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废城
（2）
——废城中心, 一栋A字高楼前。
准确的说，不是一栋楼，而是由原天一购物广场、一南一北两栋倾倒的商业大楼组合而成的一座奇特新建筑。
自下而上看呈等腰锐角三角形, 大约经历了太久风吹日晒，墙体表面已完全褪色。玻璃也碎得七七八八, 犹如被挖空血肉的钢铁巨人。一根根生锈的钢筋蜿蜒伸向上空，整栋楼保持着近乎诡异的平衡感, 被各式各样的巨型植物覆盖了厚厚一层。
眯起眼眺望，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把椅子, 一条腿卡在窗框里，要掉不掉；沿着电线往左边侧目，挂在半空的一只咖啡机, 一具风干尸体, 甚至是一台冰箱, 接连进入视野。总感觉往上面再放哪怕一只蚊子, 这栋楼便会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倒下。
因此给人一种风雨欲来、随时都有可能被阴影压成肉泥的危机感。
“这就是万口怪的老窝没错吧！”
发现该地点之一的飞鹰成员面露喜悦，立马掏出对讲机, 语气亢奋地宣布:“报告团长，我们发现万口怪的巢穴了！再说一遍！候补成员吕大力和姚薇, 在市中心发现万口怪的巢穴！”
说完就被同行的姚薇狠狠踩了一脚。
“你脑子被狗吃了？”
面对一脸莫名其妙的同伴, 姚薇神情不悦, 语气凝重：“我们根本没进去, 凭什么保证这就是万口怪的栖息地？万一情报出错误了事, 主团要追究责任, 谁担？”
说、说的也是吼。
飞鹰佣兵团风格独特，主打一个放浪形骸、享乐主义, 挑人的时候不光看能力，还看性格。但凡严肃呆板一点儿的，无论你异能多好用，都别想成为骨干级别的人物。
而吕大力、姚薇不巧要一头没一头，不仅异能是辅助系，大多数情况派不上用场；并且一个老实本分每说脏话必结巴，一个以前是政治老师，习惯性板脸，都不受待见。处境本就尴尬，再犯个错，保不准真的要被踢出候补团。
可说都出去了，又收不回来，能怎么办？
“只能冒险进去了。”
姚薇道。
“你你你冷静点啊，我们才刚升到C级，万口怪可是B级怪！B级！一根头发丝都能把我们摁死！”
“那就死吧。”
姚薇放下背包，抬头仰望那片被淡淡雾气所占领的天空，就像一场即将降临的暴风雨。眼中划过冷光，“我化形，你隐形，看雾的浓度，万口怪十有八i九在昨天的轰炸里受了伤，未必能发现我们接近。一旦确定里面有怪，能杀就杀，不能杀就跑。”
“如果没能找到它的踪迹，立刻改正情报，就说我们已经搜索完整栋建筑物，但没有看见万口怪，很可能刚离开。看在我们冒生命威胁查证的份上，那个副团再怎么胡闹，也不至于赶我们出团。”
“想加入疯子的队伍，你必须先成为疯子。”
抛下最后一句话，姚薇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走进大楼。
“……这这不是找死吗？”
贪婪和勇敢，一体两面，或许是名为人类的物种身上最鲜明的特质之一，亦是生物界最多见的致死因之一。
吕大力满心纠结，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
走近了才发现，两栋楼的底部虽然相距几百米，但已经差不多完全连到一起。
仿佛闯入植物世界，扒开比人还高的草丛和荆棘，一进门，两人就被绿萝包裹的横梁、龟背竹缠绕的柱子，以及无数株张虎皮兰叶编织而成的天花板、多肉铺就的地毯所震慑。
刺眼的红色，暗调的紫色，间或穿插一两条弯曲的渐变蓝色，肿胀的荧光绿色……各个种类五光十色的变病植物占满视网膜，极具冲击力。
空气中浓郁的花香混合异种特有的腥臭，也起到精神攻击的作用，叫人头晕目眩。
“这儿有好多果子啊……”
吕大力紧捏鼻子，音量压得很低，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暗处隐藏的敌人。
忽略枝叶中流淌的绿色粘液，眼前的场景倒有点儿像节日庆典。
植物的根茎是彩带，彩带与彩带间坠下一张张捕蝇草似的闭合夹、一颗颗丰盈饱满的果实。色彩艳丽吸人，形状千奇百怪，既有对称的葫芦形，也有泡发了的婴儿头颅，看起来鲜艳欲滴。
第四次倒计时降临后不久，那段天气最寒冷、食物最短缺的时期，曾有不少人被逼无奈，将目光投向这些果实，指望靠它们度过凛冬。不过很快，他们都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充分的代价，使所有人都长了记性，从今往后哪怕活活饿死、乃至死在异种手中，也绝不会再碰这些看似无害的植物胚胎一下。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果实，建筑楼里还有许多森白的人骨。
像小山一样一摞一摞堆积着，排列太过整齐，不像自然形成，说明曾有相对高级的异种在这里进过食。
看数量，搞不好还办了个趴。
