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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暴雨 芒西番 19425 字 5个月前

第31章别吵31

短短五分钟。

盛怀宁脑子里天马行空想了一大堆。

比如她抡着球杆往邵景初身上招呼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表情管理。

比如她探口而出的那些话,是否得体,有没有过于粗俗。

再比如贺尘晔有没有目睹全程,会不会被她吓跑。

门口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幽邃,盛怀宁避无可避,却又动弹不得。

她总觉得自己此刻踩在一片结了薄冰的湖面之上,随时都会崩裂坍塌。

她眨了下眼,这才想起来把球杆往身后藏,似是不够,又赶紧撒手丢到了地毯上,低低唤了声,“贺尘晔…”

贺尘晔怎会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忐忑,眼眸一低,又看了眼躺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男人,其余的地方被衣料遮掩得严严实实,但那通红的一双眼,还有被不经意间敲打过的侧颈,都是伤痕累累。

他若有似无地弯了弯眼,笑意里带了一丝丝的暗爽,而后慢悠悠走到了女孩子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

脸颊是红的,耳尖是红的,就连方才攥着球杆的那只手也是红的。

贺尘晔伸出手扣住那纤细的腕子,带到眼前,轻轻转动着查看。

动手的时候顾不了那么多,这会儿盛怀宁才有了一点点的痛感。

不知是磕碰在了哪里,指节处微微浮肿,深浅不一的淤青,看着有些骇人。

他略低头,用着老法子,在她的患处吹了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减弱她的痛。

过了几秒,温热的指腹抚过,问:“痛不痛?”

面前,贺尘晔没戴眼镜,能清晰看见那墨眸有了其他的情绪,很温柔,还有些疼惜。

盛怀宁没忍住看得入了神,细细品着这三个字里,所蕴含的真实意思。

她歪了歪脑袋,方便和他的视线平齐,更方便自己的故作可怜能让他完整看到,“呜…特别痛。”

“那走吗?”

贺尘晔又摩挲了会儿,才松开她的右手,换了只牵。

她愣了足足三四秒,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得逞后的狡黠,笑意盈盈地和他十指相扣,“我得跟老师打声招呼,不想在这里待了。”

两个人前后脚走到了门口,盛怀宁忽然停下,觑了眼身后依旧倒地不起的邵景初,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真的有下这么重的手吗。

她蹙眉,柔声,“他怎么办?”

贺尘晔头都没回,兀自揽住了她的肩,默不作声地带着她继续往外边走,好似将她当成了傀儡娃娃,生怕她下一刻就有了自主意识。

只是刚刚走出去还没十米,她就听到了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很快,响起的是她不久前听到过的,邵景初的惨叫。

凭着敏锐的听觉,盛怀宁登时睁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身旁的人。

贺尘晔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了一大帮子人进去帮她收拾“烂”摊子,只是这摊子的轻重由他来决定。

她再也佯装不下去了,在那错开落下的拳脚声中,十分畅快地轻笑出了声。

为了能提早离开,盛怀宁回到宴会厅,歉意地在ELodie和Rafael面前欠身,还强逼着自己又喝了几杯酒赔不是。

这一回,她没再闹脾气似的跟贺尘晔保持距离,牢牢地挽着他的手臂,向周围的人正式介绍了一通。

在那些诧异又茫然的眼神中,盛怀宁大概能明白,恐怕一等她离开,这些人就会说她太廉价,过于好追。

她一向我行我素,此时也一样。

从酒店电梯直升到一早订好的房间,内里已有侍应生调节好了温度,暖烘烘一片。

盛怀宁撒掉高跟鞋,窝入沙发,看着贺尘晔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有许多话想要说,抬手勾住男人的手指,示意对方坐下来。

贺尘晔看着她木讷了好一会儿,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好似即将要说的话有多难以启齿。

他只好先开口,“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冷战不利于我们培养感情,你今天…”

“我错了。”

她最懂见好就收,今晚任性妄为了那么久,还在言语上暗讽了贺尘晔,早就消气了。

况且,贺尘晔不提倒算了,偶一提起,她确实想起曾说过这句话,反倒显得她很不懂事。

片刻寂静后,她抬了抬下巴,晃着他的手,催促他将刚刚被截断的话说完。

贺尘晔呼吸放慢了许多,薄唇一抿,声音压低了好几度,“你今天…让我有些吃醋。”

“什么?”

盛怀宁脑中嗡了一声,倏然间感觉自己应该是耳鸣了,不然她怎会好端端听到贺尘晔的腔调里特别委屈,比她在休息室刻意装出来的,还要胜上几分。

她屈膝半跪下去,低头去看贺尘晔埋下去的脸,岂料身形不稳,径直趴伏在了他的腿上,一侧身恰好就撞上了视线。

贺尘晔慌了短瞬,长臂一伸就将她紧紧护在了怀里。

盛怀宁实在兴奋,今天她居然见到了如此多面的贺尘晔。

会跟好友逗趣,会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会可怜巴巴地跟她示弱。

如何形容这种感觉,那就是特像她读书时路过潮玩店,购入几个新上市的盲盒,只要拆出一个隐藏款就会欣喜万分。

她将双手捧上他的脸颊,施了点力,往眼前带了点。

这样的贺尘晔太少见了,看上一遍是远远不够的,得近一点,刻进心里才算好。

趁对方不备,盛怀宁抬身轻吻了一下,半哀求地咕哝:“贺尘晔,你再说一遍。”

男人不作声。

她着急了,掌心在颊边微微拍了拍,强迫着他开口,“快呀。”

贺尘晔声音很轻,“我大概算了算,今晚有十二位异性搭讪了你。”

盛怀宁知道自己不占理,开始后悔不该这般嘚瑟,吃醋的男人一旦斤斤计较起来,恐怕她要吃尽苦头。

她尬笑两声,“哪有这么多。”

“有四个是李维的同事,三个是Elodie女士朋友的令子,还有…”

“闭嘴闭嘴,”盛怀宁腾地坐起身,作势就要捂住他的嘴巴,被他轻巧躲开后,只好小声地埋怨,“你酒都没喝几杯,那些吃的更是一口都没碰。”

她停顿了下,“怎么就撑到去记这么无聊的事?”

