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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多木木多 15411 字 13小时前

“在你们的家庭里,也是由下人来裁衣的吗?”她问。

杨玉蝉就不必答了,傅佩仙等人自不必说,家中都有下人。何况又有杨玉燕在前面替她们做好了榜样。

傅佩仙说:“很抱歉,老师,虽然女红是女工的一部分,在过去的时代里每一个女性都被要求要学习,但现在早就不这么讲究了。在我家,我妈妈从小就替我准备好了女红丫头,专门替我做针线活呢。”

“我也是呢,我奶娘什么都会做。”

“我家是请的裁缝。”

“现在谁还自己做啊,不都是去百货公司买吗?”

人均大小姐的女学生团队就在这里了。

第176章 无题

杨玉燕虽然坚持不做日本旗,但也没办法阻拦日本旗被挂在了学校里。学校大门前、学校广场上,都有日本旗飘扬。

距离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进学校已经有一个月了,那个山本又来了,还带来了好几个记者。

他和校长一起在日本楼前合影,日本学生和日本老师,还有一些中国的学生和教授都不得不出席,被迫一起拍照。

照片拍好后,肯定会登在报纸上。

杨玉燕身为擅长日语的学生,还站在了前排,拍照时一脸苦大仇深。

代教授和祝颜舒也在,就在校长身边,与日本学生站在一起。

合照过后,校长笑得春光灿烂,对大家说:“一会儿有一个宴会,专为欢迎山本先生!大家不要错过,一定要来啊!”

杨玉燕皮笑肉不笑,被代教授和祝颜舒挡在身后。

学生们散去,被迫前来的教授们也都离开了。

山本携日本老师们回到日本楼,在窄小的和室内,他一改在中国人面前的笑脸,对日本老师们说:“你们让我很失望!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取得了什么成果?为什么我没有看到这间学校里有日本人的气质!”

四个日本老师全都正座道歉。

山本对酒井老师说:“酒井女士,我对你寄于厚望。你的学识与温柔没能征服中国的女学生吗?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不听你的话吗?我看到今天被你放在身边的那个中国女学生,她看起来可一点都不高兴。”

酒井说:“山本先生,你误会了,假如你看到的是那个站在第三个位子上的中国女学生的话,我要告诉你,她是非常喜欢日本的。”

山本:“哦?那她为什么不笑?”

酒井:“山本先生,我觉得这是你的调查团在调查时的失职造成的。我来了以后才发现,在中国的学校里,女学生全都出身世家。她们的身份比男学生高出许多,家庭也远远胜过学校里的男同学。”

山本大为惊讶:“这可真奇怪。我的调查团调查了中国大大小小的许多城市,在中国,男性才是家族中最重要的,哪怕是皇帝的女儿,也没有她们的兄弟重要,甚至比不上重臣家的男孩子。”

酒井:“正因为如此,能够进入学校就读的女学生的家庭才更加优秀!”

山本摸着下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这样,如果家族不优秀,那她们就不会获得跟男性一样的条件来上学。”

酒井:“正是如此。这些女学生都为自己的身份和家庭而骄傲自满,在她们的生活中,哪怕是老师,也并不值得尊敬。”

山本:“原来是这样。老师就像下人。没有身份的人是不会获得他们的尊重的。”

酒井点点头:“是的。”

小林老师说:“假如山本先生您指的是扎着两条辫子的杨玉燕女同学的话,我要告诉你,她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狡猾的女学生。她在课堂上以找我的麻烦为乐,我被她捉弄过许多次。”

山本马上问:“她对日本有敌意吗?”

小林老师中肯的说:“她对天皇毫无敬意。但我要说这很正常。不过她对日本的武士很感兴趣,特别是明治维新中的武士们,她还画过几张武士画,虽然画风奇特,但不失为赞美。”

山本在听到前面时皱眉,但听到后面就高兴了,“还有画吗?请一定要让我看看。”

小林老师就去拿杨玉燕在课堂上不听课,在课本和作业本上画的涂鸦漫画。

山本看到是课本和作业本就笑了,“这真是一个调皮的学生。你没有惩罚她吗?”

小林老师说:“我跟其他老师商量过了,尽量不惩罚她,而是给予她更多宽容和仁慈。她现在在课堂上已经很少捣乱了,我们最近在讲《源氏物语》,她可能听过这个故事,对源氏与紫之上的爱情非常感动。”

山本明白了这些老师们的意思:“这是一个对日本有些了解的学生,我们应该争取她。”

酒井说:“她在学生中也很受欢迎,是个惹麻烦的好手,但男女同学都很喜欢她。”

山本嗯了一声,翻看课本和作业本上的图画,指着问:“这个是谁?这个是谁?嗯?他们在干什么?”他看到了一个好像脖子断掉的两个人把嘴巴靠在一起的画。

小林老师解释:“这个学生替这些武士编写了许多爱情故事,这个是高杉晋助,这个是冲田总悟。她认为他们之间发生了爱情,冲田是个帅哥,他玩弄了高杉的感情,但高杉是个腹黑……”小林老师艰难的复述着当时从杨玉燕那里听来的复杂又纠结的感情路线。

山本安静的听着,听完以后,他说:“她觉得真选组和攘夷党之间有真情?”

