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二小姐心中感叹:很好,她姐的眼光一直没变,有爱心有理想什么的。
祝二小姐回忆自己的择偶条件,那就是:帅气,聪明,有本事,对她好。
还是她自己的好。
祝颜舒笑着说:“我也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虽然没有钱,也不够帅,但还行吧,至少人很聪明,学东西快,以后应该不愁工作,能赚来钱,不会饿肚子。
祝颜舒铺垫半天,终于问她:“那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留学呢?”
代玉蝉愣了,条件反射就要摇头:“不……妈,施无为要去留学了?”
她看一看祝颜舒,再转过去看一看代教授。
新爸爸代教授此时点点头,温柔的说:“小蝉,我一直想让无为出国学习一下,也一直在找关系想送他出去。最近的情形越来越不好了,刚好我联系到了以前在英国的同学,找到了船队可以把无为送到英国去。但在他走之前,我们想问问你的意见。”
代玉蝉茫然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好像有许多话,可现在都说不出来,这种心中有话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毛病一直困扰着她,每到这时,她都格外希望她能像燕燕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想说,他们和同学们现在一直在做的事都很重要,大家都很积极,也都很有干劲,施无为是他们中不可缺少的一员,大家都很喜欢他,她相信施无为也喜欢和大家在一起。
可她很清楚代教授有多想把施无为送出去。她知道施无为是一个天才,他在短短几年里就能学会多国语言,假如给他更好的环境,更多的时间,他的成就一定不限于此!
要建设未来他们心目中美好的祖国,他们就会需要千千万万个像施无为一样的天才。
应该让他去留学,去学习外国的先进科学技术。
代玉蝉很快从乱成一团麻的思绪中找到最理性的回答:“应该让他去。”
祝颜舒摸着这个女儿的头发,她从马天保之后就惊觉她忽略大女儿太久了,一个听话的孩子不意味着她什么都能处理好,很可能只是她特别擅长忍耐克制。燕燕聪明灵透,需要的是舵手和缰绳,而小蝉,她需要的是平和安定的环境,因为她太擅长忍耐痛苦,克制自己的需求了,所以假如她的环境中有痛苦,那她就是受尽磨难也不会叫一声苦的。
所以,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她就必须把她放在没有太多磨难的环境中去,这样,就算她在未来无法一直看顾她,她也不会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受苦受难。
祝颜舒笑着说:“我也觉得无为应该去。可是他一个人去,我们也不放心。你了解无为,他有点傻呼呼的,现在外国也不是特别好,他只是头脑聪明,学东西快,其实人□□故都不太通。假如苏先生没有工作,他倒是最好的人选。燕燕年纪太小,我不放心她出国。你平时跟他很要好,你代教授也说你为人认真踏实,那你一起去的话,我跟代教授就都能放心了。”
第236章 舂米的工具
代玉蝉十分的为难。
“到底去不去留学呢?”她忍不住问妹妹的意见。
“想去就去啊。”祝玉燕说。
代玉蝉打了她一下:“认真问你呢,要是你,去不去?”
祝玉燕只好放下写字的笔,暂停写作业,来解决姐姐的难题。
她很清楚祝女士是希望把代玉蝉送出去的。原因不难理解,是为了避免在以后越来越坏的情况下,家里有人受到伤害。
假如可能,祝女士一定是想把所有人都送到一个安全的、没有战火的地方的。
可惜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
有人已经意识到了,世界已经笼罩在了战火之中,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但如果要选一个最不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如今既没有强而有力的政府,也没有强而有力的武力保护的中国了。
中国已经成了混乱的战场,各国都堂而皇之的把军队开进来,在这里肆意炫耀着武力。
于是,相对而言,强国、大国的国内应当是安全的。因为强国、大国就算是要开战,也不会把战场选在自己的国家,这是一个很容易想到的问题。
所以,现在不少百姓向往着和平的土地,都想方设法、携家带口,从这里跋涉千万里,到另一个国家去。
他们也不知道另一片土地是不是更好,但至少在那里没有战火。
码头上就一直有外国渔船在招工,他们只要男人,而且只要年轻的男人,头发全白的不要,四脚不健全的不要,而且他们不要女人,也不要小孩子,招工的桌子旁有一根杆子竖着,小孩子也想上船,就必须去量一量身高,够身高的才能上船。
以前上船的人还有安家费,现在连安家费都不给了,也有无数的人想上船。
帮派的人就在那里天天大声宣传,说美国可以淘金,淘到黄金的人,前三年必须将黄金交给招工的工厂,到第四年就可以自由了,他再淘到的金子就是自己的了,他们可以拿着黄金回家乡来,也可以把黄金交给轮船公司,当做船费,这样就可以把家里人接过来了。
他们煞有介事的拿出一张写得清清楚楚的合同,盖着章,也不管那些人识不识字,就指着合同讲“这是美国公司的合同,美国人开着那么多的银行,那么有钱,不会骗你这个穷光蛋的,他们就讲究一个公平公正,你签了字以后,就是他们公司的人了,就可以坐上船去淘金了”。
哄得一船又一船的男人心甘情愿的登上船,去为了全家的梦想熬干最后一滴血。
如祝颜舒等人,自然是不会相信那些美国公司都成了大善人。她不会把祝家人送上这样的船,她也不会让他们去签什么合同。
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外国生活得很好的。比如张妈,她在中国就是一个普通人,只会干干家务,年纪也大了,她这样的到外国,还不如留在国内。
而像施无为、代玉蝉这样的年轻人,他们聪明、好学,到了外国以后,可以凭自己的头脑学习知识,找到工作,生活下去。
或许他们会回来,会回来建设祖国。不过那时这里一定已经不再有战火肆虐,一定已经是一片和平的土地了,那时他们回来也没有关系了。
祝颜舒盼着,她现在送走他们,或许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她还可以活着见到他们。
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送走他们的。
祝玉燕能理解。
而代玉蝉,显然她想不到那么远。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可能要隔上十年,才会再回到家乡,跟家人重聚。
她以为的上学,就只是上学。就像她上大学,四五年就可以学成毕业回来了,只是四五年,这在她心中已经是很漫长的时间了——不过这点漫长还可以接受。
祝玉燕也能理解代玉蝉的想法。她能理解这对母女两人,只是在犹豫……要不要站在祝颜舒那边一起去“骗”代玉蝉。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她问代玉蝉。
“我是怎么想的?”代玉蝉犹豫了几分,说:“我就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关于留学,不能说她不向往。
前有苏纯钧,后有代教授。虽然身边只有这两个出去留过学的人,但他们的见识与学识都是令她极为敬佩的。
她也渴望着外国的先进科学知识。
虽然她比不上燕燕聪明,可她也有一颗积极向学的心!
另一方面,她除了向往外国的科学知识,也向往外国的种种先进思想。
只是画报与报纸所刊载中的一斑,可一斑便可窥豹!
那是一个女性已经走出家门,努力为自己发声的世界!那也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皇帝与君王,却有着民主政府的世界。
她渴望去亲眼看一看这样的世界,好回来把这一切告诉家乡的同学们和朋友们。
她渴望成为传播新思想的一个传播者,一个信使。
她是想去留学的。
牵绊住她的脚步的并非是胆怯,而是家人与亲情。
她有多爱她的家人,她就有多么舍不得离开她们。
而跟施无为一起去留学,也是一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难以解决,她只是需要在解决完大事之后,再来思考,进行选择。
她能理解为什么祝颜舒会提起施无为。
两个未婚男女,一起在国外学习四五年的时间,等他们回来,差不多都快要三十岁了。他们在适婚的年龄一同外国,错过了婚龄才回来,等到回来时,同龄的男女早就都成婚了,他们就成了“孤家寡人”。
而更恰好的是她与施无为有感情。
所以,祝女士在此时提出,就等于是把婚姻大事放到了她自己的手中,让她自己决定。
她假如要决定跟施无为在一起,那就跟他一起去留学。
而她如果不愿意跟他一起去留学,那就等于拒绝了跟施无为结婚。
施无为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优秀的人。她很喜欢他,可这份喜欢能达到结婚的程度吗?