贺尘晔被她逗得低笑了好几声,目光一动不动地凝着她,不着急回应她的谴责,许久才意味深长地反击,“你每一个都理会了,惹眼到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好了好了,我都已经认过错了,而且,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我早就烦不胜烦,简直就是自寻烦恼。”盛怀宁慢悠悠抬身,索性跨坐在他的腿上,打算用耍赖将这件事应付过去。

几乎是同时,他循着她凑过来的姿势,径直吻了下去。

盛怀宁呜咽了声,就知道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个吻实在是太痛了,舌尖更是被吮到发麻。

她仰着头,乖乖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蛮横的掠夺。

身子渐渐变得酥软,支撑不住就要往下掉,被贺尘晔提着腰,按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忽然受力微微塌陷的沙发,使得两个人的吻短暂分开了下。

盛怀宁唇瓣莹亮,上面的涎渍像是会致人成瘾的罂-粟,勾着他忍不住将她滑嫩的双手,桎梏在头顶,好让自己能欺负得更得心应手。

气息还没喘匀,男人就又靠了过来,用着平静的语气,说:“我哪里不如他们?”

盛怀宁睫毛扑簌着连续颤动了好几下,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他为何会在水深火热中询问这个,直至一个小时前在宴会厅的记忆陡然袭来,才笨拙地虚贴上了他的唇。

眼下,她暗暗决定,以后坚决不能再惹到贺尘晔,醋意大就算了,气性竟也大到让她无法招架。

这件礼服的款式,让她的半边肩膀都袒露了出来,被冷硬的西装衣料碰上,控制不住就想打冷战。

男人自然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终于松开了束缚着她的那只手,慢悠悠地单手解着纽扣,又将坠了装饰的领带扯了下来,这才重新贴上了她。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盛怀宁觉得隔了层轻薄衣料的胸膛,烫到她快失了理智,情不自禁就把自己送了上去,能切切实实感受到那明显的存在。

她大着胆子,费尽心力,逼着他不由溢出了一声闷哼。

以往,贺尘晔都是只顾及着她的感受,面对她所有的暗示都不为所动。

有时是在她颤栗着意识不清时,等她缓神之际跑去洗手间冲冷水澡。

有时甚至是在取悦她时,宁肯强忍着冲动,也不愿让她沾染毫分。

这一次,盛怀宁默许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可偏偏,他说:“不行,你乖一点。”

她默了半刻,浑身上下卸了力,回落到沙发上,顿觉意兴阑珊。

贺尘晔瞧着她,大掌又在她没了兴致时,悄无声息地碰上她散落在腿边的裙摆。

盛怀宁一怔,仿佛没骨头般任由面前的人操控自己,使她转过了身。

贺尘晔贴耳靠近,低声提醒她接下来要面临些什么。

盛怀宁双目圆睁,双腿不自觉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陡然袭来的轻微痛感,吓得她不禁轻呼了一声,却又不得不继续听之任之。

没一会儿,胳膊变得酸软无力,她却不敢低头,仿若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忽略早已变得狼狈不堪的自己。

盛怀宁感觉自己已被焚烧殆尽,被抱着放入宽敞的浴缸时都快魂飞魄散了。

再出来,她差不多缓了过来,推了下紧抱着自己的人,说:“我的行李还在老师家里。”

“我去帮你拿。”贺尘晔回。

“你等我再休息一会儿,”她闭着眼,“你自己去的话,不太礼貌。”

毕竟对于Elodie来说,贺尘晔只是她的恋人,若是没了这层关系,跟陌生人无异。

等着盛怀宁穿戴好,楼下的生日宴会刚刚结束。

Elodie和Rafael站在门口送客,李维则已经将车停好等着。

她和贺尘晔并肩朝外走,忽然被身后的一道男嗓叫住。

“贝总,贝总?贝总…”

贺尘晔拧眉,不得不停下去应,颔首道:“好久不见,王经理。”

男人个子不高,一身浅灰色西装,约莫四十岁的样子,视线仅在盛怀宁落了一秒,就又去寻贺尘晔,“贝总,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近来可好?”

又寒暄了几分钟,贺尘晔继续牵着她走出了酒店。

盛怀宁疑惑着回头看了眼,看样子应该是贺尘晔以前的合作伙伴,可是,这个称呼…

她好奇道:“怎么连你工作上的朋友也这么叫你?”

第32章别吵32

“我——”

贺尘晔的回应被打断,与盛怀宁一同转身,望向从车上下来的李维。

李维远远就瞧见了他们,好不容易等着贺尘晔应付完偶遇的好友,忙抬起右手高声唤了一句,“这里!”

他推开门下去,走过去时,看见贺尘晔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隐约有点对他颇为感激的意思,还有一丝让人更难以察觉的庆幸。

盛怀宁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本就是好奇心作祟,想多了解一些贺尘晔以前读书,还有工作时的样子。

偶被打断,她也不会介怀,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

三个人上了车,便往Elodie的公寓驶去。

期间贺尘晔坐在副驾,一直与李维聊着工作上的事情,中英文切换自如,听得盛怀宁是两眼一黑,暗暗觉得自己没插手家里的企业,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倚回真皮座椅,修长的手指在浮了层水雾的玻璃上,轻轻擦出一小片地方,好方便自己去看窗外依旧纷扬而下的雪花。

港城一年四季气温相差不大,雨水虽多,但下雪却是少之又少。

盛怀宁头一次见,是初来纽约的第一年。

那时为了适应急转直下的寒冬天气,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都待在琴室,要不是有罗稚,还有Elodie在,她恐怕早就饿死了。

后来,罗稚有一次外出购买食材,再回来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狼狈。

出于关心,她问了一嘴,才知道外边已经下了一整晚的雪,这会儿积雪未消,是赏雪的最好时机。

纵使盛怀宁再怕冷,都忍不住要跑出去看一眼。

那时她也像今天一样,穿了件白色大衣,兴冲冲地奔入一片茫茫雪色,几乎要和周围融为一体。

她不自觉就出了神,想着明天要是雪没停,一定要跟贺尘晔去附近走一走,提前感受一下纽约圣诞前的气氛。

恍惚着,对于前排李维的忽然搭话,是浑然不觉。

李维声音拔高了点,很有耐心,“嫂子,Dita?”

