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10(1 / 2)

民国之燕燕 多木木多 22574 字 7小时前

第101章 登报离婚

那个小男孩被送走,祝颜舒放下心中大石。

张妈还有点难过,虽然没说,可回来时眼睛是红的。祝颜舒拉着她的手哄她:“张妈,我也是没办法。”

张妈点点头,擦着眼泪说:“我懂,你们这一家女人,多一个孩子出来算是怎么回事?何况又是那谁的种,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她叹了口气,既是说给祝颜舒听,也是安慰自己:“那一家看起来家教很严,必会好好教他,日后长大了不跟他亲爹妈学就差不离了。”

祝颜舒哄道:“等过两年,让燕燕生一个小的给你带!”

张妈马上摇起了头:“燕燕还小呢,怎么着也要过了二十再生孩子,年纪小怀孩子对当妈的不好。”

祝颜舒:“行行行,都听您的,过两年。”

祝颜舒交待杨玉燕这两天多去陪张妈说说话。

杨玉燕小声问:“怎么了?您惹着她了?”

祝颜舒叹气:“那个孩子送走了,张妈心里难过呢。”

杨玉燕哦了一声,送个猫狗还要在心里挂念两天,何况送的是个孩子,家里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她点点头:“那我多找张妈说话去,不让她再想这件事就好了。”

杨玉燕找人说话的本事不太高,左右思考半天,钻到厨房去对张妈讲:“张妈,我想吃生煎包。”

张妈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去拿碗开面缸,一边说:“要不要再煮个鸭血汤?”

杨玉燕蹲下来:“好呀好呀。”

张妈今天也不赶她走,就由着她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和面、拿肉剁馅、调葱姜水,等等,直到包子口朝下放进锅里了,才拿了个盆使唤杨二小姐:“去楼下卖鸡鸭那家找他买一毛钱的鸭血、鸭肝和鸭胸,看着他现杀啊。”

杨玉燕就拿着盆蹬蹬蹬下楼。

往日热闹的走廊,今日还是一样的热闹,虽然搬走了三家,但剩下的人家还是一样过日子,大白天的没事做,就聚在走廊里说闲话,看到杨二小姐亲自拿着盆出来买菜,都亲热的打招呼:“二小姐,买什么去?”

杨玉燕:“鸭血。”

一个租户说:“做鸭血汤吧?那可鲜呢!就饼还是就包子?”

另一个租户笑话她:“吃鸭血汤当然是就肉包子才好吃。”

剩下的租户就都笑起来。

“还吃肉包子?你有钱买肉吗?”

“肉铺都关门了,你去哪里买肉?还想让猪肉刘多给你一条猪尾巴吗?”

杨玉燕去买完鸭血回来,她们还在说笑,也不知怎么那么闲。

一个租户看到她端着的盆里有还冒热气的新鲜鸭血,连忙说:“哎哟,我要赶紧去买鸭脚鸭翅!”

她一说,剩下几个租户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回屋拿盆往外跑,一时竟有四五个女人冲出大门去。

杨玉燕端着鸭血回来交给张妈,把刚才的事当笑话说了。

她道:“不知谁抢了鸭脚鸭翅呢。”

鸭脚鸭翅便宜,还有鸭头鸭脖子鸭架都是便宜东西,剩下的鸭胸脯和鸭腿是最贵的。卖鸡鸭的那一户能把鸭架子上的肉全都片下来,只剩下一丝丝挂在鸭架上。张妈说那就只能煲个汤下个面,别的做不了。

张妈:“也就嘬个味。”

晚饭别人都吃正经东西,就杨玉燕面前是鸭血粉丝汤和生煎。

杨玉燕自己面前有六个生煎,她让了一圈,其他人都意思意思的挟了一个,剩下的都归她。

她就着粉丝汤吃生煎,听桌上的其他人闲聊。

苏纯钧说他已经正式调进了秘书处,薪水从这个月起涨了五块钱,好处是从一楼搬到了秘书处,坏处是从此不再可以随便挂账了。

他笑道:“少了一大笔收入呢。”

祝颜舒笑道:“能得上面看重就是好事,先祝贺您高升,张妈,拿酒来。”

张妈就拿了红葡萄酒和四只水晶西式酒杯,小小的,倒满才一口的量。

杨玉燕不喜欢葡萄酒,这酒她过年时就喝过,觉得不好喝。

她说:“我要喝香槟。”

张妈嗔她:“香槟早叫你一个人喝完了,没了,凑和着喝吧。”

张妈给大家倒酒,杨玉燕说:“我来。”

她站起来拿着酒瓶倒酒,苏纯钧端着酒杯凑到她手边,酒液徐徐滑入杯中,慢慢注满。

酒倒好了,祝颜舒举杯:“来,大家一起祝贺苏先生升官。”

苏纯钧笑着说:“您太抬举我了,我先来,各位女士小姐请随意。”

他一口喝干净,剩下的人就只是抿了一口,杨玉燕根本没碰,看他喝完就直接把自己的酒推过去了。

酒瓶没拿走,让他们继续喝。

祝颜舒说:“苏先生高升,订婚时会不会来更多客人?”

苏纯钧说:“大概会多十几个人吧。秘书处的人我今天已经先请了他们,明日补上请柬。拖家带口的,估计还要再添两三桌。”

杨玉燕听得目瞪口呆,转过头问杨玉蝉:“订婚……请了很多客人吗?”

不是一家人吃顿饭就完了吗!

她以为是全家一起出去吃饭就行了的啊!

杨玉蝉看她死到临头尤不自知,冷笑:“请柬发出去了五百份,就算来得少一点,也有二三百人。和平饭店订了二十桌,还未必够坐呢。”

杨玉燕的眼睛瞪得溜溜圆,蹦出一句:“咱家不吃饭了!和平饭店开二十桌酒席?!这要花多少钱啊!”

祝颜舒正跟苏纯钧说话,嫌她声音大吵人,骂道:“你嚷什么?要让邻居们听到吗?”

杨玉燕马上问:“我们请邻居了吗?”

祝颜舒:“没有。”

杨玉燕松了口气。

祝颜舒:“可能吗?你傻不傻?邻居当然要请啊。”

杨玉燕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皮将要被剥得干干净净,浑身冒起热气,尴尬无处不在,疯狂生长。

“这怎么可以!那也太太太过分了!”她站起来叫道。

祝颜舒惊讶:“怎么了?怎么了?前两天还没有生气,今天怎么生起气来了?”

杨玉蝉赶紧拉住杨玉燕看她的神色,见是真的气得满脸通红,身上都发僵,立刻搂住哄道:“不气不气,怎么了?不想让邻居去?怕人太多?”

杨玉燕在姐姐怀里跺脚:“就是嘛!为什么要请那么多人!太丢人了!”

张妈从客厅伸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去了,装不知道。

祝颜舒哭笑不得,只得也起身过去哄:“别人都嫌不够风光,只有我生的这个与众不同。乖乖,这是好事呀,你看看,哪有人不喜欢自己订婚上风风光光的呢?到时那么多人都祝福你和苏先生这段良缘呢。”她拉了下杨玉燕的胳膊,假装小声说:“你瞧,你一生气,苏先生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杨玉燕本来就觉得哄自己的少了一个,此时看过去,果然见苏纯钧站在那里,仿佛不敢过来,神色竟然有几分无助。

她瞪了他一眼,他才好像松了口气,放下餐巾,犹豫了一下才走过来,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讨厌私事被这么多人知道,这次的事是我不好,等结婚时我们就不办这么大了,好不好?”

杨玉燕也只是刚听到吓了一跳,又尴尬发作,才觉得浑身不自在,此时被全家人围着哄,也觉得是她无理取闹了。是啊,女生都喜欢风光的,他们要办大,也是为了她好。

她便偃旗息鼓,只是最后挣扎般问了一句:“那不是要花好多钱吗?”