上一回,她信心百倍的选择了爱人,可却被全家反对。
这一回,她不再自信,家人却不愿意再给她指点了。
祝玉燕思考片刻,仍没办法决定要不要拉偏架。
她索性问她姐:“最困难的是什么?对你来说。”
代玉蝉想了想,说:“离开家。”她看着妹妹说,“我不想离开你和妈妈,还有张妈,我不放心你们!”
她的这句话,让祝玉燕决定了站在祝女士一边。
要把代玉蝉送到外国去。
本来她只是想顺其自然。可现在她突然体会到了祝女士的心情,那就是不愿意家人受到一点点伤害的心情,哪怕是要骗她,也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她也更加体会到为什么祝颜舒会又决定要与代教授结婚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啊。我有苏老师,妈妈有代教授。而且,我也会照顾妈妈,妈也会照顾我。你担心我们,我才要担心你呢,你跟施无为两个人,哪个都靠不住,才叫人担心呢。”祝玉燕说。
“胡说什么,什么叫靠不住啊,你才叫人担心呢,这么会惹事。”代玉蝉推了妹妹一把,又搂住她说:“我跟施无为都不会惹事,我们只会好好学习,争取早一天学成就可以早一天回来。”
“想去,就去。”祝玉燕看着她姐,心里复杂又担忧,脸上却表现得无比坚定:“学习的时间只有那么多,年轻的时候多学一学是好事,不然老了学不动了,才要后悔,那就来不及了。我不想你等到日后老了,才后悔年轻时没来得及去留学。”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劝她去留学,祝玉燕能说的就更多了。
“你现在去是正好的。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等你留学回来,也还不到三十岁,那时再结婚要孩子也不算晚。”
“胡说什么啊。你这傻孩子,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一个女孩子,把生孩子挂在嘴边,难听不难听?”代玉蝉说着担忧又起,“我是真担心你这张嘴回头又惹祸。”
她伸手去扯妹妹的嘴,又气又爱。
祝玉燕推开她的手,说:“我对着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你当我对着别人也像跟你在一起似的?别傻了。”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看,我们四个人干脆一起把婚结了吧。办个集体婚礼,你跟施无为,我跟苏老师。你们去外面留学,还是已婚身份更好安排,不然你一个单身女子,我实在是不放心。”
代玉蝉听得心惊肉跳,马上说:“别哄我!你当我那么多外国书都是白看的?我跟施无为订婚就行了,未婚女子上学找工作是正常的,已婚女子就该在家生孩子养孩子了。你为什么想跟苏先生结婚,你先说清楚!”
祝玉燕一时小看她姐,竟被捉到破绽,只好坦白日本人想劝她去日本留学,她打算用已婚身份拒绝。
祝玉燕:“在日本,已婚女子工作还算正常,可已婚的女孩子通常是不会去上学了。工作是为了家庭,上学却是为了自己,大概是这种分别吧。他们默认女人结婚后就是家庭一份子了,就不是独立的人了。”
所以,她跟苏先生结婚以后就可以干脆利落的拒绝日本人的留学邀请,有什么关于日本人的麻烦事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推给苏先生去解决,这一点上,她是很相信苏先生的功力的。
代玉蝉不安的问:“你们没有做坏事吧?”
祝玉燕条理清楚的安慰她:“他每次回来都那么晚,楼里又到处是人,有点声音大家不都听见了?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独处做坏事的,放心。”
代玉蝉停了一下,不太相信的问:“……做这种事是有声音的?”怎么会有声音呢?生理卫生课上明明是写,就如臼槌相遇,互相动作而成事。臼槌都是器具,相击而有声正常,人体是肉,怎么会有声?就是像打人那样有声,也只是闷响,应该并不吵人才对。
祝玉燕:“……”这要怎么解释呢?
代玉蝉的眉毛立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有声音的呢?”
祝玉燕急中生智:“公猫母猫还要嗷嗷两声呢,人怎么会不出声呢?再说,小说里都有写,什么声如裂帛。”声如裂帛怎么叫,这个她是真想像不出来。
代玉蝉听了这形象的形容,脸都红成了柿子,压低声大骂:“你又在哪里看的什么书!给我扔了它!”
第237章 粮食
跟燕燕聊过以后,代玉蝉就一直在心里想这个事。
人之大欲,饮食男女。
以前学校里常有巡逻的老师和学生发现有情侣在没人处幽会,发现后就成为笑谈。她听说过不少,自己巡逻时也发现过,虽然是别人发现的,她只看到一个女孩子从树蓠后钻出来,捂着脸跑了,那个男孩子跟巡逻的人打架。
因为不知道女孩子是谁,巡逻的学生和老师也没有认真追究,避免认真追究了,反而发生问题。
她仔细回忆过……确实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可见燕燕说的不对。
老想着这个,让她自惭羞愧。可越是不要去想,反而越要去想。
于是,早上起来,她脸上就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她一夜没睡。
祝二小姐倒是睡得很好,早上起来一边叠被子一边问她:“你昨晚没睡好啊?”
代玉蝉忍不住,小声问她:“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昨晚一夜没睡,听到一点动静都会警觉的竖起耳朵,她听到木头门关的声音,窗帘呼哒呼哒被风鼓动的声音,还能听到人上楼的脚步声,有张妈的布鞋在地上踢拉着走,也有施无为大步大步很用力的脚步声,还有苏先生穿着小皮鞋,走路慢慢悠悠,轻轻脆脆的脚步,还有祝颜舒。
祝颜舒就算是不穿高跟鞋了,穿的也是新制的小皮鞋,鞋掌是重新钉过的,格外悦耳。
与她一同上楼的就是另一个普普通通,分辨不出的脚步声了。与她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她若停下,他也停下,她若走动,他也跟着走动。
两人在楼梯上说了几句话,一起进了屋,关上门,就听不到声音了。
整整一晚。
直到听到早晨,施无为起床去楼下厨房后面的柴房抱柴劈柴,她才知道,天,已经亮了。
她一夜没睡。
祝二小姐开始不懂,但……聪明不到正地方的她突然就懂了!她转头看着她姐,就看着,就看着。
楼下,众人已经齐聚餐厅准备吃早饭。
张妈正一样样往桌上摆。
苏纯钧在看报纸。
祝颜舒和代教授在隔壁的小厅里讨论上课的事。
施无为在厨房。
突然,楼上传来二小姐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哎哎哎哟哎哟!!”
楼下的人都仰脸往楼上看。
显然,二小姐挨揍了。
祝女士伸了伸头,没管。
代教授看一看祝女士和苏先生都坐得好好的,只好也不管。
苏先生放下报纸,发笑。
张妈没好气的走到楼梯口,也不费力爬上去了,就在楼梯那里往上喊。
“都多大了还打架!叫人看笑话哟!一个一个的,都是要成亲的大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似的打架吗?快下来,要吃早饭了。大姐!燕燕!”