盛怀宁猛然回头,露出惊愕的表情,“怎么了?”

李维单手操控着方向盘,抽空望了眼后视镜中的盛怀宁,用着调笑的语气,猝不及防说了句,“我们这个小圈子里,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学校一起毕业的。习惯养成容易,改起来难,大家一时兴起叫的就还是以前的昵称,久而久之,许多同事还有合作伙伴就都跟着一起叫了。”

旧事重提,她有一分钟的不解。

随后,她就明白了过来,李维这是在解答她方才问贺尘晔的那个问题,可这小心翼翼的姿态,让她实在有些难为情。

盛怀宁忙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慢吞吞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一开始以为你们只有私底下会这么称呼他,所以刚刚有点意外。”

“这是爱称。”

李维是典型的西方性情,爽朗、肆意,心直口快,一说完就连笑了好几声,让一旁的贺尘晔急忙抬手按了按耳根的位置,还顺带着侧了侧身,妄想着能寻片刻的清净。

她凝了下眉,跟贺尘晔的动作差不多同步,却又不得不弯唇,给对方一些礼节性的回应。

未来的几天,盛怀宁跟着Elodie跑了几趟琴行,挑了些中意的寄回国,其余时间不是在购物,就是在酒店睡觉,十分悠闲惬意。

相比起来,贺尘晔就没那么舒服了,早出晚归。

回到酒店,要么抱着一沓报表在沙发上看,要么就是接打数不清的电话和视频,让盛怀宁看着就累。

直到回国前一天,贺尘晔才终于有了半刻的清闲。

两个人没出门,窝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看了会儿电影,就去收拾行李。

盛怀宁一如往常那般,看着贺尘晔忙里忙外,时不时会过去故意捣乱两下,被他捉着胳膊又按了回去。

她半趴在沙发上,裙摆被回勾着滑落下去,露出一小截光洁的小腿。

直到贺尘晔从购物袋中,拿出一条羊绒围巾,她低声说:“呀,我都忘记了,这是买给你的,快试试看。”

贺尘晔依言展开,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走到她的面前,特地给她看。

盛怀宁帮着打了个精巧的结,身子后撤,瞧了一遍又一遍。

顿觉心口被浅浅地激起一层涟漪,连忙凑上去就想亲一下,却被桌上手机忽然传来的振动音吓了一跳。

反应短瞬,她撇了下唇,不情不愿地去接电话。

一看是罗稚,就笑着埋怨,“你好烦,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罗稚闻言,未理会,只严肃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啊,你不是知道?”她回了句。

“好,明天我来接你。”

盛怀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敛眸,“是有什么事?”

“等你回来再说。”

回到港城。

盛怀宁一下飞机,就将脱下来的大衣丢到了贺尘晔的怀里。

她一身轻松,走贵宾通道前往地下停车场。

站定后,罗稚驾车径直停在了她的面前。

从机场到明隽,只在刚上车的时候,罗稚跟贺尘晔交谈了几句,此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盛怀宁脑海里的思绪,千回百转着。

从与罗稚的那通电话结束后,她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是托罗稚找人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她的耐心可有可无,更是对事不对人。

当时她在微信上求了许久,罗稚都是缄口不言,只冷冰冰地撂下一句,回去详谈。

这不,盛怀宁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盼望着别堵车,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她实在如坐针毡。

良久,车子终于驶入地下车库。

盛怀宁一声接着一声催促,一迈入公寓的入户门,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回身怔怔地望着罗稚。

罗稚弯腰下去,边换鞋边掀眼撞上她的视线,表情一懵,一时之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那个…”

跟在两个人后面的贺尘晔早就换好了拖鞋,自然而然地拖着行李箱朝里走,语气无波无澜,仿若完全没察觉到这陡然沉闷的气氛。

“我去衣帽间帮你把行李收拾出来,”说完,又挪开视线,“罗经纪方便的话,可以留下来一起用晚餐。”

罗稚错愕几秒,“谢谢。”

话落,男人抬脚,径自进了衣帽间,还顺手带上了门,将里外彻底隔绝了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盛怀宁带着罗稚去了书房。

直到落锁的声音响起,她才迅速转身,话都说不利索,“到…到底什么事?”

罗稚轻蹙了下眉,双手叠放在膝上,靠回椅背,说:“明天有场应酬,老板吩咐我带着你去。”

盛怀宁怔忡了许久,依稀发出一声不解的短哼声,没懂眼前的人如此费力地卖关子,竟就只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她没再深想,声音低着,“娱乐圈里的陪吃、陪喝、陪玩,我做不来。”

罗稚把耳边落着的一绺碎发挽回去,知道她大致是想歪了,急忙出声把她拉了回来,“就只是吃顿饭,我带着你,你带着嘴就行。”

“喔。”

寂静几秒,她还是不太相信罗稚这般火急火燎,兴冲冲跑去机场接她,没有其他的目的。

这种小事,发条微信给她,都好过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陪她在这里闲扯。

盛怀宁眉尾一扬,直言:“你可以进入正题了。”

罗稚瞳孔骤缩,深吸了口气,默默组织着语言,过了会儿,才说:“你让我找人查的那件事…”

这话精准勾起了盛怀宁的好奇心,她翕张唇瓣,抢话:“是谁?”

“贺…”罗稚支吾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转而又道,“你去服务中心取车的那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他也去了。”

看着眼前的人遥遥冲着衣帽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本能地勾唇,呵笑出一声,“还有呢?”