苏纯钧连忙说:“不用花钱。酒席是我找的人,说好的费用全免。”

杨玉燕自然要震惊的。而祝颜舒与杨玉蝉早震惊过了,此时就显得格外淡定。

杨玉燕急忙问:“全免?那是多少钱?”

苏纯钧:“我没有细问,大概有两千块吧。”

这份人情也是苏纯钧挣来的,他说不必在意,祝家母女只好都不去在意。

一群人重新落座,要换个话题。

张妈赶紧过来打岔,“吃完了?我给你们盛甜汤,放在沙发那了,都过去喝吧。”

大家过去喝甜汤,苏纯钧走在后面,试探着牵上杨玉燕的手。杨玉燕也正好想道歉,主动把手伸过去。

两人牵上手,再对一个眼神,刚才的不谐就烟消云散了。

坐在沙发上,人人手里一碗甜汤。

祝颜舒提起去做新衣服的事。

“明天、后天都是晴天,也没什么风,你看呢?”她问苏纯钧。

苏纯钧忙放下碗说:“我都听您的,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都方便。”

祝颜舒便定下明天一早去裁缝店做衣服。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今晚势必要早睡了。

祝颜舒早早的回卧室做美容操,进去前对杨玉燕说:“不要学太晚了,早些睡。”

杨玉燕觉得这是讽刺她,但还是在手中拿着一本书做掩护跟苏纯钧说话。两人又避开众人换到餐厅,装模作样的。

杨玉燕要拿出个认真学习的样子来,又有刚才的事作祟,她不免要显得更正经些,便拿着课本先给苏老师汇报她今天背了几个词,读了几章书,抄了几篇诗作,还练了十页毛笔字呢。

苏纯钧也很客气,坐的离她有一掌远,也不再找机会动手动脚,摸摸辫子,摸摸小手。

他说:“我明天给你带几本书好不好?都是新书,我去书店特意买的。”他小声说,“都是小说。”

小说好,小说好。

杨玉燕已经很久没能去逛书店买小说了,因为她家楼下最近的那家书店已经关了,老板吓得回乡了。

她问:“你找的书店还开门吗?老板胆子好大呀。他不怕被查吗?”

现在书店的书来源都很复杂,因为书刊杂志虽然也是需要按号出版,但更多的都是私自出书的,刊印书籍报纸在现在只需要一架油墨机就可以干了,市面上的有日本产的和德国产的,许多书店自己都备着一台,印一些风花雪月的书好卖钱。

也因为这样,宪兵队查书店基本都是一查一个准,抓住老板就可以直接投进监狱,书店里的书全搬回去,按照有无书号进行入罪,再将其中词句敏感的挑出来问一问,够书店老板在牢里过年的了。

她在书店里看书时就能时常看到类似的书籍,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它们的封面和名字一点也不刺激,反而都起一些婉约的仿佛情诗一样的名字,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新派诗人写的伤春悲秋的诗集。

但翻开里面的内容就刺激了。

不过她从来不买,因为杨玉蝉买的够多了。

苏纯钧说:“没事,老板跑了就行,等没事了他再回来,一样开店做生意。”

杨玉燕惊讶:“张妈也是这么说!”

她说书店老板跑了的时候,张妈说:“过一阵还会回来的。”

苏纯钧笑着说:“大家都习惯了,风声紧的时候离开,风声没那么紧再回来。说不定过上几个月,肉铺老板也会回来。”

杨玉燕:“那就好,张妈现在买肉都要跑到另一条街去,抱怨好几回了。”

两人聊了半个小时的天,张妈就过来清一清喉咙,问苏先生要不要再喝一碗甜汤了。

苏纯钧闻弦知音,立刻起身说:“晚了,我该告辞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杨玉燕把他送出门,两人站在门口又告别了一番才分开。张妈抢上来锁上门,推她回屋换睡衣。

张妈:“明天早上就能见着了,以后你天天能看到他,看到你都烦了。”

杨玉燕认真的说:“那要等他老了以后吧。”她应该是不会喜欢老头子的,到时爱情带来的滤镜也该消失了,唉,爱情最终会毁灭,只剩下生活的鸡毛蒜皮。

张妈:“他老,你也会老,到时你也长一脸皱纹,跟我似的。”她把脸伸到杨玉燕跟前,逗得她笑倒在床上,刚才骤然升起的对于爱情的感悟也消失无踪了。

洗漱过后,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又想起了刚才的念头。

等他老了,她也老了,他会不会变成她眼中最帅的老头呢?

她翻了个身。

要是她一脸皱纹,他到时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想来想去,她发现自己或许可以接受苏纯钧变成史上第一帅老头,却没把握他会不会继续爱着一脸皱纹的她。

一夜翻来覆去,到早上就连连打大哈欠。

杨玉蝉早早的把她从床上叫起来,赶她去洗漱,催她换衣服,把她拉到阳台让她背书,她给她梳头。

杨玉燕背对着升级为妈的姐姐,眨着泪花,木然的念诗。情诗被她念得干巴巴的,毫无感情可言。

杨玉蝉替她梳好辫子,说:“你把情诗念的像已经走进了爱情的坟墓。”

杨玉燕笑嘻嘻的说:“听说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我确实快要走进去了。”说完,自己先叹了口气。

杨玉蝉关心的问:“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她一直觉得杨玉燕现在还远远没有到可以结婚的年纪,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她都还没有成熟到可以走进婚姻。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她很担心杨玉燕没能转换心态,再出现什么问题。

杨玉燕认真的问她:“姐,你说要是……等我四五十岁,满脸皱纹时,苏纯钧他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杨玉蝉:“……”

毕竟是亲生的,杨玉蝉打不下手。

她按着杨玉燕的肩说:“你可以先他一步登报离婚啊。”

第102章 好日子

“离婚也是女性的权力。”祝颜舒说。

早餐桌上发起了一项让人浑身发毛的话题。起因是杨玉燕与杨玉蝉两姐妹的讨论从阳台延伸到了客厅,被祝颜舒听到了,她也随即加入了话题,跟着张妈来到客厅喊大家去吃早饭,她也加入了,最后苏纯钧敲门进来,他也成功加入了进来。

于是,在将要去做参加订婚仪式的新衣服的这天早上,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在讨论离婚这件事。

苏纯钧咽下一口馄饨,说:“我认为以后男女的各项权利都会达到一个平衡,哪怕是表面的平等,在法律上将不会再将女性区别対待,认为女性不具备与男人一样的权力与义务。”

祝颜舒说:“这确实是现在的一种趋势,我们都在向西方学。”

杨玉蝉:“西方社会确实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他们发达的科学,强大的工业,还有完善的社会制度。”

张妈站在旁边:“我就觉得那个女人也能请律师离婚的事挺好的。”

杨玉燕低头只是吃馄饨,不肯参与进去。她小心翼翼的目光看了好几回苏纯钧,怕他误会她想跟他分手,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解释,心里很焦急,这表现在她没有去挟放在旁边的小咸菜,以往她是很喜欢吃小咸菜的。

苏纯钧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就故意问她:“燕燕,你怎么看?”

