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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道格拉斯抬眼看了看他。

秦叹了一口气,“我是说,如果你实在在意的话,在他痊愈出院后,你们可以去办离婚。”

道格拉斯脸上的表情凝固片刻,他确实想要一个美满的家庭,但是又不想和伊兰离婚。唇舌一时间好像打结了,他没说话。

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一个提议,决定还要你自己来做。”

留下这句话后,秦就离去。

道格拉斯在原地站了一会,手下意识在裤兜处拍了拍,瘪瘪的,没有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比如烟盒什么的。

曾经被伊兰抚平的精神世界,又开始喧嚣起来。

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突突突地疼,他站在这里十分茫然,手足无措,所有思绪都好像一团乱麻。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此时也如此优柔寡断。

要干什么来着?

哦,要去看看伊兰,他刚醒,不能一个人待着。

他最没有安全感。

重新走到病房的门口,道格拉斯推门的手一顿,敏锐的听力让他听到了病房里的声音,属于另一个Alpha的气息存在感强烈。

……

伊兰此时已经能坐起身了,身后靠着柔软的靠枕,他抿着唇看着窗外,窗外的绿植叶子已经红透了,随风飘摇着,摇摇欲坠。

他不太高兴。

刚醒没多久就检查,然后道格拉斯就被秦叫走了,很久都没回来。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伊兰的目光转回来,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是个许久未见的人。

“听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亚克利希亚红唇勾着,她一身利落的西装,手里拎着一本画册。

无视伊兰的抵触,她坐在病床的旁边。伊兰不说话,也不看她,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她把手里的画册交给伊兰。

“前几天让人收拾了下那栋老别墅,发现了这个。”

伊兰看着那本画册才有了些反应,他的手指在画册封面上缓慢划动着,语气平淡:“我以为你早把它丢了。”

和母亲的遗物一样,全都被亚克利希亚丢了个干净。

“怎么会?这是你小时候的回忆。”亚克利希亚笑着说。

伊兰抿了抿唇,他把画册放到一边,终于抬眼看亚克利希亚:“你想说什么?”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冷硬。

但亚克利希亚并没有向以前一样责怪他,反而语气柔和道:“你要不要继续当黎曼家族的继承人?虽然你受了伤,没法生育,但也没关系。我答应了欧文,把伊万嫁给他,到时候你只要将他们的孩子过继到你和道格将军的名下就行,还是能有一个血统纯净的继承人。”

伊兰还以为她说出点别的,有些失望,他轻笑了声,声音里嘲讽明显:“我不需要。”

不需要再当什么继承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孩子。

即使他身体有残缺,也不至于变态到抢别人孩子的地步。

“我知道,你性格执拗,从小到大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亚克利希亚说,“而且,你想做的也一直能够做成,不管是在哪所学校,你都很优秀,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栽培。道格拉斯也是,当初对你很不满,现在不还是围着你转?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

伊兰听得直皱眉,他刚要开口赶亚克利希亚出去,门就被推开了。

道格拉斯目光沉沉的看过来,在他和亚克利希亚之间扫过,语气不善:“最近出了苏珊娜那件事,财政官大人还这么悠闲,真是令人羡慕。”

亚克利希亚本来在说话,看到道格拉斯后就立刻噤声了,她呵呵笑了两声:“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看伊兰的,毕竟他是我的血脉。”

她似乎不准备在道格拉斯在的场合多待,很快站起身,临出门时回头对伊兰道:‘伊兰,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要认真考虑一下,相信你会答应我的,家族与你同在。”

她走后,空气又沉寂下来。

伊兰抬眼看着道格拉斯,语气有些不明显的委屈,“去做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道格拉斯走过来,他没去看伊兰,欲盖弥彰地拿起一个苹果,开始用小刀削皮:“秦找我说了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伊兰的心紧了紧,他尽量自然地问:“他说什么了?是不是说……说,我的身体情况很不好。”

“没有,他说你很好。”道格拉斯语气淡淡的,“不过,你母亲为什么会来?”

第55章退货老婆,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她只是来关心我的身体,你听到什么了吗?”伊兰抿着唇问。

道格拉斯此时苹果已经削完了,他用小刀将赤裸的苹果切成小块,明明力气不大,但看在伊兰的眼睛里,好像切的是他的心脏。

道格拉斯说:“没听到,我刚回来。”

夜晚的时候,伊兰需要洗澡,但他身上的伤口刚刚缝合,虽然经过愈合剂的催化,外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被刺破的器官还是虚弱无比,不敢乱动。

道格拉斯把他抱到浴室里,伊兰其实可以自己解病号服的扣子的,但道格拉斯沉默得他心慌,他必须要和道格拉斯产生些什么互动来缓冲这种不安的感觉。

他看着在调试水温的道格拉斯,湛蓝的眼睛从上到下扫过道格拉斯俊美的面庞,试图从上面找出蛛丝马迹。

很遗憾,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道格拉斯向伊兰走进,他从伊兰湖水一样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的乞求意味,和伊兰相处久了,他有些能分清伊兰什么时候的情绪是自然流露,什么时候是故意为之。

比如现在,就是故意的。

和往常那种经常出现的居高临下的摆出一副引人欺负的诱人表情不同,这次的伊兰把自己放到了很低的位置,他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样,乞求着道格拉斯的怜悯。

就连语气也是软软的风格,他听到伊兰说:“老公,我的手没有力气,解不开扣子,你帮帮我吧。”

许是因为脸皮薄,伊兰其实很少叫老公,他更多的时候是直呼道格拉斯的大名,调戏的时候喊将军,或者干脆直接不叫,一个眼神,看在道格拉斯身上,然后直接说出自己的想说的话。

只有被欺负狠了的时候,才会叫老公。

道格拉斯嗯了一声,走过去给他解扣子。

明明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伊兰却如鲠在喉,他抬着眼睛看道格拉斯,对方却没在看他,低垂着视线默不作声地给他解扣子,仿佛只是一项工作,没有一点旖旎。

浴缸里的水温正好,道格拉斯抱着伊兰坐进去,像在别墅区003号那天一样娴熟地往伊兰身上撩水,清理着对方的身体。

但其实还是和那天不一样的,动作里少了暧昧的意思,洗澡就只是洗澡,就算伊兰想发生什么,故意发出引人遐想的声音,道格拉斯都像冰冷的石头一样,没做出任何反应。

这样的澡很快就洗完了,可能是二十分钟,也可能更短,道格拉斯就把伊兰从浴缸里捞出来了。

他先是拿来一条浴巾,把伊兰身上的水都擦干,又拿来一身新的病号服,给伊兰换上。

扣子由他解开,又由他系上。

像是面对一件拆开后并不满意的商品,又重新包装好,准备退货。

道格拉斯将伊兰抱到病床上,本来想离开的,但是伊兰拽住了他的手,他回头看,看到伊兰脸上的表情很淡,只有眼皮的弧度深了一些,好像加了一层水红色的阴影,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老公,你陪我睡。”一开始,他说话的方式和以前一样,喜欢用陈述句,这样会让聆听者感到被命令的感觉,但片刻后,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不妥,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好不好?”