“没…没了。”

盛怀宁不带任何迟疑,忍着半刻前惊悸的不适,抑制不住地怒喝,“告诉你找的那个人,我付钱给他,不是让他拿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随意糊弄的,我盛怀宁的钱没那么好赚。”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她右手施了点力道,一把扯开了窗帘,不由皱紧眉头,“服务中心又不是特地开给我的,我可以去,他不能去?没有证据前,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

罗稚没想到自己仅说了这么几句,就让盛怀宁如此怒火中烧,暗暗懊悔不该这么草率。

她的本意只是为了提醒盛怀宁一下,毕竟凑巧的事情太多了,能提防就多提防一些,无奈她还是低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失语几秒,她起身走到盛怀宁的身后,一同望向窗外。

维港的黄昏,像是被人打翻了调色盘,火红晚霞渲染出一整片渐变的画卷。

盛怀宁闭了闭眼,冷静了些许,“抱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

“Dita…”

她再也佯装不下去,轻着步子到沙发前坐下,发出低低的一声叹息,“稚姐,你先回去吧,今晚不能留你吃饭了。”

罗稚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她计较,任她敛眸呆滞着,抬脚出了书房。

阒静的客厅内,贺尘晔一收完行李就出来了,只是刚一坐下,不远处的房门就从里拉开,最先泄出来的是一缕暖黄色的光线。

随后,他察觉到有人路过客厅,在玄关窸窣一阵,才拂袖而去。

公寓内,足足陷入了快十分钟的沉默。

贺尘晔没再继续等下去,悄步过去,叩了叩门,语速慢着,“宁宁。”

无人回应,他才推门进去,刚好惊醒了里面阖眼假寐的人。

女孩子倏然间睁开眼,下意识挺身靠到了沙发的角落,俨然是一副高度防备的姿态。

贺尘晔心跳忽然失拍,莫名有种心脏悬了许久忽然坠地的无措感。

眼前的这一幕,他仿佛在梦中预见过许多次,嗓音不自觉低哑下去,微弱而不稳,“你…在怕我?”

第33章别吵33

书房内静得出奇,盛怀宁出神了半刻。

她逐渐怀疑,这么久以来的种种,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里太美好,她才不愿醒,甚至是愿意一睡不醒。

仅一米多长的丝绒沙发,盛怀宁躺得很局促。

只是动作间,她偏过头,眼前不自觉又变得模糊起来,隐约能看见贺尘晔那倍感受伤的眼神,还有被她三言两语支走后落寞的背影。

盛怀宁语音操控着熄掉了所有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将自己的心神收回来。

她呵出一口气,恹恹地走了出去。

想必是贺尘晔离开前特地给她留了灯,使她不至于穿过客厅,回卧房的路上被磕到碰到。

然而途径餐厅时,扑鼻而来的浓汤香气还有饭菜香味,让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长桌上的流苏桌布、鲜花、摆件,一丝未动,只在靠厨房那边的角落里,搁了一碗食材极为丰富的茄汁拉面,和几份可口的小菜。

本就是不能久放的食物,加热餐板就显得多余起来。

盛怀宁拉开椅子坐下,执筷一挑,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软趴趴的口感用不着嚼,就可以囫囵咽下。

她弯了下唇,又用汤匙盛了点酸豆角,慢悠悠塞入口中。

酸辣霎时刺激了味蕾,她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只能一口接一口地用拉面来缓解。

良久,盛怀宁渐渐接受现实,她的饮食习惯,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一点辣椒就哭成这个样子。

她就是难过,甚至是有一瞬间,干脆想着让罗稚吩咐那人别再查了。

是谁都不重要,这世间纯粹的感情,存在的概率本就微乎其微。

翌日早,晨光微明。

盛怀宁拖着疲软的身子,从洗手间回到卧室,刚一坐下,欲呕的不适感再度袭来。

大概是昨晚吃完那份热汤面,又喝了冰水的缘故。

睡到半夜,她便开始呕吐不止,浑身的气力都被抽散了。

心里卯着股劲,纵使这会儿她早已饿到前胸贴后背,又被这病来如山倒折磨得不成人样,她也不愿给紫澜山庄打去一通电话。

又躺了会儿,盛怀宁从床头拿过手机,缓步去了厨房。

她翻出菜谱,一比一照着上面,从冰箱里拿食材。

忽然,丢在厨台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循声望过去。

亮着的屏幕上,通知中心里的未读信息,除却一条新闻推送,便是几乎同一时间贺尘晔发来的微信。

习惯使然,盛怀宁未给手机设置任何密码,任何消息的详情能很直观地看到。

短短一句话,她迅速一扫,就急急忙忙跑向玄关。

门一拉开,外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

透明的材质,能看见里面装着的,正是她准备自力更生,尝试着要去做的靓汤。

龙眼莲子黄芪鸡汤,对现在的她来说,跟救命稻草无异。

她不由拢紧了手指,倏一抬头,不远处的电梯刚刚阖上,朦朦胧胧能嗅到那熟悉的香氛气味。

再回到厨房,她掀开保温饭盒的盖子,径自端到嘴边,热气瞬间在面上氤了层细密的水珠。

盛怀宁在味觉的冲击下,一次又一次地摁亮手机,痴痴地望着。

【老干部:早餐放门口了,记得热一下再吃,我先去公司了。】

一盅热汤下肚,精气神终于回来了些。

临休息前,她侧卧着从枕下摸出手机,开始思索着要不要给贺尘晔回复。

昨晚她情绪起伏不定,赶人走的时候,确实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现在冷静下来,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几秒钟后,盛怀宁不显情绪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发完又觉得太冷冰冰了,急忙撤回,重新编辑发出,【好。】

盛怀宁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四点。

生怕她会爽约,罗稚直接跑来公寓抓人。

卧室内一片漆黑,罗稚是打着手机电筒进去的,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见没人吭声才上手拍了一把。

盛怀宁从鼻间哼出懒洋洋的一声,语调软绵绵的,“几点了?”

“下午四点。”罗稚关掉电筒,打开角落的落地台灯,还很贴心地把灯光调到了最弱。

“吃饭定的几点?”

“晚上八点。”

她慢吞吞坐起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地说:“都有哪些人啊?就必须要去么?”

罗稚弯腰拾起脚边的抱枕,丢回床上,“你就纡尊降贵去吃顿饭,吃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大老板也在,应该都是些生意上的人。”她又适时补充了一句。

盛怀宁点了点头,微抿了下唇,慢悠*悠蹭着重新钻回了被窝,脑袋深陷在绵软的枕头里,作势就要闭上眼睛接着睡。

罗稚连续“欸”了好几声,索性直接掀开了棉被,让仅着了条吊带睡裙的她彻底袒露在眼前,下一秒就将冰凉的两只手,贴上她滑嫩的后背。

清醒只需要三秒钟,她猛地爬起身,躲到了另一侧,长而卷的睫毛眨动着,眼底全是无辜。

“赶紧收好出来,”罗稚说完就往外走,又忽然顿足回头,“对了,你怎么叫了餐也不拿进来?”

