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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多木木多 18513 字 12小时前

但对急盼亲人来信的人来讲就不太好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写几封,多寄几封,总有一封能寄到。

常有人每年都往家中写信,十年八年后回家一问,家中可能只收到一两封而已。

现在还有更简便的电报,只是电报所记字数有限,不及信件能传递情谊。

祝颜舒长叹的说:“是啊,要再等一等。”她翻了个身,深情的凝睇着祝玉燕,轻轻替她理一理头发丝,柔声说:“恐怕你姐的信寄到之后我就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等我安顿下来之后就会赶紧给你写信,你一定要把你姐的信再寄给我啊。”

祝玉燕赶紧点头:“我知道,一定!”

祝颜舒轻轻抱了抱她,庆幸的说:“幸好我身边还有个你在。”

这话叫祝玉燕已经到嘴边的话都又咽回去了。

她一直很想对祝颜舒说她其实并不是她的女儿,厚颜享受着祝家对女儿的关心与爱护让她非常非常的不安和愧疚。

今天本来她想一鼓作气的告诉祝颜舒。

但现在她不敢说了……

她依到祝颜舒的怀里,眼中含泪,抖着声音说:“妈,我在你身边呢。”

祝颜舒也抱着她默默掉了泪。

两母女静静的哭了一阵,起来拿手帕擦干眼泪。

祝颜舒推祝玉燕,嗡声嗡气的说:“把你的擦脸油拿过来,这脸被咸咸的泪水浸过都干巴了,不擦油不行。”

祝玉燕再下床去梳妆台上拿擦脸油,母女两个各挖了一块均在手心搓热,轻轻的均在脸蛋上,方好好的睡下。

祝颜舒说:“我跟你代爸爸应该很快就要走了。到时我就不再来跟你说了,你和纯钧也不必来送我们。”

祝玉燕:“好。妈,你跟代爸爸路上多小心。旁人的闲事不要多管,只护住你们自己就行。外面逃命的人多,坏人也多。”

祝颜舒:“我比你知道人心险恶,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

祝玉燕:“你们开不开车?”

祝颜舒:“有车当然开车送。我们坐火车,汽车放在火车上一起运走。”

祝玉燕:“要不,我让苏老师弄两只□□来你们带上?”

祝颜舒先吓了一跳,但跟着就转过头来,小声问:“真能弄来吗?”

祝玉燕小声说:“能。他自己就有一把枪,我见过。陈司机也有一把。他还说要是你们开车走就给你们再弄点油票。就是就算有油票,你们找到加油的地方也要掏大钱。”

祝颜舒:“傻孩子,到时能搞来油就很好了。”

祝玉燕结巴半晌,祝颜舒奇道:“怎么?还有你说不出口的事?”

祝玉燕小声说:“你跟我代爸爸……要生孩子吗?我觉得你年纪大了点,而且逃命的时候估计没那么容易找到教会医院和妇产科医生。”

祝颜舒冷笑,拧着她的胳膊说:“死丫头!我的事轮得到你操心?”

祝颜舒坐起来,把床头柜上她的包包拿过来,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塞给祝玉燕。

“这给你。”她说。

祝玉燕爬起来,打开床头灯,看到手上是五只纸包着的东西,大小像饼干,摸一摸,里面是软软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打开一个倒在手中,竟然是一个淡黄色的橡胶套子,上面还有白白的粉。

这橡胶套很像是套在手指上的橡胶手套,只是只有一根手指。

祝玉燕套在手指上,略松。

“这是什么?”她稀奇道。

祝颜舒看她玩,淡淡的说:“这个东西,叫卫生套。”

祝玉燕:“卫生套?套手指的吗?医生护士用的?怎么只套一根手指?”她想了想,小声说:“是不是便检用的?”

在大学学习过化验的祝二小姐知道化验验的就是人体的各种排泄物,大便啊小便啊,都是。

祝颜舒看着她自作聪明,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是给你苏老师用的。”

祝玉燕:“苏老师?”

得益于她聪明的头脑,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那套着套的手指就变得不清白了。

祝玉燕僵了片刻,小声说:“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她明明记得以前上学时学校生理卫生教育用来演示的套不长这样。

再转念一想,这个大概是原始版的,所以才会显得有些厚,有些大。

她把这个代表着时代进步的套又包回纸里,假装并没有人拆开看过。

祝颜舒:“这个东西是美国的新发明。美国人发明它出来是为了防治梅毒。不过它对女性来也说是好伙伴。假如你还不想跟你的丈夫生孩子,就让你的丈夫用它。”

“我跟你代爸爸一直在用这个。”祝颜舒靠在床头说,“我已经有你和小婵了,所以没想过要再生一个孩子。万幸他也不在意,我们谈过之后,都决定不再要孩子了。现在小婵也改了他的姓,可以算是他的孩子。施无为也是他的弟子,到时生下来的孩子分一个姓代就可以了。”

祝玉燕才知道祝女士早就解决这个问题了,她的担忧是个马后炮。

祝玉燕真正佩服祝女士的明智和聪慧。

祝颜舒:“我给你这个是觉得……你和纯钧虽然年轻,虽然生活在城市里,医院也多,但是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你们还是应该先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祝玉燕如当头一棒。

她还没考虑好洞房的问题,竟然忘了洞房之后还有生孩子的问题。

祝玉燕:“是要好好考虑……”

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没想过这么快当妈啊。

祝颜舒:“这东西我也只买了几盒,分一盒给你。用完了你叫纯钧去搞,他一定能搞到。”

祝玉燕把这一盒珍贵的卫生套收进床头柜,认真的点头:“妈,我记住了。”

祝颜舒不敢当着张妈的面给这个卫生套,因为张妈肯定反对她“教坏小孩子”。

张妈是老思想,觉得小夫妻结婚之后就该生孩子。

但祝颜舒自己生过孩子,虽然生完不后悔,但轮到她自己的孩子要生孩子了,她就不免开始担心了。

就算现在有医院了,可以去医院里生,但生孩子死掉的女人还是很多。

她只盼着祝玉燕和代玉婵两姐妹都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才不在意她们到底有没有生孩子。

但是把这避孕的卫生套给祝玉燕还是让祝女士有些心虚,好像这也有些太前卫了。

之后两人再无话,都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苏纯钧还要去上班所以早早就起了。

厨房的大师傅特意也做了黄鱼面来讨好苏先生。

只是长长的餐桌上只有苏先生一个人在吃饭,十分的寂寞。

祝女士和张妈都没起来。

新出炉的苏太太祝二小姐也在睡懒觉。

苏先生吃过一碗黄鱼面,拖拖拉拉的出门,在楼梯口磨蹭良久。

结果他站在大门前时,苏太太裹着一阵被窝里的暖风从楼梯上跑下来,赶来送他出门。

苏太太昨日才升任为太太,不是小姐了,今日就敢穿着晨褛下楼。

她里面是一件高领的白色蕾丝长睡袍,外面是粉色的晨褛,脚上穿一双丝绸的软鞋,头发只是简单的挽起别了一根长簪,脸上还带着睡时的红印子,香气袭人的走向苏先生。

苏先生立刻荡漾的迎上去,扶着她的胳膊柔声说:“冻不冻?怎么下来了?”

