩子跟她也没什么不同,后来却渐渐发觉根本的不同是她们的国家不同,哪怕英国的百姓也过得很不好,但他们也跟中国百姓不同。中国百姓是受害者,英国人是加害者。

她的胸中像是有黑色的感情在涌动,看到英国百姓受苦受罪,她既同情他们,也感到惋惜,但同时她也在心底暗暗的说:活该!

对啊,就是活该啊!

你们的国家发动战争,侵略中国,现在你们也在受苦,这是因为你们的国王在扩大战争,你们的国会在支持战争。

活该啊!

代玉蝉发现她无法跟英国人共情。

她变了。

施无为担心她还像以前那样容易上当受骗,容易被他人的想法裹挟,但她已经不是那时的代玉蝉了。

施无为发现代玉蝉没有去,松了一口气。他也从这时起就想要带着她离开城市,到远离城市的乡下去。

最后,他们搬到了这里。

这里的人口简单,本地的执政官对这座村庄几乎是毫不关心,他根本不住在这里,每年只会让秘书来看一看。

此地主要的事务都由神父来主持管理了。

而这座教堂的神父也很好说话,在收了施无为的捐款后,就对他们两人在这里的生活大开绿灯,有了神父的接纳,其他村民也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就在这座村庄安顿了下来。

他们并不缺钱。不提代玉蝉离家前带走的祝家的珠宝,施无为走的时候,代教授生怕他把自己和代玉蝉两个饿死或穷死,把所有的钱都给他带上了。

离开家的施无为把代教授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他很害怕因为自己太无能而害死代玉蝉,所以一直都按照代教授教他的去做。

他在学校里低调沉稳,从不争先,遇到难以解决的事的时候,就稳准狠的用金钱开路。

一招鲜,吃遍天。

他出身虽低,眼光却并不算差,很擅长找出一个势力中谁才是主导人这样的角色。

由于撒钱及时,他总能在危机到来之前就解除它。

而代玉蝉则是把祝颜舒的生存智慧学到了身上。从到英国来之后,她一直不忘寻找稳定的收入来源,不但是为了塑造形象,也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们真实的家底。

现在两人的生活已经稳定了下来,唯一担心的就是家乡的亲人。

两人一个人翻译稿件,一个人做针线活,一直到黄昏。

看到天变暗了,施无为就赶紧去做饭。

这座村庄还没有通电,照明工具只有蜡烛,而因为战争的关系,蜡烛非常的贵,每一家都只会在吃饭的时候点一点,吃过饭就赶紧吹熄了。

两人的晚饭也很简单,就是炖土豆和面包。

物资太少了。施无为养了几只鸡用来吃鸡蛋,后来发现鸡蛋可以提到面包店去换面包,家里就不再吃鸡蛋了,每回都是攒着鸡蛋去换面包。

因为不止他们家要吃面包,还有一个人也需要面包。

她不肯跟他们住在一起,自己一个人住在村里的另一个地方。代玉蝉和施无为每天都去看她,给她带一点面包。

炖土豆里只有很少的一点盐,但这也是很美味的食物了,像他们家这样每天都可以吃面包的,在村里可不多,大多数家庭现在只能吃得起土豆。

第二天,邮递员来给施无为送信。

他拿出一大包信件递给施无为,然后骑着自行车走了。

这座村庄里会收信的平时只有神父和施无为,村民们很少收信,而现在一旦他们家来信了,最有可能的就是阵亡通知,所以村民都宁愿没有信。

施无为以为又是出版社的回信和新的稿件,拿到客厅用小拆信刀把包裹拆开,结果发现大多数都是电报。

他站在那里看,眼睛越瞠越大。

他忙放下信件,转头去喊代玉蝉,让她一起来看。

电报放在桌上,上面写的是:

——姐夫,我来找姐姐了,家里已经不生气了,你们在哪里?

——姐夫,请给我回信,家里已经不生气了,你和姐姐还好吗?

——姐夫,我在夏威夷,想去英国找你,快给我回信吧。

第468章 [锁]

好消息,他们到乔治中学了。

坏消息,这里已经是军营了。

好消息,军营里没有“德黑兰”先生,他没有在英国当兵!