道格拉斯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他看着过于狭小的床,思考能不能承受住两个人的体型和重量。大概计算出一个结果后,他回答:“好。”

带着可能挤占病人空间的嫌疑,道格拉斯爬上了狭小的床,因为床过于狭小,所以也分不清伊兰是故意的还是被迫的,紧紧贴在他的怀里,他怀疑甚至如果可以,伊兰会把自己融进他的身体。

道格拉斯摸着伊兰的头发说:“快睡吧。”

“嗯。”伊兰这样回答,但他并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抬着眼睛看道格拉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东西似的。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意味明显,道格拉斯喉咙动了动,他沉默了一天,其实是过于茫然无措的下意识反应,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一个受人操控的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去执行,去照顾好作为病人的伊兰,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这样就不会痛。

可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抚上伊兰微热的脸颊,动作缓慢地细细摩挲着,伊兰先是一怔,随即眼里的神色开始柔软,他的手从道格拉斯的衣服下摆钻进去,手指在那片堪称艺术品的腹肌上点着。

他说:“老公,你要不要……”

道格拉斯没等他说完,就猝不及防开口道:“老婆,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是他没有礼貌打断别人说话,而是他脑海里那团乱码般的思绪终于开始生涩地运转,一旦开始处理可能跟伊兰有关的事情,就无法听进去别人在说什么。思考结束,就立刻将思考的结果说出来了。

伊兰本来还在说话,突然被他的问题给了重重一击,因为从自己口腔里发出的声音和道格拉斯的声音同时响彻在耳边,所以伊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应了一会看向道格拉斯的眼底,如同漩涡一般的地方情绪深不可见底。

伊兰有些慌乱,他问:“秦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今天好像问过很多次类似的句子,道格拉斯再笨,也能听出来不对劲。可是伊兰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是不是出了破绽,他演技其实很好,但在道格拉斯面前发挥不了一点。

道格拉斯总是被伊兰类似的问句提醒,提醒他伊兰正在因为你而不安。

他深深呼吸着,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想要和伊兰清算欺骗这笔坏账的勇气立刻消失,他很沉很沉地笑了声,并没有笑意。

“没有,只是你最近不怎么笑,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笑一下吧。”

道格拉斯用手指去碰伊兰弧度微微向下的嘴角,轻轻点了两下,像蜻蜓触水。

伊兰的脸色比白纸还要白,他勉强笑着,比哭还难看:“我在生病,怎么笑得出来?你对病人也太苛刻了。”

伊兰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有多难看,但道格拉斯低下头,吻了吻他勉强扯上去的嘴角,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毛:“现在不是笑出来了?笑得很好看,晚安,你该睡觉了。”

……

伊兰醒来时,身边就不见了道格拉斯的身影,他摸着身边冰凉的床单,眼里因为刚醒的茫然瞬间褪去,他迅速坐起身,开口唤着:“老公?”

他叫了好几声,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答他。

他颦着眉,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起身,在光裸的脚触碰到地板的瞬间,冰凉的感觉顺着脚趾尖传到神经末梢,他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智脑。

视频通话申请正在拨通着,伊兰看着透明光屏上闪烁的自己的身影,紧急捋了捋因为睡觉而变得散乱的发丝。

大概五秒钟后,通话被接通了,道格拉斯的身影显现在面前。

伊兰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心放回了胸腔里,他攥了攥手心问:“老公,你去哪了?”

道格拉斯抬着眼皮打量了伊兰一会,看他的脸色没有变得更差,说:“我在给你买早餐,感觉医院里没有你爱吃的,所以出来买了。你怎么样?”

“还好。”

这段话是道格拉斯从昨晚开始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伊兰紧张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听到道格拉斯又说:“下来的时候看到街边的枫叶,红得很好看,你打开窗就可以看到。”

今早道格拉斯浑浑噩噩得走下来,蓦然一抬眼,正好和那片随风摇曳的红枫树撞了视线,填满视野的红、橙、黄,同色系的颜色交织着,是胡萝卜素和花青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道格拉斯游移在身体之外的灵魂,突然就平静了不少。

伊兰关闭智脑后,按照道格拉斯说的,他自己生疏地打开窗户,看见一片铺天盖地的红。

眼眶突然酸涩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道格拉斯回来了,他带着伊兰爱吃的早餐。

道格拉斯进门时就看到伊兰站在窗外的身影,他心好像被什么砸了一下,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伊兰就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吗?

秋天的风还是有些寒冷的,他走过去把防风装置打开,然后从身后抱住伊兰,环住伊兰的腰,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掌隔着单薄的病号服按在伊兰的小腹上,他精准地找到了那道伤疤的位置,轻轻按着。

道格拉斯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原来也是生殖腔的位置。

道格拉斯在伊兰的耳边低低地说:“听秦说,你参加了考齐尔教授的研究。那个研究好像水平不错,茯苓最近就在那里治疗,身体康复良好。你不是和她一样,身体自愈能力低下吗?虽然她是先天的,而你是后天的,但总归都是同一种疾病,相信对她有用的治疗方法,对你也有用的。要不要接着去?我陪你。”

听到道格拉斯这样说,伊兰本来放松着的身体,骤然一僵。

道格拉斯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冷下一分。

这些事情明明他一点都没有和道格拉斯说过,道格拉斯怎么会知道?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秦告诉他的吗?他说了多少?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生殖腔被破坏从而导致不能生育?

一个个问题在伊兰的心头浮现,一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从头到尾笼罩了他。

他沉默片刻,声音颤抖,语气却尽量平静,他说:“好,你陪我去。”

第56章想牵手他老婆好像要痛死了。

“如果无聊的话,就先听广播,我需要睡一会。”道格拉斯这样说,按下星舰上的广播系统,优雅的女性Omega的声音以一种适中的音量出现在伊兰的耳边。

伊兰身上裹着风衣,由于道格拉斯的坚持,一向不要温度而要风度的他,在里面套了件柔软的咖色毛衣,还过早地戴了围巾。即便如此,唇还是一片苍白。

伊兰浅浅嗯了一声,将下巴埋进围巾里,沉默了会,约摸道格拉斯可能闭上了眼,呼吸变得长而沉,他眼皮一颤,终于敢侧过视线,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对方。

“近日爆发了一件惊天丑闻!即艺术协会会长苏珊娜·艾伯特涉嫌以优势地位和资源,为从事不正当职业的Alpha和Omega介绍寻求刺激的贵族成员和官员,从中谋取利益的恶性事件。目前苏珊娜·艾伯特已被卸任,在首都军区监狱关押中。但该事件牵扯巨大,涉及多个机关的高层,目前正在调查牵涉其中的帝国官员。”

“目前已经发现的有,艺术协会文艺负责人金某、儿童基金会高级业务员伊迪斯……”

女声以相同的音调播报着冗长无聊的名单,其中一些伊兰还有些印象,甚至以前打过交道。但更多是是一些小虾米,伊兰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说明还有更大的人物藏在深处,没挖出来,现在公之于众的只是一些没有底牌的小喽啰,或者替罪羔羊。

伊兰垂下眼,他没怎么听广播。由于在病房里睡得太久,即使广播的声音单调枯燥,他也没有一丝睡意。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睡得很沉的道格拉斯。

虽然这些天确实是道格拉斯在没日没夜的照顾伊兰,但以帝国最强Alpha的体质和精神力,不应该如此快速地消耗了能量,明明在战场上,七天七夜不吃不睡都有可能,怎么现在却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不声不响地睡去呢?