马上就要拥有名分了!他终于可以直呼杨二小姐的闺名了。他让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去,轻快的弹出去。

杨玉燕:“这样当然很好。但离婚之外,财产问题恐怕才是最大的困难。”

苏纯钧立刻大加赞赏:“说的好极了!”他心里还真有一点惊讶,不过跟着他就觉得是他太过小看杨玉燕了。她虽然年纪小,但并不是象牙塔里的孩子,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点也不比成人差到哪里去。

“燕燕说的是现在女性离婚最大的一个难题。”苏纯钧说,“女性本来没有财产,她要怎么在离婚后仍然保有自己的财产呢?现在的律师一惯爱用西方法律进行辩护,但最终还是要看法官们是怎么想的。”

直白一点,就是看这个律师能不能走通法官的门路。因为离婚这件事实在是个新奇之物,要不是著名的皇妃跟皇帝离婚,世人还不知道夫妻之间女人也能主动不要男人,自古以来只有七出三不去。在皇妃跟皇帝离婚之后,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都是在哭喊秩序崩坏,天纲不存。

但就算是有这么一件轰动的故事让人人都知晓了女人也可以离婚,但离婚之后的女性要如何生活,如何保护自己,这就又成了一个难题。

因为根本就没有相关的法律规定,而就算有这样的法律条文,法官们有没有读过还是一个问题。许多现在的法官在审判案件时都是随心所欲。他们更关心跟权贵有关的案件,対普通民众的离婚案根本没有兴趣,常常是随手就判了。

这就让将离婚当成一件救命稻草的女性时常蒙受更大的伤害。

许多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从父亲的手中被转到了丈夫的手中,自已是没有什么意识的。她们的嫁妆也并不由自己掌管。她们在家里时住着父亲的房子,嫁人后住着丈夫一家的房子。

所以当她们离婚后,就会被赶到大街上,没有住的地方,没有钱买吃的,什么也没有,假如能被娘家重新接纳,那已是万幸。否则就只能沦为乞丐,或者遭遇更加悲惨的事。

杨玉蝉坚定的说:“所以,最重要的是启智。要让女性也有获得教育的渠道,让她们也认识世界,这样才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

杨玉燕也说:“対。直到有一天,我们自己也可以插手去制定跟我们自身相关的法律条文,那时才能得到真正的保护。”

苏纯钧替她鼓掌:“不得了!燕燕以后要当法官吗?那我以后可不敢不听太座的话啊。”

这个玩笑开得好极了。

祝颜舒与杨玉蝉都暗自放下了心。就是张妈也笑呵呵的离开了。

杨玉燕听出他并不生气,反而是在向她表白,心中欢喜之下,嗔他:“胡说什么啊!”

早饭吃完,祝颜舒和杨玉蝉就回屋换衣服了,杨玉燕也要再去换一条出门的裙子。她犹豫了一下,换上了一件白色带荷叶边的衬衣,下面穿了一条粉色的百褶裙,配一双白色半截袜,一双棕色小皮鞋。

她站在镜子前转了转,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条披肩,这才出来。

苏纯钧就坐在客厅里等三位女士换好衣服,他拿着杨玉燕抄写的诗词看,见她还在页角画上了诗中所述的花朵、拱门与月亮,便静下心慢慢品味她的这份浪漫心思。听到门响,他就立刻站起来,打算好好的夸一夸。

转过身来一看,第一个走出来的正是杨玉燕。

她穿着洁白的衬衣,胸前鼓起,腰系的紧紧的,不盈一握,粉红色的百褶裙像花瓣一样散开又合拢,下面露出她雪白圆润的小腿,白的就像从来没见过太阳。

她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偏着脑袋可爱的问他:“好看吗?”

苏纯钧这才呼出一口气,他刚才一直屏住呼吸。

“好看,真好看。”他想上前,又克制自己站在一步远的地方,“非常适合你,清纯又美丽。”

祝颜舒推门出来,一见杨玉燕就赞道:“这么穿真好看,哎呀,应该再给你买几件衬衣,你以前怎么没穿过?対了,再去拿一条领结来戴上更好看,快去,你那里有没有?”

杨玉蝉也出来了,她就是简单换了一件去年的新衣,没有多做打扮。她说:“我那里有,我去拿。”

她转身回去,少顷就拿了四五条领结出来,都是女孩子用的,有红色格子的、深绿色的、黑色的、黄色的。

祝颜舒挑了红色的,亲手给杨玉燕系上:“喜事当然要用红的。”

小巧的领结打在领扣下。祝颜舒又不满意了:“这里要是钉一个珍珠的领扣就更好了,我记得我有一件。”

她又回屋去翻,张妈跟进去帮她找,找翻了天才找到。因为祝颜舒早就不用这枚领扣了,万幸珍珠找出来还未失色,仍然温润而有光泽。祝颜舒把它扣在领结上,枕型的珍珠足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下面的金托都有些黯淡了。

她扶住杨玉燕的肩,把她拉到全身镜前,望着镜中已经长成少女的杨玉燕,她感叹道:“真好看,真衬你。”

杨玉燕望着镜中的少女,她双目水润黑亮,面庞富有青春的光泽,她脸颊微微泛红,嘴角不自禁的在笑。她身边有妈妈,有姐姐,有男朋友,有张妈。

她很幸福,非常幸福。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很快的笑了一下,眨了眨眼,摸了下领扣上的大珍珠:“好大个啊。”

祝颜舒豪气道:“给你了。”

她把杨玉燕推到从刚才起就像变成哑巴的苏纯钧身边,说:“苏先生,你帮我照顾她。”

苏纯钧这才找回舌头,慌忙点头,咽了口口水,有些僵硬的把胳膊伸给杨玉燕让她挽上。

他看到她泛红的眼眶,还有微微失神的面庞。

他不知道她是为什么难过,猜测可能是因为想到就要嫁人让她不安。

他轻声说:“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我不会让你跟你妈妈和姐姐分开的。”

杨玉燕紧紧挽住他的手嗯了一声。

祝颜舒揽着杨玉蝉,小声说:“妈也给你留着好东西呢,等你的好日子到的时候,都给你。”

杨玉蝉又感动又好笑:“妈,我哪有那么小心眼?今天是燕燕的好日子,她不风光谁风光?”

祝颜舒高兴的握了握杨玉蝉的手:“大姐,妈真高兴。有你们姐妹,妈这辈子都值了。”

祝颜舒这时才觉得她前半辈子的苦难都结束了,从这时起,她们一家的幸福生活才要刚刚开始。

她转头看到张妈还没换衣服,连忙催道:“张妈,你怎么还没换啊?快去换衣服,要出门了。”

张妈还是觉得她跟着祝家母女一起去做新衣服不合适,“我还是不去了吧。”

祝颜舒:“不行。一定要去,我都跟人家说好了的。”

她把张妈推回去。

不一会儿,张妈换好衣服出来,又紧张又高兴。

杨玉燕就去拉着她,解除她的不安。苏纯钧站在另一边,笑着说:“张妈,你还会不好意思啊?”

张妈笑骂道:“苏先生,以后你就是这家的姑爷了,咱们是一家人,嘴里留点德吧。”

祝女士摇曳生姿的挽着杨玉蝉走到大门口等黄包车。

马大妈就坐在大门口,旁边是坐在旧椅子上的马大爷。地上还摆着一箱桔子汽水。

马大妈见到祝家母女出来,赶紧打招呼:“太太,大小姐,二小姐,苏先生,你们这是要出门啊?”

祝颜舒笑着回她:“出去转转。”

马大妈就要开汽水请他们喝。

祝颜舒忙道:“不用不用,我们赶着出去呢,您这是做生意的,老请人喝还怎么赚钱啊?不用了不用了。”

这时黄包车也过来了,几人分别乘上三辆车,很快就走了。

马大妈坐回去,笑着问马大爷:“我开一瓶给你尝尝?”

马大爷也笑,含糊着说:“不用,不用。”他现在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在屋里就很容易昏睡过去,马大妈就趁太阳好,天气暖和的时候把他搬到外面来,让他的精神好一点。

“尝尝吧,这汽水挺好喝的,你喝过我也能尝尝。”马大妈开了一瓶,插了根吸管,递给马大爷,让他用两只手握着慢慢吸。

这时过来一行骑自行车的青年男女,看到路边的马大爷喝汽水,就过来问:“汽水多少钱一瓶?”