楼上闺房的门突然打开,里头冲出一个仍在怪笑的二小姐。她风驰电掣般冲下来,到了楼下,越过张妈,又暴发出大笑。
楼上紧跟着追下来一个代玉蝉,这位平素友好又善良,或许对妹妹有些严厉,但从未失态发怒过的女孩子,愤怒而脸红的冲下来,直奔二小姐而去。
二小姐先是躲到苏先生身后。
可平日可靠的未婚夫今日仍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没有要站起来帮她的意思。
她又往新出炉的继父那边跑,可祝女士就在旁边,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钢笔,正不客气的说:“燕燕,你太不懂事了,又做错了什么?不许跑,让你姐姐好好教训你!”
二小姐只好去抓张妈。
张妈也不疼她了,拍开她的手:“我还要去端饭呢,一大早的这么不老实,就该上你姐狠狠的捶你一顿。”
就在代玉蝉大魔王抓住她之前,两只手端着锅盖那么大的草帘,上面全是白生生的包子的施无为走过来了。
二小姐立刻钻到施无为的身后。
施同学生性温柔腼腆,本来就对二小姐多加关照,后来又因为对代玉蝉萌生了爱情,再看二小姐真跟看自己妹妹似的,被她抓住,也不躲不闪,只能哄着她:“燕燕,你别闹,看把包子再摔了。”
然后他就看到代玉蝉呼哧呼哧喘着气,气得一张脸都变了色的样子。
可代小姐昨晚失眠一整晚都是因为男女大欲这个东西,固然因为家里有祝女士与代教授这对新婚夫妻而失态,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
现在看到他,代小姐哪里能面对?
连抓可恶的妹妹都顾不上,转头就走了。
二小姐松一口气。
施无为转问严肃的问她:“你是不是故意捣乱,惹你姐姐生气了?快去找她道歉。她对你那么好,你不能欺负她。”
二小姐:“……”
二小姐发现自己竟无法辩驳。
全家的人都认为是她欺负了姐姐。
虽然她觉得代玉蝉只是少女的羞涩。
不过她确实不该笑得那么大声。
嘲笑一个害羞又认真的人是不对的。
二小姐很快就找到定位,老老实实的被押到代玉蝉面前道歉,郑重道歉,低头道歉。
代玉蝉不管她道歉,把她拉到暗处,低声威胁:“你不许把我们说过的事说出去!”
二小姐头顶冒出问号,跟着就明白是指关于有没有声音的这个讨论。
“嗯,我肯定不说。”她马上点头答应。
代玉蝉不相信她:“对谁也不能说!苏先生也不能说!”
二小姐:“嗯嗯,我谁都不说!”
两姐妹回来,大家坐下吃饭。
今天的早饭是豆浆,配咸菜包子。
又咸又辣。
二小姐被辣的吐出小舌头扇风,可豆浆也是热的,喝起来就更辣了。
苏先生坐她旁边,用勺子慢慢搅慢慢吹,帮助她快些把豆浆吹凉。
祝颜舒问:“你到底怎么惹着你姐了?让她发那么大的火。”
二小姐又要笑,但又想到不能笑,要忍,就硬忍回去,就呛到了,包子馅里的辣椒块呛到了鼻腔里,一边咳嗽一边去水龙头那里洗鼻子。
苏先生赶紧跟着同去,借手帕给她擦脸,悄悄问她:“到底什么事?”
二小姐用肘子拐了他一下,要他别问。
苏先生哪里是想知道这个?他只是想跟二小姐说话而已,就笑着轻声追问:“你悄悄告诉我呀。”
二小姐用他的手帕抹了脸上的水,呛得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子头还带着湿润的水气。
“不告诉你。”她说。
苏先生摸摸她有些凉的脸蛋,接过湿的手帕,心满意足。
两人回到餐桌上,话题已经换了。
新话题是学校里的菜田,需要男学生去守夜看田,防止附近的村民来偷菜。
小红楼里的众人都没有抱怨过桌上的饭越来越贫瘠,鸡蛋也不能每天吃了,牛奶也不能每天喝了,做的菜除了辣椒就是咸菜,青菜是最新鲜的菜了,但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一周能吃一次就差不多了。
街上已经没有人开店了。以前满大街的点心铺、西洋蛋糕店、卤味店、腊味店、馄饨铺、面条摊……等等,全都不见了。
粮食铺、米店、面店也早就不开门了,店主早就回乡了,店面也被砸了,门也破了,窗户也破了,里面早就被饥饿的百姓和小流氓们搜刮干净了。
这座城市,其实并不产粮啊。
附近的村子虽然有地,可只种一些时兴的瓜果桃李,或是收得快的菜,除了自家吃,就是专门挑担挑到城里来卖菜。
码头每天都有渔船捕鱼,粮食和大部分的牛羊鲜肉,都是从外地运来的。
苏纯钧把包子里的馅都挑出来,只把皮留给二小姐吃,省得她又被辣到呛到。
他说:“八月就是麦收的季节,可粮食是进不来的。火车、汽车,所有进城的路早就被守严了,士兵们就守在铁路和马路上,看到车过来就把汽车卡车停在路中央,逼停火车、汽车,他们上车搜查,发现是粮食就地卸走。”
不止是粮食,活鸡活鸭,活牛活羊活猪,只要发现,全都会被抢走。
之前冯市长亏空金库,截留资金,是为了买军火。但现在军火不知送到哪里去了,士兵们却发现营里没粮吃了。
为了避免哗变,许多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军队都陆续开走了。但仍有许多来不及走的部队,他们缺粮,缺枪,什么都缺,上面不给,他们只好自己抢。
城里的百姓是往外跑,可外面的百姓也在往这座城市逃。
苏纯钧:“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
哪里都不会好过。
城里缺粮,百姓们都开始饿肚子了。
大学里还好一点,那是因为唐校长当时建学校选的就是一块远离城市的荒村野地,除了建校的地方之外,其余全都是地。
唐校长家里是大地主出身,见地如见命,所以当时是可着最大的地来买的,买完就全圈起来当做学校的地了。
当然,学校里根本没那么多学生,楼也只有几幢——本来他只是为了骗一份工资,还有人记得吗?
那剩下的地干嘛呢?
唐校长灵机一动,雇附近的村民来种。种菜,种麦,种果树,什么都种。
不能让地闲着!
这是唐校长写过的一条校训。
后来学生越来越多,楼也越盖越多,老师也越来越多,摊子越来越大了。
但学校里大部分的地方,还是菜地。
学生们这边学着先进的知识,一推窗户,楼下就是一个沤肥,臭气熏天。
学生们自然要抱怨了,老师们也要抱怨的。
他们这边讲着诗,那边冒着臭气?
唐校长却很会给自己找理由,他说“这是为了让学生不要失去生活技能!不要忘本!”
