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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多木木多 16102 字 12小时前

“你们说日本有女教师吗?”

“好像有,我刚才见一个穿和服的日本老妇人也进去了,不知她是教什么的。”

杨玉燕他们来的不算晚,还有很多学生得到消息后向这里跑来。

校长楼里的人很快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老师们连忙出来驱赶学生,让他们回去上课。

两个戴着圆眼镜的男老师出来,温和的对学生们说:“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围观客人,不礼貌。”

一个学生问:“老师,他们会跟我们一起上课吗?”

老师说:“他们应该是在新盖好的那幢楼里上课。假如他们选择了跟你们一样的课,就会跟你们一起上了。不过一开始应该是不会的,他们都不会中国话。”

学生好奇的问:“不会中国话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上课?”

老师笑着说:“他们就是为了学习中国话才来的啊。”

校长室里,山本先生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看起来温和又可亲,假如没有守在他身边的日本士兵,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大权在握的日本人。

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着的是这次一起送到学校来的五位日本老师。

山本先生一个个介绍:“这位是小林先生,他负责数学的教育工作。这是大桥先生……这是中井先生……这是松井先生……这是酒井女士,她负责女学生的教育工作,在我国,女学生因为需要照顾家庭,是家族中非常重要的一位成员,所以女学生在学校里就需要学习烹饪、纺织等一些专业知识,为了让她们可以陶冶性情,培养对美的意识,也会教导和服、插花、茶道等专门的技艺。在我国,男人要保家卫国,女人则要为了家庭而奉献自己。这是我们非常自豪的国家传统!希望以后可以与中国的教育家们一起探讨、进步,培养出更优秀的孩子们。”他双手按膝,低头鞠躬。

校长手忙脚乱的:“哎哟,山本先生真是多礼啊。那我这……”他还了一个抱拳,“我这边也有礼了,呵呵。”

代教授心道,校长这个滑头,不想给日本人行礼就来这一手。

山本先生呵呵笑,转向校长身边的其他人。

校长只叫了代教授过来,不想祝女士自从当了教授以后,胆量变大了,也生出了几分勇壮之气,也跟来了。

代教授礼让,请祝女士坐在了首位。

祝颜舒自小就是被人这么礼让过来了,也不觉得就需要对眼前的日本人畏畏缩缩,就坐了首位。

校长便介绍:“这是祝教授,她家学渊源,在学校里并不只负责女学生的教育工作,我们一向是有教无类,男女同学都是受一样的教育。这是代教授,他也是一样。”

代教授负责翻译过去。

山本先生说:“那以后我们的老师可以多多交流。”

这是本来就说好的条件,校长当然就答应了。

山本先生说:“为了保护我们学生和老师的安全,我会派一队士兵来学校负责守卫工作。”

这一点,校长也料到了。虽然之前日本人来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他们除了老师和学生之外还要送士兵过来。

校长马上就拒绝了:“这是不行的,山本先生。这是学校,不是军队或监狱。这里不需要士兵!”

山本先生的姿态放得很低,“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我国人民的安全,现在街上有许多流氓在攻击日本人,我国的学生每一个都是国家的瑰宝,他们每一个都十分的珍贵,不容有失。”

显然,假如“有失”,那山本先生是肯定要大动干戈的了。

祝颜舒突然用日语说:“山本先生,我想您无需担忧。日本的男学生应该每一个都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不是吗?他们应该都是预备军人吧?”

山本先生马上看向祝颜舒,欣赏的说:“美丽的夫人,您的日语说的真好,仿佛是京都那边的口音。您有一位日本京都的家庭教师吗?”

祝颜舒笑着说:“在我少女时期,我的父亲为我请了许多家庭教师,他们负责教我英语、法语、日语等各国语言。我的日语老师是一个来自日本京都的男士,他姓藤原。”

山本先生笑道:“藤原是我国非常著名的世家。你的老师有没有为你取一个日本女子的名字?”

祝颜舒在少女时当然取过,她各国的名字都有呢,法语的叫苏菲,英国名字就叫伊丽莎白,日本名字叫樱子。

不过她现在就答:“没有。不过我的日本老师倒是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王大河。”

代教授和校长都端着一脸的笑,肚子里快要笑破天了。

哎哟,祝女士真是聪慧。

山本先生呵呵笑一笑。

他的态度真的很好,假如他不是那个逼金公馆不得不送上金小姐的山本,那祝颜舒搞不好真会把他当成一个好人。

但他在这里态度这么好,只能说明这个人城府很深,他有很多张面孔。

山本先生顺着祝颜舒的话往下讲:“祝女士对我国十分的了解。她说的没有错,在我国,每一个男人从降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天皇的士兵。他们在入学时就发誓,假如有必要,他们将会毫不犹豫的立刻入伍,为天皇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样直白的威胁,校长就像没听见一样,他只听见他想听见的,立刻拍手笑道:“这样就好嘛!山本先生,您的学生都很勇敢,他们不需要士兵的保护。请不要派士兵来学校了,这里应该是和平的,充满希望的,您将士兵送过来,这里就会变成另一个战场了。”

山本先生思考了一下,决定暂时先退一步,但他说:“校长先生,我相信你的承诺,你能保证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日本人吗?”

