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很大,亮着灯,此时空无一人。闻小屿头发上的流苏簪晃得轻响,他站在门边,低头整理袖子,不知怎么,不敢抬头看人。
“谁买的裙子?”闻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森老师让人定做的。”
“刚才打电话听你的声音,好像很紧张。”
“只是有一点而已。”
“你这么上镜,还要怯场?”
闻小屿霎时红了脸,觉得闻臻有时候的说话方式真的很奇怪,“舞蹈大赛,观众又不是看你漂不漂亮,是看你跳得好不好。”
“这次没跳好也没关系。”闻臻说,“你任何时候想演出,我都给你安排舞台。”
闻小屿好气又好笑:“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我没有安慰你。”
闻小屿抬起头,看到闻臻认真的表情。闻臻没有和他开玩笑,竟是真的要准备这么做。
他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一点不愿道出的小小开心,沉默半晌,才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闻臻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
餐厅的灯明亮温暖,在闻小屿的垂纱裙上落下万千星点光芒,柔顺黑发披在背后,耳边清新的花饰衬得他的脸庞鲜艳可爱。一截白颈侧边生着枚吻痕状的胎记,唇上点了淡红的唇釉,白肤由里到外透出润泽。
没有他人的餐厅角落,静谧烘托起热。闻小屿有了些许临上台前的紧张,催促闻臻:“你快点回去吧,我也回去做准备了。”
说完也不等闻臻回应,牵起裙子转身离开餐厅,飞快跑了。
舞台灯光暗下。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第六支队伍——由著名舞蹈演员、舞蹈表演艺术家、教育家森冉老师编舞、由来自首都舞蹈学院的优秀学子共同演绎的中国浪漫古典舞——《花神》,有请!”
啪一声,聚光灯亮起。背景乐模拟花鸟虫鸣与林间溪涧的声音奏响,村民在山野田地之间劳作。大自然青山绿水,万灵共生,在人们的簇拥下,森林诞生花神。
聚光灯打在闻小屿的身上。他一袭轻纱如梦,在花丛中优雅起身。神灵好奇这繁华的人间世界,舞姿柔美,生动,顾盼生风。村民喜爱花神,邀请花神与他们共舞,在欢庆的人群之中,花神遇到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两人互相吸引,靠近,萌生爱意,闻小屿和姜河进入舞台中央,群舞退去,一段浪漫的双人舞展开。
台下李清激动地手掌合十:“哎呀,我们小宝真好看呀,跳起来这么美,真像个仙女!”
黑暗之中,闻臻坐在靠座上,看着舞台上的闻小屿。李清无意回过头,奇怪问:“闻臻,你怎么面无表情的?小宝跳得不好看吗?”
随着悠扬灵动的音乐鼓点,飘然裙摆折射万千舞台光点,随闻小屿旋转的动作散开。姜河接住他的腰,闻小屿搂上他的肩抬手下腰,灯光打上他温润的下颚,一瞬亮得惊人。下一刻闻小屿忽地起身,被姜河握住腰抱起悬空,长裙轻纱飞扬,故事中的恋人互相对视,闻小屿望向姜河的目光亲密无间。
闻臻调整坐姿,回答:“他跳得很好。”
花神与青年陷入爱情,然而好景不长,战乱打破了这片桃花源的安宁,青年被充军,花神苦等青年不归,毅然离开山林前去寻找自己的爱人。花神来到一片荒芜的战场,最终只找到青年战死的身躯。音乐转入哀曲,混合带有愤怒和痛苦之情的强烈鼓点,花神要献出自己神灵的生命换回青年的性命,巨大荧屏之上流云呼啸,黄沙漫天,无数战士与折断的兵戈被掩埋大地,花神在悲歌中死去,青年缓缓醒来,演出收尾,剧情结束。
台下掌声不断,李清更是激动得站起来鼓掌。舞蹈演员们在舞台上站成一排,朝下鞠躬,闻小屿个子不高,站在一排人中间。十多分钟的舞蹈,他几乎绷着神经从头跳到尾,这会儿累得脸红喘息,还得手忙脚乱整理头发。下台的时候姜河还在他旁边乐,顺手也帮他理理头发。
灯光再次暗下来。李清高兴和闻家良讨论半天闻小屿的舞,然后转过头也想和闻臻说几句,却冷不丁发现旁边座位不知何时空了。
“唉,闻臻去哪了?”