是不是不愿意理他?

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一直缠绕在道格拉斯的脑海里,消耗着他的精神力。

虽然这几天道格拉斯事事都照顾得很详细,但是总觉得他的心是游离的,好像有大事要发生了,他真的不知道吗?会不会离婚?

伊兰自己都意识不到,此时他的唇咬的有多紧,直到苍白的唇上划开血色的一道,殷红的鲜血渗出来,顺着被挤压的唇肉进入口腔,伊兰才后知后觉地放开。

仿佛是设定好了时间似的,在到达研究院的前一秒,道格拉斯睁开了眼。他一睁眼时还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印象里他很久没来过了。

自从伊兰能稳定住他的精神状态,他不再依赖烟草和烈性酒精,甚至秦特意研制的药,他就没再来过。

头有些发疼,道格拉斯滞后两秒钟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而后看向伊兰。

“走吧。”

研究院医学部心理与精神科。

还是同一栋大楼,但这次来的不是秦的办公室,而是研究院特级教授考齐尔的办公室,考齐尔先生的职称要比秦高出不少,秦只是普通的研究院研究员,没什么话语权,住的办公室也是最一般的那种。

而考齐尔的办公室很明显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宽敞明亮,主色调是洁白色,一进门先是有一位助手来接待。

助手看到走在前面的道格拉斯,先是一愣,而后又看到道格拉斯身后的伊兰,露出了解情况的表情,他在光屏上输入着什么,很快又抬起头友好一笑:

“伊兰先生,好久不见。今天竟然是和伴侣来的呢,刚刚已经通知了考齐尔教授,他说您现在就可以进去,正好茯苓小姐正在里面接受治疗,马上就要结束了,可以很快为您安排临床治疗。”

“道格将军,伊兰先生,请。”助手关掉光屏,礼貌地一挥手,为二人指示着方向。

伊兰看着幽长的走廊通道,明明色调亮堂,却给他一种阴暗的感觉。鼻腔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即使闻过无数次这个味道,也还是讨厌,他厌恶地皱起眉。

道格拉斯看着伊兰停留在原地,本来走出两步的脚步又回来,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助手的面,面对面和伊兰贴的很近,他垂首低声询问:“怎么了?”

他摸了摸伊兰冰凉的脸颊。

伊兰缓缓抬头,湛蓝的眼睛和道格拉斯对视,湖水一般的涟漪淹没了那点掩饰得很好的脆弱,他垂着的手静悄悄地勾了勾道格拉斯的指尖。

“想牵手。”

道格拉斯一怔,他拉起伊兰递过来的手,将那块冰似的肌肤全部包在掌中,领着人往里面走去。

两人按照助手的指示,刚刚进入考齐尔教授的诊疗室,就看到迎面走出来的茯苓,她的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但精神却好了不少。

她的目光看向伊兰,头顶上的机械小鸟在空中盘旋着,刚要说什么,就被走出来的考齐尔教授打断。

考齐尔教授的目光在在场的几位中流转了片刻,随即向伊兰看过去:“伊兰先生,可以进来了。”

伊兰的眼睫颤了颤,可能是这些天做的治疗、吃的药实在是太多了,他听到类似的话语就会想吐。他看向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冲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松开道格拉斯的手,皮肤相离的一瞬间,他还轻轻蹭了蹭道格拉斯的手指肚。

道格拉斯说:"进去吧,我在外面看着你。"

考齐尔教授听到他这样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反驳,像是默许了他的话。

从这里向右拐,绕进去,才是考齐尔教授真正意义上,去除了所有其他生活设施功能的诊疗室。里面有一台全星际都罕见的治疗仪,是由考齐尔教授亲自设计并参与制造的。

诊疗室外有一间小小的观察室,平时是拱考齐尔教授设置好治疗仪后观察病人状态使用的,此刻却坐着道格拉斯,病人的合法伴侣。

道格拉斯看到伊兰脱掉上衣,露出光洁的上身,他又瘦了,腰又凹进去一点。肌肤触及冰凉空气的瞬间,就泛起淡淡的绯红,在考齐尔教授的指示下,伊兰躺在了操作台上,如水般的头发蜿蜒着在头顶散开,道格拉斯觉得此时转头看过来的伊兰像水妖。

考齐尔教授开始在伊兰身上贴上各种能够连接神经的芯片,伊兰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他似乎很不适应,每贴上一个,眼中的神采就暗淡一分。

但不管黯然到什么程度,他的眸子就没有离开过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的心脏从看到他躺下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发紧,喉头也肿胀得难受,眼角酸涩。他感觉伊兰的眼神就像和自己一起埋在风雪之下的那只幼鹿,不过最后他侥幸被人救了,幼鹿却渐渐僵硬。他勉强睁开一点眼睛,对着伊兰挤出一个笑容。

伊兰看到他的表情,愣了愣,也勾起一点嘴角。

道格拉斯在考齐尔教授推动操作台的时候站起身,他几乎是贴在了玻璃窗上,按在玻璃窗上的手有些颤抖。

直到伊兰完全被推进治疗舱,考齐尔教授的声音响起:“他已经进入了睡眠,你可以离开了。”

道格拉斯缓过神来,用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好。”

走出来的时候,茯苓竟然还没走,她在沙发上坐的笔直,怀里抱着机械小鸟。

道格拉斯挨着她坐下来问:“为什么没走?”

茯苓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机械小鸟说:“我看你十分痛苦的样子,怕你的伴侣还没从诊疗室里出来,你就因为悲伤过度精神力紊乱被机器人抬进急救室。”

道格拉斯:“……”

有这么明显?

他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神采,又问道:“被治疗仪治疗的感觉,怎么样?”

茯苓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语气淡淡的,回答很简洁:“有点痛而已。”

可能是因为外貌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没有朋友的原因,茯苓说话的风格和同龄人不太一样,同龄人活泼轻快,而她有一种诡异的淡淡的平静,甚至可以说人机感。如果换成波希尔来说,肯定将他的全部微不足道的感受大加渲染,变成多情的诗篇,激情高昂地为道格拉斯展示。

道格拉斯下意识握在一起摩擦的手指顿了顿,没说什么。

茯苓和伊兰这种经常身体不好的人,经常参加各种治疗,对疼痛的忍受阙值和一般人不同。茯苓说有点痛而已,在道格拉斯的耳朵里,就是痛死了。

他老婆好像要痛死了。

道格拉斯有点哽咽。

身边的茯苓突然戳了戳他,手伸过来,手心的正中央躺着一颗深紫色包装的圆形糖果。

“糖果。”茯苓黝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甜的东西能忍痛,还能提升心情的愉悦度,等你伴侣出来,给他。”

“我先走了,我约了彼得罗芙娜吃蛋糕。”少女站起身,拍了拍白色连衣裙,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转身。

道格拉斯捏起圆形的糖果,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淡淡的葡萄味,很适合信息素是红酒味的伊兰。

他又走进去,敲了敲观察室的门问道:“还有多长时间结束?”

