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穿着我的衣服,要去哪?(1 / 2)

痛觉失常 落九盏 2161 字 7天前

上了呼吸机之后的第五十多个小时,周行芸艰难转醒。

顾潮西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潦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胡茬都在唇边结了厚厚一层。

周行芸从一个巨大的梦境里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顾潮西在病床边趴着,握紧了她的手。

她浑身乏力到近乎无法行动,声音哑得似一把锯在厮磨:“小西...”

顾潮西根本睡不沉,夜里手机屏幕在他脑袋边只是亮一下都可以将他惊醒。

他闻声起来,望住醒来的周行芸怔愣了几秒,似乎在费力将现实和梦境剥离开来。

直到周行芸眉头皱起来,眼底一下变得湿润润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呀——”

他猛地起身,险些撞翻身下的椅子:“妈,你醒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他用手背蹭一下通红的眼睛,在床头的应急铃上接连按了很多下,从快到慢,从轻到重,按到最后一下,手掌覆着按铃,额头抵着手背,像是被抽走浑身的力气,只剩肩膀在动。

周行芸带着检测器的手指费力抬起来,伸向他的衣角:“我这不是还好着吗,哭什么。你上次哭鼻子,还是上小学的时候,说要冲去政府大院,找你爸为我要个名分。”

顾潮西不说话,周行芸只能用余光看到,他身上本就宽松的卫衣,在她这句话音落了之后,泛出了更多的褶皱。

医生和护士涌进来,顾潮西趁人多转身,到病房外面去等。

入了夜,周行芸各项指标好转,强行要求顾潮西回家去休息,第二天就回学校复课。顾潮西不肯,她就跟他闹脾气,用不配合检查不好好吃药佯装威胁。

顾潮西拿她没办法,不情愿也只能应下来,再三叮嘱医生,自己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什么事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他。

得到医生再三保证,他才放心。而后又保守地问过医生,医生回给他一个保守的答案。

但保守的土壤里种上保守的种子,最终开出的可能是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坏的花。

他想起前几天在桐城时事新闻里看到的消息,顾卫东又晋升了。

有时候顾潮西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当初找人算了命才靠近的周行芸,不然当年的一个小小处长怎么就平步青云,十几年走完如此漫长的官场长阶。

周行芸一脚踏进鬼门关里,却有人在另一处春风得意。

顾潮西已经没有力气再像当年一样大哭一场,指着天破口大骂,质问好人怎么就得不了好报。

或许他就是周行芸最大的恶报,当年为什么要犯傻生下他,孑然一身远走高飞,独身主义或者找一个平凡一点的男人过幸福一生,有那么难吗。

有那么难吗。

顾潮西最终和周行芸商量,母子俩各退一步,他明天可以不再来,但今晚要看着她入睡才走。

周行芸心疼他那一副面容憔悴的模样,忍着痛竟也早早入了梦。

她睡着后,顾潮西在病床边坐了许久,掏出手机切了许久不用的账号。有近百条未读信息,他一字未看,只发送了一条,问发信方今晚有没有时间。

那边对他消失过久的行为极为不满,一条又一条消息语气不善,轮番朝着他砸过来。

顾潮西照单全收,态度很好附上一句道歉,说他有话要说,说来话长,方便就见面讲。

对方气消下来,还是比较好讲话:「现在去吗?你在家?我就在附近,可以接你。」

顾潮西回:「不在家,在三院。如果你方便,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对方再回过来,人已经在路上:「好,我很快,十分钟就可以到。」

顾潮西想了想,和对方说:「我还有东西要收,半小时后见吧。」

对方爽快回了一个「好」。

时间有些紧,他先跑到卫生间去,用水盆浇水,洗了个彻头彻尾的凉水澡。

顾潮西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他摸遍了衣兜,才想起换过一次衣服,烟早不知道被收到了什么地方去。

他在医院保安亭边的报亭买了口香糖,剥开两条一起怼到嘴里咀嚼。上下齿时不时去找一下下唇内壁的那一颗钉,舌尖顶上去,轻轻咬一下。

没到一个月的时间,仍然有些痛。

好像同时催生了什么关联记忆,钉子每被碰一下,就让他想起那天和顾覃之间那个不算吻的吻来。

“顾潮西?”被熟悉的声音叫到名字,他一瞬心虚,牙齿失了轻重,险些咬掉腮上的一块肉。

他转身,和顾覃四目相对:“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店里没活?”

“嗯,今天的约改时间了。”顾覃看他出现在门口,心下了然,“阿姨醒了?”

顾潮西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包装纸上,丢入手边的垃圾桶里:“睡了,不让我陪,非要赶我回家。”

顾覃没应他的话,只向他迈了一步。

一大步,近到顾覃低头,就可以闻到他发顶的洗发水香。

顾潮西意识到什么,正要后退,却有温热手掌箍住他的后颈,一刹那间同他形成角力。

而后那只大手向上、向上,五指缓缓插入他明显还潮湿着的发间。

无需对质,顾覃的声音十分笃定:“就这么想挨打?”

顾潮西一句“放开我”来不及出口,顾覃已经收回了手。

他与顾覃拉开距离,以掩饰开始起伏的胸口。

顾覃的手却又伸过来,拨开他外套衣领,一眼断定穿在里面的衬衣是他前一天送来的那件:“穿着我的衣服要去哪里?这么急,连回家洗澡都等不得。”

顾潮西语言系统已经完全紊乱,甚至丧失了辩解的欲望。

顾覃此时一定都已经知道了一切,而他不挑明是最后的仁慈。

但他错估了顾覃,面前这个男人连最后一点窗户纸都没打算给他留:“刚从医院离开,就去外面过夜么?”

“去外面过夜”,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在他们两个之间形成的一个约定俗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