演出结束后,《花神》众望所归拿了大赛第一名,一班子年轻人上台领奖、合照,之后观众也渐渐开始散去。闻小屿站在舞台上,往观众席的方向看了看,想知道胡春燕来了没有。可惜当他搜寻到位置的时候,却发现座位上并没有人。
闻小屿没有太多失落,他猜到胡春燕不会来。第一次参与大型舞台演出就拿到这样的名次,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刻意去向养母证明能力。在聚光灯下跳了一场淋漓尽致的舞,他有一种类似解脱的感觉,像从一场漫长的茧封中破开,所有挣扎和咬牙坚持终于有所回报。
闻小屿和同学从舞台离开,路上又遇到不少人请求合影。旁边姜河左看右看,忽然开心招手:“心哥,这儿呢。”
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孩穿过人群过来,姜河笑着把人牵过来,“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我们小花仙闻小屿。”
女孩叫做沈孟心,姜河的女朋友,与姜河同一年级,学习芭蕾舞专业。沈孟心穿一身大棉袄,休闲褂子,与闻小屿打过招呼,诚恳询问,“请问能看在老姜的面子上和我合个影吗?我怕你出名以后我就再没机会了。”
“当然可以。”
姜河和沈孟心一左一右挨着闻小屿拍照,拍完后,闻小屿回去化妆间,他早摘了假发,这会儿再卸妆,换下衣服,套上卫衣和牛仔裤,背起书包挎着棉袄出门。森冉过来找他,“小屿,有电视台想采访你,你去不去?”
“我不去。”闻小屿说。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至于到接受媒体采访的程度。
“那待会儿咱们一起聚个餐,老师请客!”
所有人欢呼,闻小屿接到李清电话,对众人说自己过会儿就回来,拿着电话离开后台,下楼去了大厅。
李清和闻家良正在大厅门口等他,身后停着一辆车,半天不见人影的闻臻也站在一旁。闻小屿走过去的时候,闻到闻臻身上一阵淡淡的烟味。
闻小屿看闻臻一眼。夜色下,体育馆前灯影辉煌,闻臻面容沉静,没有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家良在闻小屿的节目结束后就提前退场,在车里坐着休息,这会儿精神还不错,笑着说:“看来小屿呀,和妈妈一样,天生就是要站在舞台上的。咱们家以后就有两位大艺术家了,了不起。”
李清高高兴兴牵着闻小屿:“小屿是不是要和老师同学一起聚餐?玩得开心哦。”
闻小屿的脸颊红扑扑的,套着件松软的大棉袄,像颗苹果。他“嗯”一声,抿着嘴角,显然也很开心的模样。
这场演出结束后,寒假也即将来临。学校的计划是让森冉和老师们先把学生带回学校,再让学生各回各家。李清问闻小屿可不可以提前和他们先直接回家,免得又要往首都再飞一趟。
一直沉默不语的闻臻这才开口:“他学校还有事,到时候和我一起回。”
李清只好答应下来,与闻小屿聊过一阵,叮嘱他监督哥哥早点一起回家,之后扶着闻家良进车。
车边剩闻臻和闻小屿。闻臻说,“我今晚先回首都。不要玩得太晚,早点回酒店。”
闻小屿点头,闻臻又加一句:“回酒店以后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了。”
闻小屿答应着,抬起头,看一眼闻臻,还是忍不住问,“刚才你怎么不在台下面?”