小林老师叹了口气:“她给所有人都编了一段爱情。全部都是武士之间的。”

山本:“武士之间是会有真诚的感情的。你觉得她在编写这些爱情故事时是出于侮辱的目的吗?”

小林老师摇摇头,说:“不。恰恰相反,山本先生,正是因为她编写了这些故事,我才相信她是真心爱着日本的。她是十分喜欢这些人物才想让他们拥有爱情的,虽然这全都是她编造的故事,但其中绝没有一丝一毫的侮辱之意。”

山本思考片刻,说:“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酒井老师,你似乎也十分喜爱这个学生?”

酒井说:“我喜欢聪明的女人。这位杨玉燕同学,虽然是中国女人,却十分大胆。她也是在我的课堂上对穿戴和服,梳日本发式没有丝毫犹豫的一个女学生。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和服。”她想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日本国旗的事。

山本先生已经很生气了,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在课堂上一个学生都没有获得。假如他觉得她无能,那他就会反过来惩罚她了。

山本相信了这些老师的话:“看来这是一个极受学生喜欢,也对日本有好感的学生。那就尽快把她争取过来吧。只要学生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向往日本,我们日本才能最终占领这个国家。“

第177章 上课

山本参加完庆祝酒会,又特意到日本楼来见了见所有的日本学生后就离开了。

酒井老师等送走山本后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每一个人从家乡到中国来都是有原因的,每一个人来的时候都写了誓师书,不成功,便成仁。

也就是说,他们是没有退路的。假如不能在中国获得成功,那他们也不能回家乡去了,宁可死在中国,也绝不带着败绩回去!

小林老师看了众人一眼,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他今晚要再把教学计划仔细的检查一遍,明天起他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

酒井老师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中国以后,见到这么多年轻的女学生,让她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她是一个失去家族的女人。娘家已经败落,丈夫也破产自杀,她被小叔从婆家赶了出来,没有儿女,空有一身无用的技艺,年纪老迈,最后不得不在艺伎街教导艺伎们插花、书法、茶道等高级技艺来维持生活。

要知道,不管世道如何变幻,唯有两个行业永远不会破产。一个是殡葬业,一个就是花街。

她不敢使用娘家与夫家的姓氏,以酒井为姓,勉强度日。

所以,当听说要征求愿意前往中国,教导中国学生的教师时,她就冲过去报名了。

在她的想像中,中国是一个满地黄金的地方,她将会在这里赚到足够多的钱,风光而富有的回到家乡,重新获得娘家与夫家的接纳。

但当她来到中国后发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这里是遍地黄金,但普通人根本赚不到钱。她来这里也不是来赚钱的,山本先生只希望他们能利用自己脑海中的知识来征服中国人。

山本先生说:“要把大学抢过来!要把他们的学校,他们的学生,他们的老师统统抢过来!”

可这太难了。

酒井老师来了以后才发现,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拥有着非常强烈的自信心和自豪感。他们有着辉煌的历史,他们中的人根本不认为自己的国家会永远衰落下去。他们不会被征服。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女学生,她在看他们这些日本老师时,眼中都充满嘲讽。

他们四个人都知道,那个叫杨玉燕的女同学一点都不想当日本人。她的聪明与智慧让她明白日本在对中国做什么,而她的家世让她比普通的中国人更早的接触到日本的文化。

酒井老师打听过,杨玉燕在家中一直请着家庭教师。什么样的人家才会一直请家庭教师,去教一个女孩子学习文化知识,而不是教她怎么嫁人呢?

酒井老师自己都无法想像。因为她的娘家在日本也是一个拥有许多土地的大地主,家中一直有侍女服务,她也从小就接受教育。但她也没有家庭教师,她一直是前往老师家中学习。但她要学习四五门课程,这在她的小姐妹中间已经是非常富有的了,这表示她的娘家对她寄于厚望才会给她这么多的教育。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在嫁人以后能成为可以取悦丈夫的女人,不会给娘家丢人。

她一直以为像她的娘家这么有钱的人家在中国是非常少见的,只有在大城市中才会有这么富有的家族,而且那一定是属于可以出入官邸,相当有名望的姓氏。

但上一回她才知道以杨玉燕为首的中国女学生竟然都很有钱,她们接受的教育也不止是为了嫁人。

杨玉燕说:“我不可能不学习的,我的母亲不会允许我不学习。”

傅佩仙说:“当然是为了学习进步。”

其他女学生说:“因为大家都来上学了,假如我不来,那我家就落伍了。”

“我觉得在大学里结识的同学会更有价值,可以认识更多的人。”

“我认为在这里可以找到更开明的未来丈夫,我不想嫁一个要我三从四德的传统男人。”

