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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多木木多 17343 字 9小时前

不过据说神父还没跑,带着几个下人还继续住在教堂里,信徒去敲门他还是会开门的,但不再讲经了,礼拜也没有了。

她听说之前有穷人去教堂借粮食,借吃的,趁着施舍圣餐的时候带着全家老小去吃饭,后来神父才不讲经了。还有人把孩子扔在教堂附近,让孩子去当洋和尚好有口饭吃。

祝玉燕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窗外的街上空无一人。现在还不到八点街上就没人了,以前卖面的小摊子都开到三四点,等夜班的人下了班才收摊呢。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

一直到凌晨十二点半,苏纯钧才回来。

祝玉燕听到汽车的声音从远而来,在门口停下,才像活了一样。她换上衣服出门下楼,正在楼梯上遇见苏纯钧。

苏纯钧听说祝玉燕一直没出来,以为她吓病了,连忙往楼上跑,看到她好端端的还不敢信,拉着她就往额上探:“怎么睡得这么久?是不是累了?病了?我叫大夫来家里看一看吧。”

祝玉燕:“没病。你又加班了?”

苏纯钧看她好像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拉着她上楼:“没有,我去见张公子了,今天可算是见到人了。”

张公子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也不算特别魁梧,文质彬彬的。他挺好说话的,有一点点地方口音,但不妨碍交流。

苏纯钧:“就是说一会儿的话就打了三四个哈欠,没坐一刻钟就去抽烟了。”

祝玉燕给他挂外套:“他烟瘾这么大?”

苏纯钧:“我也没想到他烟瘾这么大。今天去送的礼物也是上好的烟膏。听说他这是小时候就开始抽上了瘾,不过那时人人都抽,越是王公贵族越是会抽这个,男的女的都抽,叫福寿膏嘛。结果他这瘾就比普通人更深一点,也更不容易治。”

苏纯钧拉她一起坐下,说:“张公子倒是挺好说话的。我想他应该就是想给我个下马威,显一显威风。等蒋要员一走,他再对我下手就不合适了,这样蒋要员还在,就能替我和他说和一下,一来二去的,蒋要员走了以后,我跟他也不算陌生人了。”

祝玉燕点点头:“我懂,不打不成交嘛。”

苏纯钧摸着她的脸说:“就是委屈你了。”

祝玉燕靠到他身上:“委屈倒是没什么委屈的。吓着你了吧?”

苏纯钧轻轻的嗯了一声。

祝玉燕轻声说:“刚好我想跟你说件事。等蒋要员走了以后,我想把这房子里的下人都退回去。有他们在,这家都不像个家了。”苏纯钧:“好。”

他转念一想,今天燕燕醒了却不下楼,估计就是嫌家里生人太多不自在了。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虽然行事上看起来很老道,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到她,可她还小啊。

这么一想,苏纯钧就心疼起来。燕燕嫁给他之后,半点福都没享到就开始做“官太太”,替他笼络下属,周旋在日本人之间,还被张公子的内眷吓了一跳。

苏纯钧:“回头赵小姐请你再去,只要不是李副官来请,你都不必理她了。”

祝玉燕抬头:“真的?她不是很得张公子喜欢吗?”

苏纯钧:“那她也不是张太太。这一回是你在她手上受了委屈。我今天见过张公子了,我觉得让李副官来请人这事估计不是张公子的意思。是赵小姐自动请撄拿了这个差事。她没办法跟你平等论交,就借李副官的威风来吓人。”

他说:“我回来时,张公子让人代他的夫人给你带了一份礼物。他的夫人在老家和他的长子一起生活。张公子是在路过天津时带上了赵小姐。”

这么说,赵小姐根本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张公子有原配的太太,赵小姐也不是妾,只能算外室,或者是现在最时兴的“女朋友”。

苏纯钧:“张公子是来联络各方的,不是白来的。他的老家现在还有不少日本人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张家的地盘。”

祝玉燕马上坐直身,立刻明白了赵小姐今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公子是来找人跟他一起联合抗日的?”她小声说。

苏纯钧点点头:“他是倾向于抗日的。他希望能联络各方,多团结一起人,一起抗日。”

祝玉燕往楼下看一看,趴在苏纯钧的耳边说:“可我觉得……国民党不是很认真的想抗日啊……”

苏纯钧就知道燕燕一定看得出来,他搂着她也小声说:“也抗日,但是他们更希望能保存实力,有所保留。”

好像都是守财奴,这边顾惜兵力,那边考虑自己的性命,又是想保存这座城市的财富,都不肯认真跟日本人打。

抗日吗?抗。

打吗?等等再说。

但城市就在这里,谁也不能把这座城市背起来挪个地方。日本人就在这座城里,他们就是要进来。撤走所有的军队和士兵,不留一分钱,把这座空城留给日本人,留给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呢?

祝玉燕:“他们中珍惜自己的人一定比珍惜百姓的人多。”

自己与百姓何者贵重呢?

当然是自己。

为什么政府里贪污的人多?为什么人人都贪呢?

当然是因为千里做官只为财啊。

在这样的乱世里,来当官的人不为了钱,难道还为了救百姓吗?

这其中并非没有为了救国而来的人,但是这些人跟其他人相比太少了,也太渺小了。大环境如此,不和光同尘的人是做不了官的,也做不下去的。

苏纯钧本性纯良,收那么多礼也没见他天天抱着金子睡。可他不收礼,不给上官送礼,不奉迎,他又怎么能做好一个官呢?

祝玉燕靠着苏老师靠了一会儿就像是充好了电。

她说:“明天我请平田佳子来,慈善义卖必须要继续办下去。”

她做不了太多事,也做不了大事,只能尽量帮助老百姓们活得好一点,轻松一点。

现在能从外面运来粮食的只有日本人了。只要她能说服平田佳子和铃木三郎,除了铃木三郎答应给苏纯钧的粮食之外,日本的慈善义卖会和日本一条街都会成为一个长期的粮食供应地点。

她说:“张公子就交给你去应付了。我还是先把日本人这边哄好了,多搞点粮食进来吧。”

苏纯钧心疼她,说:“不如多休息两天?”