“什么餐?我没叫啊。”

盛怀宁穿外衫的手一滞,茫然抬眸。

罗稚隔空指向餐厅的位置,那桌上放着她刚才顺手拿进来的帆布包,沉甸甸的,里面三四个盒子,看着就很丰盛。

她说:“我看就放在你门外的柜子上。”

盛怀宁喉头一紧,赤脚跳下床,一出门就看到了。

犹记得这帆布包还是第一次她跑去贺尘晔的公司,送完便当就遗忘在了那里,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拿回来。

她将分格装的饭菜,一股脑塞入冰箱,语气稀松平常,“是贺尘晔送来的。”

“他…对你真的挺上心的。”罗稚失笑。

盛怀宁愣了好几秒,“嗯”了一声,习惯性解锁手机触进微信。

被置顶在最上方的贺尘晔,果然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发过两条消息过来。

【老干部:中午时间有点赶,不合胃口的话,我再重新帮你叫餐。】

【老干部:晚上有应酬,会晚一点回去。】

文字里看不出情绪,盛怀宁却品出了一丝丝卖惨的味道。

她仿佛能想象到男人一忙完工作,就往回赶的狼狈样,还有等她回消息时的煎熬,想必心里定是七上八下。

盛怀宁站在原地陷入无尽的迷惘,后在听到罗稚的催促声后,才得以抽身出来。

她化了个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色的淡妆,又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墨绿色丝绒长裙换上,为了晚上御寒用的薄呢外套则搭在了肘间。

吃饭的地方在尖沙咀,离明隽不远,驱车十分钟可达。

两个人一下车就有侍应生出来接待,横穿过有着繁复璨耀吊灯的大厅,再上楼,左手边便是今日用来设宴的独立包厢。

推门进去,已有不少人围坐在圆桌前谈笑风生,都在看见盛怀宁时,不约而同噤了声。

太和集团的千金,哪怕以往很少参加这些商务酒宴,但威名在外,无人不知,再是后来踏入娱乐圈,露脸的机会多了起来,就几乎成为所有人酒桌上的谈资。

盛怀宁轻一蹙眉,跟着罗稚落座在了公司大老板的右手边,而另一边那几个正中间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不久,方才带着她们进来的那位侍应生,再次引导着四位男士走了进来。

四周霎时变得热闹起来,不少让她听起来不舒服的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

盛怀宁循着所有人的视线,想要探一探被架得如此之高的人究竟是谁。

她一怔,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几个人坐了下来。

与她之间仅隔了一人的男人,穿了套略显花哨的西装,领带扎得很规矩,反倒是衣上配着的饰品尤为抢眼,各有各的精致。

视线好不容易撞上,盛怀宁却不动声色地错开,只在心里好奇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贺尘晔,原来他微信里说的应酬竟就是这个。

人到齐,饭局正式开始。

席间盛怀宁就如罗稚所说的那般,只顾着张嘴吃饭,偶尔会在端起酒杯时,听一听这些人究竟在聊些什么。

经过一番漫长的推杯换盏,难免会有人酒意上头,口无遮拦。

之前跟着贺尘晔一起进来的一位男士,一开始听口音不像是中国人。

这会儿喝多了,中文夹带着日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后来又因合作没谈妥发起火来。

或许骨子里本就如此,这位男士极其看不起没点背景,辛辛苦苦靠自己爬上来的人,明里暗里开始讽刺贺尘晔,最后连带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说教了一通。

——金鸡就是金鸡,再怎么努力也变不成凤凰,在别人面前不还是得装孙子。

——娱乐圈里的人都是一身臭脾气,戏子身,却妄想着自己是皇帝命。

相较于其他人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贺尘晔一开始还算平静,只在那后来越发有指向性的话传来时,彻底沉下了脸。

他眸如寒冰,刚准备起身,坐在右手边的一个人先他一步,端起酒杯,直接泼向了那位男士。

一声惊呼过后,众人诧异的目光汇聚在一处。

盛怀宁面含怒气,放下的酒杯,因力气过大碎了底,尖利的嗓音满是不悦,“孙子?戏子?那请问你是个什么东西?跑出来丢人现眼的跳梁小丑?”

被当众泼酒,这显然是一件极具侮辱的事情。

男人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下,腾地站起来,后被自己的同伴强行按住。

闹了这么一通,合作的事情肯定是彻底告吹了,如若再惹上其他的事情,恐会后患无穷。

好好的一顿酒宴,被迫提前结束。

盛怀宁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

直到梯门敞开,看见自家门外站着的贺尘晔,火气再次窜了上来。

那会儿在酒桌上,如若不是罗稚一直在旁边拦着她,还没轮到那个王八蛋骂到她,她就已经将面前的酒瓶扔到那人的头上了。

可眼前的人,被侮辱到那种地步,竟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都不知道该夸他大度,还是该骂他懦弱。

有些事情想不通,盛怀宁也就懒得再去想了。

她收回思绪,绕开贺尘晔占着的那块地方,把右手搭在了入户门的识别感应区。

忽地,一只大掌探过来,狠狠攥在她的手腕。

一个巧劲,她就落入到一个宽厚又温热的怀抱。

第34章别吵34

盛怀宁无法想象。

仅两天的时间,比她以往这么多年还要充实、精彩。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用足了力道,将她箍到呼吸困难。

她止息短瞬,开始费力挣扎,时间一久,更觉怒火中烧。

眼瞧着怀里的人是真动怒了,贺尘晔不得不松了劲,任由她按在他的肩头往外推。

盛怀宁的眼圈一瞬间红了,耷拉着脑袋,再次伸手去解锁入户门。

电子音响了三声,刚拦过她的手又故技重施,这次却被她很巧妙躲开。

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侯梯厅,左手边放着一个香槟色的大肚花瓶,里面插着的南天竹是一整片粉中独有的一丁点绿。

她手臂甩开,不小心碰到,霎那间摔了一地的碎片,淌出来的水将厚重的地毯迅速浸透,氤出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痕迹。

盛怀宁身形一颤,余光里有只大掌悬停在她的身后,似是怕她会被身后的玻璃碎渣伤到。

她绷着脸,声音沉哑,“刚才吃饭的时候,那家伙说的话,没一句中听的,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你在工作的时候,就一直这样任由那些人,爬到你的头上欺负你吗?”