马大妈连忙说:“汽水一毛钱一瓶,桔子味的。也有吸管,吸管要两分钱。”吸管是纸做的,这是杨玉燕出的主意,说有的小姐可能不喜欢対着瓶口喝,用吸管更文明些。

文明不文明的倒不是最重要的,张妈担心这吸管没销路,还要白花钱去买,一毛钱才五十根,卖不掉就亏了,纸是会坏的啊。

结果没想到这边还真有许多小姐愿意买这个账。

这一行男女中就有两个涂了口红的小姐要了吸管,结果喝汽水时,其他的女孩子看到她们两人秀秀气气的吸着汽水,她们却要和男生一样仰着脖子喝,一不留神就喝到脖子里去了,竟然有人后面又买了吸管。

马大妈笑着等他们喝完收回瓶子,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她手里抓着一把毛票和硬币,坐下认认真真的把票子都好好的展开再塞进口袋里。她対旁边的马大爷说:“今天又赚钱了!这一会儿就赚了有五六毛了!”

马大爷笑着点点头,把汽水瓶推给她喝。马大妈喝了两口解解渴又推给他,说:“这味是挺好喝的,我以前都没喝过,你喝,你喝。”她坐下喊:“汽水,好喝的桔子汽水啊!好喝的桔子汽水啊!”

三辆黄包车来到了裁缝铺前停下来。薛记女士西装店的老板薛女士早早的就站在门口等着,一看到他们下来,立刻出来迎接,声音扬得高高的:“哟哟哟,祝女士,你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怎么好像年轻了呀!”

第103章 百尺杆头

苏纯钧以前来过这里,还叫杨二小姐撞见了他玩弄口舌的时候,此时重游故地,不免有些紧张,于是他肩背挺直,拿出百倍的精神来应对,无形之中便闪闪发光如同贵公子般矜傲。

店主薛女士竟然不敢上前打招呼,先与祝颜舒对话。

“祝小姐,这位是……姑爷吧?”她一时情急叫了旧称呼,却刚好合了祝颜舒的心意,一张笑脸更添三分光彩。

祝颜舒也往那边看,只见杨玉燕与苏纯钧挽着手站着,可称郎才女貌。杨玉燕天真纯美自不必多言,苏纯钧拿起架势来也足够唬人。他本就出身富贵,只是这几年过惯了苦日子才变得油滑了些,现在背直起来了,那份贵公子瞧不起人的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可他这个样子,一双眼睛却只盯着杨玉燕的身影,望着她的脸说话,那份关爱看重叫祝颜舒怎么看怎么满意。

祝颜舒轻描淡写的说:“是我二女儿的好朋友,正好我家要做新衣服,就带他也来做一件,他啊,就跟我自家孩子是一样看待的。”说罢就招手喊苏纯钧过来。

苏纯钧与杨玉燕手挽手过来,祝颜舒指着薛女士介绍说:“纯钧啊,这是你薛阿姨,你跟着燕燕一起叫就行了。”

杨玉燕就先做个样子叫苏纯钧学,她客客气气的行礼问好:“薛姨好。”

苏纯钧就跟着说:“薛姨好。”

薛女士连声说:“可不敢当,可不敢当。啊呀,真是金童玉女一样啊。”

杨玉燕含羞带笑,苏纯钧也笑起来。

祝颜舒说:“他们小孩子,不要夸他们了。我这次是想做两件新衣去吃酒席,五月初的时候,天气大约有些热了,你这里有没有好料子叫我瞧瞧?衣裳样子有没有新的?”

薛女士连忙说:“有,有,料子有,新样子也有。你说了以后我就去了一趟百货公司,你说的那个样子我见到了,没问题,我能做!”

她挽着祝颜舒走进去,还是那个里间,已经打扫一新,靠窗的台子上摆着十几样新料子,靠墙的西边摆了一件新沙发,跟原来的大镜子挨着,另一边放了一个架子,全都是做出来的衣裳样子。

薛女士请祝颜舒一行人坐下,又亲自去外面买了饮料进来,倒给他们喝,然后把帘子一拉,指着衣裳架子说:“这上头的衣服都是我和我丈夫先试做出来的,要不然我穿给你看一看?当时我在百货公司也试穿过,那衣裳怎么裁的都学了。”

祝颜舒就站起来去看那一架子的衣裳,乍舌道:“乖乖,你是试了多少件啊?只怕是把他们那边的衣服都试回来了吧?”

薛女士就笑:“我跟我女儿一起去的,她虽然年轻,也有四五分了,帮我记了好几种样子。就算有我们俩也足足去了四回才全学回来,那边的那个售货员脸色难看死了。”

祝颜舒哈哈笑起来,喊张妈也过来挑,对薛女士说:“这是我表姐。”

薛女士看张妈衣着打扮就知道这估计是祝家下人,但也客客气气的喊:“您看有合适的也可以上身试试。”

张妈个头比祝颜舒低一头,又有些胖,架子上这些她是都没办法穿的,笑着说:“承您的情,先给我们太太挑吧。”

别看张妈穿着普通,家里的画报她可是没少看,挑起衣服来头头是道。祝颜舒拿那件绿色的,她说:“这件看起来不错,可胸口这一圈蕾丝不太合适,显得累赘,你又不是那没胸的,没必要穿这件。”

祝颜舒拿另一件枣红的,她说:“好是好,就是扣子改成珍珠的更好,这水钻的不合适,不衬你。”

祝颜舒又看上一件黑色的,她说:“这件倒是最好看,就是当天只怕是不行,别人还以为你是寡妇呢。”

祝颜舒也喜欢这件黑色的,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笑着说:“那我就当一回寡妇好了。”

薛女士插不上话,就在一旁捧哏,笑着说:“大姐眼光真好,我可比不了。”她拿起那件黑色的,“那我就先试这一件,您坐回去吃点瓜子,喝点饮料。”

薛女士拿衣服进去换了,祝颜舒就跟张妈坐回去了,赶杨玉燕和杨玉蝉去看,两姐妹就手拉手走过去。祝颜舒对苏纯钧笑着说:“男士的西装就那几个样子,只好先屈就你等我们选完了再选。”

苏纯钧笑道:“我以前常陪家母家姐挑衣服,一坐就是一天,从来不烦。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重温。”

祝颜舒笑着对张妈说:“瞧瞧,这是熟了,不拘束了,敢开玩笑了。”

张妈笑着说:“这还不好?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以后就多个儿子了。”

苏纯钧半点磕巴不带打的,张嘴就喊:“妈。”

祝颜舒哪怕有这个心,也没料到他这么容易就喊上了,脸都稍稍红了一下,作势要打他:“真叫妈我可就真打了啊。”

苏纯钧一派坦然,眉梢眼角没有半丝为难的说:“当娘的教训儿子是正经。”

祝颜舒望着这个年轻人的神情,突然感受到了他心中的伤害。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家,想再喊一声妈。

她把苏纯钧的手拉过来,轻轻拍打了一下,说:“既叫了这声妈,我也就觍着脸受了。教儿子跟养女儿可不一样,养女儿是怕她被人骗,教儿子是怕他学坏。对女儿我是宽着来的,对儿子我可是严着来的。张妈啊,回去你把家里的戒尺找出来,以后就放在客厅里。”

张妈笑着说:“行啊,以前老太爷打你总下不了手,以后你打这儿子怕也是下不了手。”

苏纯钧眼中星光闪动,一时成了个哑巴。

杨玉燕挑好了一件衣服,比在身前,转过来问他们:“这件好不好看?”

三个人都没注意,此时便齐声说:“好看。”

杨玉燕便晃到大镜子前转,皱眉说:“我怎么觉得有点长了?这层蕾丝也有些多余。”

苏纯钧眨了眨泛红的眼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走过去一同望向镜子里,说:“你穿什么都好看,这件你穿一双高跟鞋就行了。”

有苏纯钧过去哄人,祝颜舒就省事了,只管翘着腿跟张妈说话。

这时薛女士换好衣服出来,她还把头发挽高了,换了一双高跟鞋和玻璃丝袜,一站出来就艳惊四座!