祝玉燕笑眯眯的说:“不冷。我来送你啊。”她笑着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甜蜜蜜的说:“慢走啊,达令。今天要早点回来啊。”

达令·苏先生满口答应,说:“我去办公室看一看,没有事我就回来。”

他一路笑着坐汽车来到办公室,不及坐下就有听差来说:“苏先生,要员请您过去。”

苏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赵秘书随后进来,说:“快来,有事。”

苏先生脸上的笑就没了,没好气的站起来跟着赵秘书走了。

赵秘书:“还未恭喜你昨夜小登科。”

苏先生:“赵先生,公事要紧。”

第316章 新闻

祝玉燕很勤劳的没有继续回去睡回笼觉,今天是她升任“苏太太”的第一天,按规矩,她需要尽快开一个牌局或是舞会来建设自己的朋友圈,其实就是请一请苏老师同仁的太太们,大家搞好太太帮,帮助先生们在官场上结成友善的同盟,不要单打独斗。

但遗憾的是苏老师的同仁们都在冯市长与蔡文华的两场浩劫中死伤大半,没有死也没有逃的也大部分都被蒋要员带来的爪牙抓去搞口供了,死里逃生的是少之又少,而这种老狐狸也没什么拉拢的必要。

苏纯钧之前就跟她讲不必理会这些人。

“他们帮不上忙,背后捅刀子倒是又快又好。”他说。

祝玉燕笑着说:“你在他们眼中就是捅刀子捅得最好的那一个吧?”

苏老师笑得温柔可亲。

在冯市长逃走,蔡文华被刺这种情况下,苏先生能一骑当先的再度成为蒋要员的心腹,连审判室的茶水都没有尝过一口,人人背后都说是他出卖了冯市长又害死了蔡文华,这种言论甚嚣尘上,苏先生也没有办法去澄清,幸好蒋要员对这件事不在乎。

苏太太坐在起居室吃完了早饭,又写了几封信,然后才准备回房换衣服。

她在吃早饭时看了报纸,上楼就顺便拿上了,因为报纸上有一篇报道让她有些不安。

这个报纸是国民党的党报,以前苏先生没成婚还没有往家里拿,昨天算是正式结婚了,苏太太有了名分,家里就公然摆上了党报。苏先生说,日后一些信件也会直接投递到这个地址来,他这里是家宅,也是半个办公室了。

以前只给陈司机留了一个房间,从今后还要给赵秘书也准备一个房间,因为赵秘书也是他的“下属”。

祝女士已经醒了。

祝玉燕开门进去,把报纸放在床头,说:“妈,你看一看第三版的东西,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头。”

祝女士:“是什么?”

她拿起报纸看了两行就下了床,匆匆换上衣服说:“不行,我要赶紧去找你代爸爸。”

祝玉燕:“是不是真的有点不对头?”

祝女士:“你的感觉没有错。”

那篇文章是一篇相当温和的文章,措辞一点也不严厉。它写的是“……抓紧教育,教育乃是立党之本……”

党报上的内容不多,就两页,四版。祝玉燕觉得在这短短的四版中不会浪费任何一个版面,那这篇文章不管写成什么样,它都意味着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祝玉燕帮着祝女士收拾东西,指挥着听差把家里的罐头都搬上了车,再把张妈扶进去。

她对祝女士说:“我担心唐校长,你们还是尽快走吧。”

祝女士坐上驾驶座,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张妈坐在后面,紧紧抱住座位上的行李,慌张极了。

祝女士戴着飞行员眼镜,一副准备开飞机的样子。

汽车就是苏先生升官时收的礼物,以前说要教祝二小姐学开车,要用的就是这辆车。

家里也没有别的司机了,只能祝女士上了,好歹她以前还开过半小时,能搞懂那几个“机关”是干什么用的。

张妈双手握住十字架和关帝庙求的符,一个劲的念:“……观音菩萨太上老君王母娘娘圣母圣子圣灵阿弥陀佛……”

祝玉燕巴着车窗喊:“小心开车。”

然后让开好几步,看着这辆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一路呼啸着开远了。

祝玉燕捂着胸口庆幸:“幸好现在路上没车也没人了……”

大早上的马路空无一人,也空无一车,正合适祝司机发挥车技。

祝玉燕回屋里去换好衣服,对听差说她要去大学。

听差忙道:“那我去叫黄包车吧,还是给陈司机打个电话叫他回来一趟?”

祝玉燕想了想,觉得街面上还没有那么危险,说:“黄包车就行。叫个人跟我一起出去。”

听差说:“行,那我跟太太走一趟吧。”

祝玉燕昨天办婚礼,之前特意给日本楼那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下了请柬,结果一个也没来,特别是二子。她今天就想先去看一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差很快叫来了两辆黄包车,祝玉燕也换好外套,戴上帽子就出发了。两辆黄包车穿过空寂的马路,来到大学。

这一路上只能看到零星的人,还都是躲着大马路走的,以前常见的代表进步的自行车是一辆也看不见了,代表富有的汽车也还没出来,不知是不是富贵人家都在睡懒觉。早上本是劳动者出来的最多,现在百姓们不敢出来了。

工作时间的减少意味着收入的减少,没有收入就没有足够喂饱一家子的粮食。这样下去,就算日本人真把粮食送来了,再便宜百姓也没有钱买了。

铃木三郎想要开工厂。

不止是他想开。苏老师说在蒋要员的新年宴会上出现的人中有不少都想来这里开工厂。

现在口袋里只有钱的富人都消失了,新涌进来的富人们不但口袋里有钱,他们还有“枪”。

他们在银行拍卖会上看到的那些被拍卖的工厂只是冰山的一角。这座城市现在正在进行着新一轮的财富转换,旧人既死,新人当立。

祝玉燕对这些上层财富权势之间的博弈没有兴趣,她也没有插手的余地。连苏老师现在都只是一个大丫头而已,谁都能冲他甩巴掌吐口水,她又能有什么权力呢?