贺尘晔眼睫敛下去,目光柔柔地望着。

女孩子双臂环在胸前,隐在衣料之下的两只手,狠狠地蜷握成拳,声调不再似之前在饭局上那般尖细,拖长的调子毫无杀伤力,硬是将强凹出来的气势拉低了不少。

半晌无声。

盛怀宁抬起水润的双眼,男人的大半张脸,在头顶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显露出来的情绪晦涩难辨,可那凝着她的眼神,让她一时心悸,

恍惚间,她脑中闪过几幕自己扮乖的画面。

过去的她,就像是初入社会不谙世事的好孩子,又像是家教森严百依百顺的乖乖女。

在贺尘晔的面前,她甚少会情绪外露,哪怕着急起来吵上两句,也会很快被她这急性子迅速解决掉。

可最近,她先是在纽约冷暴力贺尘晔,回来又接着因为一件毫无证据的事情,选择了冷处理。

最要命的是,今晚在酒店的包厢里,她又是泼酒,又是弄坏酒杯,再是言语粗俗,活脱脱是蛮横不讲道理的市井泼妇。

按照贺尘晔沉稳儒雅的性子,最该匹配的就是同性情的女孩子,温柔、包容、善解人意。

盛怀宁怔愣的时间过久,蓦地一下回神,反应迟钝了好几秒。

她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可贺尘晔一直沉默,无形中让她越发肯定了自己这会儿所有的猜想。

默了默,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下颌微微往回一勾,未经压抑的音量,顿时响彻在周围,“贺尘晔,你就一丁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么?被我指着鼻子这么斥责,还是无动于衷。你最近肯定也看出来了,我狭隘、小气,脾气更是说来就来,我们——唔——”

贺尘晔眼睛低垂着,内里裹挟着一点点的痴迷,若是不靠近仔细瞧上一会儿,很难会发现。

他来港城的时间虽不长,但平时茶余饭后,总能听到不少人谈论豪门圈子里的各种事情。

对于盛怀宁,他听到最多的就是性子骄纵跋扈、花钱似流水等等。

这会儿,眼前的人揭掉了乖巧懂事的面具,坦露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他看,便不自觉就出了神。

听着那从小巧的红唇中,迸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贺尘晔虚眯了下眼。

渐渐地,他察觉那话貌似越跑越偏,心慌瞬间无处遁形,连忙低身下去,擅作主张用自己的方式堵了回去。

他蛮横地扣住她的下巴,紧闭的牙关被他用舌尖撑开,不急不缓地将滚烫的气息,深入到她的口腔之中。

盛怀宁本能地把手覆上他的胸口,理智被他身上强势的掌控欲彻底揉碎,心甘情愿沦陷。

许久,两个人分开。

他腾出一只手,自耳下挪到她的颈后,安抚性地上下抚弄着。

等怀里的人气息喘匀,贺尘晔才慢悠悠说:“现在,消气了吗?”

盛怀宁懵着,睫毛连连眨动,思索片刻,小声回:“你松开我。”

“那些话我以前听惯了,不痛不痒,懒得理会,后来听到那人的嘴突然脏到了你的身上,你却快了我一步,没给我收拾他的机会。”

头顶响起的男嗓,不咸不淡,只在说到最后时,哼出一声无奈的笑。

闻言,盛怀宁心脏忽然停跳了一拍,全身很快就爬满了细细密密似针扎过的痛。

她从未有机会听贺尘晔聊自己以前的事情,只知道个大概,能在几年时间,从底层爬上来,想必除了能力,还有许多难以言说的苦楚。

盛怀宁瘪瘪唇,嘀咕了句,“你能怎么收拾?”

贺尘晔弯了下唇,“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说大话。”她怨怼地抛下三个字,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这次,入户门打开得很顺利,盛怀宁进去后屈膝坐下,右手刚摸上鞋子侧面的拉链,贺尘晔已经半蹲下来,接过了她手上的活。

她一时间瞠目结舌,兀自慵懒靠上沙发,暗自琢磨着。

面前的人,好似对她自爆式的那些话并不在乎,沉默着听她絮絮叨叨一大堆,仅是为了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发泄。

盛怀宁轻咬住下唇,垂头看着男人慢条斯理地帮她套上居家拖鞋后,左手始终停留在她的脚踝处,让她动弹不得,

她偏过头思忖,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这会儿倒不如借着机会,连同昨晚的事情一同解决算了。

可…总不能因为调查出来的那么一点信息,就捕风捉影地质问贺尘晔,接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难免有些过早杞人忧天。

在贺尘晔静如幽潭的瞳眸注视下,盛怀宁淡淡睨去一眼,双手在背后绞住,声音带着委屈,压得很低很轻。

她说:“贺尘晔,从小到大,有不少人不怀好意地接近我,爹地妈咪替我收拾过很多烂摊子,后来他们或许是被吓怕了,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我的生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

停顿了下,她深吸了口气,“直到现在,他们依旧如此,希望我能够放弃大提琴,回去学着管理家里的公司,我反抗过很多次,但我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么做的后果肯定就是让他们彻底放弃我,我…最喜欢买漂亮衣服,还有包包和各种各样的珠宝,我…”

听着那越来越小的声音,说到最后还抽泣了几声。

贺尘晔松开在她脚踝的手,慢慢上移,将整只手臂横在她的小腿后,好拉近与她的距离,“所以昨晚…是因为这个?”

盛怀宁鼻头红通通的,跟着点了点头。

见状,贺尘晔起身打开了屋内的所有灯光,又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牵着她去了餐厅,说:“晚上看你没吃多少,饿不饿?”

话题转得太快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有意避开,可这样她不就是白白浪费时间,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

盛怀宁有些气急败坏地抽回手,在餐桌前坐下后,有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贺尘晔瞥见岛台上的帆布包,“午餐没吃?”

“倒了。”她冷哼声。

“是不是不合胃口?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做给你?”