坏消息,“德黑兰”先生在医院,他是受伤入院的。

好消息,“德黑兰”先生已经出院了。

坏消息,“德黑兰”先生顺便退了个伍,现在不知去向。

苏纯钧回到旅馆,对着祝玉燕一摊手:“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祝玉燕叹了口气,振作起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们下午可以去教堂转一转,说不定教堂会有消息。”

英国虽然已经基本上脱离了基督教,但那是国王的事,普通社会群众还是很依赖教堂的,特别是在这种特殊时期,人们聚集在教堂要吃的喝的,寻求庇护。

而且教堂在此时此刻还肩负着一定的传递消息的责任。

吃过午饭——一盘三明治。

祝玉燕和苏纯钧开始绕着这附近的教堂转圈。

因为不知道代玉蝉当时是加入的哪一家教堂,只好一一转过来。

此时免不了英镑开路。

不过英镑已经花完了,只好拿法郎充数。

幸好神父没有国别之鉴,对法郎也很友好,这也更加证明了他们来自国外,来此寻找私奔离家的姐姐。

由于他们拿的是法郎,祝玉燕的故事只得再次增加新内容。

她对神父讲,她的家族是大清的富商,打仗的时候跑到了法国做生意,她们姐妹仍留在家乡。德黑兰先生是在法国时认识的她姐姐,然后跟着他们家回了中国,谁知道他在回英国时趁机拐了她姐姐私奔。现在她也结婚了,自由了,就特地跑来英国找姐姐,希望能姐妹重聚。

神父们都对她的姐妹之情表示友好,认为她是个好人,至于她姐姐就实在是没有多少印象。

好几个年轻的神父表示他们一般不会直视年轻女性的脸。

年纪大点的神父才敢认真回忆有没有见过一个跟她很像的女性。

前后浪费了四五天,终于在一个极为小的教堂里,修女嬷嬷表示“这个妹妹我见过”。

祝玉燕大松一口气,跟着就后悔应该早来修道院看一下,比起神父,代玉蝉肯定是对修女的印象更好。

通过修女嬷嬷的讲述,拼凑出了代玉蝉来到英国后的事迹。

首先,她确实是在转了一大圈之后,选择了修道院来做为她打开社交圈的第一步。

跟教堂相比,修道院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女性和重病的女性,以及不少孩子。所以代玉蝉一来就决定到这里来了。

她每次来都会带来食物,走的时候会捐款,她会帮助修女们照顾生病的女性,会帮着补衣服,会跟她们一起在街上募捐。

大概因为她是毫无私心就做了这一切,所以她在社区的融入也异常的顺利。

在她刚入住这里的社区时,确实有好几批警察和教堂的人来审查她的来历。因为黄种人都躲在贫民区,他们几平不敢在白天在街上行走,晚上就拼命干活来赚钱。

代玉蝉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社区里,立刻就被人报告给了警察局。而警察会带着教堂的人来,是因为在此时的英国还有贞操法律,针对的就是从事风俗业的女性。

妓女在此时算是半公开的职业,她们可以正常揽客,但是警察也会常常抓她们,一旦被抓上了法庭,就有可能被罚巨款,然后被投入女子监狱。

如果代玉蝉孤身在这里,那她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她没有丈夫,也没有父亲来给她做证明。

邻居赶紧给代玉蝉报信,代玉蝉就立刻逃到了修道院。修女们把她藏起来了,让她有时间去联络施无为。

施无为在学校里一听这件事,立刻找校方开证明,然后他就杀去警察局,贿赂了警察之后,他再带着警察回到社区,在街上公开演讲表白有小人在陷害一位贞洁的女性,代玉蝉是他的未婚妻,是受他保护的女性,任何针对她的伤害都是在对他挑战,而他也将不惧挑战,会将小人找出来并亲手送他一颗子弹。

然后他挨个敲门,把邻居都叫出来一一问他们是不是在背后陷害他的小人,是不是他们怀疑他未婚妻的贞洁,怀疑他手中的枪没有放子弹。

邻居都保证绝对不是他们中有人要陷害他们夫妻,肯定不是他们干的。

然后施无为才把代玉蝉从修道院接回来,再挨个给邻居道谢,谢谢他们对他们夫妻的信任和帮助。

后来就再也没有警察来了,代玉蝉也算是能安安稳的在这里住下来了。

修女嬷嬷说:“后来,她的未婚妻受了伤,他们觉得城里不安全,就搬到乡下去了。”