祝玉燕摇头,“休息什么?没什么好休息的,躺着我也没精神。”

苏纯钧搂着她说:“那今天晚上,就由我来服侍太太,替太太按摩放松一番如何?”

祝玉燕瞬间从他怀里弹起来,推他出去:“你回来还没吃饭吧?快下楼去吃饭吧。”

苏纯钧被推出卧室,巴着门挣扎着说:“等我回来给你按摩,别睡太早啊,我吃了饭就上来!”

祝玉燕用力把门关上了。

第326章 为了伟大的事业,苏先生牺牲了很多

在某种大脑发热的冲动下,祝二小姐付出了难以相信的代价。但又很难说结果不够尽如人意,因为它介于好于不好之间,距离不好可能有一只手掌的距离,但距离好可能只有一只舌头的距离。

就像感冒时会喝的姜糖水,它足够甜,又有点辣舌头,还对身体好。假如姜糖水能够不再辣舌头,她想她会更喜欢它喝起来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苏太太是在床上用的早餐。苏先生在床边给了苏太太一个吻之后脚步轻快的去上班了。

苏太太在床上用过早餐后仍不打算起床,她让人把电话送上来,坐在床上给平田小姐打了个电话。

虽然现在才早上九点,但平田小姐讲过她早上要四点起床亲手给铃木三郎做早饭,这是一个优秀的日本女人的修养。

苏太太很庆幸自己嫁给了苏先生。

她猜平田佳子此时一定起床了,电话就毫无压力的打了过去。

虽然只有两天,但她表现的好像已经非常想念她的日本朋友了。

平田佳子确实已经起床了,并且已经亲自服侍完她亲爱的铃木先生吃早饭,现在她正在给铃木先生洗衣服,之后还要准备午饭。

祝玉燕感叹平田小姐真是一个优秀的女性,铃木先生真是幸福,假如她是一个男人一定也会爱上平田小姐的。

祝玉燕:“你下午可以来找我玩吗?我们可以再聊一聊商店街的事,我觉得它大有可为之处。现在四处的商店都不开门了,人们没有地方买东西,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虽然自从结婚后祝玉燕就没有再去已经升级为夜市的慈善义卖会,但听说那里的生意真是异常的红火!

人们在找不到家里的小东西的时候总是会倾向再买一个。但往日能轻易买到的针线、火柴这种小东西现在却哪里都买不到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那些隐藏在城市的角落里的流动小贩的,这要碰运气。有时能碰到,有时急等东西用的时候却总是遇不到他们。

慈善义卖会的出现解了燃眉之急。

虽然这些摊子的旁边挂着日本的国旗,周围还有说日本话的日本人,但一来这里东西便宜,二来人们在这里买东西不必担心宪兵队会上来抓人,无形之中,这就成了一座“安全”的孤岛。

人人都知道这安全也未必就是真的安全。

但至少它现在看起来还是安全的。

人们像地洞里的老鼠,密林中的惊鸟,寒潭下的游鱼。他们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试探着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吓得缩回去,可为了生存却不得不走出安全的洞穴。

在生存的物资中,最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人不可一日无食。

祝玉燕把这商机描绘得就像是等着人去捡的遍地黄金,她渴求的就像一个看到黄金的商人。

她渴望又殷勤的对平田佳子说:“佳子,我们一定要让这件事成功啊。你跟我是一样的,我们都需要让男人们看到我们的作用,我们对他们的用处不应该只是简单的在床榻上,我们应该能做到更多,这样才能更长久的霸占他们的爱情。”

平田佳子紧紧握住话筒:“燕姬,你说的对。”

她日夜最渴望的就是铃木先生的爱。她盼望着铃木先生能爱上她,能信任她,她希望成为铃木先生最重要的人,为此她愿意去做任何事。

世间的女子无不如此想。

燕姬刚刚结婚,她也渴望拥有自己丈夫全部的爱情。

平田佳子立刻决定下午去拜访燕姬。她去寻找铃木三郎,但没能见到他。铃木三郎并不会把每天的行程都告诉她,她只能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她会为他做三餐,为他洗衣服,服侍他洗澡,替他搓背,她甚至可以接受他在外面有情人!

但她仍然感到不安。

她知道她并没有在铃木先生心中留下痕迹。

他并没有爱上她。

她足够年轻,足够美丽,家世不凡,顺从他的一切要求,但这仍然不够!

一个女人能利用的时间不多。当她的青春逝去,会有更年轻的女人来取代她,每晚躺在铃木先生的枕边,享受他的亲吻和抚摸,安慰他疲惫的身心。

平田佳子从铃木三郎那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下定了决心。

她一定要变得更加重要才行。

祝玉燕用过午饭就见到了一个充满斗志的平田佳子,这让她立刻决定改变今天的策略。

她在之前就察觉到了平田佳子对铃木三郎的狂热崇拜,根据她对日本人浅薄的印象——这个国家好像很容易出极端的人。

做为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她不太方便直接跟铃木三郎接触——除非她打算做他的情妇。

她只能通过平田佳子去影响铃木三郎。

但她同样也能看得出来,那就是铃木三郎根本对平田佳子没有一点感情。

铃木三郎根本不会受平田佳子的影响。

而平田佳子对铃木三郎的狂热也很难说服她去暗算铃木三郎。

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要找到窍门才行。

祝玉燕以前的做法就是想办法帮平田佳子和铃木三郎找到在这座城市赚钱的办法。

在这一点上,她和这座城市的百姓想的一样,那就是假如外国人在这座城市里赚了很多钱,那外国人的飞机就一定不会来这里轰炸。

同样,假如铃木三郎可以在这座城市赚钱,那他就一定不会毁掉这座城市。

在一定程度上说,他和日本军人之间就有了分歧。

这个分歧可能很小,但只要有一点分歧,那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日本军人是想占领这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会屠杀这里的百姓,会在这座城市投炸弹,会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他们绝不会怜惜中国人的生命。