考齐尔教授看了他好几眼,“还有两个小时。”

道格拉斯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没问题,他点了个头:“好,等我一下。”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说:“如果伊兰治疗结束了我还没回来,就叫他在这里等我。”

第57章痛吗?痛。

道格拉斯再次踏入考齐尔教授的办公室时,伊兰正自己一个人单薄地坐在长椅上,抿着唇,视线看着门口,触及道格拉斯身影时,眼皮抬起一个弧度,那点不安才转变为喜悦,而后又经眼波一转,化成不外露的委屈。

“你去哪了?我等你好久。”伊兰拽着道格拉斯的手问。

“考齐尔教授不是说要两个小时吗?”道格拉斯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不想让伊兰知道自己也去做诊疗的事情,需要照顾的人只有伊兰一个就好了。

伊兰又垂下眼,他也没说,自己是因为太痛所以痛醒了,难以再次入睡,导致诊疗无法完成,只是说,“提前了。”

不过考齐尔教授说这种情况很常见,是和治疗仪不适应的结果,茯苓一开始也是这样,再多来几次就好了。

“痛吗?”道格拉斯摸了摸伊兰的脸颊,另一只手伸进口袋。

按照伊兰的思维习惯,他应该死要面子说不痛的,或者嘴硬说只有一点痛,但他现在很想要道格拉斯的垂怜和关心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和不可舍弃性,一个音节在舌下藏了片刻,又蜿蜒着冲出口腔:“痛。”

包装纸被拨开的声音。

下一秒,伊兰嘴里就被塞了一个硬硬小小的东西,圆滚滚的,有些凉,甜丝丝的葡萄味。

伊兰眨着眼睛抬头看他,用眼神询问道格拉斯这是什么东西。

“葡萄糖果。”道格拉斯说,“吃甜的,就不痛。”

为了保持体型,伊兰其实很少吃甜品,这不代表他不爱吃。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作用,也可能是考齐尔教授的诊疗起了效果,总之伊兰确实觉得好些了,他眨眼的动作突然变得生动起来,苍白的面容好像被染上了水彩的颜色。

伊兰的手抬起来,道格拉斯下一秒就感到有股力量把他往下和前面拽,身体稍稍前倾又向下,冰凉柔软的触感贴了上来,紧接着唇半推半就地被撬开,带着葡萄香味的舌头混着唾液闯了进来。

鼻尖处闻到淡淡的红酒味信息素的味道。

道格拉斯闭了闭眼,他久违地在伊兰的信息素海洋中沉溺。他迅速变被动为主动,捧起伊兰的脸,用力捉住那条送上门来的舌尖,用自己的舌推着那块甜硬的糖果在伊兰的口腔里游走。

“呜。”

伊兰的身体没了力气,像水一样软靠在道格拉斯的怀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道格拉斯才把他放开,后知后觉地用唇抵着他潮湿的唇,说话时两人的唇肉相抵着、摩擦着。

道格拉斯低暔,语调还充满情欲:“考齐尔教授走了吗?”

虽然他这么问,但他好像一点没有“如果考齐尔教授在,就不亲了”的打算,伊兰甚至觉得如果考齐尔教授在,他会恬不知耻地在考齐尔教授面前亲个够。

“不在,他走了。”伊兰哼了一声,又黏黏糊糊地贴上去。

……

回到医院后,伊兰嫌病房太过死气沉沉,不想回去,想在外面透气。

道格拉斯就陪着他在医院里散步,两个人在医院的大楼里走着,甚至没有坐电梯,而是走的楼梯。

伊兰的脚落在最后一节阶梯上,身后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他转身回头,抬眼望着阶梯另一端那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高大Alpha。

道格拉斯的目光沉沉的看在他身上,十分复杂,伊兰看不懂,那种心慌的感觉又缠绕上来。

他总觉得道格拉斯知道了。

但他又没有勇气戳破,他不敢直接问道格拉斯,你是不是知道我生殖腔被破坏掉所以不能生育了?就这样的残破的身体,你还想要吗?

他怕道格拉斯说不,所以即使现在不上不下的,让他思绪烦乱,他也不敢率先问出那个问题,挑破窗户纸。

一旦挑破,处于劣势的人还是他。

道格拉斯可以随时丢弃伊兰。

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自从从医院出来,他就一直在观察伊兰。他不知道伊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瞒下那样巨大的秘密还能和自己自然相处的。

伊兰会眨着湛蓝的眼睛叫他老公,对他撒娇,主动亲上来,和以前比乖得不行。

但伊兰骗他。

道格拉斯现在甚至都已经过了那个刚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也不会永久标记伊兰的茫然劲,他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想明白的,可能是在看到那片红枫树的时候。

他甚至觉得和什么孩子、什么标记相比,伊兰骗他这回事更值得在意一些。

他对伊兰的爱到底有多不明显,多拿不出手,让伊兰如此不信任他,觉得他是抛家弃老婆的渣男A?

道格拉斯生气了。

他的脸色变冷。

伊兰看着这样的他,再次确认了他的猜想,刚才还在研究院抵唇相亲的温暖短暂地在身体里停留了一会就消失,他没话找话道:“你最近不忙吗?”

最近发生了苏珊娜那件事,在道格拉斯的一手筹划下,他失去了一个掣肘他的重要势力,现在应该抓紧时间把苏珊娜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道格拉斯应该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说完这话他就有点后悔,要是提醒了道格拉斯他还有工作,会不会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医院自生自灭?

道格拉斯一步一步走下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伊兰的心上,直到靠近了,他才听到道格拉斯简短的一个回答:“忙。”

伊兰勉强笑了笑,他可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

道格拉斯走出楼梯口,身后的伊兰像怕他跑了似的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他的脚步刚刚踏入这一层,就听到安静的走廊里响起焦急的警报声,门上的警示灯瞬间启动,红绿蓝的灯光闪烁着,混乱着,笼罩了整个走廊。

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传来一声高昂的哭泣,一个盖着白布的行动床就被机器人推了出来,机器人两个轮子的脚转的飞快,身后追着一个痛哭流涕的Alpha,他一边哭一边跑:

“不可能!!我老婆没死!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怎么会难产!他身体健康得很!把他还给我!你们这群该死的人工智障!!我要向人工智能协会投诉你们!让你们被销毁!!”