校长含糊道:“学生中总会发生一些冲突,而且我们也有课程需要,体育课是会打拳的……”

山本先生现在又变得很好说话了,他点点头说:“课堂上的争斗是良性的,是学习的一部分。我不会干涉学习,这一点请您放心。就算是在学校里发生的小口角,一些小打斗也不要紧,我相信日本人的勇武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我要避免的是恶意的伤害。”

校长没有退路,只能说:“那我会保证在学校里不会有恶意针对日本学生与日本老师。”

山本说:“我完全相信您的话。”

然后他站起来,校长也反射性的站起来。他对校长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我将我的老师和我的学生都交给您了,请您保护他们的安全,教育他们,让他们增长智慧,不再愚昧。您将会是我们日本人永远的朋友。”

校长没有办法,应承下来才送走了山本。

他一路将山本送到了外面,见学校里的学生中已经有调皮鬼跑去找日本学生说话了,跟他自己的学生相比,日本学生站着整齐的方队,对这些骚扰都尽量不去理会。

校长气得头疼,可山本却很高兴,他笑着对校长说:“这正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你们终有一天会明白,我们来到中国,是带着善意与友好而来的。请不要限制学生们之间自由的交往。”

校长干笑,一路将山本送到了车上。

当山本的汽车开完了,校长再看这些闲而无事的学生们,阴森森的叫来老师:“去,罚他们跑步,五千米。”

老师应声而去。

围观的学生中立刻暴发出哀叫声,然后就被老师们驱赶着去跑步了。

杨玉燕拖着杨玉蝉和施无为蹲得低低的躲在花坛后,没有被老师发现,也没有被校长看到。

等校长进去后,他们三人才松了口气。

刚准备站起来就看到不远处的日本学生方队中,一个女学生看到了他们,她抿着嘴唇偷笑,对他们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会保守秘密。

杨玉蝉看到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代教授前几天所说的话。

最糟糕的是这些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

第157章 小看她了

没有了山本先生,接下来的交流就顺利多了。

主要是校长也不想跟这群日本鬼子多说,仗着自己不会日语,直接将人交给了代教授。

校长笑着说:“代教授啊,您受累,把他们领到那日本楼去吧,对了,还有外面的那些学生也都一起带过去。山本先生说了,这些日本人就住在那幢楼里,除了上课的时候会出来,他们连吃饭都在那幢楼里自己做。”

别看那幢日本楼只盖了两层,但麻雀虽小,五脏具全。外面的学生少说就有五十个,再加上这四个老师,也不知怎么在那楼里又上课又住宿的。

不过,校长可不打算管。日本人想在那幢楼里干什么都行,不出来更好。

代教授就知道校长要撒手不管了,他可要问清楚,不能白受累。

“校长,那外面的日本学生要是想跟着我们的学生一起上课怎么办?”代教授问。

校长很爽快:“让他们上。”

代教授:“他们不是都不会中国话吗?”

校长笑着说:“哎哟,学语言不就是要在环境中才能学得快嘛。这里人人都说中国话,而且日本话里有不少中国字呢,他们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他说的轻松极了,代教授与祝颜舒交换一个眼神,都明白校长的意思了。

意思就是:管他们呢。

这跟代教授的人生观可不太相符,有心再说两句,祝颜舒挡住他的话头,先站起来说:“那校长,我们就先出去了。”

校长笑眯眯的:“去吧去吧,忙你们的去吧。”

就把人都给赶出去了。

一行人走出去,代教授悄悄问祝颜舒:“祝教授,这样不合适,我们还是要校长拿个主意才行。”

祝颜舒轻轻白了他一眼,这一眼就把代教授给搞成哑巴了,开始深思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对。

祝颜舒不管这些日本人跟没跟上,一径到了门外。

门外是日本学生站好的两个队伍,男女分开。送他们来的汽车已经开走了,他们的行李现在都在他们的脚边放着。

祝颜舒用日语说:“大家好,我是祝教授,你们以后要这么称呼我。”

眼前的日本学生就齐声说“祝教授好”,并鞠躬。

日本老师们听到声音赶紧加快脚步出来,看到这个中国女人已经开始说话了,而那个中国男人却站在一旁不发言。

一个日本男人要上前制止她,被另一个日本男人拦住。

“中井桑,怎么能让□□女人对我们的学生说话!”

“小林桑,刚才那个中国校长对这位女士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的家庭能令藤原来做家庭教师,你不要对她太过失礼。”

另一个日本人也小声劝道:“是啊,小林桑,你要记住山本先生对我们的期望!”

代教授看了这些窃窃私语的日本老师一眼,没有管他们。

他很清楚日本男人对女人的轻视。但这里是中国的大学,他们自己的地盘!不管外面是什么样,在这里他们休想看不起任何一个中国人!