铃木三郎也不会怜悯中国人,但他一定想赚钱。

祝玉燕期望让他明白只有和平才能赚钱。只有和平,他才能在这座城市开工厂。这座城市的人会购买他的商品,让他赚钱。

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成功率有多少,是不是饮鸠止渴。

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办慈善义卖会和提出日本一条街都是基于这个目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慈善义卖会倒是很容易就办起来了,可日本一条街从提出以后到现在也有一星期了,铃木三郎却一直没有反应。

她不知道日本人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铃木三郎和日本商会是不是有了别的主意。

她想推动这件事,只能从平田佳子身上下手。

她本来打算今天跟平田佳子一起讨论怎么办日本一条街,怎么促销。她想把后世的一些促销手段都写出来。

但她也不是很有把握,不知道这一招到底能起到多少效果。

但看到平田佳子之后,祝玉燕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

她把平田佳子请进卧室,让下人们都下去,然后握住平田佳子的手,突然之间泪如雨下。

——想到这个家现在只有她和苏老师两个人她就忍不住想哭。

祝玉燕哭着说:“佳子,我发现苏老师有了情人,他变心了……”

所有的出轨都是从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开始的。

苏·纯钧·渣男从救白狐开始,到随身带着珍贵的信物,到路遇卖身葬父,到衬衣上有红嘴唇,到她丢了一条很喜欢的睡裙。情节跌宕起伏,曲折离奇。

平田佳子听得浑身发寒,简直能在每一句里找到自己的对应。

祝玉燕抽噎着:“他会娶我只是为了负责,他喜欢的是更有女人味的,我见犹怜的,像紫之上那样又端庄又美丽又柔弱又聪慧的女人。我这么粗俗的女人他根本不喜欢!”

平田佳子捂紧了胸口。

祝玉燕:“我该怎么办呢?我已经嫁给他了,要是他不要我,我只能流落到贫穷的地方去,我一分钱也没有,也没有脸再回家去了,我以后难道要去给人洗衣服来赚钱吗?”

平田佳子屏住了呼吸。

祝玉燕:“我只有他了!平田小姐,我一定要夺回他的心!假如我可以给他帮一些忙,让他的工作更加顺利,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祝玉燕紧紧握住平田佳子的手:“佳子,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一定要帮我,我们都是女人,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平田佳子简直像看到了未来嫁给铃木先生后的自己,假如她不能得到铃木先生的心,那今日燕姬的命运就是她日后的命运。

她也紧紧握住祝玉燕的手:“燕姬,我会帮你。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远方,苏·纯钧·贝勒爷·世贤打了个惊天大喷嚏。

第327章 升官发财

平田佳子满怀心事的走了。

苏太太赶紧用冰毛巾敷眼睛, 但苏先生回家后还是听到下人们悄悄议论今天太太跟日本女人说话哭得眼睛都红了。

苏先生很担心,但苏太太安慰他说只是化妆时不小心被眼线膏子糊了眼睛不舒服。

祝玉燕:“不要紧,你真以为平田佳子敢在咱们家里对我动手吗?再说, 我跟她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理当是不会的。所以苏先生虽然天生的心眼多疑心重,但也信了苏太太的这番话。

过了几日, 赵秘书就阴阳怪气的对苏先生说“还是小苏人红,新太太才娶进门, 新姨太太就已经准备好了”。

苏先生只当赵秘书日常发疯, 没当一回事。

他也没时间再去理会赵秘书,因为蒋要员突然就走了,事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

这天,苏纯钧搭汽车上班, 路过江边,看到江边浑黄的江水翻滚, 江船沉重缓慢的鸣笛, 在江面上缓缓行过, 船头挂着日本旗。

岸边的樱花树抽出了绿芽, 一丛丛的倒是很漂亮。

车开了一路,这一路都是新移栽的樱花树。据说是不同的品种, 有早春的樱花,此时已经有了花苞, 也有晚春的樱花, 现在只发了叶子,甚至还有秋天的樱花,到现在还是光秃秃的杆子。

江边有赤身的渔夫腰上挂着鱼篓在江里翻上翻下的抓鱼,当江船经过后,渔夫们就往水里扎, 因为日本船的船浆会把水底的鱼翻上来,此时去抓鱼,能抓到大鱼。

江船上的日本人呦喝着,指着渔民们嘎嘎大笑,大声的用日本话骂着“□□”。

□□是日本人专给中国人起的蔑称,这竟然是在日本的公文中明文规定的,十分的荒唐可笑。

曾有中国文人在报纸上大声批评日本人的这种做法,但总有些正以为明智之人比日本人更早站出来反驳,他们说“大清已经没有了,我不愿做大清人,也不愿意外国人再叫我大清奴隶,那日本人叫我们□□又有什么不可呢?我们现在并没有自己的国啊。”

这些蠢货以为只要有别于自己的国人就是智慧,纵使受人唾骂也自以为清醒,实则是千古难见的蠢人。

自古以来有捡钱的,谁见过专捡骂的?难道这外国人的骂也比自家的骂更可亲可爱吗?

现在江面上只有日本的渔船能捕鱼,虽然日本兵还没有开进城里来,但他们却已经管到了江里。不许中国的渔船出海,也不许中国的渔民捕鱼,他们砸穿了江边海边所有的渔船,抓捕渔民,没收渔网。渔民们没有办法,只能见缝插针的捕鱼,为了生活。他们没有别的生活来源,哪怕明知日本兵会到处搜查也顾不上。

车很快开过了这一段路,往前人烟越来越少。

来到办公室,苏纯钧还没有坐下喝口水,听一听秘书的汇报,赵秘书就来敲门,请他去蒋要员的办公室。他跟着一起过去,进去却不见要员。赵秘书请他坐下,然后才郑重的告诉他,要员已经于昨晚凌晨坐火车走了。

专列。

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整幢楼都只有赵秘书一个人知道蒋要员是昨天走。

苏纯钧震惊的面无表情。

赵书理嘿嘿笑,坐在桌子一角,拿桌上的报纸给他扇风:“放松,放松。”

苏纯钧往后一靠,捂住脸,发出悲声:“这下怎么办……”

赵书理放下报纸,说:“有那么多大事要办,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办?”