行动床从眼前飞也般地掠过,但以道格拉斯的动态视力,他清晰地看到了白布覆盖下高高耸起的,像小山一样的肚腹,以及染红白布的大片鲜血和血块,那些未成形的血块,像肉团一样散乱地扔在已经失去气息的Omega的下身周围。

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挡住了身后的伊兰,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拽去。

可能是走得急,身后的伊兰痛呼一声,随后被缚在道格拉斯手掌里的手腕被什么重力冲向另一边,道格拉斯瞳孔一缩,把伊兰搂到怀里,才抬眼向罪魁祸首看去。

一个面色苍白,眼下有青紫的Omega笑嘻嘻地捂着小腹看向伊兰,眼里闪烁着恶毒的神色,他的话断断续续的,没有一丝逻辑和规律,只不断重复着几个相似的音节,细听之下才发现是:

“生不出孩子,就去死。”

道格拉斯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这时从另一边冲出来好几个护士,在Omega即将向伊兰扑上来时候按住他,有个护士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Omega立刻昏睡过去。

几个护士拖着他往病房区走,有个护士停下来对道格拉斯和伊兰道歉,她一直鞠躬,声音充满歉意:“不好意思两位先生,刚刚的病人是由我们看护的。他身体虚弱,怀了好多次孩子都没保住,好不容易有一次熬到生育期了,结果又不小心踩空楼梯引产了。他的伴侣因此抛弃了他,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里,所以他精神有点问题……我们会尽快把他转去精神科的,如果因此对您造成了不便,还请您谅解……”

道格拉斯看着她胸前职工牌上写着的“生育科”,再次深吸一口气,他有些后悔踏入这个楼层了。

生气是生气,但不好迁怒无辜的人,道格拉斯到底没说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难产而死的Omega恐怖的死状,他根本不敢想如果躺在那里的是伊兰,他会不会也像那个痛哭流涕的Alpha一样丑态毕露。

而伊兰想的全是那个疯掉的Omega,他在疯癫的状态下还能说出那句话,是不是因为他的伴侣曾经无数次对他说过“生不出孩子,就去死”这句话?可能不只是说,还附加着拳打脚踢,因为他从那个疯子身上看到了类似的伤疤,那种暴行下产生的伤疤。

他还想,道格拉斯会不会有一天把自己抛弃在医院里?他知道,道格拉斯一直想有个美满的家庭,而这是他注定给不了的。

道格拉斯看上去凶凶的,很有气势,很威严,实际上他很温柔。在伊兰的设想中,道格拉斯就连离开,也是悄无声息的。

所以这些天的照顾,是不是温水煮青蛙?等着他适应了温水,再给他致命的炙烤。

两个人心事重重地走到属于伊兰的病房前,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两个同时开口的人吓了一跳。

亚克利希亚笑得温柔,看着伊兰:“伊兰,妈妈给你买了一些营养食品,调养身体的。要不要看看?”

秦推了推眼镜,像是等待了很久,脸上带着对亚克利希亚的不耐烦和对决定亲自来的后悔,他看向道格拉斯:“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单独说。”

第58章真爱我又不是繁殖癌,他的价值也不只……

秦的办公室。

他当着道格拉斯的面发送给他一份电子文件,道格拉斯扫了一眼。

——特别研究员委任书。

“什么意思?你升职了?”道格拉斯抬着眼皮看向秦,“不过特别研究员是什么职位?没听说过。”

秦点了个头,“是的,之前这个位置的研究员因为和苏珊娜有牵连,所以被除名了。说实话,我现在也不太了解这是什么职位,可能是研究院的一项秘密计划,应该是看改革派风头正盛,所以研究院的院长选择提拔了我。”

道格拉斯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纠结,“虽然说朋友升职确实应该庆祝一下,但是我最近没有时间,你知道的,我忙得很,又要远程处理工作,又要照顾伊兰。”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推了推眼镜,“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最近也开始忙了,忙着接手新的工作事务,可能不能继续当伊兰的主治医生了。听说你们去参加考齐尔教授的治疗计划了?正好,他的水平比我高一些,如果有问题的话,拜托他应该可以的。”

道格拉斯颇有些遗憾道:“好吧。”

交代完了公事,秦看了眼下有明显乌青的道格拉斯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道格拉斯被他委婉的话语问得有些懵,他说:“什么事?”

秦见他实在不能接收到自己的意思,忍不住补充道:“离婚的事情。”

道格拉斯:“……”

他沉默了好一会,久到秦怀疑他还没想好,不太可能回答自己的时候,就见道格拉斯深呼吸几下,好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眼神复杂,声音低哑:“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我觉得吧……我确实是想要一个美满的家庭,我以前那么想,现在也那么想。”

秦的心说不出的沉重,他隐隐叹了一口气,果然。

其实那天他对道格拉斯提出这个建议之后就有些后悔,他人的人生不应该随意被自己干涉。如果道格拉斯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将本就动摇的心而偏向一边,选择跟伊兰离婚的话。

他不敢想伊兰会遭遇什么。

从一个客观角度来分析,伊兰本就身体有残缺,丧失生育能力,再离婚,被Alpha抛弃,在这个Omega处于劣势的社会,会遭遇更多的苦难。

而这苦难,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对道格拉斯说出那句话,伊兰本可以不用遭遇。

但他终究理解道格拉斯的决定,他刚要抬手拍拍道格拉斯的肩膀,就被道格拉斯下一句话震住。

道格拉斯说:“可是谁规定美满的家庭要有三个人或者更多呢?两个人不行吗?我和伊兰就够了啊。生孩子这种事,不能强求的。伊兰能生、愿意生,那就生。不能生、不愿意生的话,就不生。我又不是繁殖癌,他的价值也不只是生育。”

秦的眼睛瞪大了点,他实在震惊,没想到这话是道格拉斯说出来的。

这话其实不新鲜,甚至在那些不婚主义者和丁克主义者眼里,这是稍显落后的观点。但这是由一个较为传统的、富有责任心的Alpha嘴里说出来的。

要知道,改变一个人很难的。很多情投意合的伴侣,最后分开,不是因为没有爱了,而是因为各执己见,不愿为对方改变,导致矛盾重重,不得不分开。

但是道格拉斯,居然改变了。

饶是不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秦,此刻也不得不感叹真爱的伟大了。

与此同时。

亚克利希亚将东西放到一边,再次问道:“你确定不看看吗?这是妈妈亲自挑的。”

伊兰的脸色和声音一样冷:“不用了。”

亚克利希亚笑了两声,丝毫不在意被驳了面子那样坐下来,她拿起桌子上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说:“自从他回来以后,你很久没回家了。不回去看看吗?你母亲在老别墅等你,她应该很想念你。”

伊兰沉默了一会,这才多说了几个字:“等到忌日的时候,我会去的。”

“那就好。”果然,提到伊兰早逝的母亲薇尔莉特,伊兰才会愿意和她说话,亚克利希亚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接着说,“现在想来,真的很怀念那段时光啊,那时候在老别墅,我教你用精神力摘树上的苹果,教你格斗技巧。薇尔莉特教你插花、烘焙……”

她的目光微微抬起,脸上的神情突然开始温柔。

伊兰看着她这副样子,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情,反而有些想笑,嘲笑,于是他果真那么笑了,他说:“你曾经确实是个合格的母亲,不过那是在我丧失继承人资格之前。”

不然他也不会对那些微不足道的亲情那么留恋,任由亚克利希亚联合其他人,伤害他很多年。

亚克利希亚噎了一下,给了伊兰一个你不懂我的眼神,她叹气:“要是我能有一个Alpha孩子,我还用这样吗?”