“不需要,我有佣人,比你好使。”

“那你喜欢哪个菜系?我可以试试看。”

“不吃不吃,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想吃。”

贺尘晔总算看出来了,女孩子的火气说来就来,不管他说什么,都会立即想法子驳回来,故意跟他作对。

他抬脚靠过去,单手支在桌边,伏身和她对视,非常好脾气地说:“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待会儿我有东西拿给你看。”

“什么?”注意力说转移就转移,她好奇地眨眨眼,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厨房内一阵叮呤当啷的闹腾过后,盛怀宁勉为其难地将小半碗清汤素面吃完了。

贺尘晔收拾完,正儿八经地问她,“方不方便借用一下你的电脑?”

她不经意皱眉,朝着书房的方向指了指。

“跟我来。”他丢掉手里的乳霜纸,阔步过去。

书房内一片明亮,较昨晚简直是两幅景象。

盛怀宁被贺尘晔按着肩膀坐在软椅上,后在她的迷惘中,灵活地操控着她面前的电脑,让她不禁怀疑这究竟是谁家,谁的书房,谁的电脑。

片刻,贺尘晔将电脑的使用权递到她的手里,下巴一抬,示意她滑动鼠标仔细查看。

PDF文件点开后,一阵眼花缭乱。

盛怀宁从上往下粗略看了一遍,这里面涵盖了贺尘晔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固定资产、流动资金、股票、基金、证券,甚至于他在百信证券的股权占比,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她不懂他的用意,久久没吭声,只望着他。

贺尘晔的神情很严肃,说:“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你买衣服、包包、首饰,但目前我还年轻,还会有很多的机会,我——”

“贺尘晔…”

盛怀宁一时短暂失声,她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个人资产明细算是这些生意场上的人,最最机密的东西,有的甚至是对枕边人都会刻意隐瞒上三分。

可贺尘晔就这样毫不保留地全部拿给她看,话里话外,更是给了她可以随意支配的权利。

方才她在玄关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能让贺尘晔明白,别有用心地接近她,是不会得到任何助力。

不知是不是她说得太隐晦的缘故,才使得他悟错了她的意思,但…能如此毫无防备对待她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舍得利用她。

忽然,盛怀宁想起今天凌晨,她被胃部的绞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时,拿过手机想要看一眼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罗稚发来的几条微信。

——Dita,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为我的草率向你道歉。

——我知道你一定为我的话,感到心神不宁,但我觉得,即使以前你的身边出现过许多居心不良的人,他们或许是图谋你的身份,图谋你的钱财,但也许他是一个例外,他图的,只是你这个人。

盛怀宁张了张嘴,发现脑子里除了罗稚的这段话,便无任何东西。

真的,图的只是她这个人吗。

第35章别吵35

盛怀宁记得读书时,内地有个男子组合,都是刚成年不久,凭借俊朗的外貌和欢快的唱风,一出道就吸引了大众的注意。

班上几乎所有的女生,一到下课的时间,就会围在一起讨论,海报、专辑、周边,都是一沓一沓地买。

那时的盛怀宁一门心思就是买漂亮裙子,而她们则是攒钱买机票,去内地看演唱会,追各种商务活动,还有签售会。

她听到最多的话便是:

呜呜呜呜…我老公好帅,是组合里的舞蹈担当。

昨晚我又梦到我家宝贝了,画面简直无法直视。

他要是恋爱了,我可能会哭塌所有的维港码头。

盛怀宁见识过忠实粉丝的疯狂,还在娱乐新闻上看到更加过火的,跟车、跟机、蹲守小区,简直层出不穷。

她一度认为贺尘晔就是她的粉丝,抛开那些抢来收藏的杂志,其实保存她的联系方式,也算是最好的证明。

换位思考,她是绝对不会将一位毫无交集的异性的联系方式,放入自己的通讯录。

盛怀宁不动声色地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离,平静地关掉文件,在页面退掉贺尘晔的邮箱后,就顺手合上了电脑。

她支着下巴,瘪了瘪嘴,抬眸定定地望着旁边的人,说:“不够。”

“你想买什么,告诉我,我想办法。”贺尘晔登时心慌了半刻,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盛怀宁急忙按住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联系安特助,帮他卖房卖车子。

她无奈至极,却又忍不住故意逗他,“苏富比秋季展场有一枚镶嵌了15克拉粉色钻石的戒指,我喜欢那个,你给买么?”

“抛售一部分股票,应该足够。”他回答得很认真。

“AuroraAria的新品快到了,你也给买么?”

“我不懂购买流程,你可以教我。”

半小时后,盛怀宁实在惊讶贺尘晔竟这般言听计从,仿若她这会儿异想天开到讨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找尽关系、想尽办法,换个方式来满足她。

她埋下头,眼皮耷下时,眼波转动,嘴角带起一丝狡黠的笑,低喃:“听说旺角有家pub,里面的酒保服务好,模样又俊,我想去,你也买单么?”

这次,贺尘晔有短瞬的沉默,蹙着眉的样子,能看出来非常不情愿。

“可以,”说完,似是觉得憋屈,又道,“去之前别让我知道,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盛怀宁假模假样地长叹了一声,双臂交叠平放在桌边,歪着脑袋趴伏下去,颇为遗憾地说了句,“可是如果我刷你的卡,你那边会收到支付明细。”

刹那的安静过后,贺尘晔难以抑制地伏身含住她的唇,只是蜻蜓点水吮了下,弱弱地问:“就一定要去么?”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非常坚定。

“那好,想去就去吧。”他还是选择了认命,语气低迷,眼里空洞无神。

意料之中的结果,盛怀宁面上满是得逞过后的雀跃,抬起身,右手托住他的半边脸,观察了好一会儿,突然靠近啄吻了好几下。

她拿腔拿调地唤了声他的名字,等他应下后,甜腻娇软地说:“那…如果你的钱被我花光了,我可能就不要你了。”

话音刚落,贺尘晔漆黑的长睫垂下,眼底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与她昨夜所看到的别无两样。

玩笑归玩笑,盛怀宁赶忙就要解释,不料面前的人思忖过后,缓声说:“没事。”

她呆滞住,动作迟缓地抬眸与他对视,直愣愣地,欲要在他无甚起伏的语气里,搜寻到一点点的异样。

贺尘晔顺了她的心意,喉头吞咽了好几下,隐约能听见不甘的微哽。

可偏偏,盛怀宁成为这场僵持里的胜利者,却突然笑不出来了。

她眉尾微不可察往上一挑,不再逗趣的语气,沉稳了许多,“我追到的人,怎么可能不要。”

贺尘晔总觉得今夜的自己特像在等待审判,害怕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积蓄,入不了她的眼。

也担心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花光了,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留住她。

对他来说,盛怀宁的这句话,让他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他松下一口气,莞尔一笑,“什么时候追过?”