祝玉燕连忙问:“那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修女嬷嬷摇头:“我不知道。”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两人坐着马车回旅馆时,苏纯钧说:“至少知道了他们在乡下。”

祝玉燕:“对,至少有一个方向了。”

苏纯钧决定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这样比他们再去找“德黑兰”先生更容易。

他刚在报纸上登了两天广告,就有人找到旅馆来了。

苏纯钧接到旅馆的消息时还觉得搞不好是个骗子,因为太快了。

“太快了,就算他们看到报纸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来。”他说,“我下去看一看,你就不用下去。”

祝玉燕也觉得可能是骗子,不可能是真人,答应道:“好,你不要着急,假如是骗子的话,也不要跟他生气。”

苏纯钧:“放心。”

三分钟后,房间被敲响了

"燕燕!快开门!”苏纯钧笑着说。

祝玉燕去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在苏纯钧背后的施无为和代玉蝉。

她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他们。

这简直像在做梦。

施无为已经很像个绅士了,他扶着代玉蝉进来,脱下帽子,说:“我们在火车上看到了报纸就直接过来了。”

他的话白说了,因为祝玉燕和代玉蝉紧紧抱在了一起,两个人现在都是什么也听不到,也说不出,全在哭。

祝玉燕:“上帝啊,神啊,耶酥基督,二郎神,玉皇大帝……”

她喃喃道。

代玉蝉哭着笑着骂着:“你又学张妈,坏死了。”

祝玉燕:“我真觉得都是张妈保佑的,要不是她天天拜神,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抓住代玉蝉紧紧抱着,两人挪到沙发上,代玉蝉取下帽子,解下头巾面纱,她现在出门包得很严。

祝玉燕惊讶道:“你为什么这么黑?你难道在乡下天天干农活吗?”

代玉蝉也很惊讶,抓住她打量:“你为什么这么瘦?你好好吃饭了吗?难道你一直在挨饿?”一边说她一边掉泪。

她记忆中的妹妹,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一笑就透着聪明灵透的劲,现在面前的妹妹瘦得像张纸,脸上是骨头挂着一层皮,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祝玉燕:“我哪有一直挨饿,你懂不懂什么叫时尚啊。”

代玉蝉:“不懂不懂,你的时尚我才不懂,我房间里挂的画报你说难看,明星你也说难看,我就不知道哪里的时尚是要瘦成骨头架子才好看的。”

两姐妹一边哭一边吵一边哄对方,四只手紧紧拉着不撒开。

施无为和苏纯钧站了一会儿,发现两姐妹都没功夫看他们一眼,只好自己先找别的地方坐下来聊。

施无为急于想知道代教授的消息,问:“他们走了以后,有没有给你们送信?”

苏纯钧摇头,叹气:“没有,没有什么消息。我们当时被日本军封锁了,一直没有办法跟外界通话。正常的交通都被阻断了。”

施无为非常失望,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猜到了。”

苏纯钧简单说了说他们目前的状态,就是已经离开了,日本可能会在背后追捕他们,也可能不会,短期内需要隐姓瞒名,可能只是暂时留在英国,说不定还要继续跑。

施无为:“暂时是多久?”

苏纯钧就笑着摇头:“不知道啊,看情况吧。”

施无为马上说:“那你们跟我们去乡下吧,家里房子大,能住不少人,藏两个人也不显眼。”

苏纯钧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是要留在城里,一来这里信息多,二来跑起来也方便。去乡下的话,只靠两条腿跑不远,很容易被人包围抓捕。”

施无为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包围抓捕。

他没想到苏纯钧和祝玉燕这么危险。

苏纯钧:“我们最好就在这里见一面,之后我们就住在城里了。短时间里还是安全的,可以多见见,但也不能总见面,不然我们一跑,你们马上就会暴露的,到时牵连你们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他又站起来说:“对了,既然你们来了,我这就去报社把寻人启事给撤了。”

他说完就走了。

祝玉燕跟代玉蝉哭到累了才停下,两人去洗漱间洗脸,出来后看到施无为叫了客房服务,他现在的少爷劲真是越来越足了,伪装的也越来越好了。

祝玉燕向施无为问好,认真感谢他保护代玉蝉。

祝玉燕鞠躬:“谢谢你保护了我姐姐。”