Omega继承家族的前提是,能保证生下具有黎曼家族血统的孩子。黎曼家族的血统不容玷污。

她的话让伊兰想到道格拉斯,他很讨厌亚克利希亚这套价值观,好像自己存在的所有价值都只是为了给家族传续后代似的。

但他过去的日子,全都是在这种价值观的笼罩下生存的,即使不认同,听得久了,也忍不住会向那个方向想。

伊兰抿了抿唇,他心情开始低落,任凭亚克利希亚再说什么,他都只回一两个字:嗯,哦,好。

可能是感受到了伊兰的敷衍,也可能是在这里坐够了半个小时,自认为实现了亲情kpi,亚克利希亚不再厚着脸皮继续刷存在感,她站起身说:

“妈妈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尽快考虑一下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早点给我答复,我等得起,家族等不起。还有,营养品记得吃。”

伊兰闭了闭眼,罕见地心情有些烦躁,他甚至在亚克利希亚转身后,学着曾经多次看过的道格拉斯的模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去你的家族。

“啊,不好意思,撞到您了。”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身穿护士服的年轻女性Omega向亚克利希亚道着歉。

“没事。”亚克利希亚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虽然嘴上宽宏大量的原谅了她,但还是能从眼中看出高高在上的不耐。

护士感受到了她的态度,一边朝着伊兰走过来一边嘟囔着,“什么人啊……”

“刚才那是你妈妈吗?你们的关系好像不太好。肯定是她的错,她那样的态度,谁能跟她好。”护士将药放在桌子上,告诉伊兰,“这是今天的药,记得吃。”

伊兰的心情因为她的话好了不少,听到护士的叮嘱,点了个头。

护士却没走,她看着伊兰一副不信任的样子,眼睛里满是狐疑:“你确定吧?你可是有偷偷把药扔在垃圾桶里的前科,虽然这药确实难吃,但是能帮助你的伤口愈合,你要吃药才能好得快啊!”

伊兰嘴角一抽,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因为不好好吃午饭而被老师训斥的幼儿园小朋友,他耐着性子再次道:“确定。”

“我信你了。”护士终于放过伊兰,刚转身的时候,脚步一顿,随即又一脸纠结地看回来。

“那个,我觉得有件事我有必要要跟你说一下。”她看了看伊兰苍白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

“我知道对你说这件事超出了我的工作范围,但我实在看不得你受这种蒙骗!”护士的声音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带着明显激动的情绪。

“我那天听到秦医生和你的伴侣在外面谈话,我其实不想听的,但是他俩堵在那里,十分凝重的样子,我不好意思从他们面前经过,这才听见了。”

“秦医生对你的伴侣说,如果介意你不能……介意你身体状况的话,就等你的身体好了,能出院后,去办离婚手续。本以为你伴侣会反驳的,没想到他也没说什么,一副好像听进去了的样子。唉,你怎么会和这样的Alpha结婚啊?他爱你吗?”

护士的声音高昂起来,好像在替伊兰愤愤不平似的:“还有那个秦医生,道貌岸然的,还以为什么好人呢?怎么瞎掺和别人家里事?果然,不管是Alpha还是Beta,都不能理解和共情Omega!”

她因为激动,左边的手臂还叉在了腰上,可能是伊兰一直不说话,脸色煞白,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尴尬,声音低了下来,又安抚着伊兰:

“我刚刚声音有点大,但是你放心,我们医院隔音很好的,没人能听到你的事情。唉,不过这件事,我真的很同情你,你最好早做准备,比如什么婚内财产之类的,能拿到就尽快行动,别等着离婚了之后再考虑,你算计不过那些Alpha的,社会教给他们掠夺的招数,却给Omega灌输顺从的思想,导致Omega一直很吃亏……”

伊兰思绪又乱起来,他不太想再听护士说下去了,他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你是反歧视Omega协会的成员吗?”

“啊?你怎么知道?”护士有些诧异,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很标准的护士制服啊,没有能透露出身份的标志,最后,她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吗?难道我长得就像先进人士?”

她嘀咕着看了一眼智脑上的时间,惊呼一声,“哎呀,我要换班了,明天见啊。”

她着急忙慌地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啊,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吃亏!保护好自己!”

伊兰脸上的笑都快僵住了也没有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

第59章还是说你现在不喜欢我的身体了?……

道格拉斯回来时,伊兰正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窗外红透的枫叶,看得很投入,就连道格拉斯走近也没发现。

不太对劲。

道格拉斯皱眉,他把窗户关上,怕风给伊兰吹着凉,于是往对方额头上摸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伊兰抬眼看他,眼波晃动着,是道格拉斯看不懂的神色,他面色苍白地摇头:“没什么,我饿了。”

“那我去给你煮点营养品?”道格拉斯觉得伊兰此时的脸色确实应该补补。

也不知道考齐尔教授的治疗到底管不管用,怎么还把他老婆越治越虚了?

道格拉斯拿着亚克利希亚拿来的营养食品走进病房配备的小厨房,他皱着眉看了会,发现是即时的燕窝。一般来说,燕窝需要提前浸泡,但这款不需要,好像是某个帝国大型食品公司研发出的新品。

刚炖出来的燕窝散发着枸杞和红枣的香甜味道,他端来给伊兰。

伊兰坐在床上看了他一眼,白着脸缓缓说:“我……”

他没说完,道格拉斯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语气和之前让他解扣子的时候一样,无非是什么我手没力气,让道格拉斯帮忙干什么什么。他无奈地叹口气,主动道:“我喂你。”

伊兰浅浅嗯了一声,恹恹的,很没精神的样子。

道格拉斯用勺子舀起一勺燕窝,送到伊兰唇边。

伊兰对燕窝没什么兴趣,而且还是亚克利希亚拿来的,他更不想吃了。但道格拉斯一双眼睛看着他,直直的,像是很关切的样子,他下意识张嘴。

护士的话再次响彻在耳边,伊兰本来就有不好的预感,她的话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道格拉斯果然在温水煮青蛙,细致入微的照顾,只是为了让他早点好起来,早点离婚,寻找下一个更合适的伴侣。

甜腻的燕窝含入口中,伊兰却觉得苦涩无比,他长长的眼睫耸动片刻,终于鼓起勇气用湛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道格拉斯的眼底。

道格拉斯对伊兰乖乖吃饭的行为十分满意,他刚抬手准备向伊兰唇边送下一勺,就见伊兰缓缓启唇,苍白的唇肉和声音一起颤抖——

“你会离开我吗?”

道格拉斯怔了一下,眼看着从伊兰发红的眼角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他心一揪,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为伊兰擦去泪水。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想这么多干嘛。”

道格拉斯此刻都有些抓狂了,伊兰没有安全感,脑瓜里也不知道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怀疑道格拉斯的爱,怀疑他会离开,会不要他。

要是伊兰能被永久标记还好,这样两个人就能从生理上产生永久性的关系。

但偏生伊兰的生殖腔坏掉了,他无法永久标记伊兰。

按理说,自己老婆不能被标记这件事,该没有安全感的是道格拉斯。但伊兰的不安实在太强了,道格拉斯甚至来不及顾及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全顾着安慰伊兰了。

有时候他真挺无奈的,真想上星网求助,伴侣想太多,陷入情绪怪圈怎么办?

伊兰听了道格拉斯的话,眼睛更酸涩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他心痛得无法呼吸,觉得道格拉斯在敷衍他,语气为什么这么无奈,像是不耐烦似的?

道格拉斯拧着眉,将燕窝放到一边,把人搂紧怀里,拍着伊兰的后背安慰道:“好了,不要哭了,医生说要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这样才能好得快。”

好得快了,那岂不是离婚也快了?