这袭漆黑的长旗袍直到脚面,叉开到大腿,剪裁极为贴身,将女士的身材裹得淋漓尽致,优点全部放大。它是五分袖,露出整条小臂。薛女士的手腕上没有首饰,她摸着自己的手腕说:“到时祝女士你戴一件好首饰,保准吸引人!”

祝颜舒赶紧站起来,走过去细瞧。她啧啧道:“你家那个人可真会裁,瞧这件衣服把你衬的,都年轻了二十岁。”

薛女士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眯眯咬着嘴唇小声说:“我家那个人也最喜欢这件,我刚换上他就不许我脱呢。”

祝颜舒啊呀呀的打了她一下,“死相!这都是孩子,你也不收着些。少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薛女士就认真讲解这件衣服的好处,她伸着脖子说:“这个领子极妙,比别的领子都低,也都松一些,却显不出来,你看,反衬得人脖子长。”她转了一圈,祝颜舒双眼越看越放光:“哦,这领子这里是有弧线的,后面高一些,前面低一些,这样显得脖子长,下巴也好看。”

她以前也是非常爱打扮爱做衣服的,围着薛女士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立刻就订下这一套。

薛女士忙说:“这件还裁了件白色的,你要不要看一看,我觉得那件也好看。女要俏,一身孝啊。你连黑的都穿了,这白的也不必忌讳。”

祝颜舒就答应要看看白色的那套,结果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她就预定了两套,一黑一白。

此时杨玉燕和杨玉蝉都坐在沙发上看热闹,张妈对她们说:“这叫黑白双煞,你妈也是真不忌讳。也对,现在能叫她穿孝的都不在了,也不怕再妨着谁,可不就随便穿嘛。”

杨玉燕和杨玉蝉都暗中发笑,唯有苏纯钧还自觉不太敢放肆,就把脸扭开了再笑。

薛女士倒是想一口气就把生意做成十件二十件的,倒是祝颜舒记得今日的主角是杨玉燕,订下两件就毅然决然的喊了停,把杨玉燕拉过来,道:“今天是给你选衣服,你躲在后面干什么?快过来挑啊。”

杨玉燕忙说:“我挑好了,挑好了。我要这件、这件和这件。”

薛女士马上夸:“二小姐眼光真好,不愧是新新青年。”

可祝颜舒看不上杨玉燕的眼光,将这三件批的一无是处:“怎么全是白色、黄色的?你那天是干什么自己不知道吗?都不行。”说完怕杨玉燕不高兴,又说:“那件白色的勉强可以,剩下两件黄色的你喜欢就也做了,回去平时穿。”

杨玉燕:“三件都是带蕾丝的,我平时可不穿。那就要白色那件吧。”

薛女士连忙将杨玉燕指的那件白色捧出来,这件旗袍有些西式风了,袖子是个两层的,里层是普通的短袖,外层接了一个五分的白蕾丝袖子,袖口还攒成花瓣状,浪漫可爱。除了袖子做了一些变化之外,其余就平平无奇了,就是白色丝绸上用暗纹绣了一些报春花。

薛女士当然要夸出花来,将最有特色的袖子点出来后,又夸这颜色:“现在西方流行白色,他们那新娘都穿白纱呢。”

当然,报纸上一直认为西方结婚女的穿白,男的穿黑,那是大大的不吉利,全是丧事的颜色啊!结婚是大大的喜事,怎么能不穿红呢?

不过现在样样都是西方的好,西方的妙,裁缝店也只能顺从潮流。不然薛女士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别人说要去吃酒席时推荐白色的裙子。

薛女士捧祝颜舒:“您是最懂流行的,我这只是班门弄斧了。”

祝颜舒还真不觉得杨玉燕订婚穿白色有什么不好,她自己都买了件白的呢。她说:“这件白的还勉强可以。不过不能只挑一件,要防着万一。再挑一件。”

杨玉燕就又挑出一件绿色的。

初春时节,淡绿色的衣服也是很相宜的。但刚才还说白色衣服可以穿的祝颜舒这回就改口了,“你就不能挑一件喜庆点的?不是白的就是绿的。”

杨玉燕也是很牛气的,抓着一件摆在最角落的,薛女士拿来凑数的大红色旗袍说:“那我挑件红的?”

一屋子人都笑了,祝颜舒笑完就说:“你敢挑我就敢付钱!当天你穿不穿?”

杨玉燕瞬间就把那件衣服放开了,她才不要这么快就穿大红呢。

最终还是苏纯钧出来挑了一件粉色的,鲜嫩的桃花一样的粉色,这件倒是祝颜舒和薛女士都夸好看,衬小姑娘,连苏纯钧自己也觉得与青春正好的杨二小姐十分相衬,唯有杨二小姐自己避之唯恐不及。不过她自己进去换了出来,虽然衣裳不太合身,有些长,有些宽,但确实把她衬得娇艳无比,叫她自己都看愣了,捧脸站在镜子前欣赏,发出感叹:“我靠,原来我这么白吗?”穿这么艳的粉都行?

祝颜舒当即给了她的屁股一巴掌,眼如铜铃:“哪学的!”

杨玉燕立刻噤声,缩头认怂。

祝颜舒不好在外面使家法,威胁道:“等回去再给你好看。”

杨玉燕便乖乖的滚回沙发做认罪状。轮到杨玉蝉和张妈去挑了,这两人起来时都暗暗威胁她。

杨玉蝉:“回去再好好问你。”

张妈:“你说你这小东西,一眼看不到就胡说八道的。”

唯有苏纯钧仍在她身旁,不离不弃。

杨玉燕对在沙发旁陪着她的苏纯钧小声求情:“你回去以后帮我说说话吧,我不是有心的。”

“嗯。”苏纯钧一脸严肃的回忆:“我没在你面前说过脏话。是在大学里学的吗?”

显然打算找出源头给予扼杀。

杨玉燕不甘的抱怨:“不是,我就随口一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的声音在苏老师的目光中越来越小。

苏老师温柔道:“没事,一次两次不要紧,以后不说就行了。这也不怪你,是教坏你的人不好。君子坐言起行,都要慎独,不能放纵自己。以前是我疏忽了你的教育,只顾着应试,从明日起,我开始教你四书五经。”

杨玉燕被惊天大霹雳砸得头昏脑胀,茫然无措的说:“不是,我以前学的是应试的?我应什么试?我当时要考试?”

她怎么不知道?那不是祝颜舒不允许女儿当文盲才一直给她请家教吗?

苏纯钧温柔抚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你妈对你的心意,你要好好感受啊。”

杨玉燕陷入亘古的迷茫之中,开始怀疑以前祝颜舒给她请家教是真的想让她去考个什么试了。

但回忆以前的家教时光,好像也没什么目标啊?莫非是想让她参加女子中学的考试?可她也没学女四书这种摧残人性的东西啊,女子中学是必考女四书的,听说要用毛笔字默写《女诫》全文的。

所以,到底是要去哪里考试?她现在都进大学读书了,还需要考吗???

杨玉燕的背上乍起久违的汗毛,仿佛暑假最后一天才发现少写了一门作业。

第104章 汽车

从薛记女士西装店回来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祝颜舒一到家就哎哟哎哟叫着回卧室躺着去了,张妈跟进去帮她开灯拉窗帘,侍候她把衣服脱了换上睡衣才关上门出来,说:“你妈累着了,今晚不吃饭了,你们吃点什么?”

杨玉燕和杨玉蝉也坐在沙发上起不来,唯有苏纯钧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下还有力气,对张妈笑着说:“恐怕大家都不太饿。”

张妈笑道:“可不是吗?这一天可没少吃。”

早上去薛记女士西装店量尺寸做衣服,挑好款式后留下订金后出来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这母女三个就疯了。先是拐到酒楼吃茶点,吃完茶点填饱肚子就直奔百货公司,从一楼逛到三楼,每一个柜台都逛了个遍。

逛完百货公司,出来以后还不肯回来,又寻了个戏园子听他们下午的相声大鼓,一边听一边乐一边吃园子里的小吃,什么鸡皮馄饨扬州包子乌梅糖糕点了一桌子,人人都吃了不少。

从戏园子出来,终于要回家了,路过看到点心铺子,又停下打包了几样点心,全是杨玉燕说要吃的。

苏纯钧把那几样点心放在茶几上,张妈故意去问瘫在沙发上的杨玉燕:“祖宗,你现在还吃不吃点心了?”