她只是觉得假如工厂能开起来,百姓们有工可以做,那就有钱买粮食吃了。

“恭喜你,燕姬。”酒井老师特意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招待她,笑得很热情。

祝玉燕今天特意把头发挽起来,显示她已经成亲,有了新的身份。

她说:“非常感谢您。昨天我一直盼望着您和大家的到来,为什么没有去呢?”

酒井老师露出了非常为难的表情。

祝玉燕试探的问:“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酒井老师摇摇头,说:“并非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只是……这里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必须留在学校里不能出去。国家有新的任务要交给我们。”

祝玉燕:“是什么任务?”

酒井老师:“我还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任务,我们都必须完成。所以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酒井老师什么都不肯说,祝玉燕也没办法,但她并不想丢提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这些“耳目”。纵使这些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并不知道自己是耳目,但她还是能从他们这里得到一些信息的,这些信息都是源自日本人的第一手信息,非常重要。

保持自己的耳目灵通是很有必要的。

特别是现在这么危险的时候。

祝玉燕马上想出了一个办法,她说:“老师,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请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

酒井老师:“什么事?”

祝玉燕说:“我认识了日本商会会长铃木先生的未婚妻平田佳子小姐,我们两人办了一个慈善义卖会,现在这个义卖会已经成了非常大的市场。”

酒井老师吓了一跳:“天啊,在哪里?是日本人的市场吗?”

祝玉燕:“就在南京路上。离这里非常近。”

酒井老师:“不在日本租界吗?在南京路?南京路在哪里?”

祝玉燕:“假如你想去,我可以带你去。现在市场每天都有许多客人,可是我们的招待人手却不够,很多人都不会中国话。”

酒井老师:“全是日本人吗?日本的商品?”

祝玉燕:“是的,全是日本的商品。平田佳子小姐做了许多工作,我也想出一份自己的力。我发现他们很多人都不会说中国话,跟客人交谈时很成问题。酒井老师,假如这里的同学们可以去帮忙就太好了。我想很难在别的地方找到像同学们这样精通中国话的日本人了。”

酒井老师简直不敢相信!

她请祝玉燕稍等一下,匆匆去请来了其他三位日本老师。

祝玉燕对着四个日本老师又重新讲了一遍,重点讲述了铃木先生与苏老师的“友谊”,铃木先生还带着平田佳子女士一起去参加她的婚礼呢,就在昨天。

祝玉燕:“我认为是这一个很好的机会。老师,你们教了大家那么久,大家都变得精通中国话了,这不正好可以证明你们的工作成果吗?”

四个日本老师都心动了。他们来中国已经一年了,一事无成。现在更是少了一半的男学生,因为他们都被征去当兵了,学生的减少无疑代表着他们的工作失败,假如他们已经有了成果,那也可以证明给山本先生看一看。

祝玉燕提供了一个机会。

四个日本老师没有当着祝玉燕的面商量,他们请祝玉燕先离开。

祝玉燕就告辞了。在走之前,她要求先去看一看二子。

酒井老师来送她,为难的说:“二子很期待能去参加你的婚礼,但她亲手做的新衣服被人剪坏了,她非常难过。”

二子家里就是布坊,她很擅长缝纫。她已经知道女学生对她充满敌意,男学生也不怀好意,她悄悄躲起来缝了这件衣服,用的是收养她的女儿的寺庙主持送给她的珍贵布料。但还是被发现了,结果她的衣服就被偷出来剪成碎片扔在了马桶里。

酒井老师:“我想,你还是不要去见她了,她会没脸见你的。”

祝玉燕沉默片刻,说:“……老师,无论如何,二子可以去做这个售货员。离开这个环境对她有好处,请你一定多多帮忙。”

她对酒井老师鞠了个躬。

酒井老师更深的还了她一个,“请不要这么说,燕姬。我也很同情二子,我一定会努力帮助她的。”

祝玉燕回到家就接到了苏老师打来的电话。

她赶紧说了祝女士和张妈已经离开的消息,还说了自己去了学校见同学和老师,还说下午想请一两个朋友来喝下午茶。

祝二小姐拿腔捏调的说:“达令,你今天什么时间回来?我让厨房煲汤给你喝啊。”

苏纯钧通过电话线听着自己的苏太太这娇滴滴的声音就忍不住发笑,他温柔的说:“晚上可能要晚些回去,我要加班。”

电话那头:“加什么班嘛!真讨厌!”

苏先生:“你乖乖的,我一定尽快回去陪你。”

挂了电话,陈司机笑着说:“太太生气了吧?”

苏纯钧坐在沙发上叹气:“是啊。唉,真是……”

陈司机:“谁想得到要员临走前还要布置任务。你知不知道要员什么时候走?”

苏纯钧看了他一眼,说:“我倒盼着要员不要走。他不走,我才能在大树底下乘凉。”

陈司机:“还是苏先生聪明。”

苏纯钧:“赵秘书有司机吗?”

陈司机:“没有司机,有个警卫员。”

苏纯钧惊讶道:“他都能用上警卫员了?”

陈司机笑着说:“不是他的,是蒋要员给他的。本来是蒋要员的警卫员,蒋要员说他总在外面跑,不安全,就给了他一个,后来也没收回去。”

苏纯钧:“你去跟那个警卫员套套近乎,送送钱,喝喝酒。”

陈司机:“得令。”

第317章 下午茶1

祝玉燕挂掉电话,婆子来问她午饭吃什么。她满脑子事,实在没功夫去思考午饭,就说:“随便做两道菜吧,不必太精心了。”

厨师听到这话实在是头疼。苏先生一飞冲天,他当然想要尽心尽力的巴结。现在这个世道,能在苏先生家里做事就相当于有了一道护身符。

所以虽然苏太太说“随便”,厨师也精心做了两道一点也不随便的菜,全是细致处见功夫的。

两道热菜,一道家烧小黄鱼,一道龙井虾仁;两道凉菜,一道胭脂肉,一道柠檬鸡,最后是一道汤,清如水的汤里是一颗颗手打的鱼肉丸子,配着绿色的笋片和黑色的木耳,静静的浮在汤中,拿嘴一抿就化了,嫩得夸张。