伊兰哭得更伤心了。

道格拉斯:“……”

谁来救救他。

……

那天下午伊兰哭了很久很久,久到道格拉斯都累了,他试了无数种办法,都没法安慰伊兰。他甚至想叫秦来看看,伊兰是不是泪腺出问题了?

可惜秦在加班,没回他消息。

到最后,伊兰哭得睡着了,道格拉斯才松了一口气。

伊兰再醒来后,眼睛肿得不行,像核桃一样。道格拉斯找护士要了冰袋给他冰敷,还经常催促他喝水,补充水分。

伊兰乖得不行,让干什么干什么,说话也小心翼翼的,到了一种道格拉斯匪夷所思的程度。

再去到考齐尔教授那里治疗的时候,道格拉斯特地单独询问了考齐尔教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治疗出问题了?可是茯苓也没有这种情况啊?

考齐尔教授看了他好几眼,说道:“经过我们的治疗,他的身体一直在好转,再有一个星期,自愈能力低下这种问题就会完全消失。至于病人经常哭泣的原因……我想是情绪问题,你作为伴侣,要经常陪伴他,不要让他感觉缺失安全感,他经受病痛折磨,情绪本来就比一般人脆弱。”

道格拉斯有苦难言:“我陪伴了啊,我几乎是一天24小时守着他。”

甚至为了陪伊兰,道格拉斯把工作都丢给艾尔了,艾尔每天加班到深夜,还强撑着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探望伊兰,吓得道格拉斯马上叫他回去补觉,顺便再给他配了两个助手。

考齐尔教授此时也困惑了,他沉吟片刻说:“那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除你之外的其他事情让他伤心难过了?”

道格拉斯认真思考片刻,终于得出了结果。

肯定是亚克利希亚!

伊兰根本不想看见她,她还非要来,恐怕是自己不在的时候跟伊兰说了什么。

道格拉斯当天就叮嘱了医院的安保人员,说如果看到亚克利希亚,不要让她进来。如果她生气,就让她去国王面前投诉他道格拉斯。

如果亚克利希亚是个小孩子,恐怕她真会这么做。但亚克利希亚不是,她知道国王不会管这种儿戏,况且国王和道格拉斯沆瀣一气,捅到国王面前,不仅得不到公正的处理,反而会让她沦为笑柄。

更重要的是,现在三大家族倒了一个,南·索里又百般讨好道格拉斯,甚至让小孙子给他做副手。道格拉斯手里又有首都军区和帝国特别学院两张牌,自己根本干不过他。

亚克利希亚气得要冒烟,却只能吃下哑巴亏。

伊兰好几天没见到每天必来打卡的亚克利希亚,问道:“她最近怎么没来?你做了什么吗?”

“我让人把她拦下了。”道格拉斯解释,好像邀功似的,“她在这儿你心情不好,身体好得慢。”

伊兰当时在喝水,闻言手颤抖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差点滑出去,他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几乎要听不见:“嗯。”

道格拉斯如鲠在喉,好半天才问:“你不高兴?”

伊兰对着他勉强笑了一下,“高兴。”

道格拉斯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无论如何都没从伊兰的脸上看出半分高兴的意思。他有些怀疑自己了,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为什么伊兰总是高兴不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问:“又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总觉得你心情十分低落?”

伊兰眨了眨眼,他感觉道格拉斯的用词很不耐烦,什么叫又发生了什么事?加个“又”是什么意思?嫌他烦吗?

此时他的眼角好像有些红,但被他很快压下去:“没有啊,错觉吧。你能为我做这些事,我很高兴,我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说到后面,他声音里都带了些不明显的哭腔。

此时的道格拉斯十分心累,他根本没听出来伊兰语调的不对劲,甚至有些懒得去分析伊兰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分析了太多次,次次都失败。

他对伊兰说:“好了,到时间了,你该睡觉了,明天再去最后一次,你的身体就完全好了。”

“嗯。”伊兰在道格拉斯的注视下乖乖躺好。

太乖了,不对劲。

道格拉斯太阳穴突突突地疼,他皱了下眉,努力忽视这些情绪,也爬上床,把伊兰紧紧搂在怀里。

这些天他们都是这么睡的,不然伊兰又要哭了。

黑沉沉的夜晚,半梦半醒中,道格拉斯嗓子有些干涩,身体也在发热,他迷迷糊糊地想,最近也没少喝水,怎么会这样呢?

他动了动身体,想起身去倒杯水,却陡然发现,自己身体舒展的方式不对。往日里,他和伊兰挤在同一张狭窄的病床上,高大的身躯总是伸展不开,睡得挺难受的,今天却舒适得过了头。

难道是他把伊兰挤下去了?

恐怖的猜测闪现在混沌的脑海中,道格拉斯瞬间就清醒了,手向床下摸去,同时睁开眼。

作为帝国最强的Alpha,道格拉斯的眼睛完全能在黑暗中夜视,所以几乎是在他睁眼的一刹那,身体上的感受和视野中过于香。艳的场景就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道格拉斯看向坐在他身上的伊兰,眼里是不可思议,艰涩无比地开口:“你……在干什么?”

伊兰的动作一滞,察觉到道格拉斯醒了,他居高临下地垂着眼望过来,像很久很久以前,故意给自己打了抑制剂企图迫害道格拉斯那样。区别是,那次道格拉斯反抗成功了,这次道格拉斯在睡梦中无法反抗,他让伊兰得手了。

“你醒了。”他轻轻地说,是陈述的语气,他没回答道格拉斯的问题,或者说觉得没必要回答,因为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去拉道格拉斯的手,将道格拉斯温热的手掌按在自己小腹上那道纵横的伤疤上,然后用那种十分委屈的语气反问:“很久都没有过了,你不想要吗?”

“还是说,你现在不喜欢我的身体了?”

第60章枯萎谁告诉你他不能被永久标记的?……

道格拉斯的头脑瞬间嗡的一下,他咬牙切齿地想,什么叫他现在不喜欢伊兰的身体了?

伊兰的身体什么样,有告诉过他吗?生殖腔坏掉的事不是秦向他透露的吗?伊兰有说过一个字吗?

伊兰一直骗他,什么都不告诉他,让他去猜,还一副受了伤害的样子。

他生怕伊兰没有安全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守着他,伊兰却依旧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好像自己这些天费尽心思做的事情全是无用功,也不告诉他为什么!

道格拉斯的脸色顿时冷下来,这么多天埋在心里的疲惫愤懑情绪反弹出来,化为无边的怨气,他猛然坐起身,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伊兰推倒。

病号服本就单薄,伊兰为了撩拨道格拉斯,又没有好好穿,此时瘦瘦的脊背砸在病床的尾部杆上,骨头隔着薄薄的皮肉和坚硬的金属撞在一起。

他苍白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道格拉斯,却只能看清对方眼底深不见底的无法压抑的愠怒。

两人的位置在瞬间颠倒,道格拉斯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力量差距欺身过来,伊兰被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他听到道格拉斯从喉咙处挤出一声冷笑:

“你就这么欲求不满?不过就是因病休养了几天,没有做那种事,身体刚好一点,就迫不及待地坐上来是吗?”