然后他反而命令全校师生都要学会种地,学会养猪养牛,养鸡养鸭。
女生们可以轻松一点,学学纺织就行了。
如代教授、施无为,他们都是很相信校长的,认为校长的所有做为都是为了学生好,都是很有深意的。
而出身农家的学生也很擅长侍候地,所以学校里的地全都长得很好,还特意开了水田种水稻,长得比村民自家地里长得还好。
现在百姓们缺粮,没吃的,可学校里是有的啊。
一开始,学校里自己够吃,也愿意帮助村民和百姓,就也给他们发粮。
可是饿肚子的人太多了,他们听说学校里有粮有地,来得人越来越多,很快,学校里就不够吃了。
像代教授和施无为这种人,他们都愿意帮助村民,愿意自己饿肚子,也希望别人能吃饱。
可只有“狠心”的唐校长发现这样不行,因为学校的地是有限的,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谁也不知道粮会缺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学校的存粮够吃到几时。
于是,唐校长下令不再向村民们舍粮,也不卖给他们,学校里所有的粮食,田里所有的产出,全都留给学校里的师生们吃用。
以前雇来种地的村民都被辞掉了,临走都一人给了两袋土豆。
学校里的地全都由学生们自己种。
施无为他们现在戴着草帽在田里一边干活一边上课的情况已经非常常见了。老师们在养猪的猪圈外用树枝在地上写字上课也很常见了。
但走了的村民,还有住在附近的百姓都知道,大学里是有吃的东西的。他们就趁人不备,钻进来偷。
一开始,学生们出于善良,都不怎么忍心去阻止他们。
直到有一伙村民推倒了猪圈的墙,砸死了两头猪,拖着一头死猪跑了。
等学生们赶到时已经晚了,除了砸死了猪,还有好几头小猪也受了伤。
学生们这才升起保卫自己的猪圈、菜园、粮食的决心。
于是,现在男学生们每天晚上都要编成队,守在猪圈、羊圈、牛圈、鸡窝等地,还有粮仓、菜地等。
以防备小偷。
他们还养了几条狗,准备养大了让它们帮着看守。
虽然学生们搞得风风火火的,但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苏纯钧:“以后会越来越糟的。”
二小姐擦了擦嘴,她吃了两块包子皮,喝了苏先生帮她晾好的豆浆,小声——但事实上所有人都听得见。
她说:“我们可以买走私货吗?”
码头现在都在外国人手里。
外国商人什么都卖。
只要找到合适的门路,手里有美金,买粮食应该不成问题。
苏纯钧笑着点头:“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冯市长正在让我们接触外国商人,现在就是在调查哪一国的商人更可靠,真的能买来粮食。”
第238章 卧虎藏龙的基金会
自从外国人把持了中国的门户,走私就成了另一条路,就连街边小贩也会悄悄对客人讲,他的香烟是走私来的,比外国烟便宜。
为什么便宜呢?
因为他卖的是碎烟丝,客人买回家去要自己卷,于是街上许多人就抽着用报纸卷成的香烟喷烟吐雾。
小到香烟,大到汽车,什么都可以走私。
城里有码头,乃是天然的走私通道。
从海上来的大多是外国船,就算是中国船,也挂着外国商会的名字,大清的海军就不敢上船去搜查。
外国人把中国的人、中国的宝物走私出去,再把中国有钱人想要的东西走私进来,特别会做生意。
不客气的讲,码头那附近所有挂着商会牌子的公司,十家有十家全都是干走私的,一家干净的都不会有。
所以,祝二小姐提起走私时,便宜的就像是去街上切半斤火腿回家煮汤。
苏先生很乐意给二小姐讲东西,以前是讲课本上的东西,现在不在课本上的东西,他也都讲给她听。
“现在各国的势力都在退出,一些是被迫退出的,一些就是主动退出的。不是所有的外国国家都能在中国找到巨大的利益的。”
当年侵略的时候,各国组成联合军,一拥而上。现在几年过去,中国千疮百孔,所有的东西都被掏干净了。连清朝皇帝的皇宫都被进去搜刮了个遍,中国人也被当成奴隶贩得全世界都是,外国人挖地三尺,终于要走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国家都有那么有钱,能把远洋舰队当汽车开。
抢劫只抢一回,常来常往可是需要利益支撑的。没有足够多的利益,许多国家算一算账,觉得自己赚够了,再留下去要赔本了,就撤了。
苏先生讲:“这些人都是可以谈生意的。”
比如法国。
而对中国有着长久的利益需求的国家,就会对中国实施最严格的封锁。
比如日本。
还有一些国家是想牵制多方势力,拉一家,打一家,所以他们什么生意都做,看似毫无偏向。
这个就是美国了。
美国的军火既卖给日本人,也卖给国民政府。不过美国人还是更向着日本人,因为他们向日本人开放了技术,也帮助日本建立军工厂,却一直不肯把技术卖给国民政府。
“我们需要军火,只能向美国商人买。而且必须用美金结算。”苏纯钧说。
他自从进入冯市长身边以来,还没有操办过买军火这么大的生意。不过现在能进入冯市长的书房了,所以让他翻到了不少以前的资料,他就趁机抄下来不少。
现在冯市长是想买几批便宜的粮食,好缓解一下城里这波粮荒。
一旦缺粮的事引起风潮,那就收拾不住了。
冯市长还想风风光光的走呢。
说完早餐的闲话,苏先生就去上班了。
祝颜舒在他走后交待祝二小姐:“走私买粮的事你不要插手,也不要在学校里提这件事。这个由校长来考虑,校长的门路比你多,也比你知道该怎么办。这种事不是你能掺和的,懂不懂?”
祝二小姐点点头:“懂。我懂。”
苏先生讲了这么多,就是讲给她听的,她还能听不懂吗?
代教授也笑着说:“码头上那些国际贸易公司,很多都不是做正经生意的。他们做的最多的就是走私奴隶。也有很多人想找他们偷渡,但上了船就由不得自己,多数是整船整船的被卖掉,美国那里有不少荒山野岭,都是需要人手去干活的,挖矿、修铁路,送去了就回不来了,隔着大海呢。”
他这话一说,把代玉蝉和施无为想的自己去找码头公司的念头也打消了。
代玉蝉看一眼施无为,问:“那要是去留学坐他们的船会不会有危险?”
施无为被她看了一眼,满脑子都是以后他们生两个孩子,男孩就叫狗儿,女孩叫花儿。
代教授说:“不会有事。我们不坐货船,坐英国客船。”
到了慈善基金会上,祝二小姐也布置了最近的工作重点:收粮。
他们手里目前还有四千多美金,打算赶在冬天以前,全都买成红薯存起来。
虽然现在街上已经没有了粮店,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花到位,粮食还是能买来的。
基金会上卧龙藏龙。
一个家里父亲也是在政府做事,但已经许久没有事做,每天只是去参加各种会议(舞会、酒会)的女同学介绍了一个卖粮食的人。
一个银行大班,正宗美国人,名字叫约翰,姓什么就不必提了,人家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银行大班就是银行总经理。外国人在中国开银行,管理用的全都是他们本国人,他们在中国还是说英语,进银行做事的中国人要先学会能熟练的跟这些外国人对话才能找到工作。
现在国家信用破产,什么银柜、金铺,都没有外国银行的信用度高。美国银行尤其厉害,花旗银行、汇丰银行都曾经宣称过哪怕美国破产了,他们的银行也不会破产,这就是资本家的自信。
中国人看到外国的坚船利炮,也难免觉得外国的银行就跟这坚船利炮一样,很可靠。
于是许多有钱人、商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家产什么的放在银行保险柜里。
不过天长日久,银行就会自行判断一下这些东西还有没有保存价值——要是主人已经死了呢?那不就成了一笔无主的财产吗?
当然,这跟他们银行宣传的时候不同。银行宣传的时候可是说会永远的替客户保护他们的财富,只等他们的后代前来认领。
但是,事实上呢——银行也会看人下菜呀。
这位女同学就小声说:“那位美国人喝醉了说,有一批库房要收回来,里面的东西都是无主的,要是愿意买的话,可以参加他们的拍卖会。”
显然,这个消息突破了在座许多同学的认知——相信外国银行信誉的人可是不少的。
一个男同学就激动的说:“他们真的敢这么干?”