苏纯钧放下手,继续这么瘫着看赵书理:“赵大哥教教我?”

赵书理不再藏私,说:“帐上不是有一笔要员才给你要来的现钱吗?赶紧花出去。先把市里的警察队伍给拉起来,给警察发钱,让他们赶紧上街巡逻去。”

苏纯钧:“那笔钱才够花几天。这个月能过,下个月呢?”

赵书理:“先把这个月过完,下个月再说嘛。”

苏纯钧便依计而行。

先打电话通知警察局局长过来。

警察局局长本来在家抱着新纳的小妾听戏,接到电话赶紧换上衣服赶来,见面先说:“苏先生,您的婚礼我是送了大礼过去的!”

苏先生:“……多谢你,坐吧。”

苏先生收的大礼多了,根本想不起来警察局长送的是什么。

警察局长赶来出了一头的汗,坐下不到五分钟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苏先生的下马威太厉害,批评他没有好好管理这个城市的治安,治安问题太严重,到处都是流氓和小偷。

警察局长又赶紧站起来喊冤:“苏先生,这都是治安队的人不干活,跟我们警察局没有关系。我们警察局只处理报到我们那里的案子。”

关于警察局和治安队到底哪个该问责,这个苏先生是不负责解决的,他就问警察局长是不是对政府有意见,是不是不打算干了。

警察局长终于发现他今天就是来挨骂的,赶紧跪下对着苏先生大哭起来。

唉,说起来也是心酸。警察局长本来也是个挺大的官,但事实上他手上的权少得很。

本来这座城市的武装力量应该只有他们警察局一个的,但不知是怎么搞的,除了警察局,还有一个治安队,除了治安队,还有一个宪兵队,三个队伍都可以带枪,都有自己的人手,彼此还不相统属,坐在一起,他这个局长都不知道该管另外两个队长叫什么。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把他叫来,那治安队队长和宪兵队队长为什么没有站在这里一起挨骂。

不过他哭过之后就要笑了,因为苏先生亲自来把他扶起来,说不知道警察们的日子过得这么差,这是他无能了,他答应警察局长,一定尽快把薪水发下去。

警察局长回到家后还莫明有点糊涂,但苏先生那边要的急,他就赶紧把各个分局的分局长都叫过来一起开了个会,再把警察队伍给整合起来,勉强算是搞出个样子来去交差。

而传说中的薪水竟然也真的发下来了!

就是没全发,只发了三分之一。

但三分之一也是钱啊!

警察局长很想过一手留一半,但钱数太少,他又摸不清楚这个苏先生是什么路数,头一回没有克扣太多,算是把钱实实在在的都给发下去了,至于底下人克扣多少就不管他的事了。

警察们收到了薪水,不得不开始上街巡逻。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带着枪和警棍,穿行在大街小巷中,抓了几个抢劫偷盗的,街上的气氛就随之改变了。

很快,警察局拿到了政府的第一笔拨款的事就传出去了,其他的部门立刻闻到了气味!他们纷纷向苏先生涌来,他们不敢去办公室拜访苏先生,就都找到了祝家楼给苏太太送礼。

邵太太一连来了三天,每回都带了好大一份礼。

“哎呀,真是累死我了。”邵太太揉着肩,坐在沙发上喝茶,她指着茶几上大大小小的礼物说,“这都是送给您的礼物,他们都盼着能见您一面呢。”

祝玉燕扫了一圈这些东西,点点头说:“辛苦你了。”

邵太太度量着祝玉燕的脾气,放下茶杯说:“我也没少赚。他们要求我来给你说好话,都送了不少东西给我呢。”

祝玉燕:“过几日我要请平田小姐打牌,到时你带几个朋友过来吧。”

邵太太马上笑着说:“好,我一定不会耽误您的事。”

第328章 传遍了

蒋要员留下的那一点点钱肯定是撑不了太久的。苏纯钧无奈之下,还是只能开机印钞票。一版版崭新的钱下午就送到了他手上,最大面额500块。

赵书理亲自送新钱过来,笑嘻嘻的说:“哟喝,金光耀眼啊。”

苏纯钧苦笑,“赵大哥别说笑话了。”

赵书理看他如此,也跟着叹气,劝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也不要太为难了。独臂难支,现在这个局面,谁来也无用。”

说到底还是世道乱了。

世人都以为政府是最大的,只要先建立一个政府就能再建立一个国家,实则正相反,要先建立一个和平的国家,才能一个健康的政府。

说白了,政府只是一个分猪肉的。国家就是养猪场,只有和平的国家才能源源不绝的送出养得肥肥胖胖的猪,政府才能把这些猪肉分给各方各界,最终惠及万民。

现在这个国家就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它连自己都养不起了,更别提去养政府。政府无钱,就没有办法维持秩序,没有秩序,社会更加混乱,国家更加不得太平,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赵书理:“只做纸钞怕是不行,要不要再做一批大头撑一撑?”

苏纯钧冷笑:“我只恨这纸上大小有限,印不了太多数字,银元更加没地方,正好替铸币厂省些事。”

赵书理被他惹笑了,劝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现在你是家翁了,也该装聋做哑了。日子过不下去,戏却还要接着唱啊。”

苏纯钧叹了一回气,对赵书理说:“赵大哥,是我心里有邪气才对你发火,你别见怪。”

赵书理摆摆手:“你我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牵连着你也牵连着我。不必说这个了。”

苏纯钧想一想,发了火,那就该怀柔了,问:“要员走了,你现在还住这里?还是去外面找房子?我家里倒有不少空房间,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去我家住一住,等你找到房子再搬。”

蒋要员住这里时,赵书理也住这里。现在蒋要员走了,赵书理一个人住显然名不正言不顺。

赵书理:“对了,我倒忘了这一回事。”他笑着说,“唉,这里房子大,服侍的人多,我住着挺舒服的,真不想搬。要不是你住岳家的房子,也搬过来住就好了,那我也能接着住了。”

苏纯钧摇摇头:“我住这里倒没什么,燕燕肯定不习惯。她还是住她家的房子更自在些,我也住惯了。你要是想继续住这里也没什么,现在还有什么人管着你我呢?”