道格拉斯此刻是真的生气,伊兰不仅骗他,还随随便便就上他!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心事是不说的,情绪是藏着不表露的,却十分热衷于这种事情,当他是满足欲望的工具吗?

这样想着,他骤然用力。

伊兰闷哼一声,因为疼痛而落下泪来,他去摸道格拉斯压住他腿的手掌,在上面蹭了蹭,他带着哭腔说:“我疼,你心疼我一下好不好……轻点。”

他最后两个字隔了很久才接上,好像一开始根本不是想说这个,而且临时改变了想法。道格拉斯听出来了,他更生气,到底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其实伊兰想说的是,你心疼我一下好不好?别离开我。

但他根本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立场说出这句话。

因为自己漂亮吗?可漂亮又不是永恒的,等到他不再年轻漂亮,道格拉斯会再次想要离开他的。

因为他是贵族吗?可道格拉斯此时手里的权力比所有的贵族加起来都要大,他根本不屑于此。

因为他很会迎合吗?可那样,他和苏珊娜那里的Omega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种种理由,伊兰到底守住了骨子里的那点高傲,他没有卑微地乞求道格拉斯留在自己身边,只是像万分不舍那样,堪堪揽住道格拉斯的腰,然后侧过头去,任由道格拉斯在自己身上发泄情绪,只是眼睛却越来越酸涩,被泪水糊住视线,晃动的视野也逐渐模糊。

他想,痛也没关系,痛会记住。反正这具道格拉斯不要的残破躯体,毁掉也没什么大不了。

道格拉斯闻言动作一顿,他轻了一点,只是一点而已。本来他在床上的风格就比较激烈,此时胸腔里还怀揣着那么多无法宣泄的怨气,罪魁祸首还好意思让他轻点!

他冷哼了一声,拉着一张脸,状似不耐地用手拭去伊兰脸颊上冰凉的泪水,然后按着伊兰继续为所欲为。

……

道格拉斯可能就睡了一个小时,就被阳光照醒了。他刚醒,就下意识去摸怀里,一片空荡,他骤然睁眼。

昨晚伊兰被他折磨到崩溃,腿酸软得别说站着了,就连跪也跪不住,一边哭一边回头索吻,亲一两次不够,好像要唇一直贴在道格拉斯身上,像是最缠绵的告别。

被欺负成一片破布的人,能去哪?

道格拉斯瞬间起身,光裸着上身,沉声唤道:“伊兰?”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从浴室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伊兰穿着道格拉斯没见过的白色礼服,华贵非常,长长的发丝垂下来,分毫不乱,眼睛不知用什么东西紧急处理了一下,即使哭了一晚上,也不显肿态,只能通过苍白的脸色和奇怪的走路姿势猜出如此优雅高贵的他昨夜经历了什么。

好奇怪,明明他盛装站在那里,比这世界中任何事物都要惹眼和令人惊艳,道格拉斯却觉得,他的灵魂好像枯萎了。

伊兰对他勉强笑了一下,却没有笑意,他问刚刚醒来的道格拉斯:“我们什么时候去治疗?”

他对昨晚的那场恶劣十分的床事避而不谈,好像没发生过。

道格拉斯突然就明白了伊兰昨夜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让自己开口说话,沉默是会让人心慌害怕的,可道格拉斯那时正在气头上,面对伊兰的乞求,他并没有垂怜,依旧一言不发,用身体让伊兰感受自己的强烈存在。

他现在真的很想让伊兰多说点什么,责怪他太过粗暴也好,这样他可以顺着伊兰的话道歉,只要他道歉了,伊兰就会原谅他的,一直都是这样。

但是伊兰没有,没有责怪他。

“马上。”

道格拉斯被他问得心揪着疼,他很快去洗漱,脸上的水珠还没来得及擦,就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对伊兰说,“我们走吧。”

他想,如果伊兰身体完全好了,现在这种怪异的情况就会好一点吧。

伊兰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应。

……

“你们来了。”考齐尔教授看到两人进来,放下手里的文件打招呼,同时眼神从伊兰的脸上扫过,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今天再做一次治疗,你的身体就完全好了,以后就不用再来了。”考齐尔教授将伊兰带进诊疗室,他关门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同样重要,为了庆祝你完全恢复,奖励自己一个心理健康检查?”

伊兰看着他,轻轻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这笑话很冷。”

考齐尔教授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感觉伊兰现在处于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但诡异的是,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伊兰竟然求生欲十分旺盛,在求生意志的支配下,身体恢复的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

好像是急着恢复身体,然后再自我毁灭似的。

真奇怪。

道格拉斯在观察室里,手指无意识摩擦着,他紧抿着唇,看着伊兰被推入治疗仪。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伊兰躺下后就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看过来。

心里怪异的感觉愈来愈胜,道格拉斯陡然回想起刚才伊兰走进诊疗室的动作,像是要英勇就义。要是以前,道格拉斯可能会将其理解为伊兰对治疗的抵触,今天,他不确定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猜测,道格拉斯焦躁地起身,开始在本就不大的观察室里转来转去,像个做刻板印象的圈禁动物。

难道伊兰要轻生?道格拉斯眼睛都红了。

大概半小时后,考齐尔教授操作完治疗仪,走进观察室,看到行为奇怪的道格拉斯,他真的很想建议这对伴侣都去做个心理健康检查,他问:“你怎么了?”

道格拉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睛自他进门时就迫不及待地看过去,颇有些紧张地问:“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不错,恢复得很好,一会出来后,他身体的自愈能力就和正常人完全一致了。”考齐尔教授语气轻松,但很快转向困惑,“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情绪不佳?我刚刚趁机检查了一下,他的精神系统器官完全健康,没有发生任何病变,所以不可能是身体内部因素导致的,而是外部因素作用的结果。”

“我……我不知道。”道格拉斯艰涩开口,他也很自责,伴侣经受巨大的痛苦,而他竟然束手无策。

他知道伊兰没有安全感,所以细心照料,时时刻刻陪在伊兰的身边,反而却让伊兰更加痛苦。他真的不知道,伊兰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恐怕伊兰现在说想要星星和月亮,道格拉斯都会直接去买下一颗最美丽最明亮的星球,然后在静谧无人的夜晚,指给伊兰看,说那是你想要的,开心吗?

看他实在痛苦,考齐尔教授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有些时候,不明白,可以问的,伴侣之间没必要那么要面子。”

作为一个较为强势的Alpha,道格拉斯从未考虑过还有直接问这种选项。这个选项好像一开始就被他下意识排除在了认知以外,到底是什么愚笨的Alpha,会猜不透伴侣的心思。

可是他现在觉得,如果能让伊兰高兴起来,那他愚笨一点好像也没什么。

眼看着伊兰苏醒的时间就要到了,道格拉斯不放心地再次向考齐尔教授确认:“教授,您确定他身体的自愈能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是吧?除了生殖腔被破坏而导致的不能被永久标记和不能生育之外……还有情绪问题,他已经没有其他健康问题了吧?”

考齐尔教授听了他的话,表情有些困惑,他看向道格拉斯:“谁告诉你他不能被永久标记的?”