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潮西深夜在周行芸的床边转醒,感觉到有一只手正轻柔摸他发顶。
他抬眼,周行芸不知道何时醒过来,张口的第一句话,就说:“你就是折腾,一刻都闲不下来。这耳朵,明天打算这样去学校吗?”
“嗯,”顾潮西半迷糊半清醒地接话,“你是不是嫌我丢人啊?”
“你是我儿子,我嫌谁也不嫌你啊。”周行芸面色还是很差,一只手搭在他头顶一下一下地抚,轻到仿似没有重量,“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我是怕有人背后讲你。”
“您这是怪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该干什么事呗,”顾潮西有点起床气,思绪跟不上,脱腩枫口而出,“我这属于姓顾的遗传,改不了。”
周行芸有气无力,没法跟他再计较这些,只好转移话题:“妈妈的假发和裙子到了没有,好不好看?”
顾潮西头撇到一边去,眼睛眨了很多下,还是生涩得很,索性放弃不眨了,说:“没见着。”
他从趴伏的姿势直起身来,打开手机,收信箱里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小区楼下的快递驿站一小时前发来,提示他即将关站,请及时去取当日包裹。
周行芸心心念念的假发和裙子,本来早该被他取到医院里,却因为一通急救电话,在此时成为了滞留件。
周行芸以为是快递没送到,惋惜道:“真可惜,一般给店铺留言都有用的呀,怎么这次偏偏——咳、咳咳…”
她刚醒来,气息不是很稳,此时话说得多了,开始咳嗽起来。
顾潮西替她顺着气,倒一杯温水给她:“你这样也没法去,到不了就到不了吧。”
“那怎么行,别人拖家带口地给孩子加油,到了咱们家空空如也的,像什么话。”周行芸气息不稳,说出口的话音都一强一弱的,“我没事,天亮了一准就好了,之前放化疗完了不都是这样吗。”
“没有假发,没有裙子,你怎么去。”顾潮西低声说。
“那不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吗,不要不碍事。之前可是你说你妈天生丽质不战自胜的,怎么这会改口——”周行芸话没说完,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向门外看去,“外面是不是有人啊?”
顾潮西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往外面走:“我看看去。”
拉开门,顾覃、祝彰和陶栩三个人一起守在病房外,一个不落。
顾潮西十分意外,眼睛顿时不涩了,开始接连涌上一阵又一阵热意来,冲得眼眶又有点疼。
他虚掩着把门拉上,放轻声音问:“你们一直守在这,没走?快回去吧。”
见几个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好把周行芸搬出来当挡箭牌:“挺晚了,再把我妈吓一跳。”
深夜的VIP病房实在太安静了,饶是顾潮西讲话的声音已经非常小,却逃不过周行芸的耳朵。
几人僵持在门外,听见她的声音就这么轻飘飘地传出来:“我可没说,你又瞎给我扣帽子。是朋友吗小西,进来坐吧,外面多冷。”
“不了吧不了吧,确实太晚了,我们就确认阿姨和你都好就行。”祝彰这个时候反倒扭捏起来,压低声音又挤眉弄眼,“我这一胳膊的图,脖子上都是,让你妈看见再给吓着。”
“那你这么说我也,”陶栩一起往后退,开始动手摘唇上的钉子,“我这全是东西,遮都遮不了,别让阿姨觉得你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带坏你...”
“不打扰,”周行芸却已经开口,“来吧,有点疼,睡不着。你们不介意就和我说说话,我最喜欢和年轻人聊天了。”
顾潮西拗不过,把门推开。
三个人穿上鞋套,放轻了手脚走进去。顾覃最前,祝彰在中间,死死捂着两边衣袖,缩着脖子,鬼鬼祟祟。
陶栩在最后,本来大大方方的女孩,让祝彰一句话说得躲在两个男人背后,脸都不敢露一个。
顾覃的脚步在病床边停住,望着周行芸陷入了沉默,迟迟、迟迟没有开口。
周行芸微微偏头,看到高大的年轻男人站在床边,俯视着她,不发一言。
她试探着问:“你们就是小西说的楼下的邻居吧,是不是看我眼熟,以前打过招呼?”
“没有,第一次见。”顾覃一下回了神,“抱歉,失礼了。”
周行芸笑着摇摇头,视线在他的右耳顿了顿:“阿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顾覃。”
他想也没想报上了大名,而后又陷入片刻的忐忑。发现周行芸并没有现出什么异常的神色,又松下一口气来。
“顾覃...”周行芸失神呢喃一句,“好巧,你也姓顾。”
顾潮西看着还在致力于把自己藏起来的一男一女,有点无语:“你们干嘛呢,进都进来了,我妈又不是看不见你们。”
还是周行芸顺着他的声音望过去,先开了口:“呀,你这头发的颜色真好看。”
祝彰懵了一下,居然把最显眼的脑袋给忘了。
他条件反射,两手一起扣上头顶,一下又把手背到手腕上的两处刺青露得彻彻底底。
“手上的纹身也酷,”周行芸还在夸,“这纹的是什么呀?你过来点,让阿姨看看。”
“我怕吓着您。”祝彰彻底放弃抵抗,还是钉在原地不肯动,自暴自弃似的自我介绍,“我叫祝彰,阿姨。”
“哪能呢,”周行芸直不起身,只能动动手指叫人过去,“你们别这样,这么怕我,人家以为我是什么母夜叉呢。”
陶栩停了摘东西的动作,跟祝彰对视一眼,靠过去,也自报家门:“阿姨好,我...叫陶栩。”
“我没那么古板,你们这个时候和小西一起出现在医院,怎么可能是坏孩子,”周行芸的视线在他们几个身上轮番扫过,“年关那几天,下大雪,送他来医院的也是你们吧?”
祝彰心大,听周行芸这么一说,立刻挠着头笑开了:“阿姨你可吓死我了,我是真啥也没想就鲁鲁莽莽地来了,到门口了才想起来你会不会介意我们这样——”
想了半天似乎也想不出什么优秀的形容词往自己身上套,索性不说了:“这样的。”
“小西说你们在小区附近开了个店,大年初一那天的饭还是在你们那做的呢。”
周行芸笑起来都费力,但她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还是一样好看:“真好呀,年纪轻轻就做老板了。”
祝彰从小没听过有人这么夸他,这会已经有点飘飘然了,话只能由顾覃接过去:“不算,只是有点傍身的技术,做点小生意。”
“家里停水那天,也是你们帮的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