施无为连忙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燕燕你别这么说。”

三个人坐下说话。

施无为很想知道国内的情形,他们在这里很难看到国内的报纸,只能从外国的报纸中找中国的消息,但大多数都不太可信。

祝玉燕给他说了一些,但也说不了太多。

她说了日本,也说了山本。

她说:“我认为日本对中国是想要施行种族灭绝政策的。”

在看到山本的情报的时候,她才第一次意识到日本的对华政策并没有他描述的那么温情脉脉,倒不如说是跟纳*对犹*人的方式一样。

因为南京大**的宣传很大,久而久之,她就以为只有这一次屠杀,似乎是日本人打算在中国搞一次杀鸡儆猴。

但山本的请愿书让她用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件事。

并不是只有一次南京大**,而是在中国发生过很多起的屠杀。

日本人也并不是只想杀鸡儆猴,而是打算对中国人施行种族灭绝。

他们想杀光中国人。

这其实更能解释得通日本人的做法。

日本人并不会可惜中国人死得太多,他们把日本移民移到中国来,就是打着用日本人替换中国人的目的的。

中国人死得越多越好,这样日后这片士地上就全都是日本的后代了。

二子那些日本女学生拼命生下中国男性的后代,这并不是为了用这些混血儿去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事实上,她们生下孩子,就是目的了。

这些混血儿已经混了日本的血,他们不再是纯粹的中国人了。

人种污染计划?血缘计划?

施无为和代玉蝉听得浑身发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们的设想中,日本人统治中国,把中国人当奴隶已经是很可怕的未来了。但现在他们发现,原来日本人真实的目的是杀光中国人,占领整个中国的土地。

第469章 3028

苏纯钧去报社撤掉寻人启事,回来的路上又拐到知名餐厅订了个位,打算晚上带着大家出来吃一顿好的,庆祝一下。

他回到旅馆后,祝玉燕与代玉蝉也交换了两边的消息,总结下来就是两边都是有惊无险。

祝玉燕听说代玉蝉他们现在的工作是给出版社翻译稿件,突然觉得这件事他们也可以做!而且可以趁机做一些更重要的翻译!

她对代玉蝉说:“你们翻译稿件时,可以多翻一些学术书籍,科学发明之类的。”

两边都有着爱国热情,特别是被家人朋友强迫着离开祖国的施无为和代玉蝉,他们一直怀抱着救国热情却无处释放,一听祝玉燕的话,两人马上明白过来了!

他们翻译的东西一定可以帮助国家!

代玉蝉马上说:“对啊!我那里有许多收集的演说稿,这个都可以翻译!我还可以把中国的事告诉世界上关心中国的人,让他们也来帮助中国!”

施无为也在思考他有什么渠道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料来帮助中国。

祝玉燕:“我们身在国外,但并不代表着我们不爱国,我们无法帮助祖国。我们仍然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她。”

这对代玉蝉和施无为来说就是像一针强心剂,让他们在见到亲人之后,更加振奋了起来。

也找到了未来为之努力的方向。

等苏纯钧回来后,四个人欢欢喜喜的就一起准备去吃晚饭了。

当然在吃饭前,四个人先去逛了逛街,在路上走了走,顺便逛了逛公园。

路上有着许多乞丐,他们中女人比男人更多,带着小孩子的女人是最多的。他们窝在树下,或是墙壁下,公园里。

因为乞丐太多了,所以并没有那么多施舍他们的好心人。

此时大多数人也都没有多余的钱,他们路过乞丐时都是缩着脖子匆匆走过,不会为他们停下。因为农业转为工业,很多乡下的农民进城找工作,而工厂里的工人却被大量的奴隶挤了出来,失业的工人和失业的农民都聚集在了城里。

与这相对应的,却是每天都会有的新工厂,还有报纸上新的广告。

慈善组织和教会都有施舍食物和衣物的便民点,每当看到街边很多人面色沉郁的在排长队,不是在排队领免费的食物,就是在排队应征工作。

现在报纸上每当有一个工作岗位的招工启事,排队的人就可能排出两三条街。

排队招工的女孩子们都尽量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有的还努力化了妆,她们都在尽力想办法活下去。

