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出来了!”伊茨·休特喊起来,那个灰白皮肤的姑娘,秀发乌黑润泽,嘴唇曲线分明,精巧细致。
“伊茨,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莱蒂说,“我看见过,你还吻他的影子呢!”
“你刚才说,她干什么来着?”玛丽安问道。
“我是说,有一次,他站在乳清桶旁边,将桶里的乳水放掉,脸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上,正好落在伊茨身旁,当时,伊茨正站在那儿装桶,见了影子,就把嘴贴在墙上,吻了影子上的嘴。他没看见,我可看见了。”
“哎哟哎,伊茨·休特!”玛丽安说。
伊茨·休特听了,两颊飞现出一块玫瑰色的红晕。
“好吧,这也没什么不好,”她宣称,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要是说我爱上他了,那莱蒂也爱上了,你也爱上了,玛丽安,老实承认吧。”
玛丽安的脸原本就是粉嘟嘟,羞涩的红晕在她脸上根本显不出来。
“我!”她辩解说,“天方夜谭!哎,他又出来啦!温柔的眼睛——亲切的脸庞——亲爱的克莱尔先生!”
“怎么样,不打自招了吧!”
“你也承认了——我们都承认了,”玛丽安坦率从容,丝毫不在乎别人说长道短,“我们用不着向别人承认这件事,可要是咱们自己再互相隐瞒哄骗,那就太傻啦。我恨不能明天就嫁给他!”
“我也是——比你还热切。”伊茨·休特低声说道。
“我也是。”害羞腼腆的莱蒂悄声说道。
听她们说话的人,脸上也发起烧来。
“我们不能都嫁给他啊!”伊茨说。
“其实,我们谁也捞不着嫁给她,这才是更糟糕的。”年龄最大的说,“他又出来啦!”
她们三人,各自向他飞了个吻。
“为什么?”莱蒂急切地问。
“因为他最喜欢苔丝·德伯菲尔德,”玛丽安压低了声音说,“每天我都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就发现了这事。”
大家陷入沉思,屋里一片寂静。
“可苔丝对他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啊?”莱蒂终于憋不住了,问道。
“嗯,有时候我也这么想。”
“咱们真傻!”伊茨·休特不耐烦地说,“他自然不会娶咱们中间任何一个,也不会娶苔丝——他是个绅士的儿子,将来要到国外,去做大地主、大农场主!要说给点儿钱,让咱们去干活儿,倒还靠谱!”
这个叹口气,那个叹口气,玛丽安本来就丰满圆润,这一叹气,三个当中,更显得魁梧健硕。另外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也在那儿叹气。莱蒂·普瑞德眼泪汪汪,她年纪最小,长着一头红发,是派瑞德尔家族最后一个花骨朵儿,在本郡氏族谱系中占据重要地位。她们又悄悄观察了一会儿,三张脸和先前一样,凑在一起,三种头发颜色各异,也混在一起。克莱尔先生对此一无所知,自顾自走进屋里,看不见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她们爬上床睡觉。不一会儿,她们就听见他走上楼梯,进了自己房间。很快,玛丽安便鼾声响起,可伊茨过了好久才忘下这一切,入睡。莱蒂·普瑞德是哭着入睡的。
苔丝用情最深,所以到了那种时候,依然毫无睡意。这场谈话是她那天不得不咽下的第二颗苦果。她心间没有丝毫的嫉妒。在这件事情上,她知道自己的优势。身材玲珑,教育良好,除了莱蒂之外,数她最年轻,可她更有女人的味道,她发觉,只要她稍稍用心,就能战胜她那些坦诚直率的朋友,稳稳占据克莱尔的心。但是存在一个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应不应该这样做呢?诚然,说到正式的婚姻,她们当中,任何人都没有希望,一丝一毫都没有。但要是说,她们这几个人里面,有一个,不管是谁,能博得他一时的垂爱,能在他待在这儿的时候,享受他的殷勤,那倒是有机会,或者说机会已经存在。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终成眷属的,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况且,她还听库瑞克太太说过,克莱尔先生曾开着玩笑跟她说,将来他在殖民地会有千万亩草场,养千万头牛羊,收漫山遍野的庄稼,娶一个阔家大小姐有什么用呢?娶一个农家姑娘做媳妇,对他来说,才是最合情理的。但无论克莱尔先生是开开玩笑,还是严肃认真,从良心上讲,她现在绝不会结婚嫁人,况且她还立过神圣的誓言,将来也绝不嫁人结婚,她又怎能去引诱克莱尔先生,将他的用情从别的女人身上吸引过来,趁他还在泰波塞斯的时候,得到他的青睐,博取他的殷勤,来享用一时温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