在日本,女人也上学。但女学生们要上的是女中,她们不会上大学。从女中毕业之后,她们就要嫁人了。所以她们在女中里会学习做饭、缝衣、烤制精致的西式点心等技艺,这就是为了结婚做准备。

普通的女人不会在女中学到插花、茶道这种更高深的技艺,因为在她们未来的家庭生活中,她们用不到这些本事。

酒井老师以前一直以拥有插花、茶道这些本领自豪,因为正是这些本领才让她得已在夫家获得丈夫的喜爱,这证明她是一个高雅的女人。

但是以杨玉燕为首的中国女学生却一直没有把这些本领当一回事,她们只是觉得新奇,却并不会觉得它们很了不起,很高雅。

她们会的不是这些。

她们几乎都能写一手相当不错的毛笔字,甚至各自学习的毛笔字还有不同的流派。

她们中至少一半的人会画出相当美妙的水墨画,另一半的人则擅长围棋,极少的人两种都擅长,极少数并不擅长的人也会品评与欣赏。

中国接受西方文化的时间并不比日本短,所以这些女学生几乎都会跳交谊舞,多数还会弹钢琴,一些人喜欢听歌剧,甚至时常去欣赏歌剧。哪怕是从来没听过歌剧的人,也能轻松的谈起歌剧与西方文化艺术,比如杨玉燕,她说她从没听过一场歌剧,而她并非是没有机会或没有钱,而是嫌歌剧枯燥无聊,但她读过莎士比亚。

酒井老师却是没有机会去尝试这些东西的。她的娘家反对西化,她的丈夫更是讨厌西化。而等她一个人生活以后,又因为没有钱,而从来没有去尝试过这些。

这让她时常的想:她真的可以征服这些中国女学生吗?

假如她们发现了她的无知,那要怎么办?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但每一次杨玉燕在课堂上挑刺的时候,她都无比的恐惧。她害怕这个女学生!

但比起这些中国女学生,她更害怕山本先生!

她更不敢让山本先生知道她是多么的心虚。

假如山本先生知道了,那她的死期就到了。

她知道,其他三个老师跟她一样。

他们都害怕山本先生发现他们的无能。

山本先生会愤怒的杀掉他们。

然后再从日本找来其他人,继续他的计划。

假如他的计划无法起作用,那他就会露出真面目。

他会杀掉这里所有的中国人。

不过在那之间,死在他的刀下的会先是他们这些让他失望的日本人。

小林老师一夜没睡,早上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去上课了。

他思考了一整晚,决定继续讲武士的故事。

因为杨玉燕这个女学生似乎很喜欢武士的故事,她还知道宫本武藏。

假如他讲别的,很可能又会被她在课堂上捣乱。完不成教学计划就糟了。而继续讲武士的故事的话,教学计划就有可能完成。

打定主意后,小林老师站在教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室的门,走进去,看到以杨玉燕为首的学生已经坐在了前三排。

杨玉燕在讲:“其实日本的大名啊,将军啊,都有小男孩当情人!你们知道很著名的丰臣秀吉吗?据说他在本能寺死掉的时候身边就是他最宠爱的情人陪着的。”

其他同学都不相信,当然,大部分人不知道丰臣秀吉是谁。

“这个人是谁?”

“他很有名吗?”

“你瞎说的吧?就算有,怎么可能所有的将军都有?”

“大名是什么?日本的官职吗?”

“日本的将军跟中国的将军一样吗?”

小林老师:“……”

他思考片刻,走上讲台,微笑着对大家鞠躬:“同学们,早上好!今天,我来为大家讲一讲日本战国名将,丰臣秀吉和他的属下,以及关于他的一些传说和故事,谢谢!”

第178章 生机

日本老师都想带给中国学生一个“真实的日本”,把他们骄傲的文化全都告诉这些中国学生,他们认为只要讲得多了,讲得足够动听,这些中国学生是一定会为日本感动的。

他们不是不知道杨玉燕这个女同学对日本的敌意,但她对日本的关注也同样提升了中国学生对日本的关注。

由他们去讲述的日本,不论真假,中国学生都会怀着提防之心,不会轻易相信。

但从自己的同胞口中得到的东西,中国学生会更容易相信的。

只要他们相信了,那日本老师们要进行的就是下一步:如何让他们喜欢上日本。

所以,哪怕是错误的信息也不要紧!

他们抱着这样的想法,不管杨玉燕跟中国学生说了什么,他们都顺着她的话去挑选话题,向中国学生们介绍日本。

让他们高兴的是,现在中国学生中讨论日本的人变多了。日本在他们的口中不再只是一个单调片面的敌人形象,它的形象开始更加的丰满。

中国学生们认识了武士,认识了将军,认识了大名,还认识了日本的食物,这些都是杨玉燕的“功劳”。

“日本的东西很难吃。”杨玉燕在小红楼的午饭桌上说。

最近她俨然变成了日本通,对日本的一切大加评论。

饭桌上人人都在捧场,不过仔细听她讲什么的只有杨玉蝉和施无为,代教授和祝颜舒只是在一旁发笑。

张妈不想拆杨二小姐的台,说话的声音很小。

张妈小声嘀咕:“你什么时候吃过?”