杨玉燕摇头,按着胃说:“不吃,张妈,我撑得慌。”

张妈:“活该。给你说吃不完吃不完,一个劲的点,每一样都吃两口不吃了,瞧瞧,都包回来了,够你吃一周不重样的。我都给你留着,你给我都吃了才行。”

张妈去把打包回来的剩菜都提进厨房去腾到盘子里,苏纯钧见这一家子都累了,只怕也没力气再应酬他了,就去厨房去张妈说:“张妈,我先走了,让她们好好休息。”

张妈喊住他:“你等等,这菜你带回去,晚上饿了热一热吃吧。”

她找了一个大汤碗,把肉菜全装进去,盖上一个盘子给他,苏纯钧伸手来接,她又收回去,不放心道:“我还是给你送上去吧,你端不住再摔了我的碗。”

苏纯钧笑道:“张妈,我哪里那么没用?不会连个碗都端不好,给我吧。”

张妈扬扬下巴:“算了算了,你忙您的去吧,对了,你把你那鞋拿回去吧。”

在百货公司祝颜舒买了好几双鞋,专给苏纯钧买了一双新的,还给张妈买了一双皮的呢。

苏纯钧也不客气,弯腰提起来,这是给他在订婚仪式上配西装穿的,他的西装做了两身,一身黑的一身灰的,要不是张妈拦着,祝女士只怕还想再给他做一件俏一点的。他算是今天才见识到祝家大小姐的风采,这才有那么一点点当年祝半城养出的大小姐的样子呢。杨二小姐只有一点点像祝女士,但也是对花钱极为没数的一个。

想起日后他也要像张妈似的跟在杨二小姐身后替她张落操心,他这心里就别提多快活了。

杨玉燕看到他要回去了,也不站起来,坐在沙发上招手:“你要走了?”

他过去弯腰笑着说:“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杨玉燕点点头:“你一走我就回去睡觉。”

苏纯钧看了一眼还白着的天,笑着说:“早点睡挺好的,今天累着你了。”

张妈说:“瞧瞧,苏老师笑话你呢。还不快起来送送,没规矩。”

杨玉燕就起来送人,回头见杨玉蝉还坐着不动,使唤她姐:“姐,起来送送。”

杨玉蝉不起来:“我现在升职了,是大姨子了,大姨子不用送姑爷。”

张妈笑得手里的碗都要摔了:“你们这两小兔崽子,都该打了。”

杨玉燕头回在她姐面前张口结舌,苏纯钧就只剩下笑了,牵着杨玉燕对杨玉蝉说“那大姨,我先走了。”

杨玉蝉眼一瞪,也笑了。

张妈说:“你活该,叫你先占人便宜,现在也不许恼。行了,你也坐着吧,等我烧水,你们洗洗都早点睡吧。”

杨玉燕把苏纯钧送到门口,两人一番依依后才告别。回来后就见杨玉蝉去厨房捅开炉子准备烧水,她走过去靠着门说:“姐,你不生他的气了?”

杨玉蝉:“他对你好我就不生气。”

杨玉燕有点不明原因的消沉:“嗯……”好像从今天才隐约有感情她将要离开这个家了,将要离开以前的世界,迈向新世界了,这份不安今日开始生长漫延。

杨玉蝉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别怕,你要是以后过得不好就离婚,回家来。”

杨玉燕捂着嘴嘻嘻笑。现在只有姐妹两个,说话就不必那么谨慎小心了。

杨玉蝉说:“皇妃离婚案后,我们学校的女学生都很高兴。以前成亲婚后过得不好只能忍,以后我们就可以选择放弃这段婚姻,拯救自己。这是女性解放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离婚是你的权力,你以后要好好用它保护自己,别不好意思。”

杨玉燕点点头:“我知道。我要是过得不好才不会忍呢。”

张妈开门回来,听到这句说:“又说什么呢?你们姐妹背地里说说还行,你可别当着人苏先生的面说。人家对你多好啊,这话说多了伤人心。”

杨玉燕点点头:“我懂,张妈。我也喜欢他啊,我也会对他好的。不过人生的事谁都说不准,要是以后他不对我好了,我也不会忍着不说。”

张妈说:“你这么想是对的,对你不好当然不用忍啊。到时也不必非要离婚争个是非对错才能走,你这点要跟你爹学,人先跑了,等人安全了,再折回来争黑白。”

杨玉燕和杨玉蝉一起笑了。

张妈理直气壮:“怎么?我哪儿说错了?以后杨先生肯定地位更高,燕燕跟他哪里敌得过?不想过了先跑了才是对的。”她推开杨玉蝉,“行了,你们姐妹都出去,别给我添乱。”

一周后,薛记女士西装店就把衣服送来了。

人人都是两套,杨玉燕站在屋里转着圈的试她的新衣服,不等高兴呢就被张妈给挂到柜子里去了,还系上了除虫的香包。

从这一天起,时间好像一下子加快了脚步,转眼间就到了五月五日当天。

早上四点半,杨玉燕就被张妈给从被窝里拖出来,昏昏欲睡的坐在桌前让梳头娘卷头发。

梳头娘笑眯眯的说:“小姐别急,我给你卷好了,今天就没有女的能比你更漂亮!”

杨玉燕打出一个天大的哈欠,眨着满眼泪花应道:“好,多谢您。”

她又暗中盹过一小觉,睁开眼已经六点了,头发上横七竖八的缠着许多竹签子,动一下就插着脖子了。

她脖颈僵直,看到杨玉蝉坐在床上,梳头娘已经出去了,连忙喊她姐:“姐,姐,她给我卷成什么样了?”

杨玉蝉走过来递给她一本画报,摊开后让她看中间那幅画,上面是个法国女人,头发垂到肩,全是整齐一条条的螺丝卷,像蛋卷似的直直的。

杨玉燕哇了一声:“烫的是这样的?”

杨玉蝉点点头,拨了下她头上的竹签子,笑道:“你这样跟糖葫芦串子似的。”

杨玉燕:“你怎么不说我像牙签肉啊?”

杨玉蝉摇摇头:“毕竟是亲生姐妹,我还是不太忍心的。”

张妈端着早饭进来,看到这对姐俩还逗呢,骂道:“大姐,你赶紧出去吃早饭,这会儿我看人就来了。燕燕,你赶紧吃,一会儿那梳头娘还要给你化妆呢。”

杨玉燕此时已经听到客厅的人声,目瞪口呆:“人?为什么还要有人来?”

张妈:“廖太太带着人上门了,我看是来看热闹的,不过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你妈一个人是太少了点,多几个人陪着也显得咱们亲戚朋友多啊。”

杨玉燕小声尖叫:“我这是订婚!不是结婚吧?苏老师呢?”