祝玉燕看着这奇特又讽刺的一幕时,感到无比的荒诞。

被侵略的国家和侵略他人的国家,国民的生活竟然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没有食物,一样没有工作,一样满街都是乞丐和尸体。

代玉蝉挽住她的手,小声说:“我们现在的收入也无法支撑我们的生活。”他们能活得这么好,全靠当时她出国时祝颜舒让她带上的珠宝和积蓄。

因为他们虽然不停的在翻译稿子,日常生活也并不奢侈,但是夫妻两人都有一个烧钱的爱好:读书。

现在的书非常贵,一点也不便宜。夫妻两人只剩下这一个爱好无法割舍,只好在这上面多多花钱。他们克制着自己,每个月只能一人买两本书,然后两个人换着看,等于一个月可以看四本新书,而且旧书不看完就不买新书。

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已经开始准备打第三个书柜了。

祝玉燕问她:“你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代玉蝉:“大概四千多镑。”她反应过来,马上说:“你们是不是没有现金了?我给你们!”

祝玉燕也没有客气,她说:“我还有一些法郎。这些仍然不够,你们也需要钱。我们需要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地方兑点钱。”

代玉蝉:“银行可以兑钱。”

祝玉燕摇头:“找银行兑钱容易被盯上,我们需要更隐秘一点,更自由一点的。”

四个人在餐厅吃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丰富的一餐。

祝玉燕切着烤鸽子说:“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吃黄油炖土豆,我已经很久没吃上肉了。”

苏纯钧:“我在海上一直吃鱼,我不能说它们很好吃。”他有一段时间怀疑除了中国,其他地方的人做鱼时不会掏内脏。

施无为和代玉蝉的食谱要更好一点,他们在乡村,会种一些菜。

代玉蝉:“无为会种菜,我们多数会吃甜菜、豆角,还有胡萝卜。”

但肉还是很少的。

代玉蝉:“偶尔我们会买一些培根。不能买太多,在乡下买东西不方便。”

祝玉燕听得非常羡慕,说:“我以后也要住乡下的房子,要能种菜的。”

在受了好几年物资不够的苦之后,她做梦想的都是要先满足口腹之欲,要能尽情的吃好吃的,要想吃肉就吃肉,想吃米就吃米。

就着挨饿吃苦的经历,这顿晚饭就更完美了。

吃过晚饭,四人回到旅馆。代玉蝉和施无为也在旅馆订了一间房住进去,四个人谈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施无为就带着代玉蝉出去找可以兑钱的地方了。

他们先把祝玉燕手里的法郎兑成英镑。

然后就商量着要怎么才能兑到更多现金。

祝玉燕说:“我们卖掉一件珠宝吧。”

这是最快的办法了。

这句话也只能由她来说。

四个人其实都知道卖一件珠宝是最快也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施无为和苏纯钧都不会提这个要求,因为那是祝家的珠宝。

而代玉蝉虽然明白卖珠宝是对的,但是她的性格让她更乐意去委屈自己,让她卖掉祝家的珠宝,除非现在立刻马上有一人生病了需要救治,不然不到吃不上饭的时候,她都不会卖掉珠宝的。

祝玉燕思考过后,就决定由她来开这个口。

其实她心里也很难受。

虽然明知祝颜舒把珠宝给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应急,在必要时候把珠宝变成钱。但是在离开祝颜舒之后,她无形中就把这些珠宝当成了祝颜舒的化身。

卖掉一件,就等于是亲手丢了一件“纪念品”。

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会充满愧疚感,会无比的后悔,哪怕现在还没有卖,她都开始后悔了,并且她很清楚,她一生都会为卖掉珠宝而后悔的。

因为现在这个时代里,卖掉的珠宝就意味着几乎不可能再找回来了,它会消失在人海中,永远不会再回到他们身边。

代玉蝉一见祝玉燕开口了,马上赞成:“我同意。”

她握紧祝玉燕的手,后悔由她来开口,她早该想到以燕燕的性格,她必定会是第一个开口的人,燕燕一向如此,她一向是在众人都后退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代玉蝉一直都觉得她不够勇敢,缺乏勇气,她还以为她到了这里来之后已经改变了,但是现在遇到燕燕后,她发现她还是不够勇敢,她应该在燕燕前面开口的,不该把这个话留给她来说。

代玉蝉说:“我觉得现在卖掉珠宝是最快的办法。”

两姐妹都同意了,施无为和苏纯钧也都没有意见。

苏纯钧说:“我觉得可以。”

施无为看了看大家,说:“我有办法卖出去,价格不会低,也不怕对方跑掉骗我们。”

另外三个人都看他。

苏纯钧:“刮目相看啊,大头。”

施无为白了他一眼,说:“我是德黑兰少爷嘛,我没钱花了,卖一件珠宝不是很正常的吗?”