祝颜舒的架子端得也很足,她的日本家庭教师具体说来只教了她两周就回日本了——因为水土不服,拉肚子拉得太厉害。

那个姓藤原的日本男人肯接受委托来当她的家庭老师,教她日语,应该是打着想借祝家余荫的主意的。彼时祝家威势未消,祝老爷子又交游广阔,当时有很多日本人与各个家族交朋友,不管是什么社会地位,是商人也好,名伶也罢,只要有名望有钱有地位,日本人都很主动。

她跟这个日本家庭教师交流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两周,而且他大多数时间都病着。

他当时就住在祝家,带了许多日本文学的书送给祝颜舒。在他回日本后,还与祝颜舒通信足足一年,远程指导祝颜舒的日语学习,也算尽了为师之道。

在与这位老师的交往中,祝颜舒对日本人的了解是浸润在言行举止和思考方式上的。

她说不出多少道理,但她知道该怎么对待日本人,并赢得他们的尊重。

所以,祝颜舒根本没用对待自家学生那样循循善诱的温和态度,她一开始就很冷漠。

她说:“你们将会在这里跟其他学生一起上课。由于山本先生对你们的关怀和期望,你们将得到允许可以加入我们这里所有的课堂。但我必须要说的是,你们不能上我和代教授的课。我的课堂,你们是无法进入的。”

日本学生中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祝颜舒眉头一皱,严厉的说:“等你们安静下来,我再继续。”

日本学生不安静下来,她就不讲话。

于是在两方的对峙中,日本学生发现了这个中国的女人并不是在开玩笑,很快的安静了下来。

祝颜舒说:“你们不会中国话,就算进入了我的课堂也听不懂,那你们又何必进来呢?你们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假如三年后你们还在这里,并且一直用功学习,那你们或许就可以进入我的课堂了。”

给了这么一个下马威之后,日本学生们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了,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中国女人放在眼里,现在却想知道她有什么底气才会这样说,她是不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教授。

杨玉燕蹲在花坛后,看得叹为观止。

“妈好厉害啊!”她拉着杨玉蝉兴奋的说。

杨玉蝉有点担心:“妈这么说没事吧?日本人不会伤害她吧?”

施无为说:“有代教授在呢,你看,代教授一直站在祝教授身边保护呢。”

祝颜舒扮的是黑脸,代玉书就去扮白脸了,他笑着用日语说:“大家好,我是代教授。你们要像尊敬祝教授一样尊敬我和这所学校里的教授们。现在,我带你们去你们未来要学习和生活的地方。你们都不会中国话,而且这座校园非常的大,你们要排好列队,不要迷路,不要走失。”

他让开跟后面四个日本老师点头示意,就不让他们跟自己的学生说话了,直接带路往日本楼去。

杨玉燕几人早知道日本楼在哪里,见此立刻绕近路先赶过去,接着看下半场热闹。

像他们一样有先见之明的学生还不少,他们赶到时,日本楼前又是围了一群学生,还有一伙人最有创意,竟然搬来桌子,站在桌子上开始发表演讲,内容就是将侵略者退出,中国人会自己统治自己的国家,中国人的事由中国人自己办,外国人不管说的多好听,都是侵略者,你们都是不受欢迎的!

显然,这是说给日本人听的。

由于演讲的男学生与女学生实在是太卖力,声情并茂,又很有激情,很快就吸引了一群学生围观,纷纷叫好。

杨玉燕看到就哈哈笑,跟着就说:“校长要气死了。”

杨玉蝉受杨玉燕影响多时,已经不再觉得这样的行为会有用,而且很显然这可能会给校长制造麻烦。固然校长也不愿意接受日本学生和日本老师,但既然已经答应了,这就说明两边已经谈好了条件。校长和学校并不是任人宰割,也不是对着日本人摇尾乞怜——这里面是有利益交换的,学校是拿到了好处的,师生都是受益的。

虽然这就像是与虎谋皮。

但既然谋了,我们就最好不要吃亏,最好不要给对方送把柄,因为对面真的是一只大老虎,它是真的会吃人。

施无为担忧的说:“苏剑说日本人一直想往外派兵,想让他们的兵进市里来。”

杨玉燕说:“对。我们不能给他们借口。”

施无为说:“那我去把他们拉下来!”他撸着袖子就准备去把桌上站着演讲的两人拉下来。

暴力阻止演进进行下去。

杨玉燕怕他挨打,连忙拉住他说:“不用不用,我们试试别的办法。”她左右看一看,说:“那辆车是干什么的?”

她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板车。

施无为说:“拉猪草的。”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代教授和祝颜舒带着日本人走过来,看到路边一辆板车翻倒在地,洒了一地的草料。几个男学生正在用草叉把草都推在路旁,其中一人正是施无为。

代教授心中怀疑——因为现在不是运猪草的时候,运草要在没有太阳的时候,现在太阳正大呢。

再往前走,又看到杨玉燕和一群学生抱着扛着桌子和椅子的腿和板和其他零件。

代教授:“……”

他思考良久,忍不住问祝颜舒:“燕燕闯过的最大的祸有多大?”

祝颜舒:“在医院里躺了半年。”

代教授叹气:“小看她了。”

第158章 好奇之心

日本人住进了日本楼,当天晚上,小红楼里的茶话会就以日本人做主题了。

杨玉燕等人是实实在在围观了一天的,有很多话要说。

杨玉燕道:“他们挺有意思的。进去以后先上课,上完课就出来打扫卫生,女学生去做饭,然后他们就在教室里把饭吃了,下午继续上课。还有,他们男生上体育课的时候竟然是不穿衣服的!”就穿一条兜裆布。

祝颜舒瞠大双目。

张妈悄悄拍了一下不留神说漏嘴的杨玉燕,哎哟道:“哟,日本人真是不讲究。”

杨玉燕谈兴未过,继续说:“他们的内裤其实是一条布,特别有意思!”