祝颜舒冷笑:“让她吹。”

代教授轻声说:“燕燕说的很好嘛。不管真假,她说的都对。你看,小蝉和无为听得多认真啊。”

三个大人都不阻止,杨玉燕同学的演讲癖算是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杨玉燕:“我以前以为他们那里的丸子很好吃,其实就是面团子,做得五颜六色的,就是普通的面团子,糯米的吧?软是挺软的,没滋没味,浇上汁就卖了。唉,吃起来很让人失望啊。”漫画、动画里演的多让人流口水啊,真吃到嘴里真是……名不符实!

“寿司米饭是酸甜的,好吃是好吃,但有点太硬了。反正我吃寿司吃两个就饱,剩下什么都吃不下了。”

“拉面普普通通啊,没有很惊艳,我还是喜欢咱们这边的面。”

“别的就没什么特别的了。那边海产多,鱼、虾、贝都多,吃个鲜吧。”

“吃一顿饭碗盘巨多!他们甚至能切三片黄瓜装一碟子,假装这是一道菜。”

还有,拍照好看。路边任何一个自助大头照机都能把人拍成漫画版美少女。她去日本别的没觉得多舍不得,拍照是一定要拍过瘾的,拍出来就假装自己就长这样,多美啊。

这个就不能说了。杨玉燕把最后一句咽回去,结束了她对日本的全部印象。

哦,对了,花街就真的只是一条街而已,全是游客,全是游客,全是游客!

读贵族学校的好处就是每年两次出国旅行,全假借修学旅行、增长见闻的理由从家长兜里掏钱,给学校增收。

杨玉蝉听得入神,很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去日本饭店吃的饭?”因为印象中,自从杨虚鹤离开之后,她们家就没出去吃过饭店了。但在杨虚鹤走之前,家里还时常出去下馆子的时候,常去的都是法国餐厅,日本餐厅真的没去过啊……

但寿司、拉面这些东西听起来又很真实,不像瞎说的。那会不会是苏先生带杨玉燕去过?

杨玉蝉考虑到这个,就没有开口反驳,只专注问题:“为什么寿司米是酸甜的?我看日本学生吃米饭也不放醋啊。”日本学生吃饭真的是只放酱油配咸菜的,配菜倒是有黄瓜,但就像杨玉燕讲的,一个人就分几片,看起来可怜的很,不少学生以为日本学生是太穷了,还有爱心过剩的说要不要给日本学生捐点饭菜什么的。

杨玉燕说:“因为寿司以前是日本渔民的食物,他们带饭上船,捕来了鱼就直接切了肉跟米饭一起吃,船上也不开火什么的,就带个盐或酱油或咸菜。米饭是酸那是坏了。后来就成了寿司的风味了,专吃酸饭。”

杨玉蝉瞠大眼睛,很想问“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在瞎说?”,但又不敢。

因为之前杨玉燕说日本的将军、大名都养小男孩当情人,人人都以为她是在瞎说的,但小林老师讲课的时候说这是真的,说这是非常真诚的爱情,还有将军写给情人(男)的情书呢,小林老师还当堂背了一小段,非常之感动!

全班学生都愣了。

男同学们更甚。

这真的太不可思议。

太刺激了。

杨玉蝉看施无为,有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施无为听了一顿饭日本人吃什么,后面杨玉燕还说日本天皇会吃腌臭了的鱼,因为这鱼太珍贵,所以只有天皇能吃云云,他也保持着高专注力一直听着,结果他自己的饭都没吃多少。

午饭过后,祝家母女三人去午睡了。

代教授和施无为都没有这么奢侈的习惯,坐在小阳台上读书。

代教授发现施无为把他读过的关于外国的著作又翻出来重新看了,笑着问他:“重温旧书,有没有新的感悟?”

施无为合上手中这本日本作者的书,叹了口气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他在学习外语时,读过海量的外文著作,自以为已经十分了解那些外国人了。但他近来才发现,他所谓的了解太浅了,燕燕虽然不像他读过这么多书,但她对日本的了解却远远胜过他。

代教授笑道:“你不要被燕燕吓住了。她也没有去过日本,对日本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她只是敢说,敢于发言,所以显得好像知道很多。”

施无为说:“这我知道。我非常羡慕燕燕的胆子。但我也确实觉得自己学的远远不够。”

代教授欣喜不已:“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了。”

要知道,以前他最发愁的就是施无为自觉自己已经“学够了”!