确实很正常。

四个人一起到了伦敦。

施无为写了一堆信发出去,终于有两个人给他回信,愿意替他出证明介绍他进入一间俱乐部。

他在里面待了两天就找到一个人愿意为他做中间人,卖出这件珠宝。

“我要说,这不太明智。你知道你卖掉的是什么吧?”那个商人说。

施无为珍惜的抚摸着手里的宝石戒指,他毅然将它放在桌上,“是的,我知道。我很后悔,我现在就开始后悔了。”

那个商人摇摇头,轻轻的拿起它,用手帕将它托起来。那是一颗非常美的蓝宝石戒指,正中的蛋形蓝宝石的切工不太完美,需要找个好匠人重新切一下,它会变得更加夺目的。

商人说:“我愿意出八万英镑。”

施无为立刻就把戒指拿了回来:“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等等。”

商人拉住他的手:“等等,不可能有人比我出的更多了。”

施无为:“我又重新想了一下,我想等到年末,我可以借一笔钱,这样我就不用卖掉它了。”

商人:“十万。”

施无为:“不不,先生,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能卖了它。”

商人:“十五万!”

最后,施无为以十八万英镑的价格卖掉了戒指。

商人只能先付八万英镑,剩下的钱用美金兑给了他。

施无为提着行李箱回来的时候,祝玉燕和苏纯钧都惊呆了。

只有代玉蝉不吃惊。

她说:“如果你们见过他在教堂里是怎么跟人打交道的,你们也不会吃惊的。”

她一直觉得,施无为有一张纯朴的脸和容易受骗的气质,他就像一个老实孩子,谁看到他都会这么想的。但这样的他如果再长着一副代教授的心眼,那就更不得了了。

愿意接纳他们的乡村神父敢收钱并让他们这两个没有足够身份证明的家伙住下来,就是因为施无为的纯朴气质。

四人尽量平分了这笔钱,因为美金对苏纯钧更有用,所以祝玉燕和苏纯钧拿了更多的美金。而施无为和代玉蝉更多的是会留在英国,他们拿走了更多的英镑。

他们短暂的重逢了几日就又要分别了。

苏纯钧和祝玉燕打算暂时在伦敦定居。而施无为和代玉蝉还要回到乡下。

他们不能住在一起。

代玉蝉问祝玉燕要不要见一见金茱丽。

祝玉燕:“她还好吗?”

代玉蝉:“我觉得,她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求生意志。”

金茱丽当然还活着,但是她对生活似乎没有太多兴趣。代玉蝉去看过她多次。

“她现在只是活着,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祝玉燕想了想,摇摇头:“我最好不要去见她。”

现在日本人就算追捕,也只会追捕她,他们放在金茱丽身上的视线是很少的。只要不把她们俩人联想起来,金茱丽就可以一直处在日本人的抓捕盲区之外。

祝玉燕:“帮我带个口信给她,就说,我们日后一定会再见的。”

第470章 3029

番外一金茱丽

她坐在窗下,昏昏欲睡。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

一只小甲虫快速的沿着窗台爬过,然后展开四片翅膀,扑腾腾的飞向窗外的花园。

屋里没有什么光,昏暗的室内,放着几样旧家具。

这都是从二手家具店买来的。

窗外时而有村民家的小孩子经过,他们会朝这个屋里探头探脑,有时还会躲在窗下说话,似乎以为屋里的人必定是听不见的。

“这里住着谁?是个老人吗?”