张妈:“他去接人了,还要去两个地方,先去大学,再去那何秘书家,说不定还要去一趟财政局。他救不了你了,赶紧吃你的。”说着就把包子给她放下了。

廖太太有儿子也有女儿,可还是爱别人家的热闹。她早早的盛妆打扮了,叫上一群朋友就上祝家来了。

祝颜舒昨晚已经烫好了头,今天早上只需要换上衣服就能走,本来是为了省事,免得早上梳头娘子忙不过来,不想竟然真的做对了。廖太太一来,她什么也办不了,只能先陪客。

杨玉蝉就是因为在外面被廖太太说得不好意思才躲进来的。

现在又被张妈赶去吃饭,只好转出来,悄悄溜进厨房吃。她站在灶台前吃包子——今早张妈省事,除了祝颜舒还有面条吃,剩下的人全都只能吃包子。

才吃了一口,祝颜舒也躲进来喘口气,看到她就皱眉:“一会儿你也把头发烫一烫吧。”

杨玉蝉吓了一跳,忙说:“我不烫,烫了就不像学生了。”

祝颜舒:“你那学我看也不必上了,过一年看情况变好了你再回去领个毕业证。不过我看这证不证的,没有真才实学重要。你在学校学了四年,比那张证有用的多。”

杨玉蝉有些犹豫,祝颜舒说的有道理,她也不太排斥。

祝颜舒说:“既然不去学校,那烫不烫头还有什么啊?今天人人都烫,张妈都梳了个新头呢,你也烫一烫,也好看呀。”

杨玉蝉一会儿就被梳头娘给拉回杨玉燕的屋里去了。

杨玉燕已经吃过包子,也漱过口刷过牙了,正等着梳头娘给她化妆,见杨玉蝉被拖回来就笑:“你也要烫头哈哈哈哈哈。”

杨玉蝉:“你还要化妆呢。”

杨玉燕就苦了脸,对梳头娘说:“不要化太浓的妆吧,我不喜欢。”

梳头娘笑着说:“不浓,不浓,小姐放心,我还给电影明星化过妆呢,不会给你化难看的。咱们只上一点粉就行。”

说是这么说,梳头娘却先给她修眉,将杂毛都剃干净,将眉形修成了双燕眉,再用眉笔画型。

画完叫杨玉燕看,梳头娘说:“小姐看,这样是不是像电影明星了?”

杨玉燕看镜子里的眉毛,这不就是挑眉吗?不过还真挺像国画中的燕子翅膀的,叫双燕眉真是好听多了。

接下来梳头娘让她站起来,用大粉扑在她的背上、腋下、腰上周围全都扑上了粉,连胳膊和手背上都有。

杨玉燕举高双手做投降状:“为什么连这里都要上粉?”

梳头娘说:“怕你出汗湿了衣服不雅观呀,扑上粉就不会出汗了。”

有道理。

就是这粉闻起来特别像痱子粉……

杨玉燕坐下来就闭着眼睛当木偶了,让梳头娘子在她脸上折腾,虽说现在没有粉底液啊美妆蛋,但各种家伙什也不少,梳头娘子在桌上摆了一个小箱子,打开全是一样样的东西。

她把她的脸当画布揉搓,折磨了许久才放过她。

杨玉燕都不敢睁眼睛了,生怕把她画成一张大花脸。

不过真照了镜子发现也没那么吓人,就是粉涂的白了点,胭脂多了点红了点,但奇异的并不难看,反倒显得她粉光脂艳,颜值蹭蹭蹭跃上好几个台阶。

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杨玉蝉就代替她被按在椅子上折腾头发,浑身汗毛直竖,梳头娘子说:“大小姐别紧张,我不给你卷太多,这样你回来一洗头,卷子就没了。要是想多留几天,就别洗也别梳,睡觉戴睡帽就行。”

杨玉蝉听说不会久留才舒了口气,转头看杨玉燕捧着镜子照个没完,说:“看什么呢?画的跟个唱戏的似的。”

杨玉燕才不管呢,目光不离镜子,啊呀她可真好看!

一边道:“娘子,你也给我姐扑点粉,省得一家里就她不涂粉,不合群。”

杨玉蝉大骂:“胡说八道!这算什么合群!”

梳头娘子笑嘻嘻的听两姐妹逗嘴,一边把杨玉蝉也收拾好了,嘱咐她坐着不要动,然后就去给杨玉燕拆发卷子,拆完又涂了一层发胶才说:“弄好了,我去喊人进来帮你穿衣服。”

少顷,张妈进来帮杨玉燕穿衣服,一边笑着说:“一会儿你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可热闹了呢。”

杨玉燕站着让伸胳膊就伸胳膊,让钻就钻,问:“什么热闹?”

张妈说:“廖太太把那于英达也给带来了,他开了一辆汽车停在楼下,说想接我们坐汽车去和平饭店。”

杨玉燕和杨玉蝉都惊叫:“什么?要坐他的车?”

张妈打了杨玉燕一下,“站好,让我说完呀。他把车停在那里,刚才又开来一辆财政局的福特汽车!一来就把他的车给赶跑了。你们猜这车是谁借来的?”

这还用猜?

杨玉燕:“他还借了辆汽车?他没说啊。”

杨玉蝉戏弄她,故意问:“谁是他?哪个他?”

第105章 钻石

祝家楼下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闲得没事做的邻居们也都抱着臂膀三五成群的对着大门外的两辆汽车指指点点。

马大妈一见今天这么热闹,就不把马大爷搬出来了,她自己在外面卖汽水,一个劲的喊:“好喝的桔子汽水,一毛钱一瓶!”

于英达今日是特意来帮忙的。他知道祝家没有车,这才特意向廖太太说情,把廖家的汽车借出来了一辆。他与廖先生和廖太太都是好朋友,借辆汽车还是很容易的。

廖太太也真心的对他讲:“你现在也有些年纪了,该考虑一下家庭的事了。你不要瞧祝女士年纪大又有两个女儿,但她才是那种可以过日子的女人。当年姓杨的一个穷鬼瘪三,毛都没有一根,祝女士要追求爱情就肯下嫁!可见她这个女人啊,容易被爱情打动。你往日来往的那些女人眼里都只有钱,不会用心待你。”

于英达自己也很明白,外面都说穷苦人老实不爱财,这才是大大的瞎话!越穷的人,越爱财。他自己穷得卖了一辈子身,现在开着小汽车,住着小公馆,身上穿西装,家里请佣人,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穷,还是爱财。一颗心里有多少真意,他自己最清楚。他看着廖太太与廖先生,那都不是在看人,那是在看喂狗的主人。

他就是那条狗。

真心?好奢侈的东西啊。跟钱比,当然是钱更好。

若是有人给他钱,让他去出卖廖先生和廖太太,他是绝不会有一丝犹豫的。

可惜廖先生这个救火队队长位卑职小,这等曹操求将的事一次也没发生过。

以前他被廖先生带去参加酒会,招待客人的时候,他不止一次这么想。

真可惜。

跟廖先生比,女人总是更加心软。他年纪越来越大之后,能为廖先生出力的地方就少了。廖太太就想着给他找一个归宿。

在廖太太心目中,当然是他比祝女士更加是“自己人”。

当然,其中也不乏女人嫉妒同类的心。

廖太太将他介绍给祝女士,千方百计的替他找机会,还教他如何讨好祝女士。

于英达本来只有三分真意,但现在慢慢的,他竟然真的渴望着要与祝女士结成夫妻了。

他甚至还设想过有两个女儿喊他爸爸的场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他从此变成了一个体面人,不是贵人席榻前的玩物,赤身倒酒点灯的漂亮东西。

他真的很想很想,做一个体面人。以后死了,葬在一个有后代会来祭扫的坟地里,以后每年都能看到子孙后代来坟前磕头上香。

所以,他并不想逼迫祝女士。他希望让她慢慢体会到他的真心。

廖太太说的许多主意,他都没有听从。

他在祝女士这里,是一名叫做于英达的绅士。

所以,哪怕今日他的好意落了空,他也没有纠缠,让人看笑话,让祝家难堪。他马上把车停到远处,再下车来与司机让烟说笑,然后才回到楼上报喜信:“外面有一辆福特汽车,讲是来接祝女士母女去参加宴会的。真是好风光啊!”

于英达上楼这么一讲,围着祝颜舒的太太们都应和的欢叫起来。

廖太太推了一把祝颜舒,笑道:“你这东西,竟然找了这么一个好女婿,真是叫我嫉妒啊!”