女同学说:“我没有说谎,就是这样。我爸看到了那份拍卖单,上面是有粮食的。我爸说……”她压低声,“可能是晋商当时为了躲祸,把一部分东西全都存在了外国银行里。”
她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懂了。
因为这事,实在是已经不新鲜了。
自从清朝完蛋后,各地都拉起了队伍。山大王们乱轰轰你方唱罢我登场,人头换的比较勤快。后来也都陆续取得了名份,称上了这个军那个军的,一副为民请命的正义样子。
这些山大王带着各家军队在当地,那是必需要当地富户豪绅们供养的,于是一时各地豪门大户都纷纷外逃——山大王们再围追堵截的抓人。
报纸上时常将这种事写出来,以觞读者。
一时四川那边某某某全家死了,一时山东那里谁谁谁跟山大王拜了把子,互为儿女亲家,如此云云,多不胜数。
豪门大户跑路的时候,不能把几百车东西随身带着,于是有的就特意托人送到外国银行,隐姓瞒名的存起来,替子孙后代留一个东山再起的家底。
祝二小姐啧啧:“想必是那一家都死光了,银行知道他们不会再来找了,索性就把东西都给卖了吧。”
再怎么隐性瞒名,银行想知道还是容易的。
张妈就说报纸就像是一个讣告板,天南海北的人死了,都能从报纸上知道。
银行方面想必是能确定人都死光了,能再来取存的东西的人都不在了。
女同学说:“不过,我爸没办法帮我取邀请函去参加那个拍卖会……”
她爸爸就算是能进去拍卖会,估计也不会乐意帮女儿胡闹。
众人便都看祝二小姐。
祝二小姐:“我?”
她跟银行没关系啊。
众同学都用眼神打架,终于,代玉蝉被推荐来跟祝二小姐讲明。
代玉蝉不乐意:“怎么能这么麻烦苏先生?万一对他们的感情造成影响怎么办?我不能答应。”
她心道,就算你们不说,晚上苏先生回来,燕燕也必定会跟苏先生讲的。所以不能事先答应下来。能办自然好,办不成也不会落人埋怨。
同学们说服不了代玉蝉,只好作罢。
他们也不敢去找祝二小姐讲。
自从上回办完祭典,祝二小姐身上似乎笼上了一层名为奸商的光环,一般人去找她,要担心被她卖掉。
施无为对代玉蝉说:“大家好像把燕燕看成是什么厉害人物,觉得她对苏先生格外有办法。”
他哈哈笑,他还听到有两个女同学很羡慕燕燕,觉得她能降得住苏先生那么厉害的人就更厉害了,她们背着家里谈个小恋爱都谈得不顺利,要是有燕燕的几分本事就好了。
可他平时看燕燕,觉得她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女孩子,没有什么手段。
代玉蝉却点点头,说:“燕燕在这方面是挺厉害的。”
她这个姐姐却是真的佩服燕燕在跟苏先生之间一直占据上风。她以前还担心过燕燕早晚被苏先生哄过去,现在一年过去了,苏先生的官越升越高,对燕燕却一如既往,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亲密无间,他心甘情愿的被燕燕指使,半点不为难。
但燕燕也没有在这份纵容中失矩。她并没有仗着苏先生的爱意去欺负他,伤害他。她一直爱着他,爱护他,保护他,也让苏先生越来越爱她。
代玉蝉一直觉得,在爱情中,她是需要向妹妹学习的。
下课回到小红楼,祝二小姐就对代教授和祝颜舒讲了基金会上得到的消息,关于那份拍卖单。
祝二小姐问:“唐校长会有兴趣吗?”
唐校长当然有兴趣。
代教授去找唐校长说了这件事,唐校长立刻就把小金库打开,掏出几叠美金,热情的说:“来来来,你拿去给祝同学。”
代教授反应过来,连忙推辞:“不行不行不行!校长,她还是个孩子,她不能去拍卖会的。您要是打算去就自己去嘛。”
唐校长:“哎哟,我没有请柬嘛。祝同学要是能拿来请柬,我是很愿意代替她去的啊,要是我去不了,那还是要拜托祝同学。”
代教授:“不行不行不行!”
唐校长:“你不要先拒绝,先去问问祝同学,万一她愿意呢?”
代教授回到小红楼,就见电话机旁坐着祝二小姐,祝女士抱着胳膊站在她后面,他连忙过去悄悄问:“怎么回事?”
祝女士冷笑,小声说:“我让她等苏先生回来再对他讲,她非要现在就打电话给他,这不,打过去了。”
冯市长官邸。
苏纯钧站在那里接电话,后面不远处的沙发上,冯市长与蔡文华正在下象棋。
刚才他们在说话,下人就来通知说有一位祝二小姐,打电话找苏先生。
祝女士再婚,祝二小姐改姓的事是登在报纸上的,冯市长当然也知道了,还让家人包了红包给苏纯钧带回去贺祝女士新婚之喜。
苏纯钧要去外面接,蔡文华笑着说:“太太来查岗了。不要去外面接,就在这里接吧,我们也可以帮你说说话。”
苏纯钧就在屋里的电话机上接了。
他温柔地说:“是吗?好,好,我想想办法,看一看能不能弄到请柬,好的,今晚?我一定早点回去。”
他挂掉电话,蔡文华笑着问:“太太想去哪个宴会上玩吗?要你弄请柬,不麻烦的你就弄两张带太太去玩一玩。”
虽然苏纯钧和祝二小姐还没有真的成亲,但这一对未婚夫妻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祝二小姐查岗查的厉害,天天要苏先生跨半个城回去,在这里人人都知道。
苏纯钧:“蔡先生开玩笑。冯先生,燕燕听说了一个消息,说是汇丰银行的一个银行大班,美国人,叫约翰,手里有一张拍卖单,可能是晋商的货,他们现在想搞个私底下的拍卖会,把里面的一些东西卖掉。”
冯市长与蔡文华都停下手中的棋。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说大,并不能对冯市长现在的处境有所帮助。
说小,可它又跟汇丰银行有关。
再说,谁知道那张拍卖单上有什么呢?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冯市长想了想,吩咐蔡文华:“小蔡,你人头熟,你帮小苏打打电话,找一找人,要几张那个拍卖会的请柬。”他再对苏纯钧说,“就带小祝同学去看一看,玩一玩,看有什么好东西,记得回来对我讲讲。”
蔡文华无可奈何的站起来,与苏纯钧一起说:“是,市长。”
第239章 请柬的由来
蔡文华回到家,他的妻子就急忙迎了过来,她比蔡文华要小近二十岁,与蔡文华的大女儿一样大,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新时代女性。她是在蔡文华去学校演讲时与他认识的,很快两人就成了极好的朋友,一年后,蔡文华与旧妻离婚,娶了她。
她是蔡文华的第三个妻子。蔡文华的原配一直在老家孝顺父母,根本管不了他,也不知道男人在外面已经换了好几个妻子了,每一个都是大张旗鼓的,一个比一个更漂亮。
蔡文华家里是个地主,供着他一直读书考秀才,但没有钱供他留学。
蔡文华从家乡走出来时,脑袋后面还梳着老鼠尾巴似的辫子。
不过他学习的很快,不但很快学会了剪掉辫子留起短发,还换掉了妻子,与一位普通人家出身的女性结为夫妻。那位女性因为太后死了加上皇帝跑了等“大事”,特别不巧的错过了姻缘——家中老人说,国有大事,不利婚姻。
翻译一下就是:太后都死了,皇帝都不在紫禁城了,这天都要变了,还成什么亲?现在成亲也是要倒霉的命!