祝二小姐在拟今天这顿下午茶的名单,拟得头疼。

第一个,平田佳子是必须要请来的。

她跟日本人的关系不能断。日本老师那边是一个,铃木三郎这边也是一个。所以昨天才在婚礼上见过面,今天就要再请平田佳子来做客。

第二个,她想请蔡文华的遗孀。

最近因为苏老师升官太快,各种流言实在是太多了。冯市长是真跑了,虽然现在变成了“烈士”,但只是一块遮羞布,不必再把冯市长一系当回事。她也就不必再考虑冯市长那边的人。

这样的话,能替苏老师说好话的就只有蔡文华的遗孀了。昨天是婚礼不好请她来,今天这个下午茶就合适,请来聊一聊,看一看这个人是不是个懂道理的,要是能说得动,下面就可以常常带着这蔡太太四处走一走,好替苏老师洗刷洗涮。

只有这两个当然不行。她还需要一个能说话会逗趣的。

她就想到了邵太太。

邵太太如今夫家姓什么她都还要再想一想,但她対邵太太的能耐还是很有把握的。

这样刚好四个人,说聊天吧有些太少了,也是蒋要员没有带夫人来,赵秘书不熟悉,不然还可以再请两个来。

不然打麻将?

祝二小姐的麻将水平就是上桌瞎打,胡乱输钱,别的一概不会。

这样也好,输钱就输吧,今天来的人里也就只有平田佳子敢赢自己,那两人应该是不敢。

婆子来说午饭做好了。

祝玉燕站起伸了个懒腰,说:“我去吃饭,対了,你们把麻将桌找出来,下午我要找人来打麻将。你们要是有会打的到时也要来凑凑趣,别让桌面上太冷清了。”

两个婆子都笑着说:“太太说的我们记得了。”

祝玉燕到餐厅看到这一桌四个菜,说铺张吧,两个凉的两个热的,不铺张吧,这菜又都不是省事的。

她坐下静静的吃完,见还剩下不少,可惜的说:“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分了吧,要是不愿意吃我剩下的就留着,晚上我跟苏老师吃。”

婆子忙说:“哪里会嫌?多少日子都没见过肉了!太太放心,盘子底都能给擦干净!”

祝玉燕笑一笑,说:“咱们家里虽然不缺吃的,但是外面的人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也知道。不要太铺张了,以后我中午一一个人吃饭别做这么多菜,你跟厨师说一声。”

婆子忙答应着,说:“太太,要不要叫厨师做些点心?下午客人来了也有个话可说。”

祝玉燕说:“行吧,让他看着做几个,别做不耐放的。対了,下午的客人里一个是日本来的,一个是新寡的,多切些水果来,该忌讳的都别做了,茶具什么的也别用艳的金的。”

婆子都记下了。

祝玉燕就回去写请柬,喊听差出去送。

她対听差说:“你到那里嘴巴甜一点,就说我年轻不懂事,虽然是做了太太,还是有许多事不明白,今天一个人在家害怕,特意请朋友来家里玩,要是他们不嫌弃就请一定过来,要是有事就等后日我再下帖子请。”

听差说都记下了,祝玉燕说:“你要是会开车就开车去,别浪费时间。”

听差说:“要是三家都送过来只怕有些耽误了。”

另一个听差说:“太太,让老张开汽车去送日本租界那一份,他会说两句日本话,我送其余的,来得及。”

祝玉燕就拿钱给他们,“你做黄包车去。遇上要打点的别可惜钱,宁可多给点也别挨打。”她対那个张听差说。

两个听差都答应下来,他们也都是在冯市长府里干过许多年的,这些事都清楚。

二人出门,祝玉燕就回屋去换衣服,现在还不到一点,她估着时间,约的是五点,就是闹到八九点钟,苏老师回来还能再见一见客人们。

她略躺了一个小时,盹了一小觉才起来重新洗漱,两个听差已经都回来了。

张听差说他过了两道盘查的固定岗,还遇上了一个游动岗。

张听差:“日本人在街上查人,连日本人都查,挨个验。幸好我开了个汽车,车上还有咱们苏先生的证件和政府的通行证,他们才叫我过去。就是这样,他们还问我有没有良民证。”

祝玉燕:“看来还真要给你们都办个良民证了,不然这出门都不好出了。平田小姐怎么说?”

张听差:“平田小姐说必到,一定会准时来赴约。”

另一个听差只去了一家就两个人都请到了。

祝玉燕:“邵太太在蔡太太家里?”

听差说:“我想蔡太太是丧家,该先去她那里,结果在蔡太太家里见到了一个精致又摩登的太太,我说还要去给另一个客人送帖子,辞谢了蔡太太的挽留,那位太太问是谁家,我想这也没什么不能提的,就说了,结果那位太太就乐得不得了,连声谢我,塞了我好大一把钱。”他说着就掏出口袋里的钱给祝玉燕看。

祝玉燕:“你收着吧。既然人都请来了,这差事办得就不坏,行了,都去休息吧,一会儿客人到了还要辛苦你们。”

两个听差赶紧都说不辛苦。

出来了,张听差说:“太太真是个爽快人,给我们钱叫我们出去办事,回来也不问还剩下多少钱,应该是都赏给我们了吧?”

另一个听差说:“太太和先生都是有钱人,先生正红着呢,家里不缺钱,这点钱都是他们指头缝里漏出来的。”

两个听差刚才赶着出去办差还没吃饭呢,此时赶到厨房,见厨房里只有一碗凉米和几个早饭的馒头。

张听差说:“我明明听说太太把菜赏下来了,怎么没给我们俩留一口吗?”

厨师这才端出两碗菜说:“哪敢不给二位留?这就是了,太太剩下两条鱼,你二人一人一条,可比我们吃得好。这还有半盘子胭脂肉。”

张听差去提了一壶茶过来,两个听差坐在厨房的小桌子上赶紧把已经凉了的饭全塞进了肚子。

祝玉燕算着定的是五点,客人们应该是在四点半左右到,结果不到四点邵太太和蔡太太就到了。

邵太太今日看着比上回见要好一些,气色似乎没那么坏了,人还是一样瘦。

她笑着说:“恭喜恭喜,真叫我高兴!太太不以门户鉴人,还肯把我看在眼里,这就叫我不知如何感谢才好了。我想着太太今日要宴客,必有我能出力的地方就提前来了,太太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说着,她就两手合拢并在腰间行了一个蹲礼。

蔡太太跟在邵太太后面,有些拘束的说递上一份厚礼,恭敬的说:“给您道喜了。不嫌弃我晦气,要不是您请,我是绝不敢登你的门的。”

祝玉燕一手一个的拉住说:“别跟我客气,我年轻,比你们都小,就让我倚小卖小一回,我家里养我养得粗糙,我也没什么规矩,昨日婚礼没请两位是我该愧疚,今日才赶紧请二位来,只要您二位不怪罪我就好。都快进来坐。”

她跟邵太太说:“男人们的事是男人们的,我跟您早就认识,以前就佩服您的为人,您是个肯为自己争先的女英雄、女豪杰,不管男人们怎么看,我身为女人是佩服您的。”

邵太太双目连闪,笑着说:“我哪有您说的这么好。”

祝玉燕:“男人又是裹小脚,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恨不能把女人都憋死。咱们不顺着他们的意去活就成了不守妇道了,我也没见男人花天酒地多睡几个女人就挨骂了啊?”