施无为以前常说,他家的人以前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他现在能在大学读书,能学会这么多国家的语言,能读几百本书,自觉已经满足了,已经够了。

他会继续留在大学,只是因为他不知道离开大学以后该去哪里。他已经把大学当成了家,当然不想离开家啊。

他会继续学习,也是因为代教授让他学。他是为了报答代教授恩情,就像孩子听父母的话一样。

他并没有自主向上求学的愿望。

这也是代玉书一直不放心把施无为送出去的原因之一。

他自己没有主动求学的意识,把他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没有旁人的督促,他真的会一个保持学习的劲头吗?

直到现在,施无为终于说出“我学得还不够”了。

代玉书简直是死而无憾了!

他恨不能马上就把施无为送出去!

现在国内情景也不好了,学校里也未必就一直安全,外面也是一日三变,真现在还走得掉,最好还是尽快起程。

代玉书在心里盘算片刻,又犹豫起来。

他想起施无为对杨玉蝉的感情。

虽然那感情刚刚才萌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长大,但这毕竟是这个少年人第一次萌发的爱情,假如初恋意外夭折,那对施无为来说一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要不要建议杨玉蝉也跟着一起出去留学呢?

代玉书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杨玉蝉肯定是不愿意的。这个女孩子责任心非常强烈,对家庭,对母亲,对妹妹,对同学,她都有着强烈的责任心。

让她现在抛弃家庭、姐妹、妈妈,自己出去留学。她肯定不能答应。

那要不要说服杨玉燕和杨玉蝉一起出去呢?

代玉书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了。

要想让杨玉燕出去,只怕要说服两个人。首先就是对女儿爱如珍宝的祝颜舒女士,她会不会愿意放手,让两个女儿出去留学呢?

祝颜舒女士肯定是不会阻拦两个女儿求学的,但问题是……她很有可能跟着一起出去。

母女三个都出去了,那还会回来吗?

世事瞬息万变,什么都无法保证。

代玉书心中对祝女士那一点微小的感情,如同风中之烛,固然他心坚定,但他是不会抛弃这所学校,追随祝女士一起出去的。他要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就在这里,就在国内。

所以,一旦祝家母女成行,他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永别。

还有,就是苏纯钧。

这个孩子心中有一团火,随时可能把他燃烧殆尽。

代玉书看得很清楚,苏纯钧在走一条钢丝路。

他心中唯一的生机就是杨玉燕。

杨玉燕不是三头六臂,并不能救他。但她只要活着,只要在苏纯钧身边,就替他留了一条生路。

苏纯钧只要想着她,就会愿意往活路上走。

他若是送走杨玉燕……要是杨玉燕不再回来……

那就是断绝了苏纯钧的生路。

第179章 有眼无珠

苏纯钧走出市长家的门,快步来到汽车旁。司机早就开好车门等着他了,等他坐上去,才用力将车门关上,再小跑着绕到前面驾驶位,开门上车,发动,驶出市长家。

苏纯钧松开领结,好像想放松绑在喉咙上的绳子。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苏先生,我们回家吗?”

苏纯钧摇摇头,说:“去张队长家。”

寂静的街道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了,连车辆都变少了。路两旁的店已经差不多全关了,但不少店铺被流氓趁夜破了门,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

但现在警察们都要在各个政府官员家门口维持治安,这种流氓抢劫的案子无暇去管。

路上没有车,司机开的就很快,经过路口时不停的狂按喇叭。

大概是因为声音太大了,到张队长的小公馆时,张队长的小情人竟然就站在门口迎接。

苏纯钧一看,车都不下,也不让司机下车,对那个女人说:“嫂子,大哥不在吗?”

那个女人一脸温婉善良,头发整齐的梳向一边,烫出一层层的波浪卷,一只指甲盖大的水滴型金钢石耳坠挂在她的耳朵上,只是这一对耳坠,少说也要十几万美金。

以张队长的身家是买不起的,买得起他也没有门路去买。

只能是地下室的金老爷“送”的了。

苏纯钧把金老爷留在这里,张队长自然赚得盆满钵满。

他在她的脸上扫了几眼就移开视线。

“他出去了,也快回来了。纯钧进来喝杯茶吧。”女人说。

苏纯钧摆摆手,“大哥不在,我就不进去了。改日再来陪大嫂喝茶。开车。”最后一句是对司机说的。

司机看了一眼双目脉脉含情的女人,答应道:“是。”一脚油门踩上,车呜叫着跑了,喷出尾气,扫了这女人一脸一身。

车开远了,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苏纯钧,笑着说:“苏先生要是进去喝茶,只怕还有好事呢。”

这个司机虽然是市长给他的,他与这司机也不可能交心,但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同事”情谊。

苏纯钧知道这司机是监视他的,所以不管去哪里都让他开车,以示心底无私。

他笑道:“我敬谢不敏。这样的美人恩可不好消受呢。”

司机说:“我看这女人是想找下家了。”从商人身边跳到了宪兵队大队长身边仍不满足,现在又想巴上苏纯钧了。

不过这个女人的选择也没错。在这个世道,商人没有手里有枪有兵的宪兵队大队长管用,而一个区区的大队长,更加比不上如日中天的苏先生。

苏纯钧不说话。

司机仿佛不经意,又好像是在劝他,说:“我看那个金老爷被这个女人哄去不少好东西,这个女人估计能从金老爷那里挖出更多事来。苏先生要是能略施小计,金老爷那边的事就进行的更顺利了。”