闻臻垂眸看着他,答:“我在外面抽烟。”
抽烟?是有什么心事吗?看他的演出,为什么还要想着别的心事。闻小屿胡思乱想间听见闻臻开口,回过神来。
闻臻说,“恭喜你,第一名。”
闻小屿的心情又转个弯扬起来,他等来等去,不过就是等这几个字。他故作矜持点头,“是我们团队第一名,不是我一个人。”
“你是。”
闻小屿一怔,听闻臻低声又重复一遍:“你是第一。”
“小屿来啦。”
一群人在侧门大巴边说说笑笑,闻小屿背着书包跑过去,森冉吆喝一声:“走啰,先回酒店,再去吃大餐!”
姜河和沈孟心暂时道别,沈孟心要去参加她那边的聚会。他蹦上车,找到闻小屿旁边的空位坐下来,一看闻小屿,“哟,红光满面啊。”
闻小屿抬手挡住自己绯红的脸,没什么气势瞪姜河一眼:“你还满面春风呢。”
姜河装模作样叹气,“烦着呢,马上就到孟心生日了,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
他从地上提起自己书包,拉开拉链,从里头一下翻出好几个巴掌大的便笺本,花里胡哨的捧在手心,“我打算画那种定格小人,画满一个本子连成定格动画。就画我单膝跪地,给她送一个生日蛋糕,怎么样?”
闻小屿没想到他花样还挺多,“。。。。。。嗯,很可爱。”
“帮哥看看,哪个本子好看点,我是真不会挑了。”
“我怎么知道,你要看孟心学姐喜欢什么风格的。”
“她喜欢那种可爱风。”
“那就这个粉色的,或者这个猫猫头的。”闻小屿胡乱指,他也根本不会挑。
两人琢磨半天,姜河终于选定一个便笺本,收进书包放好,然后把剩下的摆到闻小屿面前,“你拿一个走吧,剩下这些我也用不着了。”
闻小屿无言,只好随手拿走一个夏日海风图案的活页便笺本,姜河把其余的分给了旁边一圈人。闻小屿坐在窗边,捏着便笺本,指腹轻轻摩挲封面纸壳突起的图案纹理。
他没有谈过恋爱,从前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从小到大只专心练舞,连努力念书都是为了以后考上自己目标的舞蹈学院。人家小孩的青春期烦恼多种多样,他的烦恼只来源于自己的家庭。闻小屿鲜少关注外界,大学以前都是独来独往,就算隐隐听闻有人传言他端架子,不合群,和某某人谈恋爱种种,这些话也全都没能过他的脑子。他都是懵懂以为在说别人的事情,很快就丢到脑后了。
直到此时此刻,闻小屿才发自内心羡慕起别人的爱情来。
聚餐结束后,闻小屿回到酒店房间,和闻臻打过电话,洗完澡,坐在床边。姜河去外面和女朋友打电话,花神群里十分热闹,闻小屿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到一边。
他滑到枕头下面躺着,几分钟后把自己书包够过来,拿出姜河送自己的那本便笺,拿出一支笔,趴在枕头上,翻开便笺本的第一页,写字。
[哥说我是第一。]
他写完这句话,看了一会儿。随后啪一下合上便笺,额头抵在封面上。
闻小屿发现仅仅是逃避,尚不能消减他矛盾的情感。他像个小学生一样,拿着一个别人随手送来的小本子,费劲想到这样一个幼稚的方法来缓解情绪。就像每当他想靠近温暖,却又迟疑地停驻不前。
他把便笺本收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拉好拉链,书包外层的拉链也严严实实封起来。
从S市回首都后,寒假来临,闻小屿在家好好休息了几天,没有再高强度练舞,但依旧早起早睡,吃好喝好,跑步锻炼。
闻臻在隔壁省出差,已经一个多星期不在家,两人极少联系。闻小屿一个人在家,依然每天要往学校跑。寒假结束后学校有一场汇演,班上也要求交出一份小组作业,闻小屿天天和同学一起扒剧目,半点不比上课的时候闲。
寒潮席卷首都,气温骤降。首都干冷,风刮起来得像鬼啸,闻小屿在家里的练舞房练完基本功,冒着一身汗坐在沙发上喝水,看窗外寒风瑟瑟,玻璃窗纹丝不动。
他接到姜河打来的电话,询问他还在不在首都。
“你要是还没回家的话,有空要不来我家玩玩呗,我爸妈看了那次演出以后都可好奇你了,特想见识见识你。”
姜河是首都土著,每次一放假,女朋友和小伙伴们都各自回老家了,他就无聊得到处找人玩。闻小屿一看时间还早,一个人在家呆久了也憋闷,在姜河几番游说下,答应出门。
他就在练舞房的浴室简单洗了个澡,穿上舒服宽松的旧卫衣和牛仔裤,随便拿一件长过膝盖的大棉袄套上,戴上口罩,揣着手机和钥匙下楼。
他刚出楼道,就见一辆熟悉的黑车在门口停下。闻臻从车上下来,一身深色大衣更衬高大挺拔。两人碰面,闻小屿没想到闻臻这个时候出差回家,有些惊讶拉下口罩。
闻臻见他一副外出打扮,皱眉:“去哪?”