因为老人这么讲,这家就关门全家自闭了好几年,除了与亲戚朋友还有来往之外,平时连门都不出,更别提相看、议亲、下聘、成亲等这么多麻烦事了,统统不干。
这一来,这姑娘就在家里从十六熬到了二十四岁,成了一个正宗的老姑娘,同龄人都开始要给孩子议亲的年纪,她还没出嫁。
这就被蔡文华给拾到了。
姑娘家根本不挑剔,见有人肯要,虽然是个年纪大的,虽然家里还有个老婆,但蔡文华承诺只要议亲成功他就把家乡的老婆休掉,不会让姑娘做小的,日后也会跟姑娘在城里生活,也不会再回老家了。
姑娘家见此,也没有再提什么要求,就把姑娘嫁了。
直到蔡文华把姑娘休了,娶第三个老婆之前,这家都一直夸自家女儿就算留得再久,女婿不是也找得很好吗?
等女儿被离婚送回来了,他们才不再这么说了。
蔡文华的第三个老婆比第一个、第二个老婆都更适合他,更适合当官太太,所以她一直没被换掉。
第三个老婆上过大学,有着不俗的见识,英语也不错。蔡文华一开始许多英文的发言稿,都是她拟的,晚上两夫妻关在卧室里,第三个老婆一字一句的教蔡文华念英文,很有新时代夫妻共同进步的架势。
不过这个老婆也很聪明,她从来不提教蔡文华英文,所以蔡文华背下再多英文文章,过不了几天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再说他只是会背,并不理解里面的词句都是什么意思。第三个老婆都是先用英文教他背,再用中文给他解释,蔡先生于是就只记得中文意思。
他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仿佛十分的有才华。可冯市长官邸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蔡先生根本不识英文,都拿这个事笑话他。
蔡文华也知道这个年轻老婆是什么打算,可他工作繁忙,实在也没有时间去再学一门语言——何况,他也不是多聪明的脑袋,也不认为自己能轻易学会。
畏难加上懒惰,蔡文华默许了第三个老婆的小算盘,所以哪怕他这家里的姨娘再多,还是常跟老婆两人钻卧室,灯一亮就是好几晚上,搞得小姨娘们都在背地里咬牙切齿,说“太太是大学生,在学校里学的外国招数,招的老爷都睡不成觉”。
毕竟,辛苦学习数夜之后,蔡先生从太太的卧室出来,确实显得精神不济了一些,对姨娘们的围追堵截也敬谢不敏,近年来身体撑不住,还要喝补药呢。
蔡太太殷勤把蔡先生挽到卧室里,侍候他换衣服、喝汤,还要接着上温柔招数,蔡先生说:“我要去书房,你先休息吧。”
蔡太太笑着跟上去,“老爷要写文章?我来给老爷铺纸磨墨。”
蔡先生今天不写文章,也不想背文章。
他是要打电话。
蔡文华很清楚为什么冯市长会交待自己。
苏纯钧虽然现在看起来热得像炭,但他出头的时间还太短,许多人都不熟悉,不像蔡文华,他在冯市长身边十几年了,许多人都认识他,他的关系网远比苏纯钧这个新人要来得大。
这封汇丰银行一个大班的请柬虽然看似不起眼,但没有可靠的关系,是根本不可能拿到手的。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公开的拍卖会呀。这摆明了是给“熟人”的一点好处。哪怕都是有钱人,但也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能参加这个拍卖会,很多人可能捧着钱,人家都不肯让他进去。
蔡文华打了许多电话,费了许多口水,终于找到了庙门。
实在是祝二小姐给的信息太明确,让他想对冯市长讲“不是我无能,实在是找不到人”都讲不出口。
汇丰银行大班,约翰先生。
名字都有了,他要是要不来请柬,估计冯市长都要骂他了。
蔡文华喝了一盏咖啡,蔡太太上前替他揉肩膀,他感受着身后的纤纤玉手,叹道:“苏纯钧的那个未婚妻,可真是个能干的女人。她也是个大学生。”
上过大学的女人真是不得了。
蔡太太早就听过杨二小姐的名字,前些日子还从报纸上看到杨二小姐改名的事。
她笑着说:“我可比不过人家,人家的大学比我上的大学名气大多了呢。”
蔡太太上的是日本人办的女子大学,她在大学里学的是钢琴、交际舞、西餐礼仪,还有烹饪。
说起来,蔡太太在上日本女子大学时最叫她吃惊的课程不是别的,而是他们居然会教女人怎么服侍男人洗澡的课程。
据说在日本,妻子都是要服侍丈夫沐浴的。
这甚至包括沐前准备,沐浴时的服侍,包括准备酒菜,注意丈夫是否心情舒畅,提防丈夫在浴中醉酒,以前要在浴前就铺好床铺,浴后替丈夫擦干身体就要及时服侍丈夫入睡。
蔡太太的家族也算是薄有资产,在家中也见过父亲的小妾姨娘,可是她的母亲对她从小的教育里可从来没包括怎么侍候男人洗澡,这难道不是小妾姨娘们的功课吗?
日本人真是叫人吃惊。
蔡太太叹为观止,深受启发。未从女子大学毕业,就无师自通的替自己选好了丈夫,并成功上位。
祝二小姐上的大学,她也曾听过名字,但未曾递交过入学申请——对于蔡太太这样的有钱人家小姐,只要多交一点赞助费,就能免试入学哦。唐校长语。
蔡太太的娘家就住在日本租界不远处,生活中深受日本人影响,认为日本人势力大,上日本人的学校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蔡太太:“不曾与祝二小姐同校,实在是我的损失。”
蔡文华没想到只是一个大学还有这么多讲究——他也从未关心过蔡太太到底上的是哪所大学,虽然曾去演讲,但他去演讲是明码标价的,早忘了做过哪些地方的生意了。
蔡文华说:“日后你与这位祝小姐也是会有许多交往的,与她多多亲近。”他握住这位太太的手,认真的交待他:“到时,不要管我与苏纯钧的交情如何,哪怕我与他交恶,你也要与他的未婚妻保持友谊。”
官场上的交恶不等于是真的交恶。
这就是太太团的作用。
蔡太太心领神会:“老爷就放心吧,我都明白的。”
蔡太太很有几分小聪明,蔡文华还是信得过的。
他与太太温存过后,叹了口气,继续打电话,这一回,电话终于打到了能做主的人身边。
不是约翰先生本人,而是约翰先生的秘书。
蔡先生先道,听说最近有好事,怎么我没有听说呢?可见是把我当外人了。
秘书是中国人,很了解这些官员们说话的意思与腔调。上面这番话绝不是埋怨,反而是求告,这说明这位蔡先生有事求他。
秘书马上接话,道他与蔡先生那就是亲如一家的兄弟,他一向把蔡先生看得比亲爹还亲,是万万不会把蔡先生当外人的。只是最近工作繁忙,没有去向蔡先生请安,也许久未与蔡先生一起打牌了,这才叫蔡先生埋怨他,真是他该死。
于是,秘书思考了一下最近他身边的事,还有工作上的事,挑出了几件蔡先生可能会感兴趣的一一列举。
结果蔡先生都不置可否。
秘书就知道他刚才猜的都不对。
他又想了想,想起约翰先生最近正在准备的一件事,心中一动。
其实城里气氛紧张,情况变得不好,这个是人人都知道的。
银行也知道啊。
日本人势力大涨,越来越张牙舞爪。
汇丰银行虽然是美国银行,可他们也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银行方面准备溜之大及。
但日本人那边也盯得很紧,他们并不想让汇丰银行跑掉。汇丰银行不止代表钱,还代表了一份势力。日本人觉得最好能将汇丰银行留下来,长久的榨取好处。
约翰等美国人来中国开银行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送命的。于是美国人纷纷打算逃走。
但走之前,他们还要把金库里的黄金带走。
金库里不止有黄金,还有许多金银珠宝、名贵字画、古董等。一部分是银行自己收集的,另外的就都是中国富人们存在银行的了。
不管是谁存的,这东西现在就在银行自己的金库里,四舍五入等于是银行自己的钱。
自己的钱,怎么能放弃呢?
