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重振昔日雄风——这可不好说!”
“先生,眼下我该咋办才好呢?”德伯菲尔德沉默片刻,接着又问道。
“没法办喽,没法办喽!‘一世枭雄,而今安在。’你只能用这句话来训诫自己,聊以慰藉了。唯有地方志研究者与宗谱学家对此事还有些许兴趣,除此以外,与世再无任何瓜葛。本郡村舍农户,以前同为声名显赫、大家旺族的还有好几家呢,晚安!”
“得了,特林汉姆牧师,既然到了这一步,不如回来跟我去喝杯啤酒。滴滴纯酒馆开了桶好酒,当然了,比起泺历福酒家的,味道自然还是差了些。”
“不喝了,谢谢你,德伯菲尔德。今晚不喝了。我看你也已经喝了不少啦!”说完,牧师骑马继续赶路,同时心里不觉犯起嘀咕,把这段传奇家史散布出去是不是缺乏考虑。
牧师一走,德伯菲尔德便开始浮想联翩,往前走了几步,索性放下篮子,在路边的草坡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工夫,远方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正朝刚才德伯菲尔德要去的方向走着。德伯菲尔德急忙冲他招招手,小伙子加紧脚步,向他走来。
“嘿,小子,把那个篮子捡起来,去给我跑个腿儿。”
小伙子身材细瘦,眉头紧锁。“约翰·德伯菲尔德,你以为你是谁,竟使唤起我来啦,还满口‘小子小子的’,咱俩谁还不认识谁呀!”
“当真认得,当真认得?这可是个大秘密呀,惊天的大秘密呀!现在,照我的吩咐,马上去给我送个信儿……也罢,福莱德,还是给你说了吧,我本生在豪门大族——我也是今儿下午才知道的,刚过晌午那阵儿。”德伯菲尔德煞有介事地宣布着,与此同时将身子向后躺下去,仰卧在草坡的雏菊花丛中,四仰八叉,酣畅舒美,惬意十足。
小伙子就这样站在德伯菲尔德面前,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
“约翰·德伯维尔爵士——这才是我。”躺着的人继续浮想联翩,“我是说,倘若爵士也是和从男爵一样的话——其实本就是一回事——此刻我也早已载入史册啦。小伙子啊,知不知道,大青山下有个叫金斯贝尔的地方,嗯?”
“嗯,知道。我去那儿赶过大青山集。”
“那就是啦,就在那座城的教堂底下,埋着——”
“那可算不上是座城,我是说至少我去那会儿不是——充其量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弹丸那么大的地方。”
“你先甭管地方大小,小子,那不是目前咱要说的。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在那个教区下面,埋着我的列祖列宗,有好几百个呢!穿着连环锁子甲,满身的珠宝,躺在铅棺材里,那棺材,嘿,又大又重,得有好几吨呢!我敢说,在咱南威塞克斯郡,谁家的老祖宗也赶不上我家的高贵显赫。”
“是吗?”
“好啦,马上挎起篮子,到马泺村去一趟,路过滴滴纯酒馆时,告诉他们立即派辆马车过来,接我回家,别忘了提醒他们,在车里放上一小瓶朗姆酒,统统记在我账上。把这些事办妥了,拿着篮子到我家,告诉我太太,把手头洗着的衣服先放一边,用不着她洗了,叫她等着我回家,就说我有事要告诉她。”
小伙子听得将信将疑,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德伯菲尔德看罢,把手伸进口袋,亮出一个先令,他口袋里可是从来就没几个子儿的。
“小子,这个你先拿着,辛苦一趟吧。”
这一先令彻底改变了小伙子对当前形势的判断。
“好嘞,约翰爵士,谢谢您喽。还有啥事能为您效劳吗,我的约翰爵士?”
“告诉家里人,晚饭我想吃点儿,嗯——要是有羊杂碎,我就吃油煎羊杂碎;要是没有,就吃血肠;要是血肠也没有,小肠也凑合。”
“是,约翰爵士。”
小伙子抓起篮子正要上路,这时村子那边传来了铜管乐的声音。
“干什么呢,这是?”德伯菲尔德说,“不是为了欢迎我吧?”
“是妇女会社在游行,约翰爵士。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令爱就是社员之一呀。”
“说实在的——我满脑子考虑的都是大事,竟把这事给忘了。好了,你去马泺村吧,别忘了给我叫辆马车,兴许我还要乘车转一转,视察视察会社啥的。”
小伙子转身而去,德伯菲尔德躺在青草与雏菊中,沐浴着夕阳静静等候。许久,那条路上连个人影也没出现。四面青山环抱,人迹难觅。山谷里铜管乐曲调依然隐约缥缈,那是在这儿唯一能听到的人类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