邵太太以前也听过这话,但说这话的心里怎么想不知道。最难得的是苏太太年纪这么小,竟然敢这么说,她又不是什么老油子,这话里虽有少年意气,但也有几分真心真意在里面。

邵太太听得自然就有些感动。

蔡太太自然是看不起邵太太的,但现在蔡文华死了,她发现自己青春正好,当然不肯给蔡文华守寡,这才跟邵太太交上了朋友,因为她发现她需要借助邵太太的经验。

但她自觉比邵太太门第高些,学问大些,腰带自然也要紧一点。

她是绝不肯做小的,再找也要男人明媒正娶才算数。

蔡太太笑着说:“这就叫金风雨露一相逢了。”

邵太太可没读过。

祝玉燕转向蔡太太,笑着说:“我与你也是金风雨露啊,跟男人只能一个対一个来金风玉露的,女人们自己几个都可以金风玉露啊。”

三人不管听得懂听不懂,都笑起来。

祝玉燕这才喊婆子上茶上点心。

点心摆上,茶沏上,让过一轮,三人都甜甜嘴之后,祝玉燕才说:“等下还要来一个日本客人,是一位日本小姐,未婚,名叫平田佳子。放心,她很好说话,到时咱们一起打麻将,不会日语也不要紧。”

蔡太太忙说:“我是会日语的。当年上的就是日本女子大学。”

邵太太当然不会,她也发现之前还捧着她的蔡太太已经换了另一个人捧,她往嘴里塞了一块棋子饼,不说话。

祝玉燕说:“那正好。到时要请蔡太太您帮忙了。”她再转头対邵太太说,“我可不会打麻将。今天要大输一场了。你们今天痛快玩,不必在意,只别让平田小姐输太多就行,最好让她赢一点点。”

邵太太连忙笑着说:“您放心,有我呢,到时我做您的下家,必定不让您输!”

邵太太发现祝二小姐是天生的八面玲珑似的人物,看来她今天是没有多少用伍之地了。

她心道,怪不得苏先生一颗心全栓在祝二小姐身上,这样的好太太哪个男人不爱?

第318章 晋晋意在拉灯,我只好让男主多素一天了

平田佳子在接到祝小姐的信之后,非常高兴的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了头,然后就去找铃木三郎了。

假如没有这个理由,她可能今天一天都见不到铃木先生。

虽然铃木先生偶尔也会陪她用晚饭,但对未婚夫妻来说这一点点的相处时间远远不够。

平田佳子不敢抱怨,她只是担心因为自己过于年轻,没有成熟女人的魅力,会导致无法获得铃木先生的心。因为铃木先生已经是一位成年男子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无趣呢?

虽然她与铃木先生也会在夜晚相会,但夜晚过去,他们就会再次分离。她无法感受到铃木先生对她的爱意,他有时太冷静了,让她觉得他其实并不爱她。

平田佳子出现在主屋的房门前,经由下人通报,才最终见到了在书房中的铃木三郎。

铃木三郎拿起那封措辞亲热的请帖,说:“既然如此,你当然可以去做客。你要与祝小姐形成更亲密的友情,要让她把你当成最亲密的朋友,你要做她能听从的人,要在她耳边说话,让她对我们言听计从。”

平田佳子激动的说:“是的!三郎,我一定会办到!”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平田佳子难得在镜子前多花了一些功夫,细心挑选了合适的衣服。

她没有选和服,而是换上了洋装。在中国的日本女人都更愿意穿和式衣服出门,因为这样才能更容易把她们和中国女人区别开来。而在日本租界中也认为穿和服的才是日本女人,穿上洋装的就不是真正的日本女人。

但在平田家和铃木家,男人都学会了穿西装,女人也学会了穿洋装。平田佳子更喜欢洋装一点,因为洋装更美丽。

她穿上玻璃丝袜,裙摆在膝边左右,头上只戴了一条蝴蝶结,长发披在肩上。她提了一个竹柄的丝绸和服包,里面放着一些美金和几块银元,还有一个香烟盒,里面放着几支铃木三郎喜欢抽的香烟,当然还有火柴盒。除此之外,还有手帕、口红和粉盒。

在出门前,她要求园中的花匠剪下几枝绣球花做为今日拜访的礼物。

平田佳子乘坐着汽车开出了日本租界。汽车上当然有日本国旗。但这辆车仍是被两道岗哨检查了一番,平田佳子也受了一番小小的惊吓。等离开了岗哨之后,她小声说了一句“笨蛋傻瓜”。

离开租界后的马路显得更加空旷也更加混乱,汽车一路鸣笛,毫不客气的穿过街道,不让行人,也不避让其他车辆。

平田佳子仔细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发现只有一两家零星开着门,其余的仍在关门。

她觉得等她见到祝小姐,可以适当的催一催她的丈夫苏先生,让苏先生赶紧让这些中国商店都打开门,让他们都卖日本的产品,要是她能办到这件事,铃木先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来到祝家楼的这条街上,路两旁都是高楼,街道宽阔。祝家楼在其中就是最气派的一幢楼。

平田佳子不由得有些眼气。据说祝家已经败落了,可是祝小姐仍然住着这条街上最漂亮的一幢洋房。

洋房门前站着四个宪兵,他们站没站相,歪七扭八,军服也没有好好的穿,唯一吓人的就是他们都扛着一枝“枪”。

平田佳子的汽车停在祝家楼门前,宪兵们立刻分出一个人赶上来,笑眯眯的问:“平田小姐对吗?我们太太早就说了您要来,快请进吧。”

平田佳子见大门已经打开,宪兵已经通知了听差,而听差往这里一望,也回身立刻去报信了,她就故意不下车,想让祝小姐亲自来迎接她。

她认为以前她与祝小姐的交往中有些太和善了,她应该更有架子一点。连铃木先生对苏先生都是非常平等的态度,她做为铃木先生的未婚妻,也不能对祝小姐太温顺了,要让她更加尊敬她才可以。