盛怀宁一时哑然,好像是没追过。

她那会儿鼓足勇气,一表明心意,贺尘晔就答应了,摆明了跟自投罗网没差别。

时间突然无限拉长。

盛怀宁倏地从软椅跳到他的身上,被他眼疾手快托住。

她边吻边嘟囔,“我要是不主动,咱俩现在就只是上下层的邻居关系。”

贺尘晔语速依旧不紧不慢,纵使这会儿有双手,已经扯出他束在西裤里的衣摆,亲密无间地游走在他的上半身。

在愈演愈烈之前,他说:“不会,说不定主动的就是我。”

视野极佳的落地窗,窗帘紧闭,偶有阳光泄进来一点。

盛怀宁保持一个姿势,怔愣地望着头顶的雕花天花板,下半身的酸麻持续到现在,都还未缓解。

她莫名觉得那让她神魂颠倒的异物感犹在,还有那乌黑如墨的短发,扫过她敏-感地带的瘙痒和刺痛,都是她溃不成军的罪魁祸首。

窗户大概没阖紧,微风拂进来,使得她裸露在外的两条腿,顿时爬满了鸡皮疙瘩。

盛怀宁拢开堆成一团的棉被,习惯性摘掉在贺尘晔早起离开后戴上的隔音耳塞,伸直手臂捞过手机。

刚解锁,微信里铺天盖地的微信消息,看得她眼花缭乱。

回复掉置顶里贺尘晔的行程汇报,指尖开始慢慢往下滑动。

沉寂了快一个季度的某个聊天框,这会儿积了足有二十条未读消息。

她撑坐起来,点开从上往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茫然。

AuroraAria中环店的sales,将店里未经展示的所有新品,从每个角度都拍了照片发给了她。

而最下面的那条消息,才是真正让她觉得迷惘的。

【盛小姐,这几件都是只有您的码子,按照以往您的需求,全港城只此一件,不知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好吩咐人为您整理起来再送货上门?】

盛怀宁细眉一拧,认为自己是没睡醒,又再度躺了下去。

眼睛一闭,那消息犹如走马灯般出现在大脑之中,让她是一丝睡意都没了,只好从通讯录翻出sales的电话拨了出去。

简单问了几句,对方只说是店长一早收到消息,全店上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盛怀宁当即决定,待会儿必须要到店了解一下情况。

帕加尼如约到达,是在一个多小时后。

停好车,她稳健地踩着高跟鞋朝着目的地去,途径一条宽敞干净的街道时,路边停靠了好几辆警车,不少警察沿街巡视着,十分壮观。

盛怀宁不禁慢下步子,多留心看了几眼,一般情况下,恐怕只有特首出巡,才会这般大张旗鼓。

她收回视线,再耽误下去,门店就该下班休息了,忙抬脚继续往前走,进去后又经引导到了vic休息室。

刚坐稳,sales就将iPad递到了她的手里。

还是以往的流程,她选定后,再由模特试穿展示,一旁的介绍言简意赅,字字句句非常懂她的喜好。

不同的是,盛怀宁今天一直神游在外。

有时她忙起来,妈咪会帮她在各大品牌预定所有新款,再悉数送到紫澜山庄,完全不会像今天这样。

她抬眼,出声喊停,让sales将店长叫了过来。

店长躬身帮她倒好茶,站在旁边等她吩咐。

盛怀宁转了下左手食指上的猫咪戒指,问:“不知道你这边方不方便走内部系统,帮我查询一下付款方的具体信息?”

店长一时犹疑不定,按道理来说,这些都是客户的隐私,贸然查询并透露属于违规行为。

盛怀宁自然也明白,不好再多为难,只能重新换个方式,“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有权利直接拒收的。现在,我也不需要你破例为了我而违规,但你得告诉我跟你交涉的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店长面色铁青,她深知得罪盛怀宁的结果,况且这一单做成,提成可以说是非常可观。思考过后,她将十一位数字整整齐齐写了下来。

盛怀宁接过,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后经与她通讯录里的做对比,确认是安特助的电话号码。

一切都真相大白,安特助后面的人,只能是贺尘晔。

明明昨晚还说不懂购买流程,让她教他,今天就突然无师自通,要是不夸上一句天赋异禀,也太委屈他了。

盛怀宁当即决定,还是退掉比较好,反正妈咪也会帮她来买。

让贺尘晔因为她的变相试探损失这么一大笔,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贺尘晔打声招呼,忽然听到不远处几名sales正窃窃私语说个不停。

盛怀宁回头看了一眼,那边霎时就恢复到了安静,掩唇的样子仿佛是将她当做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她懒洋洋靠回沙发,问:“今天中环是有什么重要活动么?我看外边有不少警察。”

见她出声询问,那几名sales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为首的那位回答她,“昨晚这附近发生了暴力殴打事件,有个人被拖到监控盲区,让一群人套上麻袋打了一顿,最后那人报警了,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说完,另外一位又及时补充,“听说被打得特别惨,胳膊断了一只,浑身上下好多伤。”

这时,店长也开口了,“一个酒鬼,说话颠三倒四,在警署闹了一晚上,一激动就用日语开始说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谁知道被打的事情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他自己摔哪儿了。”

盛怀宁呆愣着,凭着这几句话,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贺尘晔埋怨她没给他收拾那王八蛋的机会。

她那会儿好奇问他能怎么收拾。

这人没好气地告诉她——套个麻袋,揍他一顿。

当时,她以为贺尘晔只是为了逗她开心,或者就嘴上随便说说,没想到竟真的去做了。

虽然趁人不备,以恶制恶,不太道德,但与她而言,这是以牙还牙。

末了,盛怀宁很畅快地轻笑了一声,接着刚才未做完的事情,给贺尘晔发了条微信过去。

贺尘晔收到的时候,正和甲方在会客室里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