赵书理叹气,站起来说:“你不住,我也住不成。看来还真要找房子了。”

苏纯钧:“那你要不要先搬到我那里去住?你要搬,我就回去让人收拾房间。”

赵书理:“不打扰吗?你们小夫妻刚新婚,我住进去……”

苏纯钧摆手:“没什么。祝家楼以前还住过不少租户,我早习惯家里都是外人了。”

赵书理呵呵笑:“我还没住进去呢,就嫌我是个外人了啊。”

两人互相嫌弃的一笑。

当晚,苏纯钧就带着赵书理一起回家了。

“欢迎,欢迎,欢迎赵大哥。”祝玉燕特意盛妆迎接,还请梳头娘来卷了头发,穿着旗袍,披着披肩,化了个淡妆,算是很郑重了。

她站在大门口,接过苏纯钧手里的公文包,像个贤妻良母一样。

赵书理跟在苏纯钧后面走进来,把公文包交给听差,对祝玉燕抱拳拱手:“苏太太好,苏太太真光鲜。”

祝玉燕就笑,挽着苏纯钧,对赵书理说:“知道赵大哥要来,我特意喊厨子做几个北京菜。”

赵书理笑道:“苏太太费心,费心。”

祝玉燕看一眼苏纯钧:“赵大哥真客气。”

苏纯钧:“他也叫了我好几天苏先生了,以后熟了就没这么客气了,趁这个机会多听一听。”

赵书理哭笑不得,叹道:“唉,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祝玉燕笑着说:“以前是我们苏老师听赵大哥安排,今后是赵大哥听我们苏老师安排,啊呀,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赵书理:“苏太太,你不厚道。我可是去参加过你的婚礼的,当日唱礼的就是我,算起来,我也是你们的媒人了。”

祝玉燕:“我可是口口声声的赵大哥,是谁一进门就管我叫苏太太的?上回见面还肯叫一声燕燕呢。”

赵书理再次抱拳拱手:“苏太太,唉,别挤兑我了。我也不自在呢,有心想奉承上官,可上周他还站在我后面说话呢,现在就是他坐着我站着回话了,我去哪里说理呢?”

苏纯钧上前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沙发前,让他坐下,再从婆子手里接过茶来亲手端给他,笑道:“赵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行不行?我心里有数。在办公室咱们是上下级关系,出了办公室你还是我大哥行不行?别生小弟的气。”

赵书理接过这杯茶,再看祝玉燕与苏纯钧,摇头发笑,呷一口茶才放下杯子。

祝玉燕双手合掌:“你们在这里先说说话,我去看一看菜准备齐了没,齐了咱们就吃饭。赵大哥,你喝不喝酒?家里什么酒都有,葡萄酒、威士忌、香槟,还有可乐。”

赵书理:“那就喝一杯葡萄酒。”

祝玉燕:“好的。你们聊。”

赵书理看着祝玉燕走出去,对苏纯钧说:“燕燕这样的好太太你是从哪里求来的?实在是玲珑。”

苏纯钧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放在桌上,才说:“你是没有见过我岳母,那才是摩登呢。燕燕这都是在学我岳母。”

今天这一身穿旗袍卷发化妆的风范,一看就是祝女士。说话做事也是学的祝女士。

祝女士说话就是这样夹枪带棒的,但因为人长得美,打扮精致,又总是带着笑,就是被她排喧两句,人也不好当面生气。

燕燕刚才那一通连珠炮似的,赵书理不也没脾气吗?

男人被漂亮女人顶两句非但不会生气,心里只怕还受用。

赵书理:“哦,祝女士是吗?我倒不曾有机会与祝女士当面。祝女士的经历也实在是坎坷。”他看了一眼苏纯钧,“祝女士的大媒也是你做的吧?”

苏纯钧:“代教授是一个好人,学问好,性格好,禀性自然天真。我只是支持他们自由恋爱而已。”

赵书理指他:“你这人真狡猾。”

苏纯钧:“他们是很幸福的一对。”

赵书理:“这对幸福的人现在在哪里呢?”

苏纯钧:“现在住在我买的别墅里,在法租界。等过一阵子应该会回代教授的老家去吧。”

赵书理哦了一声,问:“为什么要回去?”

苏纯钧小声说:“日本人早晚要进学校,我当然要先让他们走啊。”

赵书理点点头:“那确实是应该走。”

苏纯钧:“代教授是个做学问的,他跟日本人说不到一块去。现在成了一家人,我不可能眼看着他进火坑,只好早一步把他拉出来了。他的老家也远,出来快半辈子了,刚好回去寻亲,这一走至少一两年不会回来,就算他过了几年想回来了,这边的情形也差不多可以稳定下来了,到时我再给他安排一番。”

赵书理:“你倒是想得周到。”

苏纯钧:“一家人嘛,我不操心谁操心呢?”

赵书理冷笑:“哟,还辛苦你了。”

两人说不了几句又互相嫌弃起来。恰好祝玉燕过来喊他们去吃饭,这才偃旗息鼓。

在饭桌上,祝玉燕问起赵书理要不要把太太接过来。

赵书理摇摇头,唉声叹气:“弟妹,让我清闲几日吧。你大概也听纯钧说起过,赵大哥家里有两只母老虎,我是哪一个都惹不起。你说我要是接,是接哪一个来呢?接哪一个来,另一个都要生气。两个都接来,那我就不必活了。”

苏纯钧说:“正好在这里再娶一个。”

赵书理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祝玉燕眼睛一瞪,笑眯眯的。

苏纯钧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没有没有,不同不同。”

赵书理偏要拆穿他,马上说:“弟妹,你可不能信他。我是知道男人的,别看纯钧在你面前乖得很,他在外面可是早就有了外心了。”

祝玉燕一听就很惊讶,条件反射的放下筷子:“外心?”