她等了一会儿,果然门里奔出来几个人。有一个女人果真快步走下台阶向汽车而来,她堆着满脸的笑,却并不是祝小姐。

平田佳子一愣,她抬头往上看,见有另一个女人挽着祝小姐,陪祝小姐一起站在大门里面往这里看。

祝小姐笑盈盈的,对她招招手。

这边,司机也已经打开了门。

那个女人伸手进来扶平田佳子,笑着说:“平田小姐快出来吧,我们苏太太等好久了呢。”

平田佳子不好再继续拿架子,只好下了车,被这个女人挽上,不知不觉就走过去,走到门前,祝小姐才笑着往前两步,伸出手挽起她,携着她进门。

祝小姐用日语介绍:“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这位蔡太太是日本女子大学毕业,会说日语。我今天多叫两个朋友过来陪你一起玩。”

蔡太太的日语还是很过关的,虽然有些呆板,但她用了最高的礼节来对待平田佳子,全是敬称和敬语,这让平田佳子很高兴。

祝玉燕挽着这最后一位贵客回到小客厅,这里已经重新摆上了点心。平田佳子又看到了三层的水果塔,全是收拾好的水果块。

平田佳子想起那个小林老师的话,只好忍耐下来不去纠正祝小姐的错误印象。她把绣球花拿出来:“送给你。”

祝玉燕立刻说:“真漂亮!我要马上摆起来。”

婆子们马上送来了好几个花瓶,祝玉燕与平田佳子就这么现场插起了花。祝玉燕还让人把家里现有的鲜花拿来搭配一下。

蔡太太也是学习过日本插花的,她又会日语,能插得上话。

邵太太听不懂,可她就坐在一旁给平田小姐添添茶水,递递剪刀,平田佳子一把头扭过来,邵太太就用无比温柔热爱的目光去看她。

最后插完了,一屋子四个女人都轻轻的鼓掌,轻声说“斯国已”“卡哇已”。

邵太太临时学了这两句,就用“斯国已”和“卡哇已”把平田小姐给淹没了。

于是,大家一起喝茶吃水果,一边欣赏插花,一边聊天。

祝玉燕先给平田佳子介绍了一下邵太太和蔡太太这两位可怜的女人。

蔡太太是死了丈夫,邵太太是死了义兄——也就是冯市长,都是很可怜的人了。

平田佳子当然要表示一下同情之意。

祝玉燕就对她说:“我想举办一个资助女性的慈善义卖会。为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女人尽一些心力。”

当然,义卖会的商品就要拜托平田佳子和铃木先生的日本商会了。

不等平田佳子想明白,祝玉燕加大力度的说:“为了日本商店一条街,我想在南京路的另一端再开一个马路市场。这样我们就可以把整条南京路给包起来,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东西卖,这样大家就都会来这里购物了。”

平田佳子知道昨天从婚礼回去之后,铃木先生是很看重祝小姐说的日本一条街的。哪怕让全中国的商人都卖日本产品,但这都没有日本一条街来得给人印象深刻,因为很多人在买东西的时候根本不在意买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让全中国的商人都来卖日本的产品是为了赚钱。而日本一条街则是为了打响日本商品的名气。

祝玉燕拿这根胡萝卜引着,平田佳子自然就上钩了。她也觉得再来一个什么帮助女人的慈善义卖会很有必要,再开一个更大的马路市场也很有必要,至于帮助哪里的女人并不重要,反正都是名义而已。

而祝玉燕接着说:“为了尽快打响这个义卖会的名气,我觉得可以在义卖会上卖一些粮食。不必太好,可以卖土豆,这些现在从美国买很便宜。”她凑在平田佳子的耳边小声说,“就说是日本土豆,不会有人怀疑的。”

祝玉燕讲了一次之后就不再讲了,她以后一有机会就多给平田佳子洗洗脑,早晚让铃木三郎去走私美国货。她的目的就是让铃木三郎从美国或英国、印度等地走私粮食来中国倾销。

铃木三郎是家族弃子,他的产品不可能卖回日本,所以他只能找外面的客户来销售。

与一个商人建交的最好办法就是帮他赚钱,帮他赚更多的钱。

在这期间,她只需要取得一点点的“好处”就行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们又打了几圈牌,祝玉燕一直输,平田佳子一直赢。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平田佳子竟然会打麻将,这让邵太太和蔡太太做局做得更轻松了。唯一一个输钱还乐得哈哈笑的就是祝玉燕。

她们一直打到九点,中间只花了半小时吃厨师精心准备的晚饭,然后又回到了牌桌前。

要不是平田佳子的司机进来催促,平田佳子都想不起要回去。

祝玉燕亲自把平田佳子送出了门,相约明天再喊她来打牌。

苏先生回家时已经一点半了,听差替他开门,苏先生轻手轻脚的进来,一边往楼上看一边小声问:“太太睡了吗?”

啊呀,太太,他苏某人的太太。真叫人高兴。

听差笑着摇头,也小声说:“太太在楼上等您呢,还没睡。先生,太太让厨房留了夜霄,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纯钧在蒋要员那里是吃不下什么的,现在也确实饥肠碌碌了。厨师赶紧捏了十二个小汤包,上笼一刻就蒸好了,跟着送上来的还有一碗黄鱼面。

苏先生吃得饱饱的,特意在楼下漱了口才上楼。

他推开门,想做个怪,往里一探头,就见苏太太祝二小姐倚在贵妇榻上,已经睡着了。一旁的小几上摆着算到一半的账本。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轻轻关掉了台灯,轻轻的把苏太太抱起来,轻轻的放到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又轻轻的出去了。

门刚刚关上,床上的苏太太睁开眼睛,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那么疼的事还是下回再说吧。她今天可是累了一天呢。

第319章 男人的嘴

苏太太成功又躲过了一天,第二天得已端着温柔甜美的微笑在大门口送丈夫去上班。

祝玉燕在苏老师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达令,路上小心哦。”

苏纯钧握着她的手笑着说:“我会早点回来。”

苏太太:“呵呵。”

送走苏先生,苏太太就得到了一天的空闲。虽然她才做了两天太太但已经理解了成为太太最幸福的时间就是先生去上班以后。

什么叫解脱?这就是了!

她在吃早饭时安排了今天的事。首先,她要去看望一下祝女士他们,看一看他们安排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走。

然后,她回来吃完午饭再睡个午觉,再打电话请平田小姐、蔡太太和邵太太来打麻将。昨天是第一次所以郑重些,今天就不必了。

想得很不错,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

她的早饭还没吃完,苏纯钧就从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她在家里等一等,会有人去给家里所有人办良民证。

祝玉燕:“良民证?日本的那个?”