杨玉蝉当时没能捂住她的眼睛,也没来得及把她拉走,但也没料到自家妹妹傻得自己讲出来了!在一旁沉痛捂脸。

施无为补救:“我把她们拉走了,后面的我们都没看到。”

代教授笑呵呵,也帮着说好话,对祝颜舒讲:“画报上都刊登女士的泳装照片了,男士穿一条内裤的样子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也是最近最热门的话题。

在这个月新出的画报上,登出了一张美国金发女青年穿比基尼的沙滩照!一时引起大哗,风头盖过了市长与日本人的博弈。

报纸和各路文人,包括电台,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纷纷唾骂美国人不讲究,美国女人淫邪至极,简直就是西游路上的女妖精。

哪怕是最时尚最前沿的那票女明星和名伶们都没有在此时站出来表示自己也要尝试一下这美国的泳装,往常画报上有什么美国的时兴东西,她们是很愿意模仿学习的,以前的女式裤子、短发、香烟,都是画报上一刊登,立刻就能引起一大票效仿。

这一回,没有一个人替这件泳装唱赞歌。

不过这一期的画报倒是近乎人手一份了,不知杂志社加印了多少,但人人都想要。

学校里也有了一股这样的风潮。老师们倒是都很敏锐,知道学生们求新求变之心迫切,说不定就有脑子进水的想跟着学。

而且,还真抓到了。

有一伙学生躲在屋里,借着画素描的理由,让一个女学生穿上了自制的泳装,然后十几个学生围着她画画,有男的有女的。

老师们冲进去制止的时候,还有人喊着“我们要自由”这样的口号。

然后这群要自由的家伙全都被赶去运猪粪了。

祝颜舒嘻嘻笑,她在自己的课上也谈到了这个话题,但她没有直接说这样对还是不对,她说的是她自己的事。

在她的少女时期,当时西方思潮刚冲进来,大清皇帝还在紫禁城,老佛爷的花园还没盖。

傅佩仙说:“老师,你们那时是什么样?”

祝颜舒说:“比你们现在更疯呢。”

女同学们都不信啊!她们以为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才是最疯狂最开明的,祝教授那时是将近二十年前了,应该更封闭才对啊。

祝颜舒笑着说:“不会啊,因为那时社会上并没有那么多人反对洋人的东西啊。”

在八国联军叩门以前,清政府的导向其实是乐于对西方世界开放的。

各种洋务大臣、洋务衙门就不说了,洋人做大臣也是很普通的。爱新觉罗的公主都学英语了,有上面人的支持,底下的人才会追捧洋人。

从祝老爷子留学,到祝颜舒拥有那么多的外语家教,都是在这个流行下才产生的东西。

祝颜舒说:“并不是我们祝家有多么明智开明,拥有比大众更先进的思想。而是因为当时留学和学外语是一种流行。”你不会说英语、法语,不能读两句拉丁文,不能辨认几幅西方名画,不会弹钢琴,你出门做客都不好意思。

傅佩仙和其他女同学听了这个话,心里五味杂陈。

她们都很喜欢祝教授,不由得将她看成了是一个明智、智慧的女子,对她的一切都罩上了光环。

可祝教授自己说她当时学那么多外语只是因为赶流行。

这就太让她们失望了。

可回过神来,她们仍是喜欢祝教授的。虽然盲目崇拜的光环不见了,但祝教授仍是那么美好,令她们憧憬的人。

穿自制泳装当模特算什么啊,祝颜舒小声告诉女同学,她当时也参观过人体素描呢。

模特就像刚落地的婴儿一样。

傅佩仙等人就又吓了一跳。

反倒是现在,由于侵略者们撕掉了伪善的面具,大众们陡然发现这些人面目丑陋,社会风气反倒比以前更保守了一些。

因为有人骂了。

有人站在相反的方向提出思考,提出反对了。

这引起了更多的思考。

祝颜舒没有直言女学生们要怎么去看待这些事,她只是从自己身上讲起。她当时因为好奇做过许多事,参加过名媛会,看过素描现场,通霄跳舞,畅饮一夜,等等。它们确实很有意思,但现在她一样都不会去做了。

她从少女时代到现在一直在做的事只有阅读与思考。

“我对它们失去兴趣了,找不到做这些事的意义了,我就不再去做了。”她说,“你们现在觉得有意义的事,以后可能觉得没有意义了,也可能一直认为它很有意义。这个要你们自己去判断去选择了。”

不过,虽然对女学生,祝教授是一个公正又开明的人。但对杨玉燕,她就是一个□□的人了。

祝颜舒神威之下,杨玉燕也是十分机灵的,马上说:“妈,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再去偷看了!我保证!”

祝颜舒冷笑:“你的保证也只能听一听了。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

杨玉燕低头做沉痛状。

祝颜舒故意不理她,继续问杨玉蝉:“后面呢?那些日本人还做了什么?”