——她倒不是相信了,就是觉得这话很奇怪。

苏纯钧也是一惊,也很茫然,他看一看赵书理,见他一脸笃定,再看祝玉燕:“我哪里有外心!”

赵书理:“怎么没有,我可是都听说了,外面都传遍了。”

祝玉燕:“传遍了?”

苏纯钧冤枉死了:“哪里传遍了!”

第329章 挣扎

赵书理醒得早,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做为曾经的北京城公子哥,后来找准庙门又平步青云,中的洋的,他都见识过。

这祝家楼不算最有钱的,但也可以称一声“中等人家”了。

房子极大,上下五层楼。位置极好,门前就是大马路,位于城市正中心,周围都是豪宅,称得上是目无白丁。

所以苏纯钧哪怕有法租界的别墅,还是选择住在这里。他的朋友又不是全在租界。他是中国人,住在这里才适合交中国朋友。

他推开窗,外面的街道仍是空无一人,连汽车声都听不到。

以前有公交车来回运客,现在公交公司早就倒闭了,只剩下不怕死的黄包车车夫还敢出来做生意,普通人只能凭两条腿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东跑西颠。

赵书理叹了口气。

现在警察上路维持秩序,接下来就是要恢复交通运营。只是公交公司这个坑要怎么填呢?老板都跑了,谁来接这个棒呢。

恢复交通之后,这座城市的普通人才能慢慢的出来活动,这座城市才能慢慢的活过来。

在这之后还有商业市场需要恢复。印钱只能解一时之困,重点还是粮食。

粮食,粮食,粮食。

去哪里找粮食呢。

哪里有粮食呢。

他坐在屋里抽了一根烟,外面的声音才渐渐大起来。他这才穿衣服,开门。

听差就在门外等着,见他开门立刻说:“赵先生,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我给您提进屋里去吧?”

赵书理接过热水壶:“没事,我自己来就行。苏先生和苏太太醒了吗?”

听差说:“醒了,醒了。苏先生让人把报纸送进房间去。”

赵书理:“哟,还打算在床上吃早餐啊,够洋派。”

听差听他说主人的闲话不敢接,只敢干笑。

楼上卧室里,祝玉燕打了一个惊天大哈欠,努力睁着眼睛在笔记本上写:“我今天十点跟平田佳子有约,会继续聊日本一条街的事。下午看情况,可能会跟邵太太一起打牌。来的人有警察局张局长的夫人张太太、救火局高局长的夫人高太太、卫生局……”

苏纯钧坐在床边穿袜子,说:“这些人不必太在意,不想应酬就不必应酬了。”

祝玉燕:“我上午去奉承别人,下午留给别人奉承我。”

苏纯钧笑道:“你当这是做生意啊?你又不喜欢这个。不想搭理他们就不必搭理,反正我上台之后总要找几只鸡来杀的。”

祝玉燕立刻来了精神:“那你杀之前我先宰一遍吧。我正缺钱呢。”

苏纯钧转头看她,奇怪的问:“你要做什么事,竟然缺钱?”

祝玉燕合上笔记本,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给我的慈善基金会打打广告。”

慈善基金会建立的初衷很儿戏。她当时根本不觉得这个东西能有什么大用,只是想搞一个看起来正式点的组织来走账。特别是当时她是跟日本人打交道,一个正式的组织更容易操作。

她本以为等她从学校离开之后,这个慈善基金会就会烟消云散,毕竟当时慈善基金会的建立那么顺利是因为有唐校长和学校同学的大力帮助。

大家都不求名也不求利,只求能做好一件事,当时的经历非常愉快,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后来跟平田佳子打交道的时候,她顺口就把慈善基金会又给拿出来用了。

其实现在慈善基金会只有她自己了,所有的公章和空白证书都在她手里,也没人查她的账,等于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她给平田佳子发了感谢信,装得煞有介事。

根本目的还是蒙人。

蒙的就是平田佳子和日本人。

她告诉日本人她的目的是借慈善基金会敛财。

但其实义卖会和夜市并没有赚到钱,她跟平田佳子谈条件让她用非常低的价格把商品卖给百姓,目的是让百姓们能买到东西。

但低价是不可能永远保持下去的。日本商人会愿意在夜市上用低价来吸引客人,其实就跟促销一样。当供不应求的时候,促销期就会随之结束,紧接着来的就是涨价。

她如果没猜错,日本商会应该马上就会涨价了。

以前是百姓们不去买日本的商品,因为信不过日本人。现在百姓们敢去夜市上买日本人的商品了,那日本人就会涨价了。

因为本质上现在这个城市里是没有正常的商业活动的。整个商业市场完全是停滞的状态。没有商家开门,也没有客人购物。

虽然百乐门之类的销金窟依旧是车水马龙。

但支撑整个城市商业市场正常运转的不是那百分之一的有钱人,而是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

日本人的商品不是要卖给有钱人的,他是要卖给普通人的。

这跟其他国家进入中国市场的商品定位有关。

美国是卖汽车,他们的定位就是能买汽车的有钱人。法国卖的是奢侈品,葡萄酒、香水等等。英国是鸦片、药物和战争贷款。德国是军火。

各国都各有默契,他们把中国的市场瓜分的很清楚,做的都是大生意,小生意根本看不上。

而日本进入中国市场太晚了,他们的工业地步也很晚,本国地盘太小,目的是殖民中国,所以日本商会一开始进入中国时他们的目的就不是在中国倾销奢侈品,而是全面彻底的占领中国的市场。铃木三郎一开始就很诚实,他说的就是要中国人生产日本商品,再把生产出来的日本商品卖给中国人。

这其中他肯定没打算给中国本地商人留下什么活路,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武装侵略嘛,不讲温情。

昨天晚上苏纯钧和赵书理就说已经开机印钞票了。

祝玉燕就觉得下一步就是市场大乱。以前的商品定价肯定会立刻崩盘,今后的商品市场很可能会回归到原始的以物易物的状态。

但问题是在城市里,普通人几乎都没有生产资料,他们根本不存在以物易物的环境。

只有在乡村里,自家有土地有产出,或是养着牲畜,这才能以物易物,拿萝卜换鸡蛋,用土布换盐之类的。

城市里怎么换?最后就是一枚金戒指换半袋米,或是女人解衣换一口饼,再然后就是孩子了。

秩序崩塌会像山体滑坡,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是苏纯钧想不到这样的后果,是因为他也无计可施。

现在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座围城。只有打破日本的封锁才有活路。但他没有办法打破日本的封锁,手中无兵无将,能干什么?