金老爷身上的钱已经快被榨干了,现在大家想要的是他嘴里的情报。

要知道,金老爷是从大清还在的时候就专跟外国人做生意,从英国人到日本人,金老爷大半辈子的财富都是依靠外国人赚的,他的生意也不止是那些合法的,肯定还有非法的。

不把金老爷榨干,所有人都不会罢休。

苏纯钧笑着说:“你这是想让我施美男计啊。”

司机陪笑两声,说:“苏先生这么年轻有为,身边也没个人服侍,张队长这种人物现在小公馆都置了两三个了,听说还包了一个百乐门的舞小姐,前两天才把兵都开过去抢女人呢。他这日子过的才是真痛快!”

张队长不是个深沉人,他现在手里掌握着整座城里三分之一的宪兵,背后还有苏纯钧这个大红人做靠山,已经不知自己姓什么了,他前半辈子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一朝得志,怎会不猖狂?

苏纯钧听司机羡慕发言,笑道:“那就是一把枪,等他打不出子弹时就该没用了。何必去理会这种人呢?”

司机的背上无端起了一层冷汗。

他亲眼见到苏纯钧与张队长亲密无间,两人就像是极好的朋友。苏纯钧把绑架金老爷,关押、审问这种密事都交给张队长,对其从不多加约束,任他对金老爷索要钱物,俨然视为心腹。没想到心里竟然只当他为一把好用的枪。

只怕张队长也不知道苏纯钧是这么看他的。

就算想到了,也不会认为苏纯钧这么轻视他。

简直像是随手可扔的一件东西。

司机从后视镜看苏纯钧,倒是不敢再多发言了。

其实这也是苏先生最让人忌惮的地方。

他看起来年纪轻轻,脸嫩的还像个学生,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穿着西装帅气得很,笑起来更是透着一股天真的味道。

可他在官场上的手段实在是老道狠辣,仿佛从出生就会做官一样。

苏先生是对市长交待过家事的。市长府里虽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多少也能猜得出来苏先生出身大家。

司机身负监视之责,了解的更清楚。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苏先生的祖辈从乾隆时期就在做官,几代人都称得上是宦海沉浮。苏先生身上流着祖宗的血,所以才这么厉害?

司机想起自己的父袓不是打铁的就是当兵的,所以他现在也只会卖卖力气,跟苏先生这样的人玩心眼,真是关公面前耍刀啊。

司机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见镜中的苏先生跟他对了一个眼神,露出个笑来。

司机背上就又起了一层冷汗,马上说:“苏先生,您别怪我,其实我是听蔡先生讲。蔡先生那边可能是有点急了。”

苏纯钧再厉害,也不过是才进市长府不到一年的新丁。真正的大事,市长是不会让他参与的,最多使唤他跑跑腿。

他从金老爷嘴里把情报挖出来,交上去后就与他无关了,他既不知道这些人打算做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计划。

但就这个跑腿的活,不是一般二般的人也做不了。

司机可是知道,被苏先生挤下去的那个鼻梁被砸断的家伙,现在鼻梁快养好了,却再也爬不上来了,以后也就跟着端端茶,倒倒水,开开车。

司机看苏先生听到蔡先生的大名,终于不太高兴了点。

苏纯钧冷笑:“你就这么对蔡文华讲,要是我真收了这个女人,头一件事就是把她带到蔡府去,去个三五回的,让这个女人见识见识蔡府的威风劲。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去喝蔡文华纳妾的喜酒了。”

司机没忍住,哧的一声就笑了。

苏纯钧仍嫌不足,转念一想,又说:“对了,蔡文华的儿子多大了?十八还是十九?老子不上当,儿子未必有那份定力,如此佳人,怎可错过?蔡文华还有个女儿,他那个女婿是不是就住在他家里?”

司机哈哈笑道:“苏先生,你这么搞,蔡先生要气死的!”

苏纯钧:“没事,你就这么对他讲。我把金老爷这件大功送给他,他高兴不高兴?”

司机可不敢说,不过回去是要写到报答里的,等蔡先生看到报告,只怕真要气死。

汽车在祝家楼前停下,司机鸣了两声喇叭,大门就急忙打开了,那个瘸腿的下人一路小跑,立在车前:“苏先生,您回来了。”

司机过来开车门,请苏纯钧下车,见苏纯钧没有别的吩咐就开车走了。

汽车开走以后,马天保才对苏纯钧说:“王先生又来了,还带来了他妹妹。”

苏纯钧挑眉:“还真敢来?”