“肯定是它没跑了！情报没错！”
吕大力见状松了一口气，“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
姚薇摇头，仍是那副说辞。除非亲眼看到万口怪，否则谁都不能保证，它什么时候、是否真的在此处出没过。
好吧。
吕大力说不过她，老老实实发动异能，将自己隐身化。
姚薇的异能是幻化成离自己最近的一件物品，因此变做一张瘸腿的三脚凳子，一蹦一蹦，跳向远处的台阶。
两人一口气上了好几十层楼，没有遇到任何异种。
不同楼层间的景象、构造大同小异，唯一的不同点在于，楼层越高，范围内的植物越密集，且有从四周往中间靠拢的趋势。
“已、已经26层了，还往下走吗？团长他们说不定已经到楼下了。”
整整26层楼哇，吕大力累得大喘气，抬手抹汗时，不经意露出裸腰间的皮肤，长出一层浅绒绒的青色苔藓。
——他们级别太低了，继续呆下去，会被植物感染。
“再上一层吧。”
姚薇想了想说，“最后一层，没有发现我们就走。”
“……好。”
奔着马上就能下楼的想法，吕大力再次打起精神。
可谁都没想到，恰恰是这最后一层楼，令她们窥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前面好像有东西发光，你别急，我先去看看情况。”
走到一半就发现异样，仗着椅子化的身体不会累，姚薇噔噔噔跳上台阶，待看清眼前的画面，不由得惊悚得发抖。
第27层楼，所有梁、柱支撑物一扫而空，变成开阔的几何形空间。其中流动近乎于液体的浓雾，有且仅有一个个竖立的、由植物枝蔓的绿色‘茧’。上接天花板，下系地板，以环形排列，好似祭台上有序排列的祭品一般，一圈一圈向内收拢。
每一个茧内皆沉睡着一只人形怪物，数中间那个‘茧子’最大、最醒目，周身泛妖异的光彩，数根缠络的鳞茎好比血红色的神经，像心脏般一样缓慢地收缩、蠕动着。
透过缝隙，依稀得见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上身□□悬浮，下身被遮挡得太严实，看不清楚，但除了万口怪别无可能！
末世迄今两年多，同级别异种间合作作战、高级异种找几只低级异种做帮手的事偶有发生。可姚薇从未没听说过这种情况，一只B级怪竟同时控制——简直像是圈养着几十只C怪，居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它这是想干什么？悄悄打造一个异种王国吗？
她直觉不好，一步步后退，得赶紧通知主团才行。
偏在这时，仿佛感知到猎物的侵入。须臾间，所有纺锤形的茧状物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目光华！茧中沉睡的异种不约而同，掀开眼皮，缓缓露出一双双浑浊的瞳孔……
与此同时，轰！轰隆！！
大地一阵震颤，城市中心的高楼猛然倒塌。
大大小小的石块自万米高空落下，汹涌的雾团有如乌贼喷吐出的墨汁，霎时湮灭天地！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开始密密匝匝的青黑色颗粒，不知何时竟混入了一丝丝粉色。
两种颜色截然不同的雾体相互交织，浓度不相上下，迅速调合成一股极为不详的灰粉色。
“看来有人提前行动咯？明知道会死还往上送，不愧是我们飞鹰的候补成员嘛。”
不远处，娜奇波露露趴在剧烈摇晃的办公楼天台铁栏上，一手托着下巴，孩子气的脸庞被火光映照得一片通红，发出如是感慨。
“我说大小姐，再怎么挖苦死人，他们又不会回嘴，也没法给你带来多少成就感吧？”
循着方向赶到现场的杨竹园一把推开天台门，遥望几百米外迅速坍塌下去的高楼，与浓雾中渐渐显现的多重怪影，不禁头疼地握住后脖:“这也太乱来了。”
众所周知，异种所散发出的雾体颜色和级别挂钩。
B级青黑色，C级粉色
通常情况下，异种级别越高、数量越多，则分泌出的雾气越浓重稠密，最高纪录可覆盖几千公里。
以上公式默念三遍，杨竹园几乎想大喊，说好的打B级异种，任务里根本没说还带一群小boss啊？昨天陈曼芬那女人也没提！
关键是一只两只没问题，五六只也勉强忍了，就当做任务领巨额报酬的免费赠品。可是，拜托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里有多少只好不好哇？起码30只起步，这也太太太太太——多——了——吧！！
“……你真的好喜欢护着白痴。”
娜奇波露露揉了揉耳朵，顺便百无聊赖地踢了一下栏杆:“所以还打不打？天亮之前没解决的话，肯定要被‘那群人’插一脚咯。听说她们跟官方政府关系很铁，队伍里也有好几只机械狗？”
武装部队这四个字，堪称全飞鹰的逆鳞。
提到这个，杨竹园眼神一变，语气顿时凌厉:“别开玩笑了，谁说要跑？管他四十还是五十只，先解决小的，再围攻大的。今天甭管谁来，都别想让我们无功而返！”
“呜呼！这才像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