他现在就是很真实的垂死挣扎,跟这座城市的百姓一起挣扎。

祝玉燕也是留下来陪他一起挣扎。

她现在就需要把慈善基金会给重新搞起来,再次让它发光发热。

苏纯钧:“你想大办慈善基金会?要用它干什么?”

祝玉燕:“多搞点钱,搞点粮食,办几个慈善点,发吃的。”

当百姓手里的钱已经不能当钱用之后,她多建一个这样的地点,就能让一部分人可以再多吃一顿饱饭。

苏纯钧想了想,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温柔的说:“好,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第330章 一更

苏纯钧坐上汽车的时候想,燕燕的内心非常柔软善良,她是他最合适的另一半,当他绝望的时候,她的想法总是会给他带来希望。

是啊,比起担忧日本人的枪炮,老百姓怎么吃饭也是需要担忧的啊。

他对赵书理说:“我们下一步要跟日本人谈一谈恢复铁路运输的事了。”

赵书理点点头:“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现在铁路都被日本人把持着,我们自己的人坐火车还要被他们搜查。”他紧接着说,“不过,想让日本人松口可是没那么简单的。”

苏纯钧:“我对这种事没经验,赵大哥给我出出主意吧。”

赵书理:“这个……倒是可以去问一问张公子。让张公子出面跟日本人谈。”他意味深长的说,“据我所知,张家地盘上的铁路就是日本人修的。日本人修好铁路之后就拿到了铁路的经营权,公然在铁路上驻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了张公子亲爹被刺杀。当然,事后日本人不承认刺客是由他们安排的,将这件事推到了八路军的头上。张公子当然不相信,后来便硬把铁路上的权力给夺了回来。”

苏纯钧睁大眼睛:“那张公子可真是了不起。”

赵书理摇摇头:“这只是刚开始。后来日本人势力大增,张公子跟日本人谈判,又交回去了一半。现在他和日本人各有一半铁路管辖权。”

苏纯钧想了想,摇头说:“那我可办不到,我跟张公子没办法比啊,张公子手里有兵有人,我什么都没有。”

赵书理:“张公子现在跟日本人互成犄角。张公子没办法跟日本人打,可日本人也一口气灭不掉他,只能反过来捧着他。所以这件事,你去找日本人不行,让张公子出面才可以。”

苏纯钧思索片刻,对开车的小陈说:“去张公馆。我们现在就去找张公子。”

苏纯钧和赵书理来得早,张公子刚打完枪,还没有去抽烟睡觉。两人直接被领到了张公子面前。

张公子站在靶场里,端着一杯茶水正在漱口,一双眼睛像是熬夜般充满血丝。他把茶水吐到地上,从身边副官的手里接过毛巾擦脸擦手,把毛巾扔回去,转过来对苏纯钧和赵书理点点头,说:“走吧。”

张公子径直往屋里走,苏纯钧与赵书理只得跟在后面。三人回了屋,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下人在餐桌旁说:“赵小姐为您亲手做的。”

张公子嗯了一声坐下来,奇特的是赵小姐却不在。

他对苏纯钧和赵书理说:“坐。”

早餐倒是很简单,有肉包子、炸油条、炸糖糕、豆腐脑、鸡蛋饼、韭菜饼、茶叶蛋,还有酱瓜。

张公子只喝了小半碗的玉米粥,吃了一个炸糖糕就不吃了,以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食量实在是太少了。

张公子放下筷子,下人就把早餐都收走了,也没劝他再多吃两口。

张公子拿出烟却不抽,打了一个大哈欠,问苏纯钧和赵书理:“你们过来一定是有事,说吧,我听听看。”

苏纯钧已经来见过张公子两回,不说很了解他,但算是相当明白张公子的一个特点,那就是他给你的时间特别少,你要跟他说事,最好快点说,能一句话说完就别说十句,不然他没耐心听。这倒不是因为张公子为人高傲,而是他抽大烟的时间太久了,烟瘾太重,时间一长,他就要去抽烟了,自然就没时间听你废话了。

所以苏纯钧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讲:“张公子,日本人把持着进城的铁路,我们的粮食都运不进来,老百姓没粮食吃,我想跟日本人谈判让他们开放铁路运输,至少开放一半。”

张公子一听就笑了,他点了手上的卷烟,这烟不是大烟,只是普通的烟草,加了一点大麻叶,可能是嫌不够劲,所以张公子也不抽,就是点了闻闻味。

他说:“你好大口气啊。你什么也没有,光杆一个,凭什么让日本人吐一半铁路运输给你?你当日本人是活菩萨吗?”他打了个哈欠,没让苏纯钧再开口,直接说:“你要给日本人一些好处才行。反正日本人是想进来的,你不如先让出一半的权力,以此来交换日本人开放铁路让粮食进来。他们早晚要进来,你早点提出来也少饿死几个人。”

说完,他也不等苏纯钧说话,自己已经站起来要走了。

苏纯钧和赵书理紧跟着站起来,但张公子已经走了,他摆摆手,像是道别,又像是让这两人别跟过来了。

苏纯钧和赵书理站在原地看着张公子的背影离开,只能叹一口气。

两人多留无益,就坐上汽车走了。

在汽车里,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

可以说这次去找张公子得到的结果既让他们失望,细想却在情理之中。

张公子并不是小说话本里急公好义的英雄好汉,被他们一求就拨刀相助。他虽然打算抗日,但显然对牺牲自己和自己的势力没有什么兴趣。

他给他们指的这条“明路”看似凉薄无情,仔细想一想,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但苏纯钧与赵书理却都不可能答应。

苏纯钧是出于民族感情和自尊心,他连冯市长都看不太起,怎么可能自己一上台就对日本人投降。

赵书理的任务本来就是防止苏纯钧被日本人欺压的太难看,丢了国民党的脸,他更不可能“建议”苏纯钧对日本人投降。

哪怕只投一半的降。

所以赵书理没有再说话,让苏纯钧自己去思考去权衡,毕竟假如苏纯钧自己决定投降,那就与他无关了。顶多最后苏纯钧吃个枪子,当个卖国贼去死,又与他何干呢?