闻小屿回答:“我和同学出去玩。”
“和谁。”
“姜河。”闻小屿解释,“就是那次演出的时候和我搭档的学长。”
闻臻站在他面前,高大身形一动不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外面风很大。”
他表情严肃,让闻小屿很是有些紧张,忍不住往旁边移开两步,“没关系,我去他家里。”
闻臻漠然看着他:“你们关系很好?”
“还不错。”闻小屿自认为比起其他人,他和姜河的相处相对更融洽,毕竟学长性格开朗,是个非常好相与的人。但闻臻问得有点多,他虽不知怎么回事,还是解释道:“是他爸爸妈妈想见我。”
一阵难言的沉默。闻小屿见闻臻不动,可他自己快呆不住了,只好先开口:“那我走了。”
“天天往外跑,把家里当宾馆了?
闻小屿一下愣住,“你在说什么?”
两人具是僵硬,闻小屿气道,“我还知道每天回家睡觉,你呢?一个月有二十天都不在家!”
他发了通脾气,大步绕开闻臻,离开了小区。
留下闻臻一个人站在原地。司机这才打开车门,小心从车里出来,“闻总,您的东西。”
司机手里提着两盒新鲜糕点,那是闻臻在从机场回来路上特地拐去一家糕点店买的。司机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老板沉默接过盒子,提在手里进了楼。
闻小屿从姜河家回来时已是晚上。姜河的爸爸妈妈热情好客,拉着他东拉西扯一番,之后姜河和闻小屿自己去玩。两人还聊起租房的事,闻小屿想租的那套青年公寓在寒假结束之前暂时没空房,这还是姜河拖了熟人去问才说可以租,于是闻小屿干脆先加上房东联系方式,确定一番后预订了下来。
临走前,闻小屿被塞了一盒姜河妈妈亲手做的抹茶冻,据姜河和姜叔叔天花乱坠描述一番,已经好吃到可以纳入舌尖上的中国美食名品。闻小屿提着抹茶冻回到家,打开门,家里一片漆黑。
他以为闻臻不在家,开灯后却见玄关门口一双熟悉的皮鞋。他轻手轻脚走进屋,见书房门开着,游戏室门紧闭,就知道闻臻在里面打游戏。
闻小屿进厨房倒水喝,看到中岛桌上放着两盒糕点。他拿出来看,一盒淡奶油切片,一盒蓝莓酱。
闻臻不爱吃甜,这两份小零食显然是为他买的。闻小屿捧着盒子,看到盒子外面的店名标识,店全市只有几家,最好吃的在他的学校附近,之前他在家里提过一次,这次闻臻就从机场绕路到他的学校,买了两份回来。
他感到自己陷入分裂。闻臻漠然的时候,他冷得近乎瑟缩;可闻臻流露一点温情,他又万分难熬。
闻小屿竭力想心安理得接受闻臻的关心,不想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还在闻臻面前喜怒无常。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闻臻工作繁忙,还想着给自己买糕点回来,他却对闻臻发脾气。
闻小屿洗过澡,换上短袖短裤,抱着糕点和抹茶冻,磨蹭到游戏室门口。房间隔音太好,他半点偷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走廊只开着两排点灯,光线昏暗。闻小屿在门前徘徊,之后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门。
“哥。”闻小屿小声唤。
没过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房间里一片深蓝光影,闻臻站在门口,看着他。
“学长的妈妈做的抹茶冻,很好吃。”闻小屿捧起盒子,不自在问:“你要不要尝一尝?”