杨玉蝉就很简洁了,她说:“晚上,他们把桌子和椅子都挪开,在教室里擦地,然后铺上席子与床垫。”

施无为说:“他们的男生直接就在院子里洗澡。走廊里有一排水管,他们在那里洗漱刷牙洗菜洗碗。”

祝颜舒惊讶:“没想到,他们把那幢小楼利用的还真不错。”

当时房子一盖起来,她就觉得这地方太小,而且只有教室没有寝室,难道那些日本学生每天通勤上学吗?日本人的汽车每天都要开进来一回?这就很讨厌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将教室当成寝室用。

而且做饭这样的事就只凭着两眼灶就完成了,走廊里的水管竟然可以承担那么多工作。

这里的人都没有去过日本,都不知道日本人平时是怎么生活的,今日一见,确实令人新奇。

祝颜舒觉得这跟她当年听说英国人都在街上和房间里大小便差不多,都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相比之下,日本人好歹比英国人讲究一点。

代玉书:“看来,校长让日本人搬过来,真的是一件好事。”会日语,读日本人的书,并不代表就能了解日本了。

身边有一群日本人,就是了解他们的最好的办法。

杨玉燕被迫闭嘴,为了装乖装反省,她一直安静着,十分的难熬,很想参与讨论。但她数次看向祝颜舒,都没能得到亲娘的一个眼波,只好继续忍耐。

大家也正讨论到兴头上,没什么人关心她被禁言。

施无为说:“我看大家都对日本人很好奇。教授,日本学生什么时候会跟我们一起上课?”

代玉书和祝颜舒都发现了。

现在不是他们能阻拦日本人跟学生接触了,而是学生也开始对日本人好奇了,他们会主动去找日本人的。

与其让学生们跟日本人随便接触,只能由他们这些老师来控制是最好的办法。

代玉书没有迟疑,立刻站起来说:“我去找其他老师商量一下,看是不是开放一两个课程让学生们可以跟日本学生一起上。”

祝颜舒说:“有道理。堵不如疏,学生们是管不住的,越管越叛逆。”她瞪了一眼杨玉燕,“我们还是要想别的办法。”

代玉书说:“你说的对。我去去就回。”

祝颜舒想了想,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她回头交待杨玉蝉,“你带着妹妹,不要让她乱跑,好好写作业,最晚十一点睡觉。懂不懂?”

杨玉蝉连忙答应下来,担心道:“妈,这已经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祝颜舒说:“就在大学里头,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你代教授在,我们俩一起呢。你跟施同学好好带着妹妹学习。施同学,我也交待你一遍,看好门窗,照顾好她们姐妹俩,行不行?”

施无为马上说:“行,行!祝教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她们俩!”

第159章 不相配

杨玉燕被杨玉蝉带着认真学习一直到上床睡觉前一分钟,由于她最近实在有太多琐事缠身,关于法语、德语、俄语的许多功课都丢下很久了,记忆逐渐褪色,唯有只剩下被苏老师打下基础的英、日两语仍能熟练掌握,不由得让她感慨爱情真是学习的良方。

杨玉蝉气到爆炸。做为一个负责任的严师,当她看到学生不认真学习时,那这个学生马上荣登她的十世仇人之宝座。

“明天你早上起来就跟我一起背单词!背完才许吃早饭!”杨大严师咆哮。

杨玉燕据理力争:“妈只让你管我今天一个晚上!”

杨玉蝉:“要是让妈知道了,妈也不会轻饶了你!”

两姐妹险些就要反目成仇。

施无为站在一旁,特别的无助,想上前去劝,被张妈给拦住。

张妈说:“你不要过去,这两姐妹都不是好対付的,你出去哪还能有命在?”

张妈还是很心疼施无为的,把他赶去厨房烧热水,她対这两姐妹说:“这都多晚了?你们还闹什么?都去准备准备该睡觉了。燕燕,你明早起来跟你姐一起背功课,不然我要找你妈告状的!”说罢先推走一个。

杨玉燕逃出生天,一甩辫子,跑得比什么都快。

这个走了,张妈再拦住要追的杨玉蝉,苦口婆心的劝她:“大姐,别去管她。她现在乐得欢,日后有人收拾她!你说得多了,妨碍你们姐妹感情。我跟你讲,你啊,不要自己管,找那能管得住她的人去。”

杨玉蝉用力叹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张妈,你说燕燕这么聪明,她怎么能不用功呢!”

让她不管,她忍不住。

张妈呵呵笑:“哟,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二小姐爱用功啊?她什么时候也没用功过。”

杨玉蝉更生气了:“她怎么能不用功呢?她怎么能不用功呢!”气得砰砰拍桌子。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们这些青年人,正是需要担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的时候!她们不上战场,好歹要肩负起学习先进文化知识,替国家添砖加瓦这样的责任啊。

杨玉蝉思考一阵,更加生气,站起来说:“不行,我要去劝劝燕燕,她现在不能懒惰!代教授都说她很聪明,她怎么能浪费自己的精力呢!”

张妈赶紧拉住人,不然今天晚上两姐妹开战,大家都不要睡觉了!她都这么年纪了,睡不好是要短命的。

幸好施无为走过来说:“我烧热了一锅水。”

张妈马上说:“看看,看看!这都快十一点了!大姐,快去洗洗睡吧。大头啊,你留一壶热水出来,一会儿我给送到楼上去。”

施无为答应着,対杨玉蝉说:“我把你的毛巾泡在热水里了。”

现在这天气,毛巾每天放在热水里滚一滚才没有异味。

杨玉蝉承他的好意,只好先放过亲妹妹,去洗漱了。

张妈赶紧把客厅的灯给关了,只留下走廊的灯,整个小红楼立刻像是进入了睡觉时间。

施无为看到要发笑,说:“我看杨同学很温柔的,张妈,你不用这么紧张。”

张妈瞠大双目,盯着他说:“温柔?大头,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你竟然有了这个心思!不得了!”她上下打量施无为,把他都给看毛了。

施无为手足无措,往后退了半步,几乎要贴到墙壁上:“张妈,你说什么,我没有。”

张妈看他摇头又摆手,更加确信了!