汇丰银行就开始跟日本人讲条件,准备把金库给转移走。
金库中除了这些有价值的金银珠宝,还有许多没有价值,或价值太低,不值得花费大价钱送上船,千里迢迢的运走。
于是,以约翰为首的美国人开始在各个小圈子里散布一份拍卖单,打算将这些带不走的垃圾们卖一个好价钱,再榨点钱出来。
秘书思来想去,怀疑是这个拍卖会引来了蔡文华。
可没道理啊,约翰先生他们想搞拍卖会,可并不打算引来官方的人。因为想也知道,日本人想做无本生意,中国的这些官员们也不是愿意掏钱的人——他们根本没钱。
秘书想了想,还是提起了这件事。
他说,有一件事,约翰先生不让我知道,我是偷偷打听来的。
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了一番。
——约翰这些美国人一走了之,他还要在中国生活的。
秘书不想得罪蔡文华,更不想得罪政府的人。
蔡文华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终于图穷匕现,他轻描淡写的说:“听起来很有意思嘛。你搞两张帖子给我,我送个小朋友去见识一番。”
秘书试探的问:“您不来玩一玩?”
蔡文华笑着说:“我是个穷光蛋,去了干什么呢?何况我的身份,也不适合出现在那种地方。就让他们年轻人去玩一玩吧。”
秘书把“年轻人”给记在心里,送出两张请柬,并把这件事告诉了约翰先生。
约翰先生听了他的解释,没有怪罪他,只是问:“是不是中国官员的孩子?”
秘书说:“年轻人确实多数是指官员家里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人。”
约翰先生说:“没有关系,到时见见就知道了。”
第240章 拍卖会1
祝二小姐为了去拍卖会可是花了大功夫的。
代教授等人都没去过,连这衣服怎么穿都不知道。
肯定是不能穿校服的,多少要讲究一点。张妈找出来几件祝二小姐曾经的礼服裙,最新的也只是订婚时做的两件了,还都上过身。
张妈叹气:“这是夏天的裙子,全是短袖的,现在秋天了,再穿短袖就不合适了呀。唉,现在想做衣服都没地方。”
曾经光顾过的薛记女士西装店早就关门了,老板夫妇二人带着家当回乡下去了。
只有见过大世面的祝女士在少女时期曾被人坑骗着去过,花了冤枉钱,提起这件事就不高兴。见众人白忙半天,才出声发话:“别忙了,把我的衣服现找出来几件,改一改给燕燕试试吧。这拍卖会既然是银行办的,估计是西式餐会的样子。再将我的帽子找出来,看有没有合适的。”
代教授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他虽然没参加过拍卖会,但西式餐会倒是见过不少。他对其他人讲:“都是一张张小台子,朋友或情侣或夫妻坐在一起,侍者端着银盘子挨着桌上菜。”他上的那所英国贵族学校很喜欢搞餐会,春天有,夏天有,秋天有,冬天有。天气好就在室外,草坪、花园、花房都会办,天气不好就在室内,大厅摆上桌子就开餐会,开完桌子一撤,绅士女士们去换一身衣服,再出来就接着开舞会了,能玩一整天。
“有大桌子和小桌子。要是摆小桌子,那就表示这是一个比较私密的宴会,各位客人都要尊重其他客人的隐私,不是一个交朋友的地方。”代教授笑着说,“跟大桌子不同,大桌子的话,客人们会主动交谈。我猜这个拍卖会是小桌子。”
张妈和代玉蝉把祝女士的衣箱子翻了个遍,找出来好几件祝女士以前的旧裙子,虽然光华有些黯淡了,但都是非常漂亮的好裙子。
张妈一边把裙子一件件展平往沙发上摆,一边替祝女士显摆:“这可都是订做的呢,那些黄头发的外国人,要钱可黑的很!”
祝女士年轻时参加西式舞会订制礼服裙,用的自然全都是西人设计师。彼时中国的设计师还没有多少名气,人数又少,祝大小姐钱多的没处花,只要最好的,于是这些飘洋过海而来的外国人就揣着名片亲自上门要为祝大小姐做裙子,可是骗了不少祝家的钱走。
张妈以前在下人堆里听说大小姐做裙子,祝老太爷签了多少钱的支票,听到那个数字都觉得像假的。
大小姐的裙子做了一条又一条,老太爷的支票签了一张又一张,都像平常事。张妈渐渐生出了古怪的自豪感。虽然这钱不是她花出去的,可是却是她亲眼看着花出去的呢。
现在这铺满沙发和椅子的裙子,都是钱啊。
可惜,它们现在都不值钱了。
张妈嘀咕:“也不知道拿去卖能不能卖一百块。”
祝女士暗暗的瞪过去一眼。
代教授亲自上前弯腰观赏美裙,中肯的说:“一百块还是可以卖出去的。”
祝女士从后面给了亲爱的丈夫一脚,踢得他哎哟一声,众人皆看过来,他微笑着说:“我没留神,踢到椅子腿了。”
众人都不在意他距离椅子腿有十万八千里,都当他踢到椅子腿了。
裙子虽然贬值了,众人也都为这些曾经值过许多个零的支票的美裙让位,统统站着,让裙子们摊在沙发上。几条长沙发,还有单人沙发,还有高背椅子上面,全都摊满了裙子。
祝玉燕和代玉蝉一一数过来,少说也有三四十条。
比起她们二人这不值钱的大小姐、二小姐,祝女士才真的做过大小姐,瞧这一屋子的裙子吧。
祝玉燕与祝女士身高仿佛,体型也没有多少差别——除了胸围、腰围、与臀围。
张妈提起一条手工镶满珍珠的裙子要祝二小姐去试一试。
祝二小姐就跃跃欲试的跟张妈、代玉蝉三人钻进了一楼的书房中,不多时,书房中传来祝二小姐的叫骂声:“别拉了!别拉了!拉不上!”
代玉蝉也在叫:“你吸一口气,再吸一口。”
张妈:“哎哟,你这腰是水桶啊。”
客厅里,施无为脸红红的说:“我去厨房拿几瓶汽水过来。”就走了。
代教授与祝女士仍在听戏。
祝女士慢条斯理的说:“哎哟,我忘了告诉她们了,我们当时穿裙子,是要穿胸衣的。”
代教授笑着说:“西式裙子,胸衣和鲸骨架是不能少的。”
书房里,张妈也想起来了,对趴在桌上怀疑人生的祝玉燕讲:“我想起来了,你妈穿这裙子时好像要穿两件东西,我去找。”
张妈去也。
熟读外国文学著作的代玉蝉也想起来了,说:“是不是要穿束胸衣?”