“不是,是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

“她好可怜,她的丈夫也像珊的丈夫一样,死在战场上了吗。”

下午,教堂的钟声响起。

这是在告诉下地的农民可以回家了,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不过现在村里种地的农民很少,因为大多数的男人都入伍了,要不然就是跑到城里去了,城里的工作更多,能赚更多的钱。

地也就渐渐荒废了。

她从躺椅上站起来,头晕了一下。她想起来是因为她今天还没有吃东西,除了早上喝的一杯茶之外。

她站在原地,等眼前不花了,才走到灶台,准备烧一壶水。

水快烧开时,她才想起来,代女士特意来告诉她,他们夫妻这几天要去城里。

他们今天不会来了,那她也不必烧水泡茶准备待客了。

她还是泡了一壶茶,在茶里加了一块糖,坐下来慢慢的喝,心想,这就是她的晚饭了。

这当然是不行的。到了晚上,她还是烤了一个土豆吃了。

她现在对食物没有什么兴趣,对吃、对交友,都没什么兴趣。

她本以为这样的她会慢慢的死去,但直到现在,她除了瘦了一点之外,还活得好好的。

人有时真的命硬啊。

从金茱丽小时候记事起,她就觉得人活得很艰难。

养育她的梅根公爵夫人是一个非常温柔可爱的女人,她无法在女仆面前哭泣,也无法对着她的孩子说丈夫外遇的事,所以公爵夫人只能抱着她,静静的在她的面前掉泪。

在外人面前时,公爵夫人一直都是无懈可击的。她年轻美丽,丈夫在国会中很受重用,家中的城堡很大,仆人众多,她有两个孩子,有无数的珠宝、裙子,有簇拥在她周围的女性朋友,她的生活无比的完美,是受人羡慕的公爵夫人啊。

但只有金茱丽知道,公爵夫人几乎每天都要抱着她哭一次。

她也知道,公爵先生会在没有人的时候推搡公爵夫人。

他是个可怕的男人。

公爵夫人一直战战兢兢,她惧怕自己被抛弃,惧怕公爵再也不回来,不再给她钱,她变得穷困潦倒。

而这一切都随着公爵先生的死,到来了。

公爵夫人必须从城堡里搬出去,她只能回到娘家去寻求庇护。

城堡里的女仆们来来去去的替公爵夫人收拾行李。

所以公爵夫人要把她送回去时,她并不生她的气,因为她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连自己活下去就已经很难了,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承担另一个人的重量了。

回到金家后的一切,她一点也不愿意再去回忆。

她宁愿把那一段回忆从她的记忆中挖出去。

她能记起来的,就是当她再一次踏上轮船,回到英国的时候。

船旅比她想的要难过一点。食物不够充足,侍者总想着敲竹杠,同船的旅客问东问西,到处打听闲话。

船行结束,她回到了英国。

她通过登报找到了大小姐,成功送出了那一封重要的信。

在这之后,她本想找个地方,随便哪里,待着就可以了,直到死神到来。

但是大小姐夫妻太热情了,也太坚定了,他们几乎是不由分说的就决定要在他们的家里替她留一个房间,他们还商量着让她成为祝家三小姐来掩盖她的身份问题。

但是,她的身份其实并没有问题。

她应他们的邀请来到这个村庄。

她去见了这个教区的神父,请他帮助写信联系给她洗礼的教堂,因为她“离家多年,与至亲离散”。

给她做洗礼的教堂神父回了信,他还记得她,因为直到她回金家之前,她每年都要去那座教堂看望给她洗礼的约克神父,他就像她的另一个父亲,虽然有些冷淡,有些过于高高在上。但在她需要庇护的时候,他也愿意庇护她,哪怕仅仅只是为她提供一个身份证明,帮助她在这个村庄定居。

这个教区的神父接纳了她,愿意为她在此地的生活做担保。

大小姐松了一口气,他们夫妻真心的在为她感到高兴。

但他们很快发现,她很少吃饭,几乎不开灯,除了他们之外,她不与这座村庄里的任何一个人交往,最多每次礼拜跟神父说一句“祝您平安”。

大小姐开始坚持每天下午来拜访她,她会给她带书,会给她带吃的,保证她每周都吃掉三条面包。

在大小姐的帮助下,她重拾了读书,虽然文字在她的眼前乱跳,读起来全都枯燥的像沙子,但每当大小姐对她讲述书中的道理时,她都觉得她的声音像清泉一样悦耳动听。

她想,再过不久,她一定可以自己想读书了。

当她告诉大小姐时,她一定也会为她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