这都是在她眼皮底下的人,她哪个不了解?

张妈想一想,想说两句心里话给他。

她把他拉到一边,叹了口气,说:“大头,我说这个话,不是不向着你。”

施无为的心就沉沉的掉下去了。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抱希望。

他点点头,消沉的说:“张妈,我知道,我配不上。”

张妈有点尴尬,说:“也没有那么配不上。”

她是很了解祝家母女三人的,说实在话,三个人都是好人,但都不是过日子的材料。杨玉蝉已经是里面最会过日子的了,但跟一般的女人比,还是不行。

张妈是很喜欢施无为的,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穷苦人家出身,一个人逃出来的,父母家乡亲人应该是都不在了。他独自在这里求学,人品性格都没有问题。

只从这上面看,他其实是非常适合杨玉蝉的,比马天保要更合适。

但他有一个大问题。

他不会赚钱。

他有才不假,但他没本事。

现在是代教授托着他,他才看起来有前程。但日后要是没有代教授了,他就不行了。

张妈以前看他好是因为不够了解,现在了解了看他就没那么好了。

一个男人能不能赚钱养家,这决定着他能不能成亲。

只要他有赚钱的本事,能养得起妻儿,哪怕他此时没钱,都有人肯把女儿嫁给他,图他日后飞皇腾达。

苏先生就是这样。

而一个男人,哪怕他表面再光鲜亮丽,没有赚钱的本事,没有一个正经的营生,再好,女人也不会嫁他。

这里,马天保是一个,曾经老往祝家楼跑的那个于英达,也是一个。

别看是人模狗样的,挺像那么回事。把外面的皮一扒,里面全是空心的!不顶事!

张妈活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施无为不是个会赚钱、能赚钱的料子。

巧了,杨玉蝉更不是!

换成杨玉燕,凭她那点小聪明还能换来点钱。她就是自己不会赚,她还能指挥别人赚。

要是她来配施无为,那就算他不会赚钱,杨玉燕能指挥他去,这边找点活啊,那边找点活啊,把人指挥得团团转,她只坐在那里张嘴就行了。他脾气又好,也不会说个不字,这样一家大小也饿不死。

换成杨玉蝉就不行了。施无为不会赚,她只会跟他一起吃苦受罪,还觉得日子过得挺美。

人是不错,就是跟杨玉蝉不合适。这两个是一模一样的笨蛋。

张妈想一想,仿佛都能看到杨玉蝉以后背着一个孩子,再抱着一个孩子,坐在井边乐呵呵洗衣服的穷样了,心都搅起来了。

她抓住施无为的手更紧了两分,仿佛是在向着他说话:“大头啊,我侍候她们母女一辈子,看着这两个姑娘长起来的,没有比我更知道她们的了!要是让我说,二小姐倒是还会撒个娇,有点女人的样子,大小姐,那是天生的硬心肠,她这辈子都不会说一句软乎话。你别看她対着外人客客气气的,就以为这就是她了。那都是対外人的,你看她跟她妹妹,动不动就吵起来,而且回回都是二小姐先低头赔不是。”

施无为眼里出西施,要为杨玉蝉鸣不平,说:“我看杨同学挺好的,您这是偏心了。”

张妈:“哎哟,你是不知道,这家母女三个,全都是暴脾气。指望她们温柔似水,那就是白日做梦!”说到此,她把施无为拉到一个更僻静的地方,小声说:“你瞧瞧苏先生,在我们二小姐面前,敢吱一声不敢?我们二小姐都不用出声,瞪他一眼,他就敢跪下!”

施无为瞬间笑了,赶紧捂住嘴。

张妈这话,他信。他是亲眼见过苏纯钧大包小包的来看杨二小姐,他捧着礼物来,也不是来当大爷的,倒像是来上贡的。他送那么多东西,杨二小姐笑一笑,道一声谢,他就心满意足了,跟喝了蜜似的甜。

往常两人坐在一起说话,也是苏纯钧千般伏就,杨二小姐说什么他都爱听,讲什么他都叫好,但凡杨二小姐対他有那么一句半句的温言软语,贴心抚慰的话,他就跟吃仙药了一样,感动的五体投地。

他以前认识的苏纯钧,鼻孔仰而朝天,说话冷嘲热讽,天下间没有他能看得上的人物。

万万想不到,一遇上爱情,竟然是这么一副嘴脸。

叫他看了还想看。

当然,他也在心中暗暗佩服杨二小姐。

他读过那么多书,中国的外国的都有,其中描写爱情时,女子的手段总是显得神乎其技,男人的爱情也来得如暴风骤雨。

他原以为那都是文学夸张,直到见到苏纯钧与杨二小姐这一対,方才明白原来爱情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令人叹为观止。