马天保一脸的复杂,心情更复杂。

自从他离开金家之后,人、事、物的变化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他都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瞎子,要不然就是个傻子。

金公馆的真面目已经令他触目惊心,而以前的好友,他一直很佩服的王万川现在也像一个陌生人了。

他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王万川来过几回,但苏先生都不在。他一开始只是给马家送钱送物,后来就开始给苏先生送钱送东西。

马大妈也发觉王万川不是真心想帮他们家,而是想借他们家的便利攀上苏先生。既端一家碗,就服一家的管。马大妈自认自己现在是祝家的下人,更兼有祝家的恩情在,对王万川就没那么顺从了。

王万川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带着妹妹来试探。

马天保一开始是暗中的劝王万川不要这么做,不要这么对待他自己的妹妹,后来更是直白的告诉他这一手不管用,苏先生就是再好色,也没有在岳家的房子里纳妾的道理!

不料王万川仍是不信这个邪,非要以身试法。

马天保对这个旧友是劝无可劝,就连对着苏纯钧都感到有些无地自荣。

苏纯钧拍拍马天保的肩,对这个天真的男人终有一天无法再天真下去感到同情,因为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苏纯钧:“走吧,请王先生到小书房等我。我换个衣服就下来。王小姐先让你母亲陪着,不要让她乱走。”

马天保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前面领路:“我知道了,苏先生。”

第180章 王之娥

王之娥穿着家中姨娘新做的贴身缎子旗袍,坐在大哥王万川身边的沙发上,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在她身后站着一位沉默的老妈妈,虽然看起来很慈和,但从她进来以后,一次也没有对她笑过。可这个老妈妈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对大哥和她也很恭敬,但无端端的——王之娥就是觉得在这个老妈妈的眼睛底下坐着浑身发毛,好像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被人盯着,让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今年十七岁,没有上过学。

王家以前有秀才,是书香门第。但随着秀才老太爷抽大烟死在妓女床上之后,王家就一日不如一日。

当年她的姑姑嫁到商人之户是下嫁,是为了还老太爷欠烟馆的钱。但现在姑姑竟然成了王家嫁的最好的一个了。

现在王家的姑娘可没有金家这么好的亲事了。

她不是太太生的,是姨娘生的。在王家就做着丫头的活,要侍候太太和小姐、少爷。虽然口里叫着大哥,但大哥在家的衣服、鞋和帐子都是她和几个姐妹一起做的。

大哥平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以前还怀疑过大哥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昨天她知道了,大哥是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唉。

王之娥感到背上热乎乎,毛燥燥的,很想换个姿势坐,但又不敢,只好硬挨着。

昨天她跟姨娘突然被叫到太太屋里,大哥跟老爷都在。

大哥看了她一眼,就说:“那就定下来了,就是她吧。”

大哥和老爷都认真的看了她两眼,看得她发毛。她莫明其妙的想,这大概是大哥和父亲第一次认清她是谁。

家里姐妹六个,除了最小的,其他姐妹个头都长得差不多,平时穿戴也差不多,说话都低着头,在太太屋里侍候时,她们连头都不敢抬。

大哥和老爷一定从来没有看清过她们长什么样,反正都是家里的女孩子。

家里几个姨娘常常坐在一起做针线说话,指着她们姐妹中几个大的说:“不知什么时候会把你们嫁出去?”

“不知太太会把你嫁到哪一家去”

“不知你以后的夫家是做什么的呢?”

王之娥以前想过能嫁得最好的人家就是巷子口卖包子的,要是开布店的那一家就更好了,万一要是能嫁到开满店铺的街上的人家,那就能离家远一点了!

如果嫁得不好,那就是嫁给穷人了。

王之娥倒没想过自己要做妾。

做妾的是姨娘这样卖身的人家。王家又没有穷到那个地步,不会卖女儿的。再不济,还有王万川呢。这个大哥虽然跟她们不亲近,但她们都知道大哥在金家很能说得上话,有大哥在,王家不会倒,不会变穷。只要王家没事,她们就不会有事。

可是昨天晚上姨娘从太太屋里回来后就抱着她哭,哭都不敢大声。哭完,眼泪都没有抹净就对她说,大哥要结交一个有本事的人,要送她去给这个人做妾。

姨娘安慰她:“我问过太太了,那个人年轻着呢,也就二十多岁,相貌堂堂,为人很厉害,连金家都比不上,是个一等一的能人。虽然是做妾,也不算是委屈你的。”

王之娥在心里想,是吗?年纪不大确实是不错,姨娘被卖给老爷时才十四,老爷都四十了,姨娘以前对她说,老爷年纪大是大了点,但会疼人,年纪大的都会疼人。

她那时就想,这么说,年纪大的比年轻的好。

现在姨娘又换了一种说法,她心里又想,年轻的人长得好看,也是个优点。

姨娘还跟她说,这个人是有未婚妻的,所以她是妾,让她不要有非分之想。

她想,那不就是跟在家里过的日子一样吗?在家侍候太太,到了那边就侍候未来太太。

她想了又想,让自己不要怕。

可她走进这幢房子以后,就忍不住害怕了。

姨娘说,家里的太太年纪大了,又有儿子,虽然不喜欢姨娘,但也没有使劲折腾人,遇上那心狠的大妇,是会把人给整死的!