闻臻松开门把手转身,闻小屿跟过去坐下,从旁边拖来小桌子,把糕点和抹茶冻都放在桌上。他的头发还有一点湿,水珠时而滑进衣领。
闻臻在玩太空游侠。他穿一件宽松的黑色无帽衫,睡裤,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懒懒靠着沙发,长腿横在闻小屿面前。
“玩得开心吗。”闻臻开口。
昏暗中,电脑屏幕上的游戏响着背景乐,闻臻没有看他,侧脸在深蓝的电子光线中显得英俊挺拔,线条冷峻。
闻小屿喜欢闻臻在家里时休闲的装扮,让他看起来减少了冷酷和距离感,像个更容易接近的、帅气的大哥哥。
“还好。”闻小屿收回视线,把盒子都拿出来拆开,淡淡的甜味漫延。
“这个不是甜的,有一点苦。”闻小屿把抹茶冻递给闻臻,还有一个小勺,自己吃起淡奶油切片。闻臻拿着勺,半晌没有动。
他忽然开口:“自己一个人在家觉得孤单?”
“我没有。”闻小屿立刻否认。闻臻说话有时候直接得令人难以接受,尤其让闻小屿感到面热,“我只是说气话,对不起。”
他埋头吃切片,心不在焉地,嘴角沾了一点淡奶油都不知道。闻臻看着他,从装蛋糕的袋子里拿出餐巾纸递给他。
“你的舞蹈生涯刚进入正篇,建议你这个时候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恋爱上。”闻臻说。
闻小屿睁大眼睛怔愣,停下擦嘴的动作,他都气笑了,“我没有在谈恋爱!”
他叉一块切片吃进嘴里,吃半天还是觉得心里憋得很,指责回去:“你自己还不是谈恋爱,凭什么管我?”
闻臻两口吃完一个抹茶冻,闻言平静道:“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闻小屿刚想问,自己反应过来。
“你要结婚,是吗。”昏暗的房间里,闻小屿小声喃喃,“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机械的游戏背景乐在两人的沉默之间滴滴答答地响,闻臻的脸庞隐于阴影,闻小屿只听到他低缓的声音,“笨得很。”
闻小屿不满看着闻臻,闻臻却只是一笑。
“回你的房间去。”闻臻的声音很低,“以后不要再不吹头发就跑进来。”
房门咔哒一声,关在身后。闻小屿抱着吃完的糕点盒子站在走廊上,低头检视自己全身,摸摸自己干净的头发。
年前一个星期,在李清的三请四催下,闻臻终于暂时结束手头事宜,带着闻小屿坐飞机回家。
两人到家时,李清特地来迎,还问闻臻:“今年没打算带苏筱到家里呀?”
闻臻说:“没到那个地步。”
李清见大儿子冷淡,只好识趣不去问,转而去找小儿子说话,“你看你哥哥,总是板着脸。在首都的时候他有没有对你不好?”
闻小屿老实回答:“没有。”
他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小声问李清:“那位苏小姐,是他的结婚对象吗?”