张妈又道:“两位小姐的妈,那是另一种道行了。我把话放在这里……”她的声音陡然低了八度。

施无为仿佛意会到了什么,伏耳过去,屏住呼吸。

张妈低声道:“你们代教授,日后要是跟我们祝小姐成了,也是一样,腰板别想直起来。”

代教授近来围着祝教授转,施无为隐隐约约有一点发觉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自己也开了窍,还是因为今年的春光格外好,总之,人人都有点不対了。

施无为回忆代教授与祝教授相处的点滴,不得不承认,张妈说的対。

代教授只怕也是一个惧内之人。

张妈说:“祝家这三个,全都没修过三从四德。饭不会做,水不会烧,成了亲也不会带孩子。叫我说,你这么好的孩子,就该找一个贤妻良母,会疼你,会体贴你,会替你烧饭做菜,洗衣养孩子的,才是好女人。”

施无为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说:“饭我会做,水我也会烧,衣服我来洗,孩子我带。我什么都会干。脾气不好也没事,我同学都说我不会生气,我天生就不会生气。”

张妈听的都有点心疼他了,“唉,你这孩子……”

施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我不会告诉她的。”

他対张妈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几步,大步跑了。

第160章 上课

早上五点,杨玉蝉准时把杨玉燕给叫起来晨读了,两姐妹站在阳台上,一人一边练习短语。

杨玉燕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机械的用俄语念叨“你完美,他完美,她完美”。练习完俄语,还要练习法语。

杨玉蝉在旁边练习日语。考虑到学校里马上就要有一群日本学生,大家可能就要成为同学,杨玉蝉深感自己日语不够扎实,恐怕到时听不懂日本同学说的话,影响交流,所以现在就开始给自己加课了。

两姐妹练了一个小时,被张妈喊下来洗脸刷牙。

张妈笑眯眯的说:“快下来吧,今天早上大头煮了好些馄饨呢。”

施无为的菜肉大馄饨是一绝,已经可以出师了。虽然皮还是有点厚,但从揉面到剁馅到包到下到调味,都不用张妈插手了。所以只要他做馄饨,张妈就可以偷个懒,享轻闲。

杨玉燕听了说:“皮是张妈擀的还是他擀的?”

杨玉蝉说:“有的吃还堵不住嘴。快回去换衣服。”

杨玉燕起来太早,腹鸣如鼓,也就顾不上计较馄饨皮的厚薄,匆匆洗漱后就跑下去吃早饭了。

此时才早上七点。

杨玉燕看到时间,就说:“这起来也太早了。姐,你下回能别这么早来叫我吗?”

杨玉蝉没理她,看施无为没过来吃,就说:“我去喊喊施同学,你不许先吃!”

杨玉燕就放下勺子,望眼欲穿:“那你快去吧。”

一会儿,杨玉蝉回来了,问张妈:“施同学去哪儿了?怎么没在厨房?”

张妈说:“他怎么不在?不是在那里吗?”

杨玉蝉:“没人啊。”

张妈一转念就明白施无为可能是害臊了。被人说破心事,不好意思了。

她也有点愧疚,就替施无为掩饰,说:“大概是出去拿柴了,你们先吃吧。不用等你妈和代教授了,昨天晚上两人开会回来的晚。吃吧,一会儿我再下一锅给他们仨。”

杨玉燕和杨玉蝉就先吃了。两人吃完,仍不得闲。杨玉蝉拉着她继续在客厅背单词,这回背的是法语,杨大牢头体贴的说:“给你换换脑子,只背俄语太单调了,脑子会发木的。”

杨玉燕死气沉沉:“要我说谢谢吗?”

两人又认认真真的学了一个小时,代教授和祝颜舒都起来了,两人先后下楼来,一见楼下书声朗朗,代教授就笑道:“早上看到这一幕,真叫人提气啊。燕燕真用功。”

杨玉燕被夸奖就很开心,早起背书的怨气一扫而空,还更有精神了,热情道:“教授,我的读音准不准?”

多日未练,那当然是不太准的。

不过代教授不会当面打击她,怕她失去学习动力,转而问:“无为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学习?”

杨玉燕说:“早上是他做的早饭,我们都吃过了,他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张妈说施无为是去背柴了,背了一个小时都没回来,这是现去山上砍柴了吧?

人在学校里也不会丢,代教授问一句就先放下了,转而去洗漱。

张妈赶紧去下馄饨。

馄饨下好,祝颜舒也起来了,打着哈欠往楼下走,看到张妈就说:“张妈,给我冲一杯咖啡。”

代教授过来说:“张妈忙吧,我来冲。我也需要喝一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早上没什么精神,不喝咖啡大概是顶不住的。”

代教授去烧水挑豆子,不一会儿,咖啡香味就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祝颜舒去洗漱回来,一杯香浓的咖啡和一壶牛奶已经摆在桌上了,还有杨玉燕的饼干——苏纯钧送的。

祝颜舒坐下来喝咖啡吃饼干。

杨玉燕光明正大的放下书本,跑过来问:“妈,你和教授昨天晚上都去找了谁?聊得怎么样?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祝颜舒放下咖啡杯,笑着说:“找了几个教授,又去看望了一下新的日本同事,在那里喝了他们的茶,这才回来晚了。唉,日本人说话真够累的,绕得很。”

杨玉燕上的教会女中里只有修女,她对日本人的了解都是浮于表面的,现在身边有了活生生的日本人,也难忍好奇之心。

她催祝颜舒:“妈,你多讲讲,日本人什么样?”