她不知道这家未来的太太是不是心狠的人,万一她是个心狠的人,那她要怎么办?

她拿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大哥,盼着他能说两句安慰她的话,叫她别再这么害怕。

可大哥只是交待她乖一点,然后就只跟这家的下人说话。

原来这家的下人以前是金家的下人。

可大哥对着以前金家的下人,却比在家里对着家人更亲热和气。

面对这样陌生的大哥,王之娥什么也不敢说。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响起汽车声。

然后那个腿脚不方便的下人就快步走出去开门。

她听到楼下大门的动静。

然后是一个脚步声上楼的声音。

跟着,那个腿脚不方便的下人走进来,对微笑的大哥说:“苏先生回来了,请您先去小书房等他,他换过衣服就下来。王小姐就请留在这里,有人陪着。”

她身后站着的那个老妈妈点点头,答应道:“我在这里服侍王小姐。”

王万川站起来说:“那我就去小书房了。小娥,在这里坐一坐,一会儿大哥来找你。”

王之娥赶紧站起来答应:“好,大哥。”

大哥跟着那个人出去了。

王之娥悄悄松了口气。

身后那个老妈妈走过来,给她换了一杯热茶,站在她侧面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一举一动都特别的好看。

王之娥赶紧说:“谢谢。”

老妈妈轻声说:“我姓马,您叫我马婶就行。”

王之娥碰了一下茶杯,不敢喝水,怕一会儿想小便。

她见马婶说话,赶紧趁机搭话询问:“马婶,苏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婶摇摇头,说:“主人家的事,我们做下人的不好讲。”

王之娥连忙道歉:“对不起。”

马婶:“没关系,王小姐,您喝茶。”

王之娥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沾了沾就又放下,忍不住又问:“马婶,您见过苏先生的未婚妻吗?”

马婶:“那是我们家二小姐。我是祝家的下人。苏先生是我们二姑爷,这是我们祝家。”

王之娥顿时如坐针毡!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又说了句对不起。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苏先生竟然就住在岳家!他是个倒插门!

唉,倒插门的女婿本就低人一等,她给这样的人做妾,就更抬不起头了。

这日子比王家的姨娘要难过一百倍。

接下来,王之娥就什么也不敢说了,战战兢兢的等着,只恨自己没有顺风耳,不能亲耳听一听王万川是怎么跟苏先生聊的。

大概等了一百年,她听到脚步声!跟着就看到王万川眉头微皱,与另一个青年一起走进来。

那个青年看到屋里坐着她就在门前止步,握住王万川的手,拍着他的肩,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只见她的大哥王万川的腰不由自主就弯下来了。

这个青年大约就是苏先生。

王之娥的眼睛上下的打量他。

他确实十分的年轻,比大哥王万川要小好几岁的样子,个子却比他高半头。面白似玉,微微有些清瘦。他的头发三七分,梳得很整齐。一双浓眉乌黑,一双眼睛清清凌凌的,黑得能照见人的影子。他没有什么笑容,似乎并不好亲近。他与大哥说话时,像是在与下属说话。

王之娥最遗憾的就是他一直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看她。

她是家里姐妹中个头最高的一个,胸脯鼓鼓的,腰肢细细的。她没有盘头,梳着一条辫子,脸上涂了粉和胭脂,眉是剃过重新描的。

家里的姨娘们都说她这么一打扮,什么男人见了都逃不过。

她以为她是挺好看的。

可这个苏先生为什么不动心呢?

王万川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耳际隆隆作响,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万万没想到,苏先生竟然说金老爷是间谍!

苏纯钧:“我们已经抓到了证据,他曾经多次卖情报给英国人和日本人,还替外国人充当中间人来买卖情报。“

这样的事,王万川相信金老爷是一定做得出来的。

只要是生意,金老爷都敢做。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卖。

所以倒卖情报,做中间人,哪怕不赚钱,只是为了讨好外国人,金老爷肯定都没少做。

现在金老爷就在特勤部手里,他不肯交待,特勤部认为金家其他人也可能涉案。

苏纯钧拍着他的肩说:“你好好想想,多保重吧。“

王万川一阵腿软,握住苏纯钧的手:“苏先生,我那妹妹一直仰慕您……”

苏纯钧冰冷的笑了,说:“一个女人救不了你的,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你总不见得也要到特勤部去走一趟才肯说吧。”

这种要命的大事,王万川当然不认为自己送一个妹妹就能了结。

他昏昏沉沉的走出祝家,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王之娥跟他一起被赶出来了。

王之娥怯怯的喊他:“大哥……”

他现在心乱如麻,没有功夫管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扔给她说:“你坐车回家去。我有事。”

王之娥拿着两块钱站在街上,看他叫了一辆黄包车,火急火燎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