苏纯钧的声音透过电话线有些失真,但仍能听得出来他有些疲惫。

他说:“对。家里所有人都办一张,这样才能出门。”

祝玉燕有许多话要问,比如为什么是办日本的良民证?之前日本的山本冲到学校送良民证还只是日本人自己的想法,现在已经成了国民党政府的良民证了?他们也承认日本的良民证?

但这些话都不适合在电话里说,所以祝玉燕也只能说:“好的,我在家里等一等。”

吃过早饭,她坐在沙发上翻报纸看画报,家里所有的下人都没有离开,全都留在房间里。

没等多久,陈司机就带着人来了。

他一进来就先道歉,“耽误了您的事,真是不好意思。”然后不停的抱怨,像一只喇叭,突突突的就把事给说出来了。

“唉,苏先生也是没办法,今天一去就挨了骂。”

“日本人又有了新花招,他们说这街面上不太平,对日本人不安全,命令苏先生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给日本人生活。”

“要员也不管,都是苏先生去挨骂。”

“苏先生挨了骂去问要员该怎么办,要员就让苏先生先认下这个良民证。不过也不是全没好事。”陈司机把一张有一本书摊开大小的良民证双手捧着递给祝玉燕。

“这是您的。苏先生亲眼盯着他们做好的呢。”

祝玉燕接过来仔细打量。

这良民证正中央写着三个竖排的中国字“良民证”。左右上下都是格了,写着此人姓什么叫什么家里住在哪里,父母亲人都是谁等等,非常详细。

比如祝玉燕这一张上就写她叫祝玉燕,家住祝家楼,丈夫是苏纯钧。倒是没有祝女士等人的信息。是因为不住在一起就没写?还是苏老师特意不写?

祝玉燕道了声谢,把陈司机送到门外。

陈司机对她说:“太太最近别出门了,日本人坏着呢。以前咱们的通行证他们不认,好多人都被日本兵拦下来查问了,还有被抓的。”

以前在这座城市里走动是不需要证件的,什么证都不要,除非你去租界。

后来苏纯钧进了财政局,拿回来了第一个通行证,也是财政局的通行证。不过也没什么用,平时出门也没人查问。

再后来,就是日本的良民证。

冯市长要逃走前,祝玉燕一家从学校搬回祝家楼,那时街上的人很少,四处都不安全,黄包车也不好叫了,苏先生的汽车上就总挂着一张通行证了。

现在,连这张通行证都不管用了?

祝玉燕抱着胳膊,笑着问:“那可怎么办?我下午要叫人打牌呢,这下可叫不来人了。”

陈司机笑着说:“这样,叫咱们的车去接人应该还是可以的,别的汽车没有通行证,或是用的是旧证件,遇上了查问的人也不好过关。”

祝玉燕:“算了,昨天打了半晚上,今天就先不打了,多谢你。”

她一天没出门,往法租界那边挂电话都接不通,又急又没办法,只能在家里等着。

晚上,苏纯钧一回来就受到了苏太太的热烈迎接。

祝玉燕就站在大门口,一见他就说:“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天了。今天怎么样?累吗?走,上楼我给你换衣服。”

她拖着苏老师上楼换衣服,一进卧室就赶紧问他:“是不是日本人又要找事了?”

苏纯钧就知道她今天在家里不安心,特意早点回来的。他连忙说:“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祝玉燕眨着眼睛:“解决了?”

解决了?解决了什么?怎么解决了?

苏纯钧脱下外套,解下领带,拉着她坐到床上,把全部的事情讲给她听。

日本人确实打算进一步扩张势力,他们的嘴脸是越来越不肯掩饰了。

不过算是“因祸得福”。

苏纯钧冷笑:“因祸得福吧。要员本来想就这么走的,但他现在一看,担心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被日本人给吞了,才给我找了一笔钱。”

苏纯钧接手的是个空架子,金库里一分钱也没有,只有一堆欠条。蒋要员本来暗示他去跟外国银行借钱,当然怎么还就不是蒋要员负责了。可苏纯钧留了个心眼,一直没答应。

日本人前几天就一直试探,今天突然上门发难。蒋要员见此,打了几个电话,替苏纯钧引见了一个人。

苏纯钧:“张公子家里是有势力的,他不怎么怕日本人。张公子在电话里答应了要替我跟日本人讲情,才算是把今天给糊弄了过去。”

这就是陈司机嘴里的好事了。苏纯钧等于这是多了一个靠山。

祝玉燕松了一小口气,她问:“这个张公子管用吗?只靠他行吗?”

苏纯钧:“他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我要先巴结着。还有,今天蒋要员给我批了一笔钱,款子过两天就打过来。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先给警察发薪水。”

祝玉燕都快忘了这座城里是有警察的,现在才想起来。

“对啊,没有军队,还有警察啊。”她拍着大腿说,“警察可以维持秩序。”

苏纯钧苦笑,说:“聊胜于无吧。”

良民证是只能答应了。除此之外还有日本要插手通行证,这个也没办法,只能答应。

日本人的理由是现在日本的军队有许多运输车,日本的船靠在码头上也有许多物资,现在有很多人对日本不满,对日本怀有敌意,日本人为了自保,必须使用他们自己的通行证,所有的汽车没有日本的通行证而行驶在日本人的街道上,日本军方都有权力对车内进行检查,并抓捕一切可疑之人。

至于什么是日本人的街道呢?

就是有日本人的街道。

祝玉燕有许多脏话要讲。

她靠在苏老师的怀里,两人相依偎着,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激动和无措。周围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凶恶,他们都想保护自己关爱的这些人,可又在恐惧自己能力不足以抵抗外面的刀枪。

苏老师轻轻的拍拂着她的肩背,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慢的,他的手缓缓下滑。

祝玉燕渐渐僵硬了起来,小心翼翼、不着痕迹的移开自己,若无其事的问:“对了,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饭?走吧,我们下楼吃饭。”

她状若无意的要站起来,被苏老师抓住手。

苏纯钧辛苦一天回家来,抱着自己亲爱的太太,心神浮动也很正常。但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结了婚以后燕燕反倒对他生疏了呢?

“燕燕,怎么了?”他柔声问,“你不爱我了吗?”

祝玉燕站着,不肯坐下来,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一个大魔王。

“爱啊。”她肯定的说,“就是……会疼啊!”