唯独在这方面没有经验的祝玉燕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什么?胸罩?我穿了啊。”
不多时,张妈抱着一大包东西来了,解开一看,倒是显得不那么吓人。
只见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发黄的白纱展开,上面是一排手指粗细的细条条。
张妈熟门熟路的指挥代玉蝉:“你按住她啊。”
代玉蝉就在前方架住祝玉燕的两只手。
祝玉燕一脸茫然。
张妈将这东西围在她的腰上:“挺胸,把你的小胸脯挺起来。”
祝玉燕就像刚才一样,挺胸,吸气。
张妈在后面把绳子串上,代玉蝉帮忙扶好固定,祝玉燕只需要将双手高举就行。
串好了,张妈再次交待代玉蝉:“抓住她的手啊,不许她动啊!”
代玉蝉回忆起曾经看过的外国书中关于穿这个东西时的描述,同情的看了一眼妹妹,抓住她的手说:“一会儿要是太疼,你就喊吧。”
祝玉燕仍未察觉:“会疼啊?啊!!!”
张妈用出吃奶的力气,将绳子收紧,大喊:“吸气!”
从未吃过苦头的祝二小姐轻而易举的就打了退堂鼓,拍桌大叫:“我不干了!”
张妈曾经这么侍候过祝女士,劝她:“你妈也这么穿过,没事,吸气,接着吸气。”
祝二小姐:“我不干了!!!”
门外,听够热闹的祝女士终于在外敲门,说:“燕燕不肯穿就算了吧。”
张妈仍然不甘心,劝她:“你妈穿上裙子可好看了。这裙子这么贵,她现在也不穿了,你穿了也不算白放着了。”
再贵,祝二小姐也不肯穿了。
等拿到请柬,提前回来的苏先生到家时,祝二小姐正在客厅里大肆批判古往今来,中西方对女性的摧残与迫害!束胸衣就像裹小脚一样,充满了男权的腐臭,畸形的审美伤害了女性的身体健康,令她们越来越虚弱,母亲的虚弱就是国家的虚弱,就是人类的虚弱!
苏先生听了半截,悄悄问施无为:“你们今天上的什么课?”
施无为悄悄说:“因为燕燕今天下午回来试裙子,穿了一下西人穿的束胸衣,就……很生气。”
哦。
一室的人都很高兴在吃饭的时候有人伴奏,不管是说相声还是说评书,都挺有趣的,更别提祝二小姐长得美丽,在众人心目中又可爱又甜美,她说的又有理有据,引经据典之余,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年轻人的意气与朝气。
连张妈都说:“燕燕说的真好,小嘴叭叭的,声音脆脆的,小时候应该送她去学唱歌。”
苏先生虽然提前回来,但仍未赶上晚饭,幸好晚饭做的多,施无为又去厨房拿了一盘子红薯饼出来,还有粥与咸菜。
苏先生舍下冯市长府里的牛排与燕窝,回来吃这红薯饼吃得香甜极了,还有祝二小姐在一旁陪吃。
祝二小姐被束胸衣伤害,见到未婚夫要狠狠的撒娇的。
她扶着肋骨说:“勒的我都不会喘气了。”
两只手一叉,胸脯挺得高高的,苏先生没有关注据说被勒得很疼的肋骨,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到了更上面一点的位置上,嘴里仍关心的问:“很疼吗?”
祝二小姐继续撒娇,来回摸着肋骨:“很疼很疼呢。”
一点也没注意到未婚夫视线焦点不对。
苏先生一脸的同情,就是眼神位置有异,他说:“乖乖,好可怜呢。”
就着祝二小姐很疼很疼的肋骨,苏先生食不知味的吃完了一盘红薯饼,这才回神,说:“放心,我们不穿那个,我已经订好了衣服,明天回来就带过来。”
时已近秋,夜晚风凉,苏先生给祝二小姐订了一件现在很时兴的英式女式西装外套。
现在时尚界流行的是男人穿什么,女人们就也想穿什么。以前女人的衣服没有领子,没有前扣,现在女式衬衣加上男式的西装领已经很常见了。
苏先生在冯市长那里见多了时髦的太太小姐们,他自然要替祝二小姐准备最时髦的衣服。
祝二小姐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细细的腰带束起一把细腰,下面是摆极大,像伞状散开的蓝色纱裙,还有双白色小羊皮鞋,一件白色的帽子,一只珍珠手包。
深蓝色的裙子配上白色的外衣与其他搭配,显得祝二小姐又高贵又淑女,优雅至极。
白色的盆帽在黑夜中也很显眼,祝二小姐挽着苏先生的手下车时,觉得自己简直是这幢房子里最漂亮的女人了。
大概是因为她也看不清周围其他客人长什么样。
拍卖会在一个大厅里,但就像代教授说的那样,是一张又一张的小桌子。大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四面有壁灯,让人不至于撞墙。
窗帘都拉着,侍者们寂静无声的来回穿梭,服务客人。
每张小桌子上都点着一盏连盘子里吃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蜡烛。
隔壁桌都在一米开外,全都黑漆漆的,最多能看出个男女,长什么样全都看不清,更远的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说是拍卖会,但从他们进来起,好像就是在参加一场普通的餐会,坐下后就开始上菜,根本没提拍卖一个字。
大厅一角只有留声机在放音乐,没有准备现场乐队。
从前菜吃到甜点,祝二小姐吃了两个小时,跟苏先生的对话多数发生在食物之间。都是她吃到个什么东西,凭味道和口感来猜这是什么,苏先生陪她玩得不亦乐乎。
有一道肉菜,她吃不出来,不像牛肉,也不像羊肉,更不是猪肉和鱼肉。
她问这是什么肉?
苏先生小声说:“火鸡肉。”
祝二小姐嫌弃:“好难吃。”
冰淇淋淋了薄荷酒,她才吃了一口就让苏先生把他那球留下来让给她。
“我都好久没吃到冰淇淋了。”祝二小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一球冰淇淋而感动。
苏先生就擦擦嘴,把这难得的冰淇淋留给她吃。
甜点都吃完了,侍者再次送上菜单。
祝二小姐以为是酒单,就让苏先生点,她不喝酒,尤其是不在外面喝酒,尤其是现在吃饱了。
苏纯钧拿起菜单看了看,喊祝二小姐一起来看。
“这是拍卖单。”他说。
祝二小姐立刻来了精神,凑过去看。
拍卖单写的就像菜单,有数字,有大概的描述,比如几箱,多重等等,价格也不一样,后面还有一个“+”号,“+”号后是数字,从一百到一千不等,应该是加价的最低价。
虽然祝二小姐的目标是粮食,但她也把拍卖单从头看到尾。大部分都看不出来是什么鬼,这不跟猜盲盒差不多吗?
倒是粮食比较容易看出来,排在第三页的有一个重量单位是千斤的,肯定就是粮食了。
祝二小姐算算手里的钱——基金会的钱,还有唐校长赞助的,还有她上回在慈善会上募捐来的,足够买下这批粮食了。
因为这个拍卖会要求现金交易,所以她带来的钱全都放在皮箱里,就在她的膝盖上。
仔细看,大家的脚下多数都有皮箱,应该都是准备的钱。看箱子大小,应该就能猜出带了多少。
祝二小姐的箱子就是个化妆箱那么大,因为总共也就六七万。她还要害怕带个大箱子会引来抢劫的呢。
她问苏纯钧:“这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怎么拍?”
苏纯钧靠在她耳边轻声说:“大概所有人都是有目标才来的。”
哦,这就对了。
应该所有人都是有想买的东西,也知道这个拍卖会上有,才会来。所以自己要的东西是什么大小,大家应该都有数。
“我们还买其他的吗?”她问。
粮食应该没什么人跟她抢吧?虽然现在缺粮,但来这里的人,她估计没几个是会饿肚子的。
她不同,她是背负着全校人的希望来的。
苏纯钧笑着说:“看一看,我们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