两人回到办公室就去忙了。开机印钞票只是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接下来的工作还多着呢。

城市里各行各业都需要安定下来,现在已经到了开学的时间,但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学校都不知道该不该开学,现在是不是安全了,能不能开学。

苏纯钧决定召开一个记者会来号召市里的各个学校,尽量在保证学生安全的前提下开学,不要盲目开学。

赵书理记录下来,问:“那女校要不要让他们暂缓开学?”

苏纯钧:“市里有几所女校?”

赵书理:“怎么着也有十几所吧?”

苏纯钧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听到吓了一跳:“这么多!”

赵书理倒是前段时间看过资料,翻白眼拿文件给他看,说:“你以为呢。教会女中就有十一二所了,日本的女子中学、女子大学也有七八所。虽然一所里学生也就一二百、三四百人,但加起来也不少了。”

男女混合上学的学校还是凤毛麟角。

苏纯钧把教育局交上来的文件看了一遍,头又痛起来了。

小学倒是清一色的男校,不是女学生少,而是几乎没有,这大概也跟女子无才便是德有关。

教会女中当时收女学生讲的是教导女人爱世人、爱善良、爱美好等等的美德,当然是拿圣经去教,说白了这并不是一个学知识的学校,而是学习如何做一个美好的女人的学校,这才吸引了众多家庭把女孩子送过去上学。

入学后要学习的包括英语、宗教、写作、文学、音乐、艺术、绘画、舞蹈等课程也从另一方面保证了学生的知识水平。

日本因为比教会晚了一步,开的学校有些少,但女子中学和女子大学说的也是教导出更有教养的女人。当然在这里学的就是日语了,也有英语课,但没有特别开设的宗教课,改成了日本教育,以便令在这里上学的中国学生都能爱上日本。

新浪潮鼓吹男女平等和女人也要受教育,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中国人自己开设的女子学校和收女人的学校,全都是外国人办的女子学校。直到近几年才有男女混校出现,但报纸上紧跟着就是大肆声讨男女混校带来的道德沦丧。

外国人能做的事,中国人反而不能做。那些人只敢骂一骂自己的国人,对外国却连动一根手指头都不敢。

考虑到现在的治安情况和环境压力,苏纯钧认为不应该允许女子学校开学。

赵书理:“那你要小心,你要真的这么干了,马上就有人骂你。”

苏纯钧也想像得到会有怎么样的反对声,但强迫学校开学已经是无奈之举。假如不是担心引起□□和恐慌,他真想在报纸上大声呼吁让百姓们快跑,快离开这座城市,最好把一座空城留给日本人。但他很清楚不管有多少人逃走,一定会有留下来的百姓。

有百姓留下来,他也只能留下来。

为了这些留下来的人,他就必须要恢复城市里的正常秩序,不然不等日本人打进来,这座城市就已经毁了。

苏纯钧想一想,说:“先等一等。我们来考虑一下办工厂的事。”

赵书理就放下手中的这个文件,拿起了另一本,说:“你指的是跟张公子一起来的那些商人?”

有逃走的商人,自然也有不怕死的商人。他们看到这座城市的商机,纷纷涌了进来,刚好接手了上一批逃走的商人们留下来的工厂和无数失去工作的工人。

苏纯钧点点头:“对。”

假如先让工厂开工,工厂就会去招工,这样会有大批的年轻人进入工厂,反过来学校里的人就相应的变少了。不是说工厂就比学校更安全,但至少在工厂里工作可以赚到一点钱来买粮食。

赵书理笑着说:“那你就办个宴会吧。根据我的经验,在宴会上说出的消息都比你开会通知下去的更快,也会有更多人相信。”

这是一个怪现象。政府开会正式下发通知,各界人士会纷纷抵抗,阳奉阴违,拼命的从政府的通知中找漏洞,不肯乖乖照着去做。

但假如是在宴会上,酒酣耳热之际,从政府官员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他们偏偏会奉为纶音,不打折扣、加倍完成。

所以要做正事,就去开宴会吧。

苏纯钧叹气,人民对政府没有一点信任,只相信小道消息,这真是太悲哀了。

他拖住赵书理:“赵大哥,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燕燕还太小,我也不放心把这件大事交给她去办。”其实是不舍得让燕燕一直在官场酒场中打滚,她有她的事业要做。

赵书理一怔,脸色变坏:“你知道心疼苏太太,就不知道心疼你赵大哥吗?”

苏纯钧:“赵大哥能者多劳嘛。”

赵书理推拒:“我看燕燕很能干,而且这种事从你的枕边人的口里说出去才可信。你要是心疼燕燕,就让你的情人去做,效果更好。”

苏纯钧真是奇怪了,关于他有情人的事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他喊冤道:“我哪里有什么情人!”

赵书理敷衍道:“嗯嗯。”

苏纯钧站起来一脸严肃的说:“赵大哥,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赵书理一怔:“你说。”

苏纯钧:“我特准你为了工作,尽快娶一位姨太太。”

赵书理气得发笑:“好哇,好你个苏纯钧。”

苏纯钧一本正经:“赵大哥,我最多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内,你娶一个姨太太,并赶紧把宴会办完,让商人们赶紧开工厂招工,要赶在日本人之前。”

赵书理把文件扔到桌上:“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