苏纯钧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想了想,认真的说:“这样,要是你疼了你就告诉我,你抓我、咬我、踢我、打我,我就停下来,好不好?”

于是,一夜过去。

第二天,陈司机早早的来了,坐在楼下等苏先生下楼。突然他听到楼上苏太太在叫。

“大骗子!!!”

第320章 葡萄架子下

苏先生耳上带新伤进办公室,被赵秘书戏谑“纯钧家中的葡萄架倒了吗”。

到了中午用饭时,苏先生家中葡萄架子倒了的趣事就传遍了,人人看到苏先生嫩白的面皮上有颊连至耳际的一道细细的指伤都不禁掩口而笑。

到了下午连蒋要员都问起来了,苏先生只好说家中养了一只猫儿捕鼠,此乃猫抓之故,太太温柔贤淑,対他体贴入微,两人断断不会动手的。

苏纯钧対赵秘书呵呵笑道:“我与太太乃是新婚,正是情深意浓之际,不比赵大哥与嫂夫人结缡数十载,感情生疏。”

赵秘书已经定了要留下来给苏纯钧打下手,在蒋要员的劝服下,两人情愿不情愿都要坐在一间办公室里做事,所以近日以来,苏纯钧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关于赵秘书的事。

赵秘书名叫赵书理,北京人,正经的官宦子弟,其父其兄都在翰林院任职,北京城破那一天,父亲带着一家子自尽殉国了。

赵秘书当时不在北京,他当时在乌苏里的清军大营里任监军。

不过没上过战场。当时皇帝和太后一跑,消息传到乌苏里军营里,军营哗变,所有的兵都跑了,将军也跑了,一夜起来,整个大营空无一人。

赵秘书这类文官不住营里,而是住在附近的县城里,抱着小妾,喝着小酒,很自在。所以得到消息就晚了,等他知道城外大营已经跑光了,他就想自己就算是回京报信,估计也是要砍头的,干脆也跑吧。

于是他也跑了。

辗转各地多年后,他才得知了家人早就全殉了的事。不过当时外国兵也撤走了,北京也安全了,他就回北京给家人立坟立碑。

结果到了北京才发现,他一家子早就让人给安葬了。一打听,原来当时他父亲要殉国时,把娶进来的大媳妇小媳妇都给赶回娘家了,女儿只要是有了夫家的也给赶到夫家去了,下人也是想逃就放走了,最后死的只有他爹和他几个兄弟,还有他娘。

他才知道他的太太没死,一直在娘家替他守着呢。

他就找到太太家里去了。

一番抱头痛哭之后,他想带太太走。当时他已经挣下一份家业了,辫子也早剪了,西装也早穿上了,当然,新太太也早就娶了。

他这个旧太太一听他已经娶了新太太,亲手举着马鞭把赵秘书给赶出了家门。

赵秘书被旧太太给亲手打了一顿后,仍徘徊在旧太太家不走,找到机会対着前岳父和舅兄表忠心,用二十两金子的忠心换回了岳父和舅兄的认可。

然后他赶回新家,跟新太太说明清楚,在新太太的眼泪与新岳父的勉励下,征得了同意,可以新旧共处,不分大小。

然后他再赶回北京,再次用黄金敲开了岳父家的大门,让岳父亲手把旧太太送上马车,带着不停骂他打他的旧太太回了新家。

新旧太太刚见面的第一年,赵秘书天天都是“葡萄架子倒了”。新太太是个文化人,娇滴滴的会哭会闹;旧太太是北京宅门里的格格,一手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她们俩一个対着赵秘书哭,一个抓住赵秘书打。

赵秘书扛了一年,终于承认自己没有娥皇女英的命,于是特意在另一处购一新宅,恭请旧太太搬去新宅度日,方得享太平。

酒酣耳热之时,赵秘书也曾借酒抱怨:“她们俩都対着我使劲,我又不能劈成两个,叫我怎么办?”

新太太是自己挑的选的,自然心爱;而旧太太却是已经没了的父母定的,他家里人全没了,只剩下这一个太太了,旧太太対他而言,不止是年少情谊,还有対家人的怀念寄情。

他两个都喜欢,两个都想要,两个都惹不起,只好在外面另立小公馆了。

赵秘书得意道:“我在外面另找,再回去她们可算是不闹了。”

苏纯钧就道:“赵大哥这是因为自己家庭不幸福嫉妒我呢。我与爱妻彼此一心一意。”

赵秘书气得鼻子都歪了,“我嫉妒你?你也别说大话,明年这个时间我看你还说不说这话!”说完就故意大声嘀咕,“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啊。明年今日只怕与你一心一意的就成了别人了。”

苏纯钧还要再说,蒋要员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大家都是同事,闲时聊两句家常话而已,怎么能当真呢?”他対赵秘书说,“小赵,你跟张公子联系联系,看能不能约他出去玩一玩。”他再対苏纯钧说,“让你赵大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赵秘书冷笑:“纯钧可是大家出身,什么市面没见过,恐怕张公子那里的小排场纯钧都不会看在眼里。”

蒋要员给苏纯钧拼命使眼色。

苏纯钧就上前两步,站在赵秘书一侧,轻声说:“赵大哥才是世家出身,大家公子,历来京官就比别处的官更贵重几分,我那点本事哪敢在赵大哥面前露怯呢。今日要请赵大哥多多提携了。”说完做了个长揖。

赵秘书这才气顺了,出去打电话约张公子了。

等他走了,蒋要员叹了口气,劝苏纯钧:“你赵大哥心里不顺呢,你还要气他。他本来就要高升了,要不是看你年轻,怕你支不起来这一摊子的事,我是绝不肯把他留下来的。这算是你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平时多让着他些,多捧着他些,他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苏纯钧答应下来。

他出来去找赵秘书,就见赵秘书已经打完了电话。

赵秘书说:“约好了,今晚咱们俩去给张公子磕头。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回家给太座请个假?这一去几点出来可不一定了。”

苏纯钧发愁说:“赵大哥,这张公子这么大的派头?见他还要磕头?真磕假磕?”

赵秘书:“想给他磕头的多着呢,你要愿意磕,他不会拦着,你要不磕,他也不会硬按你的脖子。安心吧,张公子日理万机,没那么多空闲功夫见你我,咱们今晚去是去,能不能见上可不一定。対了,张公子爱抽烟,你要是也抽,到时一起抽两口,或许能让张公子対你熟悉点。”

苏纯钧摇摇头:“家训如此,恕我不能相陪了。”

赵秘书:“不抽也行,但什么时候能见上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