祝颜舒:“就那样吧。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那些日本老师心眼多着呢。他们要先给你们上课,才会让日本学生来上我们的课。”

山本先生说的好像日本人很希望跟中国人交朋友,但日本老师的态度却表示他们其实对中国人也有很强的戒备心。

祝颜舒和代教授两人找上校长,又叫来了几个教授,讨论了以后,他们都认为与其放任学生去试探日本学生,不如索性开放这个口子,把他们放在一个课堂里上课。这样有老师们看着才不容易出事。

不然,像昨天发生在日本楼前的事就很容易再一次发生。

说到这里,祝颜舒笑眯眯的摸了一下杨玉燕的小脑袋:“听说你昨天办了一件大事啊。”

杨玉燕一脸真诚:“妈,你说什么?”

祝颜舒看杨玉蝉。结果大女儿这一回也避开了她的目光,假装要上楼,抱着课本先跑了。

单纯的大女儿也学坏了。

祝颜舒笑眯眯的说:“是你们代教授看穿你的。”

杨玉燕瞬间扭头看代教授。

代教授坐在桌对面,一直在喝咖啡看报纸,仿佛一个局外人。见话题烧到他身上了,才放下报纸,温和的对杨玉燕说:“燕燕,你知道昨天你的破绽在哪里吗?”

杨玉燕仍认真的装傻:“什么破绽?代教授,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代教授微笑的说:“你是不会主动干活的。”

杨玉燕怔住了。

祝颜舒:“懂了吧?你姐和施无为都没你主意多,他们最多上前劝人,把人拉开,要么赶走。而你竟然会破天荒的跑去帮忙把被板车撞坏的桌子收拾起来,这就很不像你。你说,你是这么勤劳的人吗?这么热爱劳动吗?教室卫生你打扫过几次?”

杨玉燕忖度亲妈与代教授的语气和神色,先谨慎的保持了沉默。

张妈在旁边听了半天,听懂了,笑话道:“燕燕,你长这么大,就只有出院后帮我抹过两回桌子。”

可见,杨玉燕同学劳动的次数是多么的稀少,才能令大家记忆犹新。

杨玉燕思考片刻,义正严辞的说:“我这也是考虑到影响。当时那种情况,不能让他们继续在那里演讲啊,姐和施无为上去劝的话,未必能把人劝下来。我才说要不然就吓吓他们。”

推着运猪草的板车,假装车失控撞过去,演讲的人和围观的人都及时散开了。后来撞散了桌子椅子,也没人再演讲了。

多好啊,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消灭了。

祝颜舒笑着说:“所以,妈不是在批评你啊。你当时的判断很对,做的也很及时。”她指着代教授说,“你代教授也只是在教你下回怎么装的更像那么回事而已。”

代教授也笑着说:“下回要记得更符合自己的一贯做法,这样破绽就没有了。”

杨玉燕深思片刻,不敢相信:“……难道你们是在夸我?”

不可能吧?

代教授说:“就是在夸你。做事不拘小节,这是你的优点,要发扬啊。”

杨玉燕仍然不敢相信。

祝颜舒:“不骗你。日本老师马上就要给你们上课了,上课的时候状况更多。到时你要见机行事。”

杨玉燕十分惶恐:“靠我?我行吗?”

代教授安慰她:“不会有大问题。等你上了日本老师的课就明白了,课上是不会有冲突的,这一点完全可以放心的交给日本老师们。问题是在课下。”

杨玉燕似懂非懂。

一直到她去上了日本老师的课,才明白代教授和祝颜舒是什么意思。

一个日本老师站在讲台上,一上去就先立正站好,对着满堂的学生鞠了个九十度的深躬,拐着不太通顺的中国话说:“大家好,我是小林正德,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小林老师,我负责日本历史的课程教育。请大家多多指教!”

课堂上的学生本来有一些是抱着敌意来的,但这个小林太客气了,讲课尽量用中国话讲,还时不时的道歉“对不起,我的中国话不太好,给大家添麻烦了”。学生要是提问,或打断他的话,他都会立刻停下讲课,无比认真的聆听学生的问题,不管那个问题是多么的奇怪或不合时宜,他都听得很认真,也会很认真的回答。

包括有的学生问他天皇的问题,他的回答也很认真,认真的分裂。

他一边回答“是的,天皇是个伟大的人”,一边又回答“是的,幕府将军一直拥有比天皇更大的权力”。

他一直在说“我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个真实的日本才来到中国的,请你们相信我”。

由于他看起来确实不像个滑头的人,也确实认真回答了所有人的问题,这让学生们都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敌意,哪怕是一开始故意捣乱的人,也在这样的气氛中沉默了下来。

最后十五分钟,大家都很安静的听这个小林上课。

等下课时,这个小林竟然再一次感动的对所有人说“谢谢你们的配合,我非常感谢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给你们上课,谢谢!”

然后,又是一次深深的鞠躬。

杨玉燕看到周围人的表情就知道,假如日本老师都是这种态度的话,那距离大家接受他们真的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