祝颜舒笑着说:“现在讲究自由恋爱,我哪里管得了?再说,廖太太你最清楚,我那女婿之前就租我家的房子,一个穷学生。我哪知道他去年毕业进了财政局就得了贵人青眼?”

穷小子鱼跃龙门,这种故事大家最爱听了。

立刻七嘴八舌的追问。

祝颜舒就讲出一两件趣事给他们听:“燕燕爱吃饼干,我家就常常买来给她吃。可是她竟然把饼干偷偷包了拿给苏先生吃,还是我家张妈说饼干现在吃得太快,我才发现的!还有啊,燕燕爱看书,也爱在我的钱包里拿零钱出去买零嘴,我隔上几天也会给她一两块钱花,结果她把这钱全都借给了苏先生。哎哟,气得我哟,打又舍不得打,可不是只好把她嫁过去了?”

太太们听了这样的趣事,笑声尖的要刺破窗户。

富小姐爱穷学生,好戏,大戏!

廖太太笑得最大声,指着祝颜舒说:“像你!母女两人一个样,有多少钱都能叫男人给哄了去!”

祝颜舒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挥掉她的手,气哼哼道:“我那是瞎了眼!再说,燕燕的运气比我好,苏先生现在风光了,买了好大一颗钻戒来求婚,我才答应的。”

听到钻戒,众太太又高潮了,尖叫不断,都说要看钻戒。

祝颜舒轻描淡写的说:“也没有多大,我看也就两克拉。”

廖太太中肯的说:“那也要七八千块,好一点的上万都有可能。你这个女婿真是不错,这回和平饭店也是他订的桌?”

祝颜舒点点头,长长的叹气:“我本来只想要自己家人开一桌,吃吃饭就好。他说要请何秘书,席面小了不好看,我就叫他去张落,结果他就把桌开到了和平饭店。我哪里掏得出来钱?卖了这幢楼还差不多。最后都是他付的,也不晓得他哪来的钱?”

祝颜舒一脸茫然无知,廖太太便认认真真的给人科普讲解,周围的太太们也都凝神细听。

廖太太难掩酸意:“你可不要小瞧财政局,他们那里的人管着金库呢。你那小女婿,随便签一个数,钱就能领出来了。财政局的白条子是真的钱,可比别处肥多了。”

祝颜舒这才恍然大悟,又说:“那他还说以后结婚了也要住我这里?还让我腾一间大点的房子做新房。唉,要不是最近租户都快跑光了,我还不晓得新房从哪里变出来呢。”

廖太太本来正为祝颜舒捞了这么一个多金又上进的女婿而眼酸,再一听这女婿回头就挖丈母娘的墙角,显然也不是个好东西,精明的很,以后祝颜舒要出的血多着呢,说不定这幢祝家楼都保不住,立刻便心平气顺了。

她笑道:“祝家楼这种位置的房子掏钱也买不来啊,他就是有千金万贯,也没办法买这条街上的房子。反正你也舍不得女儿,就让他们一起住又如何呢?”

祝颜舒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燕燕那么小,我哪里舍得?大家一起住还热闹些。”

廖太太抚着祝颜舒的肩笑着说:“你啊,可真是老样子。”

她给于英达使眼色,叫他过来坐到祝颜舒旁边。

于英达摇摇头,只站在她身后。他的身份在座的人都知道,站在这里也没人在意。

廖太太只好替于英达说好话:“英达这个人,心最软,人最好了,对女人最体贴。我出门,儿子女儿都不肯来,只有他跟着。”

祝颜舒笑着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张妈过来说:“二小姐准备好了。”

祝颜舒勾头看了一眼钟表,连忙说:“十点半了,咱们快走吧,十二点开席呢。”

这么一说,客厅里的女人都作鸟兽散。她们都要赶紧下楼,自己招黄包车赶去和平饭店。廖太太虽然带她们一起吃祝家的酒席,可没保证车接车送,想去,自己坐车。

廖太太稳坐不动,于英达也就没动。

这时杨玉燕和杨玉蝉出来了,两姐妹一亮相,顿时就把这客厅给照亮了。

青春逼人。

祝颜舒与廖太太不能跟青春少女比漂亮。祝颜舒还有收获自家地里的白菜的快乐,能平心静心的欣赏两姐妹的青春之美,廖太太的心里就难受多了,她像一个恶婆婆,对着杨玉燕招手:“好漂亮啊。燕燕,过来叫姨姨瞧瞧。”

杨玉燕就走过去,端庄大方的问好。

“廖太太好,于先生好。”她甜甜一笑,十分可爱。这可爱不止能击中苏先生,于英达也隔空升起了贷款父亲之爱,伸手掏出口袋里的红包塞给她:“恭喜你,拿着吧。”一边很周到的给祝颜舒说,“一点心意,只放了五十块,让燕燕做个零花钱好了。”

五十块确实不算多,要是五百块,祝颜舒就要拦住了。此时她只好点点头,笑一下,说:“让您破费了,一会儿一定要多喝一点!”

杨玉燕的两只手上光秃秃的,廖太太故意问道:“听说你的未婚夫那个苏先生送了一只钻戒,怎么不见你戴?”

祝颜舒说:“在我这里,燕燕,你现在戴上吧。”她从钱包里拿出一个锦盒递过去。

杨玉燕接过来说:“现在就戴?”

祝颜舒:“又不是当着神父发誓要苏先生亲自给你戴?这只戒指就跟聘礼差不多意思,早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了,戴吧戴吧。”

杨玉燕就打开盒子,戴上了那枚方糖。

于英达夸道:“好闪的钻石啊。太太,您看。”

廖太太探身去看,然后又捧着杨玉燕的手看,最后评价说:“倒是挺净的,成色不错。我看,也值个一万来块吧。”

她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杨玉燕,无奈实在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只见这位少女年方二八,穿一身粉色的旗袍,袍子上大片大片绣着白色的花朵,仿佛身上落满桃花。

她烫着公主头,规矩整齐的卷子拢着她年轻的面庞,让她像真的公主一样贵气。

粉白的面颊上是一双黑亮的眼睛,一双漆黑的眉毛罩在上面,她的眼睛像会说话,闪着光。

描画得鲜红的嘴唇像一颗樱桃,嘴角好像一直带着笑。

她不必太多的首饰装点,青春是最好的装饰物。

更别提她还有一颗大钻石。

和一个明显已经对她着迷的年轻男人。

廖太太实在不喜欢像杨玉燕这样的女孩子。她以前灰秃秃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现在打扮起来就变得精明了,像是会勾引男人的样子。偏偏男人就是会被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吸引,爱情就像她手中的武器,总会有男人上当受骗,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心甘情愿的付出身上所有的钱。

廖太太还是喜欢以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样男女都不得见面,男人就不会被年轻女人勾走了。

她左右一望,看到了杨玉蝉,立刻眼前一亮,对祝颜舒讲:“你可不能偏心呀,燕燕穿的这么好,小蝉怎么穿得不像妹妹这么好看?”

杨玉蝉的衣服也是当时一起新做的,只是她又不订婚,所以挑的两条都是偏重平时也可以穿的。今天她身上这一件就是一件黄色的旗袍,也绣了花,只是没有杨玉燕那身的花朵大。

杨玉蝉闻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廖太太挑拨离间,手段下作。

祝颜舒招手把杨玉蝉叫过来,搂在手里说:“大姐这身也很好看啊,不像我们年纪大了,脸上都有皱纹了,她们这个年纪,怎么穿都好看的。”

祝颜舒说着就抚着脸叹气,望着廖太太说:“瞧瞧,咱们眼角的纹都快织成网了!”一边说一边指着廖太太的眼角。

廖太太像被烫了一样,要怒又讲不出口,咽又咽不下。

于英达赶紧上来打岔:“时间不早了,太太们,咱们快些吧,不然开席要晚的。”

廖太太和祝颜舒这才休兵,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纷纷起身,拿好东西,一起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