“谁知道呢,你爸爸之前不是催哥哥嘛,他可能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毕竟都三十。。。。。。”
话还没说完,闻臻把闻小屿从母亲拉开,带到楼梯边,“回房间收拾行李去。”
闻小屿只好终止这短暂的对话,拎着行李上楼回房。
楼下在准备晚餐,闻小屿拿出数据线给手机充电,打开手机看到森冉老师发给他的消息。挺长一段话,他仔细看半天,才得知《花神》演出反响非常好,首都电视台想趁着热度邀请他们给《花神》拍摄一段宣传视频,拍摄时间越早越好,策划组那边的希望是在年初五以后就可以开拍。
闻小屿答应下来,森冉与他聊了几句,之后让他等安排,就忙去了。闻小屿呆了一会儿,迅速翻出平板电脑打开浏览器搜索,看到关键词下弹出数百条和《花神》有关的信息。
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许多讨论贴里,人们都在问这个跳花神的男生是谁。自己演出时的视频片段也被放到网上,有从舞台录像中截取的,也有个人拍摄的,他甚至搜到一位知名的青年舞蹈艺术家评价自己,形容花神的舞蹈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力透而劲柔,厚积薄发。”
不爱玩社交网络、不关心新闻媒体、只拿电子产品闷头看电影和电视剧的闻小屿眼睛发亮,抱着平板电脑看得脸颊红扑,这一翻就是一个小时。
闻臻上楼来敲门:“闻小屿,吃饭了。”
门哗一下打开,闻小屿一手拿着平板,一手牵过他,“哥,你快来看。”
他拽着闻臻把人拉进房,坐在床边给他看平板上正在播放的《花神》舞蹈视频,“这个视频有一百多万播放量!网上有好多人看我们演出。”
闻臻说:“你现在才知道?”
闻小屿“啊”一声。闻臻有些无言,“你同学没和你说起过?”
闻小屿和班上的人至今不熟,要说朋友,勉强只有姜河一个。每次和班上同学排练的时候,闻小屿都是专心练习,只讨论节目,练习时间一到就走,从不留下来参加聚会,闲话更是不多说。
闻小屿不知道的是,学校早已有他高冷目中无人的传言,说他背景关系硬,才大二就被森冉挑去做主角,一个女性角色非要他这个男的来跳,甚至有人说他是森冉的亲侄子才会得到如此待遇。
他远离人群,不关心周围,加之学校里离他近的森冉和姜河对八卦流言同样不感兴趣,也是特意不去和他提起,这些话就没有到闻小屿的面前。
闻小屿这才想起来,难怪那天他去姜河家里玩,姜河一边玩手机一边说“咱们现在可是大名人了,以后去学校都得悠着点,别被人要签名”。那会儿他听了这话也以为是姜河又在随口逗乐,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们都知道了吗?”闻小屿的反射弧终于落地,问闻臻。
那场大赛演出在网络平台上进行同步直播,第二天《花神》的舞蹈视频片段点击量就超过二十万,所有人都在问那个跳花神的女生是谁。后来知道女生竟然是男生,热度又攀升一大截,到处有人求闻小屿的照片、背景和过往舞蹈视频,内行人评他功力,外行人看他美貌,总之都没闲下。
闻臻和闻家良早有预料,没有让闻小屿的半点个人信息流到网上,全方位严禁他被互联网和陌生人骚扰,为此闻臻成立了一个专业团队。他知道闻小屿总要出名,未来也会大放异彩,这个团队从此会陪伴在他的身后,守着他一起成长。
谁知主角这么多天来竟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半点也不知情。
闻臻这才想明白一点,或许正是这种奇妙的特质,才让闻小屿时隔二十年回到属于他的世界时,没有一丝违和之处。
“嗯。”闻臻简洁回答。
闻小屿兴致勃勃,“怎么没人告诉我?”
“以后这种事对你来说就是家常便饭。”闻臻说,“你要习惯自己在第一的位置,接受所有人的瞩目。”
闻小屿的兴奋劲停住。他没想到闻臻会给自己这样的评价,一时都有些无措,“我还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
“总有一天你会。”闻臻平静,沉稳,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陈述事实,“你想要的一切,往后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